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质系统。
狮子王学园之所以位于玩家教育机构的巅峰,是因为这间学校拥有这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系统。
现今这个时代,所有战争皆成过往云烟。不过,人类为解决各种冲突,依旧在寻求虚拟战争与竞争的手段。不动用武力,不流血──且彻底抹去不公正可能性的,平等又强固的审判装置,审判所有斗争的结果。
一名天才建立起这个系统的基础系统,且这个装置在他死后彻底化为无法解明的黑盒子。系统不会受到外界干涉,现在甚至连维修技术者都无法在系统中动手脚。这个装置凝聚了3D影像与物理运算,以及VR跟AR技术的精髓,能够虚拟重现各式各样的特殊环境。
只有国家跟国家阶级的机构,以及得到特殊认证的大企业拥有这种系统。而教育机构中最先,也是唯一得到「分枝」的,就是狮子王学园。
「──所以,这座学园的毕业生等于可以直接成为战力。因为在任何游戏中,熟悉跟不熟悉感质系统的人,有相当大的差别。」
放学后,看可怜自豪地说出这番话,红莲暗自心想:
(不,这我早就知道,也用得熟到不能再熟了……)
学园统整AI,SLSAI──SAI也不过是那个系统的副产物。足以匹敌小型都市的这座学园所有的功能,都是由电脑用来维持需要超高速运算能力的感质系统以外的多余处理能力来运作的。
「那个大叔到底跟日本政府之间有什么门路,才有办法把感质系统的分枝带过来啊?虽然我是觉得不太可能,不过难道他是用跟总理陪睡换来的吗?」
目击楠木枫凋零模样的同一天放学后。
可怜硬拉著想赶快回家的红莲,带他到了这个地方。也就是跟学园教室大楼之间以穿廊相连结的建筑物,一座宛如体育馆的巨大设施。
外观与古罗马竞技场很相似。长得像研磨钵的竞技场地底下,则摆著最尖端的系统,彷佛巨人的脑髓,而它的神经系统也覆盖了整个学园。
「──这里是感质巢穴。在教室和走廊举行的琐碎游戏,跟利用这里举行的真正的游戏相比,只不过是些儿戏。」
声音传递到高耸的天花板上。所有地方都铺著白色磁砖的纯白巨大空间。
大小应该匹敌一座小型棒球场。里面没有半扇窗户,但多亏完善的空调系统,是不至于感到呼吸困难,可是受到彷佛雪原的景象包围,还是会有相当强烈的封闭感。
「哦~……这里意外宽广呢。」
「等一下,桃贝。怎么会是你在感叹?你没用过这里吗?」
「当然没有啊!因为只有排名前段班的人……或是要举行大规模对决的时候,才能用感质巢穴。也不可能连一次只赌五GP的游戏都要特地跑来用这里。」
说得也是──红莲心想。那感觉就像开战车去应付街头斗殴。小额的赌博透过学生手册程式来远端处理就够了。因为这个庞大的系统,原本是用来仲裁攸关数亿──甚至数十、数百亿的国家规模斗争。
「不过就是学校里的儿戏,竟然还要用上这种东西。是这个年纪大家都想装成熟吗?」
「就像桃花同学说的,排名低的时候不太容易有机会用到这里。不过,有时候学校举办活动时,学生会成员会主办一些特殊的游戏,那时候低阶玩家就也会用到这里了。」
「……真的假的。明明弱小的家伙就给他们到旁边去猜猜拳就够了。」
感质系统的表现能力是「无限」的。
不过要以国家预算等级的分枝安装费与巨额系统维持费用作为代价。匹敌人类灵活应对能力的AI、自动产生的音效、影像、3D处理──透过这些技术,就能够在这个白色空间里创造任何事物。
凭藉想像力,甚至能表现出现实中无法实现的各种游戏。也能把古典游戏配上有趣的演出,或是呈现前所未见的新游戏。
这对于已经厌倦既有游戏的人来说,简直是梦幻般的装置。
「毕竟学生会成员全部都是S级。要是用稀松平常的游戏来对决,肯定会是精通各种游戏的他们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所以这时候就得用上感质系统──用原创游戏来对决,就公平了是吗?」
「没错。学生会的『分级审查会』,也是每次都在这里举行。」
「……」
这句话让红莲感到郁闷。
楠木枫凄惨的模样,甚至让人不敢拿她来开玩笑。
那一天,她只有刚来学校的几小时在哭泣──却也马上振作起来,用那副模样抬头挺胸地撑到课程结束。
(……每个家伙都是这种恶心嘴脸。)
充满校内社群网路的图片,惊悚得让红莲反胃。
枫在输给红莲之前,从来没有输过──意思就是,有很多人曾败给她。
虽然没有人直接危害以学生会作为主人的「隶生」──
「……桃花觉得那样做还是有些太过火了。」
桃花无力地垂下肩膀,小声说道。她手上的手机打开了校内社群网路的页面,时间轴上充满各种图片,跟一点也不想看进眼里的中伤话语。
「输家会落得人人嫌弃的下场。虽是正常结果──但这样的做法没什么教养呢。」
「是啊。老实说,这些看了心情会很差。」
可怜皱起眉头,红莲也跟她抱持相同看法。
整个时间轴都是枫的图片。有用快要走光的角度拍的照片、性暴力言语,以及被修改得很骯脏的加工照片。明明社群网路上只有未满十八岁的人,内容却猥亵得让人无法默不吭声。
这些贴文都会立刻被AI删除,但不管再怎么删,还是会有无数贴文不断出现。现在全校学生应该没有人不知道枫的丑态。
「不过,那家伙之前可是把你吃得死死的,这样你还是在同情她吗?」
红莲询问一脸心痛地看著枫凄惨遭遇的桃花。
「桃花确实被她害得很惨,可是是我自己没有看破她的手法……而且桃花觉得这两件事应该互不相干……觉得再怎么说,也用不著做到这个地步。」
「……嗯,你说得对。」
红莲也能理解鼓著脸颊的桃花说出的这番意见。
「是吗?──哥哥跟桃花同学,是不是有些善良过头了?」
「大概吧。毕竟敌人就是敌人,楠木枫也不曾跟我和桃贝在同一阵线。更何况我们也不是朋友。同情她反而才奇怪。」
不过就算是这样,依旧很让人不快──
就在红莲准备这么说的时候。
「应该没有人申请使用巢穴才对。你们三个……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
众人转头望向低沉嗓音的来源,就看见气密门前站著一名男子。他的身材高瘦,制服穿得有些随意,却完全没有邋遢的印象。
他的长相相当眼熟。
「……白王子……朝人……?」
「那是我弟弟。」
──这家伙……很厉害。
他简短回答时的目光,让红莲直觉他不是泛泛之辈。
不论是超过一八○公分的身高,还是不像日本人的修长手脚,大致上的特徵都很像白王子朝人。不过,眼神却有关键性的不同。锐利程度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朝人的和善笑容是偶尔会有一瞬间的尖锐,那这个男的就是剃刀。每次他彷佛冰霜之刃般,暗藏锐利与冰冷的眼神从浏海下露出来,就会感觉皮肤宛若刀割。犹如刀刃的视线,甚至让人感觉疼痛。
「学……学生会长……白王子……透夜学长……?」
传出一道非常惧怕的声音。桃花微微颤抖,以一副快要脚软的模样说道。
桃花颤抖的手指抓住红莲的袖子,紧紧抱住他,不过他不忍心推开。看到那家伙出现在面前,理所当然会这样。
他给人的印象很符合狮子王学园学生会──也就是所有狮子的首领地位,披著像是鬃毛的白发,看似野兽的眼神贯穿了桃花、可怜以及红莲。
(……这年头竟然还有当学生的人会散发出这种气息……)
双方视线交错。位于高处的狮子俯视的眼神,以及地面上的人的眼神。
这个男人身上有斗争的气味。是很久以前就已经被驱逐的血、硝烟及暴力的味道。只能透过打倒、践踏跟吞噬他人来存活下去的──天生的肉食野兽。
「我常常看到长得像你一样的家伙。」
「哦?」
白王子透夜愉快回应红莲的细语。
「那可真巧。我倒是不曾看过跟我很像的人。」
「我想也是。要是到处都有像你这样的人,根本恐怖到了极点──对,你就是一副像恐怖分子,或是杀手──那种落伍怪物的模样。」
雪白的王子──咧嘴一笑。
闭口不语就显得高贵的长相,在这一笑之下变得毛骨悚然。那是饥渴之人的表情。是某些部分扭曲跟毁坏的人会有的神情。
「你的形容真有趣。你才反而耐人寻味啊──我感觉到你身上有种气
味。是种美味到让人想吞下肚的香气。是我喜欢的那种味道。斗争的味道、血的味道……好久没这么兴奋了……!」
「你饿了吧,是不是午餐没吃饱?去吃东西啊。」
「没错。我一直很饥渴。已经好几年没遇见能让我食指大动的对手了。每个对手都脆弱不堪……无聊透顶。」
说著,他就像感到非常失望一样,耸了耸肩。
要是由这个男的以外的人做这种故作姿态的动作,想必会显得很滑稽。但在这股冻结的氛围之下,没有任何人笑得出来。
不用说一直在发抖的桃花,连可怜都躲在红莲身后,逃避他的视线。这并不丢人。想逃离猛兽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那么我比那些废物还烂。我不打算跟你打,也不打算跟你有瓜葛,只是个活在最低阶层的人。」
「我看起来倒不像那回事。能正常跟我对话的人,在学生会里也是少得能用手指数出来呢。」
──自豪有社交障碍也太奇怪了吧。你是没朋友吗?
红莲脑袋里这么碎念,不过没说出口。他无法说出调侃对方的话。
就算只是开开玩笑,红莲也没办法豁出去讲这番话。要是因为这样落到得要跟这个男的对决──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只要有百分之一会演变成那样的可能性,就绝对不会想说出来。
──若要跟这家伙对决,就必须使出全力应战。那样一来,自己就再也无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会沦落成这个肉食野兽的同类。
「抱歉,这里在保养,我们还跑进来。我才刚转学过来,就来参观看看。」
「哦……确实有收到这样的报告。有听说是理事长特别关照的人。这样啊,原来就是你。」
男子笑了一下,看向红莲。
红莲感觉有种讨厌的感觉涌上喉头,那是彷佛内脏被踹飞一样的压迫感。他偷偷吞了口口水,重新振作自己的意识之后,才把渗出手汗的手掌在口袋里擦乾。
「只是碰巧让他带我来读这里罢了。我……唔!」
红莲解释到一半就中断了。
高大的男子逼近红莲,给予他压力。
长相就像美丽的雕刻,神情却有如狂人。那道彷佛黑暗中的狮子目光,正面与红莲四目相交,使他无法撇开视线。两人的脸近到呼出来的气会彼此交融。
「你身上果然有种香气──太棒了。」
「……我每天都有洗澡,也有刷牙就是了。」
透夜听红莲耍嘴皮子并没有笑,而是睁大双眼细声说:
「像美酒一样芳醇,又像腐败一般芬芳的──死亡香气。这种气味只有经历无数地狱的人才酝酿得出来,也是让我无比著迷的香味。」
「是你弄错了吧……不要纠缠学弟好不好,学生会长。可以放过我吗?」
「我不太想呢。我很想再把你逼得更急一点……」
透夜的纤细指尖碰触红莲的下巴。
红莲感觉尖锐的指甲就像冰块一样冰冷,狠瞪透夜。他这副模样使得眼前这名男子更加感兴趣,眯起其中一边眼睛时──突然传来「啪!」的拍手声。
「我说会长~你要捉弄学弟到什么时候啊?时间就是金钱,你明明行程排得超级满都忙翻天了,还在这边闹!」
「是时任啊……真不识趣。你想打扰我们难得的幽会吗?」
「记得那家伙是F级的废物碎城哥吧?竟然不是找碎城可怜,是找她的哥哥啊。我从之前就在怀疑了,难不成你喜欢男的?」
跟透夜一样从感质巢穴入口出现的,是一名娇小的女学生。
她的纯真模样乍看就像国中生,在有些人眼里看来或许也像是小学生。她腋下夹著大本笔记本,腰上挂著装算盘的束口袋,大概也是加深小学生印象的原因。
头上戴著兔耳风貌也很孩子气,但她锐利的眼神跟用轻松语气讲出恶毒话语的讲话方式,颠覆了外表给人的印象。
「F级,排名往前了也才到二七○二名。不算隶生的话,在全校学生里算是烂到没人比得上的烂吧?虽然因为干掉排名高的造成了一些话题,不过那只是对手太蠢了而已。」
对方嗤之以鼻地「哼」一声,耸了耸肩。红莲不晓得她是什么人。
(她要瞧不起我到什么地步是都无所谓啦。不过这家伙……是谁啊?)
娇小的少女大概是察觉了红莲的疑惑,用挖苦他的笑容自我介绍。
「我是S级第七名的学生会会计──时任美美。我这么亲切地免费把个人资料告诉你,还不快磕头感谢我。虽然你谢不谢都没差啦。」
「明明就不想理我,竟然还要我服从你。你以为你是哪里的君主吗?」
「看来你没搞懂呢……我很明确的就是比你『高等』。一是排名,二是GP余额,三是长相。全~部都是我占上位。」
她挺起平坦胸膛,自豪说出这番话的模样,很像小学生。甚至有些可爱。
「只是碰巧赢了C级的就看扁排名前段班的人,可是很教人伤脑筋的。反正你大概是想跟妹妹共谋闯进前段班,不过庶民就该像个庶民,不要不自量力,就去悲惨地吃著厨余在地上爬吧。那样我就放过你!」
──但是,个性一点也不可爱。
她高傲说完这段话,就轻快走到高大的学生会长旁边,站在他身旁。时任美美仗著会长保持沉默,便继续滔滔不绝地谩骂起来。
「你赢的不过就是个营养没跑去脑袋,而是跑去胸部的废物螺旋头乳牛。那女人明明比较适合被男人榨乾,却自以为自己很厉害,在那边哞哞叫。要我称赞你好好教训了那女人也不是不行,但你可别这样就以为自己可以闯得进前段班喔!」
时任美美心情大好地持续说著,原本苍白的脸颊也变得红润。看来她是会靠自己的话语鼓舞自己的类型──也就是虽然容易情绪化,但让她嚣张起来就很难应付的类型。
红莲如此心想,开始思考该如何逃离这里。这个女生会很熟悉他们的状况,并不是因为很在意他们的存在。
先不论可怜,红莲是F级的吊车尾。跟S级的学生们住在不同的世界。就算被时任美美瞧不起,也不会觉得生气,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我不打算动歪脑筋。我只是还不熟悉这间学校,才在到处参观。」
「哼,是吗?好,那就无妨。我也没空跟你这种穷鬼瞎扯淡,就赶快卷起你的尾巴滚回去吧。好了好了,快走!」
「不用你说,我也会走──走了,可怜、桃贝。」
「哦,你意外听话嘛。对对对,吊车尾的就该有吊车尾的样子。」
红莲乖乖低头致意后,时任美美又更得意了。随后──
「时任──你话太多了。」
「唔唔!」
她被学生会长白王子透夜抓住衣领,像小猫一样缩起身子。
「等一下!你干什么啊,会长──!」
就在她要挣扎起来时,那张仰望透夜的脸上表情瞬间冻结。
「难得的兴致都没了。抢分数游戏跟吸金是你的拿手好戏,随便你想怎么做都行。不过……」
那道声音相当沉重、锐利以及冰冷。语气中有种威严,拒绝一切反驳与辩解。依旧被抓著衣领抬起来的时任美美一改刚才的嚣张模样,脸色变得苍白,开始微微颤抖。掌权者用简短的一句话,让她彻底服从。
「我不记得有让你有权妨碍我的『游戏』──没有下次了。」
「遵……遵并(遵……遵命)!」
时任美美眼泛泪光。她声音高了八度,用彷佛吃螺丝的发音回答,之后白王子透夜就将她娇小的身躯随手往纯白的地板上一丢,看起来像小女孩的高二生就这么跌坐在地。
「不过,你的资质确实有趣。就放手去做吧,时任。只要你不侵犯我的领域,你想吸金还是狩猎隶生或调教,我都不会多说什么。那些事情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会长……等等,你看什么看啊!」
时任美美拉下被丢到地上时顺势掀开的裙子,大声喊道。红莲虽然看见最经典的那种有一个粉红色小缎带的白色内裤,但完全不在乎。
「小的也不是想看你的内裤才看的。如果要抱怨的话,可不可以麻烦你找会长说咧?学姊~」
「唔~~~!你那要恭敬不恭敬的讲法比被看到内裤还要气人一百倍!快给我滚,废物!」
「好啦。」
红莲用手示意身后的两个人该走了,走过会计与学生会长身旁。
桃花弯起身体,小步跟在红莲身后。红莲看著可怜微微敬礼的从容模样,准备离开感质巢穴时──
「我要用感质巢穴。你也给我离开,时任──你会碍事。」
「又要练习?……好……好啦。那么需要会长承认的事项我再用讯息传过去。」
「我有心情的话再看看。你找我只为了这件事吗?」
「只有这件事。唉……真是丢了个无聊的脸。这股怨气就去找那头废物牛发泄好了。那个螺旋头很顽强,调教起来满有意思
的。」
「我不在乎你有什么样的兴趣。你要用指导室是无妨,不过记得收拾一下。」
「好……好啦……哼!」
──门静静关上,传来的惊悚对话也就此中断。
「她说的废物牛,该不会是……楠木同学吧?」
可怜收回让门晚一点才关上的手,小声问。
接著,怕到发抖的桃花就抖了一下,激动回应:
「一……一定是她!如果只说废物牛就算了,没有多少人是螺旋头!」
「……这样啊。那么意思就是楠木选那家伙当主人喽?」
「她的确有缔结隶生契约……哥哥您真的太宽容了。原本只要不被教师或其他学生看到,隶生受到什么样的对待都不能抱怨。」
红莲认为这很不人道。他想起被残忍对待,连好好穿个衣服都没办法的枫。
虽然也有人乐得开心,但红莲只觉得不快。说实话,楠木枫要是在跟自己完全无关的状态下沦落至此,其实根本无所谓。
(毕竟从她那边赢走五千万的,就是我们。)
人类败下阵时──会变得愚蠢。
会不承认自己败北,试图冒险弥补损失,然后让伤口变得更大。那是自作自受,而且就算替自己辩护,说是当时太冲动,也无法让时间逆流。
但是……
「……看她穿成那样,还上课的时候一直在哭,心情就糟到不行……」
红莲无法冷酷到一直听到有女生在附近哭,还能保持平静。
暴力是一种才能。那个像小学生一样的学姊──时任美美展现的肯定就是这样的事实。
很久以前,整个世界还是靠著奴隶的劳力运作的时代──当时唯有敢把人当作道具并毫不迷惘鞭打下去的人能够买卖奴隶,赚取钱财。
这座学园在搞的,就是那样的事情吗──?
(不直接看看,也得不出结论。)
红莲用学生手册程式叫出地图,确认「指导室」的位置。
广大校园内有数个房间被标记为这个名字,看到其中一间是位在学生会管理大楼后,红莲就把手机收进口袋。
……就算去了也很可能没办法弄清楚什么。再说,插手去管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也很麻烦。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这么做。
「可怜,今天你先带桃贝一起回家。」
「是可以……不过哥哥,您有什么事情需要留在学校吗?」
「啊~算是啦……」
真是的,为什么会想做这种事──红莲自己也搞不懂。
红莲怀著这样的心情,猛力抓了抓自己翘翘的头发,前往刚才确认过位置的指导室。他背对可怜跟桃花轻轻挥了挥手,快步离去。
(──要在时任美美叫楠木过去之前,先到那里才行。)
虽然门有没有上锁跟有没有办法潜入,都很难说……
「好的。那么,我就先煮好晚餐等您回来,哥哥♪」
红莲在挥手道别的可怜目送下,照著导航前往学生指导室。一个小小身影快步想跟上红莲时,可怜的手指抓住了她的衣领。
「等一下,桃花同学。不可以妨碍哥哥。」
「可……可是……让红莲大人一个人离开,这样好吗?」
「当然没问题。哥哥不需要我们的协助。不过──」
可怜说到这里先停了一下,才露出淘气的笑容。
「除了随侍在侧以外,也有其他方法可以帮助哥哥哟。」
「……咦?」
可怜的手指滑过触控板。
她操作的是学生手册程式的其中一项功能。对学园统整AI送出的陈情讯息立刻得到受理,给了她想要的回答后,可怜就开心地踏出步伐。
桃花小声慌张「唔耶」了一声,动身跟随可怜的脚步。桃花像只不想被主人丢掉的小狗,紧跟在同学身后并疑惑询问:
「特别教室的使用许可……红莲大人要补习吗?」
「对,差不多就是那样♪」
可怜用手机遮住嘴上的笑容,俏皮地对桃花拋了个媚眼。
*
「……竟然没有锁。」
用手机感应学生指导室的面板,门就乾乾脆脆敞开──碎城红莲不知所措地观察室内景象。
「不过……这是怎样啊?」
红莲从学生指导室这个词想像到的,是书柜塞满不知道干么的文件,还摆著教师跟学生一对一对谈用的桌子跟观叶植物的地方。
他喜欢的日常作品中,不太容易出现指导室。不过偶尔也会在需要三方面谈或讨论升学方向等认真思考未来的情境时出现。
「这莫名其妙的道具是怎样?是想指导什么啊……喂。」
眼前光景,跟他凭藉琐碎知识想像出来的景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房间内的地板跟墙壁是煞风景的一片白色。空旷空间里摆的不是家具,是也不知道要用来做什么,却显得很恐怖的各种惊悚用具。
「……教职员大楼也有学生指导室。这里的是学生会专用吗?」
红莲吞下口水,流过他乾渴的喉咙。
感觉明显就是要绑住人的巨大滚筒型道具、边缘尖锐的三角形木马。上头有明显使用迹象的这些道具,看起来相当血腥及猥亵。
还有直接连接著墙壁的锁链跟项圈。感觉甚至绑得住狮子的粗大锁链、附著铁钉跟针刺的皮带,以及摆在道具架上的数种鞭子──
(这怎么看都是拷问室啊!)
红莲得知了这座在做些不正常勾当的学园中,更加不正当的一面。当他感到心情郁闷,环视这间拷问室时──忽然传来两阵规律的脚步声。
「糟糕……有人来了?」
从声音跟感觉到的状况来推断,现在走出门就会撞见对方。那样事情会变得更麻烦。红莲找起能躲藏的地方,接著看见跟满是拷问用具的房间不搭调的普通置物柜。
一打开,就看见里头摆著打扫用的水桶、刷子跟清洁剂。
(──可恶,也没其他地方可以选了!)
红莲不得已只好缩进狭窄的置物柜里。虽然立著的拖把柄会压到身体很痛,不过硬是挤进柜子里,还是有足够空间让很瘦的他躲进去。
在灰暗狭小又单薄的铁板环绕之下──红莲藉著微小的隙缝朝室内看去时,正好有人走进了这间拷问室。
人数是两个人。
(时任……还有楠木……那什么打扮啊?)
虽说在感质巢穴时就有大致感觉到不单纯,不过实际见到这样的光景还是很震惊。
「别浪费我的力气,废物牛──快给我进来!」
「~~~~~~……!」
没有穿衬衫跟裙子,只靠外套遮蔽肌肤,宛如变态女子一般的穿著。这样看,就发现她确实遗传到漂亮的金发,跟不像日本人的雪白皮肤。
丰满的胸部、纤瘦有形的腰、翘臀,以及比例完美的手脚──
可以清楚看出她的身体基础外型跟一般人不同。她那并非模特儿那种观赏用的美,而是彷佛刚捣好的麻糬一样软得很有弹性,反而让人想摸摸看。
啷──锁链发出声响。
走进「指导室」的时任美美拿著连接枫的项圈的锁链,像是她的主人,也像刚把喜欢的宠物带去公园玩一圈回来的小孩子──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红莲感受到两人散发出的氛围有很大的落差。
相对于看起来猥亵又淫荡的枫,时任美美却是很冷漠。楠木枫在时任美美眼中并非怀抱性欲的对象,而是跟给她的那副很羞耻的项圈一样,单纯只是调教的道具。
「哎呀,看你静不下来的样子──带你逛了校园一圈就这么开心吗?我倒是觉得身为饲主,就有义务带你去散步就是了。哈哈哈!」
「……请把……那些还来!」
「还什么?从你那边抢来的东西太多了,我不知道你在说哪个呢。是你家那一丁点的股份?从小就开始存零用钱的银行存摺?还是──」
时任美美露出残忍微笑,故意用雀跃语气说「要,选,哪,一,个,好,呢♪」,轮流指著挂在墙上的几条鞭子。
「才……才不是。本小姐要的不是钱……是那个。请把那个……还来。拜托你……!」
时任美美无视快要哭出来的枫,选起鞭子。每当她指到像蛇一样的黑皮鞭、像细棍子的骑马鞭、最前端有无数分叉的针刺鞭等各种残忍用具,枫的脸色就不断大变。每一次看到枫的身体大力颤抖,时任美美就会露出笑容。
(……真是个兴趣恶劣的家伙。)
她在享受枫的恐惧。
「哦,还是你是说这个?」
「~~~~……!请……请不要把它摊开来!」
时任美美摊开来的──
是有纯白蕾丝花边的内衣,那明显是原本枫穿在身上的。
「你想要我把这个还给你?是喔──你卖掉的『权利』有『穿衬衫的权利』、『穿裙子的权利』、『遮住身体的权利』,跟『绝对命
令权』。一般的隶生只会卖掉最后一个权利,你真的很变态耶。亏你敢卖掉这些权利。」
「帮……帮这些权利估价的不就是你吗?……事到如今还说什么!」
「是啊。你只为了区区一百万GP,就卖掉自己的尊严。你放弃以人的身分活下去,选择当个家畜。那你怎么事到如今还当自己是人类?」
「噫……!」
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甚大。枫的身材以女生来说算是高瘦,时任美美则是娇小纤细得会被误以为是小学生。但娇小的女孩瞪一眼就让枫感到害怕,看到她说著「嘿咻」伸长身体抓住鞭子,也开始颤抖。
「我问你,我有强迫你做什么吗?卖掉尊严的是你自己吧?你真的很变态耶。要是我的话,我死都不要卖掉这种权利。」
「不……不对……才不是!本小姐是……真的不想。可是……可是!」
「啊~真是的,支支吾吾的……你这废物牛连回答都这么让人不爽!」
──唰!
「噫──!」
美美手上的骑马鞭发出声响,打中白色地板。
光是划破空气的声音就让枫感到恐惧,瘫软在地上。原本勉强被外套遮住的地方顺著她瘫软下来的力道,变得好几处都裸露在外。
巨大丰满的乳房。长长金发勉强遮住了尖端──不过那美丽的形状则是毫不遮掩。
「你真的很变态耶。竟然很乾脆地用一百万GP卖掉『穿内衣的权利』。用那种像暴露狂的打扮在校园里绕一圈,吸引那些男人让你觉得很享受吗?」
「才没有……本小姐才没有……!」
「知道啦,你从刚才就一直讲一样的话。有够无聊的。既然是牛就该像牛一样哞哞叫啊,你这废物牛!」
「噫!」
鞭子再次响起。她不会直接打到女人的身体上,而是只靠声音吓唬人。不过,这对瘫软在地上的枫来说,大概是难以忍受的恐惧。
「我这是在管教你。你懂吗?管,教。我可是在代替你有钱的爸爸跟妈妈来教他们没教好你的事情。你要好好感谢我。」
美美一脸感觉会吐口水的表情,用鞭子滑过枫的脚。鞭子缓缓往上滑过男人理想中的小腿肚跟大腿,掀开遮住几乎快走光的根部的外套。
「我打算把第一次用『这里』的权利拿去拍卖。不晓得楠木建设千金的初夜权能卖到多少钱呢。希望可以卖到不少钱,你说是吧?」
「……请……请不要乱戳……本小姐才不会连这种权利都卖掉。绝对不会……」
「是吗?看来你还没搞懂啊。你早被那些男人在脑海里面侵犯好几百次了啦。」
时任美美用反倒有些怜悯的语气说道。
「──你还以为自己很乾净啊?这臭婊子。」
「~~~~~~~~~~~~~~~~唔……!」
「听好了,要我说几次都可以,我也不是在靠著欺负你取乐。我根本不想管你的身体会怎样。」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你太嚣张了。你懂吗?你输给了我。你就是一个──败家犬,还是奶子不知道在大什么的废物牛。一个被一堆人用过,已经脏到不能再脏的自慰用宠物。一个拒绝卖身,却又卖掉身为人的尊严的垃圾。你就是这样的一个废物!」
「噫!」
唰!鞭子以几乎要擦到脸的距离划过一旁,枫也被这道冲击吓得发抖。时任美美把挥出去的鞭子收回手边,用她粉红色的舌尖舔过后,露出残忍的微笑。
「我打算把你现在的模样拍成影片,传给你的爸妈。当然,你的初夜我也会好好录下来。我超想看他们花大钱养大的女儿变成垃圾,投资下去的钱都泡汤的表情!不晓得会是怎样的表情呢?哈哈哈哈哈♪」
「住……住手,不要那样做。拜托你……!」
「谁管你。你没有权利拜托别人做事。你早就卖掉那种权利了吧?」
「啊……!」
美美享受著枫的表情染上绝望,逐渐苍白的模样。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停手。我每天,每个晚上都会好好调教你,直到你变成彻彻底底的臭婊子。变成一个来者不拒,拿了点小钱就很开心的宠物。」
时任美美窃笑著说出凄惨至极的未来。
「到时候,我再善良地帮你把你的权利转卖给别人吧。最好变成骯脏又色欲薰心的肥猪老头的小老婆,到最后的最后都还是在让我看好戏。」
「不要……本小姐才不要那样……还请你……请你放过我……!」
只能恐惧以对的枫磕头求饶。
她不遮掩没被外套遮住的屁股,头抵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模样──
「哼。真是丢人现眼。」
「……!」
「不过,好吧。看在你这么求我的份上,要我放过你也没问题。但是我有条件。」
「条件……?本小姐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卖的东西了……!」
「这我知道,特卖女。虽然你已经一无所有,不过你的老家有。楠木建设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建筑总承包商对吧?」
在日本国土再开发,跟迫在眉睫的首都奥运等特需下,现在楠木建设可说是势如破竹。不过,也有许多人不满他们独大的状况。
「我要你把那些开发权全部卖给我。当然,我会直接转卖给想要那些权利的人……不晓得能卖到多少钱呢?」
「这太强人所难了……!不可能光凭本小姐一个人的意愿,就交出权利……!」
「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确实是那样没错。如果赌上你的初夜、身体,跟把你卖掉的权利和资格,申请进行『黑暗对决』──又会怎么样呢?」
黑暗对决。
这在现代等同于宣战。
一切都会在黑暗的「游戏」中定出结果。赢家能得到一切,输家会背负臭名消逝。时任美美打算发起的,是解决一切纷争的现代「战争」。
「你想逃避对战也可以喔。但那样一来,楠木建设就会是被特需养肥的臭猪。一只救不了女儿,也没胆跟人赌博的可悲臭猪。最后就会被一大批人吃乾抹净。」
红莲知道她这番话绝非夸大其辞。
现在的上流社会,可说是披著优雅讽刺与礼节外皮的暴力地带。只要在弱肉强食的世界稍微显露懦弱,丢失他人的尊敬──自己一直以来压榨的对象,就会露出獠牙。
败北就会走向毁灭。
拒绝也会走向毁灭。
那么,赢了的话──?
「……父……父亲跟哥哥……一定会打倒你,替本小姐报仇……!」
「你家不就是养出你这种破脑袋就敢自以为是的一群人吗?哈!根本不成对手。别瞧不起狮子王学园学生会成员。」
「啊唔……!」
时任美美用室内鞋踩到磕头的枫头上。她脚继续踩在头上笑著说:
「已经有很多人来委托了。毕竟弄垮你家,那些工作跟利益就会分配到其他公司。而掌控这件事的权利当然就在我手上──哈哈哈!」
时任美美像是忍不住似的捧腹大笑。
「都是钱!钱钱钱钱钱,我最~喜欢钱了!无法想像可以赚到多少钱啊!你们这些白痴富翁的钱,全~都是我的!」
「恶……恶魔……你根本是个恶魔……!」
「谢谢。你这句赞美真是太棒了,废物牛。哈哈哈哈哈哈哈!」
──宛如拷问的行径就这么又持续了两个小时。
「……终于结束了。」
红莲从闷热的置物柜探出头来,观望周遭,然后松了口气。
时任美美的威胁并不是说说的而已。黑暗对决虽然不会得到正式认可,却在上流阶级与地下世界中拥有确切的强制力。
正因为不是别人,就是曾在那样的世界里不断获胜的红莲,才真正了解黑暗对决的恐怖。
「再这样下去,那家伙……就玩完了。」
红莲非常清楚时任美美的策略──以及楠木家即将崩坏。
楠木家拥有的知名总承包商专利、政治影响力等,大概全会被吞噬殆尽。
嚣张的死有钱人破产了,真爽──红莲无法怀抱这种想法。
整件事造成的影响不会只有这样。公司职员跟他们的家人、相关企业──光是想像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害,造成多少的不幸结果,就觉得忧郁。
「……唉,可恶。真是不爽到了极点。」
有种好不容易有机会怀抱美好梦想,却又被拉回恐怖世界一样的感觉。
失去一切,却也无法彻底死心,寻求意思希望的可悲输家。
以及瞧不起与嘲笑那样的输家,并彻底玩弄于掌心的赢家。对于总是站在赢家立场,也一直就近看见那种景象的红莲来说,时任美美的残忍作风其实是稀松平常。
不过,也不是因为这样就──
「……这种状况实在很煎熬啊……」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形容。他也想过当下直接去救枫。但那么做没有意义。
楠木枫的自尊
所剩无几。要是知道把自己推落地狱的红莲目击到她凄惨的调教现场,还对她伸出援手──
──很有可能逼死她。
其实红莲不太能理解。不过,世上有许多觉得与其拋弃尊严,不如一死的人。尤其社会地位较高的大富翁中,这种人非常多。
房间内空荡荡的。枫刚才瘫坐的位置,地上留著一点水痕。
红莲不晓得那是汗还是什么,总之能证明她刚才在这里的痕迹,就只有这个。再来就像大草原中被啃食的猎物一般,什么都不剩。
「……啧。」
红莲「啧」一声发泄内心郁闷,操作起手机。
他离开充满猥亵气味的学生指导室,用不熟悉的动作打电话。走到走廊上,就看见窗外已经变得很暗,让大都市的夜景显得耀眼。
『喂。看来您事情处理得很久呢,哥哥。』
「是可怜啊。你煮好晚餐了吗?」
『嗯,当然煮好了。我很用心地替哥哥煮了一顿大餐♪』
「这样啊……抱歉,晚餐要不要在外面吃?你煮好的就留著当早餐。要吗?」
『跟哥哥一起在外面吃吗?』
「对。还有,就我们两个人出来吃。」
『只有我们两个人!』
「虽然对桃贝很过意不去……」
『不!我会给桃花同学饲料,还请放心!……请哥哥稍等,我马上准备出门!』
「呃,好。」
红莲没有听完可怜的兴奋回应,就挂断电话。
他心浮气躁地走在晚上空无一人的漆黑学校走廊,小声说:
「该怎么办才好啊……唉。」
唯有一阵听来有气无力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黑暗当中。
*
「跟哥哥一起吃晚餐,跟哥哥一起吃晚餐……呵呵呵♪」
「你这么高兴是很好啦,不过我们不会去什么豪华的餐厅吃喔。」
「呵呵。女性最重视的不是『吃什么』,而是『跟谁吃』哟。」
「……是吗。」
离开学校跟可怜会合时,已经是以晚餐而言有点太晚的时间了。
妹妹换上便服,还化了淡妆前来的模样很新奇,一看在霓虹灯光下的水润红唇,心跳也跟著微微加速。
(这样看起来,她真的就是个「女人」……)
是红莲不擅应对的「女人」。若她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大概连看著她的眼睛说话都有困难。
红莲只在心里觉得这样真累人,便踏出脚步。
他们来到离狮子王学园最近的车站附近的闹区。这里是居酒屋跟风化场所林立的夜世界,身为学生并不是很想停留太久,不过很适合在这里找间店吃饭。
「好,走吧。可怜,你想吃什么?」
「──难得跟哥哥约会,吃什么都可以♪」
「说……说什么傻话。这不是在约会,只是亲密交流。」
「我认为听起来其实差不多,不过不能约会吗?」
「不行。第一次约会这种重要的事情,我想等找到除了妹妹以外会让我喜欢的人再说。」
「哎呀,那不是正好吗?您的第一次约会是现在进行式哟。」
「跟妹妹一起哪能算数啊。这感觉就像把母亲给的巧克力算进情人节拿到的巧克力数量里一样。太空虚了。」
「讨厌,算是约会又有什么关系嘛……嘿!」
在满是霓虹灯的环境中,穿便服的可怜搂起红莲的手臂。红莲稍稍放下手肘给她搂著,她的表情就瞬间开朗起来,更进一步抱住红莲的身体,并肩前行。
「……这里可以吗?」
「我本来是期待到更有气氛一点的店……不过哥哥想吃这间当然没问题♪」
「那就吃这里了。说到一家人一起吃外食,就是吃汉堡肉、牛排,或是烧烤吧。」
「哥哥,您这种想法好像有点太落伍了……」
「少啰嗦,你也被跟世界隔离五年看看啊。就算知道是早就跟不上时代的资讯,还是会觉得『就是该这样』、『这样最棒了』。」
结果,红莲选的是离出发地点很近的平民烧烤店。
店员带两人就座,无烟烤盘开始加热。红莲随意点了些肉跟无酒精饮料,并打算在餐点送来之前搞定讨厌的话题。
就是因为会提到这件事,才没叫桃花一起来。
「好了,就在吃晚餐之前搞定要谈的事情吧──这座学园背后很黑对吧?」
「是的,哥哥您说得没错。」
这样就好谈了。应该说,她的反应正如预料。
可怜用彷佛速食店店员的灿笑,掩饰真正情绪。她像拿到树果的松鼠般用双手手掌拿起冷水杯,犹豫地转起杯子。
(……真是有够可爱的。)
明明被骗了──应该说,明明她隐瞒重要情报,自己却一点也不生气。红莲就是觉得妹妹可爱到这个地步。他很高兴有个能让自己无条件付出爱的人。
「就算这个学园再怎么乱来,我也没想到会牵扯到『黑暗对决』。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学生该做的事情了。这可是国家或企业才会做的事。」
「现在这个年代,在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创业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重点不是这个吧?……在我看来,那就只像是在火灾现场玩火的蠢蛋。」
红莲叹道,好比要把累积在心里的闷气全部吐出来。
「『黑暗对决』跟用GP的家家酒不一样。要绝对服从对决的结果,不能靠著因为还是小孩、因为还很年轻……之类的理由求饶。只要走错一步,下场就是死。」
「即使是学生会的成员,也还没有人实际接触到那样的领域。我不知道哥哥得知了什么情报,不过对方大概只是在吓唬人吧。」
「就是真的吓得到人才恐怖啊。」
就算被人用枪指著,没见过或听说过枪这种东西的人,还是不会害怕。
因为那种人甚至无法想像枪有多可怕。可是──楠木枫很害怕。而时任美美则嘲笑畏惧的她。也就是「黑暗对决」确实成了威胁手段。
「那不是乳臭未乾的小鬼头该碰的。如果只是赌些无聊的东西倒还好说。」
「哎呀,是吗?『黑暗对决』是狮子王学园里的游戏再放大……只是舞台不同,本质是一样的吧?毕竟赌上身体自由跟尊严对战这点,两者没有不同。」
「那么就是从你说的这部分开始就错了。感觉都麻痹了……是被逼出来的吗?」
红莲把有淡淡柠檬香气的冷水含在嘴里,冷却自己的思考。
红莲开口对桌子另一边跟自己面对面,很像放松的猫一样的可怜询问,试图靠著不强的口才,想办法把自己感觉到的不对劲告诉她。
「时任美美把学生指导室弄成很诡异的拷问房。你知道什么情报吗?」
「嗯。时任学姊主导的『分级审查会』是让原本的强者参加的败部复活战。简单来说,就是在校内的『游戏』大败,因而进退两难的人争先想要抓住的──蜘蛛丝。」
狮子王学园里的生活对赢家很宽容,对输家则很严格。
还能维持胜利时还好,当败场累积太多,导致无法维生时,大多人就会想追求高额的胜利,以解决困境──时任美美看准怀抱这种希望的人,利用学生会这个招牌经营「分级审查会」。
「那是学生会保证一定拿得出钱的超高额游戏大会。很多人认为赢了的话,就能挽回先前的失败。事实上,也确实有人赢。只是大多数都会输。」
「……毕竟不管是什么游戏,真正赢的都是庄家。」
红莲也觉得时任美美的做法很聪明。利用「游戏」来赚钱是最有效率的手段。光是经营会场,收走超高额的参加费就有金钱收入。应该只是让赌客彼此争夺GP,就能赚上不少钱。
再加上有很多规则是只要出特定点数就算流局,赌金也会被庄家没收的游戏。采用那一类游戏,就能赚得更多。
「不过,感觉不只是那样。时任美美自己也有参加『游戏』。」
「──毕竟她被称作『幼蛇』。被她可爱外貌迷惑,因而踏入不归路,输到沦落成隶生的学生人数用一只手都数不完。」
「……真亏庄家在干这种事的赌场还会有客人。是我就绝对不会想靠近。」
「大概是诱因更迷人,让人会不顾风险去赌吧。而且,时任学姊会找的猎物都是资产家的儿女等有利可图的有钱人。对于一般参赛者来说,其实还算是公平。」
「是吗……你知道得满清楚的嘛,可怜。」
「嗯,当然。」
可怜像不经意发现路边有美丽花朵一样的表情说:
「毕竟是以后一定会需要一战的对手,当然会好好调查一番。」
「……那座学校一定都把孩子教坏。烂死了。」
红莲希望妹妹不会接触到骯脏的世界。
可是她似乎已经深陷这个泥淖了。
「时任学姊的手法是这样──能剥皮的时候,就剥个彻底
。她找上学园里的富家子弟,尤其是跟大企业经营阶层有关系的学生当隶生,再用当事人的权利做交换,挖走对方家里的私人财产。据说这让她掌握了好几个有发行股票的企业经营权。」
「……看来她不只是想要钱。既然目的是经营权……」
「嗯,她或许是真的打算进行『黑暗对决』。虽然以学生身分发起『黑暗对决』,只会沦为笑柄──」
「但是,挂著知名企业的招牌,话就不能这么说了是吧。」
「是的。她应该是真的有在做大规模准备,收集大笔资产。只要在游戏中不断获胜,就能得到更多名誉。不管在外面的世界,还是学园里面都是一样。」
……红莲很想开口说「不是那样」。
(不断获胜能得到的不是名誉──是空虚与一丝不安。)
正因为是真的曾连战连胜的红莲,才有办法抱著实际体会过的感想,说出这样的话。
不败赢家所走的,只是宽广的无人地雷区。明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哪里踩到地雷,却必须一直在无人的路上前行,直到地平线的尽头。不,甚至连有没有尽头都很难说。
唯有跟随在后的人会不断增加。他们露出狡诈笑容,把所有风险推给别人,自己则待在安全地带悠哉度日──过往的日子,就只是让那些家伙吃饱喝肥。
(什么狗屁不败。什么狗屁无敌。)
红莲把所有苦闷,透过比起雾的玻璃还要冰冷的话语吐露出来。
「那是……地狱。」
他希望地下世界跟外面世界截然不同。希望跟只求不断获胜的世界不同。希望真有人可以被当作人,并得到爱的世界。正因为如此──
「我想要平凡的日常生活。一个不用分出赢家与输家,只需要安稳度日的人生。」
「那么……学生会的──时任学姊的心态,就跟哥哥完全相反了对吧?」
一道视线悄悄撇向红莲。红莲感觉到她在试探自己,露出苦笑。
一句无声的细语过后,店员送来他们的餐点。肉跟蔬菜摆满了整张桌子,并就近感受著已经预热好的烤盘热气。
「两位点的菜都到齐了吗?」
「是的──哥哥,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来烤吧。请您稍等。」
「啊,哦,麻烦你了……感觉这种气氛很不错呢。」
都是便宜货,只有量很多的牛五花、里肌肉、内脏。
可怜立刻不再提及血腥的游戏话题,开心烤起肉,再放到红莲的盘子上。看著这样的她,内心觉得害臊跟些许喜悦的红莲喝了口冷水。
玻璃窗被烟雾与热气弄得一片模糊,看不见另一头。人在满是闪闪霓虹灯的闹区,身处人潮产生的嘈杂环境,却不是孤身一人,竟是这么令人高兴的事。
(──跟人一起在外面吃饭……)
好开心──红莲心想。他不经意跟可怜四目相交,兄妹俩就这么对彼此露出微笑。
「怎么?你看起来满开心的嘛,可怜。」
「是啊──因为哥哥终于要拿出真本事了。而且我还能就近欣赏。怎么会有其他事情能比这更开心呢……我好期待。呵呵。」
「别擅自决定。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没错,并不会显露真本事。
就让你看看无谓无聊,又没有任何好处的──
──真正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