第四卷 第四十章 没有生机的大地

滞留在神界的第三天早上,我前往赛尔瑟乌斯咖啡座去找杀子。

在阿丽雅等人平时闲聊的,有遮阳伞的座位对面,有一栋兼具厨房功能的小巧建筑物,姜德与杀子正在那里休息。

「小杀,我要进来喽~?」

我进入分配给杀子的房间。狭窄的室内,只见杀子盖著被子窝在房间的一隅。

「啊、抱歉!你在睡觉吗?是说,小杀你也要睡觉吗?」

听到我这么问,杀子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不用,其实我完全不会想睡觉,可是赛尔瑟乌斯先生说:『努力工作之后必须好好睡觉。』所以……」

呃……他怎么会叫机器人去睡觉啊?赛尔瑟乌斯果然是个大笨蛋……!

「抱歉,小杀,我会去骂骂那个笨蛋的。」

可是杀子却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用啦!我很感谢赛尔瑟乌斯先生!他愿意把我当成人类来看待,这让我非常开心!」

「是、是喔?」

好吧,既然当事者本人都说不用了,那就算了吧。

「那么,小杀,你过来一下。」

我叫杀子坐到房间里的梳妆台前。

「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必须稍微打扮一下才行。」

然后,我把准备好的花饰别到杀子的胸前。

「这、这是?」

「这是小杀你在塔玛因种的花!我在它们枯萎前摘了一朵下来做成压花!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喔!」

杀子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握住我的手,用力地上下挥舞。

「谢谢您,莉丝妲小姐!我会珍惜它的!」

跟我想的一样,杀子很高兴。总觉得别在她胸口上的粉红色花饰,缓和了她杀人机器的外型带来的杀伐之气。

我满意地看著镜子里面的杀子,杀子好像也在看著她身边映照出来的我。

「莉丝妲小姐真的好漂亮!」

「咦~骗人~我哪有~」

我谦虚了几句,却暗爽在心里。都怪圣哉平时老是把我损得一无是处,害我现在完全禁不起别人的夸奖。

我重新看了看自己的脸。

──是吧?我想也是,我果然还是很漂亮的嘛,毕竟我是女神嘛。可是圣哉为什么就是看不见我的魅力呢!

漂亮、漂亮,呜呼呼,我很漂亮……我有点自恋地陷入自我陶醉,却冷不妨地发现镜子里面的我嘴角有点下垂。

「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我还看见了清楚的法令纹。

「啥……?」

除此之外,额头和眼尾还出现了无数的小细纹!美丽的金发也在转眼间变白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莉、莉丝妲小姐!您、您怎么突然变成老太太了?」

正当我们两个人震惊不已的时候,一道沉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嗯,迅速变老了,真是惊人的力量。」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眼望去,只见圣哉正举著一把剑身鲜红的剑对著我!而且那把剑上散发出来的暗红色邪气正笼罩著我!

「原来是你搞的鬼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这把剑的力量,是我用以前跟兽人买来的邪神护身符和吸取生命力的剑合成出来的。」

圣哉把剑从我身边拿开之后,我脸上的皱纹就消失了。当他把剑再一次凑近我,我又再度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

「!不要让我一下子变老,一下子变年轻好不好!」

「真是把不可思议的剑,你要鉴定看看吗?」

我用鼻子哼了一声,却还是跟圣哉一样发动了鉴定技能。

『Holy Power Drain Sword──这是可以吸收神祇身上散发出来的神圣灵气的剑!神祇只要靠近它就会老化并且衰弱!』

我瑟瑟发抖著尖叫。

「这种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剑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啦!」

「『Holy Power Drain Sword』吗?名字真长,以后就叫它『莉丝妲老太婆之剑』吧。」

「!你够了没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胡闹!」

「我没有在胡闹,而是在开发可以取代白金之剑的新剑,毕竟伊克斯佛利亚已经失去威力足以打倒魔王的武器了。」

「这种失败作品怎么可能打得赢魔王!」

「它不一定是失败作,说不定某一天会派上用场。可能的话,我还想再做几支备用。」

「这种东西不需要第二支或第三支啦!」

我用鄙视的眼神看向把那支恶心的剑收进道具袋的圣哉。

「是说,你就是为了制作这个东西而特地延长留在神界的时间吗?」

「不是,这是『外务中的外务』。」

有听没有懂!他究竟有多少外务啊!

「原本的『外务』目前没有进展,但是我们也不能留在神界太久,我决定待到今天为止,你去准备准备。」

说完这些之后,圣哉离开了房间。

「搞什么呀,真是的!」

一下子突然把我变成老太婆,一下子又催我赶快准备,我满腔愤怒无处宣泄,但是杀子却很开心地对我说:

「圣哉先生真的很喜欢莉丝妲小姐耶!」

「什、什么?」

「看到两位的感情这么好,我也感到很开心!」

看到刚才的情景还说我们感情好……杀子的脑袋没问题吗?嗯~杀子果然是个机器人,不懂男女之间的事情呢……

我重整心情,收拾妥当之后,告诉姜德与赛尔瑟乌斯我们要回伊克斯佛利亚了。听到这件事之后,赛尔瑟乌斯露出了格外依依不舍的神情。

「下次到神界来的时候,欢迎你随时过来。」

「嗯,承蒙你关照了。」

与姜德热情地握了手之后,赛尔瑟乌斯转头对杀子说:

「也谢谢你了,杀子。托你的福,我们这间店的生意才能变得这么好。」

「哪、哪里!我不敢当!」

「有一间由怪物来帮你端咖啡的咖啡厅」──这个消息在神界里到处流传,让赛尔瑟乌斯咖啡座在这两天热闹了一点。

赛尔瑟乌斯用前所未见的认真表情盯著他们两个看。

「过去我一直带著偏见看人,可是姜德、杀子,遇到你们之后,我改变了。我过去身为剑神,一直……嘎啊喔喔喔喔喔!」

原本还在认真说话的赛尔瑟乌斯突然飞了出去!他在几公尺外摔得不成人形,口吐白沫!

「赛、赛尔瑟乌斯!」

「赛尔瑟乌斯先生!」

姜德与杀子齐声大叫,只见圣哉站在赛尔瑟乌斯原先站立的地方,把踹人的脚收了回去。姜德指著昏厥的赛尔瑟乌斯大吼。

「你干嘛突然踹人啊!」

「因为他那些无聊透顶的废话感觉会讲很久,所以我赶紧把他处理掉了。」

「谁会因为这种理由就那么用力地踹人啊!你太过分了吧!」

圣哉不理会姜德,开口对我说: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回去了。」

「我、我知道了……」

我不想被踹,所以默默地开了门,阿丽雅与雅黛涅拉大人都来为我们送行。

「圣哉、莉丝妲,你们要加油喔!」

「嗯!谢谢你,阿丽雅!」

我一边道谢,一边把我跟巴尔祖鲁买来的戒指等神器交给阿丽雅保管。

「哎、哎呀,应该不用担心吧?圣、圣哉变、变得很强,任、任何世界都、都找不到他、他的敌手了……」

我笑著对雅黛涅拉大人点了点头之后,转头问圣哉:

「那么圣哉,我们要先到塔玛因去吗?」

「不,我想去维护建构在拉多拉尔南部沿岸的要塞。」

「在贾尔巴诺附近对吧?我知道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姜德罕见地带著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问圣哉:

「抱歉,但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我们可以到过去由机皇支配的北方巴拉库达大陆去看一看吗?」

「为什么?」

「虽说巴拉库达大陆被杀人机器所支配,但是搞不好像塔玛因一样,还留有存活下来的人类。」

「唔……」

圣哉沉默下来,稍微思索了一会儿。

「圣哉先生……!可能的话,我也想知道巴拉库达大陆的状况……!」

听到杀子也这么说,圣哉终于静静地点了点头。圣哉虽然有很冷酷的地方,但毕竟是勇者,应该会想要拯救还有机会拯救的生命,而我当然也是同样的心情。

只不过,要把门开在没有去过的土地上,需要伊希丝妲大人的许可。

「莉丝妲,我来问问伊希丝妲大人。」

一直听著我们的对话的阿丽雅闭上眼睛,与伊希丝妲大人对话。不久之后,阿丽雅睁开了眼睛说:

「我刚才得到伊希丝妲大人的许可,准许你们把门开在巴拉库达大陆上了。

可是……」

阿丽雅神情微妙地说:

「伊希丝妲大人说,巴拉库达大陆上恐怕已经没有存活的人类了……」

听到阿丽雅这么说,我们倒抽了一口气。即使如此,圣哉依旧表示:

「伊希丝妲的千里眼不是因为邪神的干扰而被削弱了吗?那就代表不一定百分之百没有生还者,实际情况如何还得亲眼去确认,对吧?」

「就、就是说呀!圣哉说的没错!我们一起去吧!」

姜德与杀子也点头同意。在那之后,圣哉先让土蛇钻过传送门,确保周遭安全无虞之后,我们也穿过了传送门。

打开门的那一剎那,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光景,我、姜德与杀子都说不出话来了。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荒野,放眼所及之处,四散的人骨足足超过了上百具。

──太、太惨了……!这里变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还有人类活著……!

唯独圣哉还是跟平时一样,平淡地开口说:

「虽然希望渺茫,但还是姑且探查看看有没有生还者吧。说不定只有这块区域的情况特别糟糕而已。」

圣哉屈膝蹲下,用手抵住地面,看来他正在制造探索用的土蛇。而姜德询问圣哉:

「巴拉库达大陆虽然不比拉多拉尔,但是也相当辽阔,调查整片区域是不是会花上很久的时间?」

只不过,在那一瞬间,地面以圣哉为中心呈圆形隆了起来。那些隆起宛如小石头落入水面掀起涟漪般扩散开来,以惊人的速度离圣哉而去。

「我跟著土神修行过之后,已经可以成功制造出移动速度大幅提高的土蛇了,掌握整片大陆的情况应该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圣哉闭上了眼睛,看来他正在连结释放出去的无数土蛇的眼睛,并且查看情况。

圣哉不时会像机械一样简洁地回报状况。

「……西方,半径五十公里以内全都是尸体。」

「……北方也一样,没有生还者。」

圣哉现在所见到的,应该是我们所看不到的凄惨光景。

「我说圣哉,你不要紧吧?会不会难受?」

「嗯,与大量土蛇共享视野需要使用到神经,不过这并不成问题。」

「喔、喔,是喔……」

看到大量的人骨依旧不为所动,还把心思放在跟我担忧的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发现在专注探查的圣哉背后的杀子显得垂头丧气。

在我开口跟她说话之前,姜德就先拍了拍杀子的肩膀。

「你还好吧,杀子?」

「父亲大人──不对,机皇欧克赛利欧说我真正的父母已经死了,意思就是说,我父母的遗骸就在这片土地上面对不对?」

被她这么一问,姜德显然很不知所措。

「不、不一定吧!这里肯定还有人类存活!你的父母肯定就在其中!」

「要是那样就好了,可是……」

我走近仍旧垂著脑袋的杀子,然后蹲下来,用与杀子同高的视线看著杀子。

「吶,小杀,你是个很乖的孩子,一定会有一个很棒的未来在等著你。」

「很棒的未来?」

「嗯,是呀。」

姜德也附和我。

「嗯,对啊!说不定还可以找到让杀子变回人类的方法喔!」

「让、让我变回人类?」

「有希望的!」

「真、真的吗?如、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太开心了……!」

然后,杀子的声音开朗了起来。

「谢谢你们!我好像开始有精神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圣哉却头也不回地用冷淡的声音说:

「还是有人无论做了多少善事,终其一生都得不到善报就死去;也有恶人坏事做尽,却还是可以不受制裁地逍遥度日。没有人能够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听到他这么说,姜德提高了嗓门大声吼道:

「你这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啊!」

就是说呀!我们好不容易才让小杀的心情好转耶!

圣哉只转过一颗头,用冷淡的眼神看向杀子。

「杀子,你是机械,不要过度期待自己可以变成人类。」

这下连我也看不下去了。

「你太过分了,圣哉!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期待越深,落空的时候失望就越大,到时候你能负责吗?」

「这、这个……」

「不要承诺你做不到的事情。」

然后圣哉背对著我站起身来。

「莉丝妲,开门,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咦……你、你的意思,难道是说……!」

「我已经掌握巴拉库达大陆全境的状况了。正如伊希丝妲所言,没有生还者。不过还有残存的杀人机器零星散布在大陆的各个地方。」

「等、等一下!只花这么短的时间就这么断定未免太草率了吧!说不定还有你漏看的地方啊!」

「没有遗漏的地方,我的调查很确实,而且很完善,一个生还者都没有。」

根据过往的经验,想必姜德也知道圣哉说的话都是真的。在大家一片沉重的沉默之中,杀子开口说:

「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果然都已经去世了……」

「这件事情打从一开始就很明白了,这次来确认有没有生还者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兼走个形式而已。况且,就算你的父母还活著,你也不晓得他们的长相吧?」

「您说的……没错……」

然后圣哉将视线从杀子身上转向我。

「浪费时间。莉丝妲,按照原本的计画,到要塞去吧。」

「圣、圣哉!你也稍微考虑一下小杀的心情嘛!」

「没、没关系啦,莉丝妲小姐!我们前往下一个地点吧!况、况且我……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小杀……」

姜德忿忿地踢起脚下的土,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是他或许正在心想:『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拜托他来探查巴拉库达大陆了!』

我们怀著闷闷不乐的心情,前往拉多拉尔大陆南部沿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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