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旭日东升。
这一天终于开始了。
也就是卡斯兰·卢堤姆和阿玛·敏的婚宴——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此拉开序幕。
「唷……怎么了,你已经起床了啊?」
当我在卢家聚落的空屋中醒来时,爱·法已经沉沉地盘腿坐在房间正中央,用双手编著金褐色的长发。
「……你也已经醒了不是吗?现在开始工作还太早了,再睡一会儿吧。」
「不用,一旦睡醒之后,我就睡不著了。看来疲劳已经彻底消除。」
我这么说道,伸起懒腰。
真是个不错的早晨。
我今天的心情也非常好。
「宴会将举办到深夜。从中午开始直到宴会结束为止,你不会有时间好好休息,多睡一会儿吧。」
咦,现在的她比平时更温柔耶。
由于我今天身负重任,所以她在顾虑我吧。
我才刚睁开眼没多久,她的态度就让我如此喜出望外。
「不要紧,跟这五天的辛苦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接下来只要照著计划进行就够了……虽然这么说,要完成这些计画也并不简单。」
「既然如此,你更需要保存体力。快睡吧。」
怪了?
我开始感觉对方并不是在顾虑我了。
「话说回来,爱·法,你今天会专心帮忙我吧?如果我不起床,你应该也无事可做喔?」
「…………」
「你一大早到底打算要去哪里啊?」
「……开始工作之前,我打算借用他们的水源地清洗身体。」
她那山猫般的眼睛直直瞪著我。
「所以,你去睡觉。」
「我说啊……既然你事先知会我了,就不可能会发生上次那种意外了吧?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会重蹈覆辙的男人吗?」
「…………」
「这么像啊!那还真是遗憾呢!……我知道了。假如我再次触犯那个难以容许的禁忌,我就按照规矩交出眼珠。」
「……谁要你的眼珠啊。」
那么,难不成你希望我入赘吗——我没有说溜嘴,跟著爱·法一起踏出房门。
这么说起来,爱·法本来打算只在卢家聚落待到今天早上,并在法家待到明天清晨,她说:「我是法家人,没有资格出席卢堤姆家的宴会。」
因此,我对她说:「这样太愚蠢了!」,任命她为我的助理厨师,企图让她继续留在这里。
盛大举办一场纪芭婆婆和莉蜜·卢都会参加的宴会时,爱·法却孤零零地待在家,喝著她自己煮的奇霸兽汤……光是想像这样的情景,就让我感到痛彻心扉。
当我把这件事告知卡斯兰·卢堤姆后,对方乾脆地答应说:「按照你的希望去办吧。」他甚至还有些讶异,似乎认为爱·法本来就会参加这场宴会。卡斯兰·卢堤姆愿意让无血缘关系的人掌管婚礼当天的炉灶,是一位革新派的森边人。跟他相比,爱·法真是顽固又不知变通。
爱·法本来心不甘情不愿,当我充满热诚地拜托她:「今天也让我完成法家炉灶负责人该做的工作吧。」,她才终于点头同意。
因此,我们现在才有办法并肩前往卢家。
我们眺望著已经准备好召开宴会的大广场,缓缓向前迈步。
广场上搭了约十个炉灶。
都是由白色石头组合而成的简易炉灶。
这样的设计会让热气从四处流失,没有办法满足我掌控火候的需求。因此,各户人家会事先使用家中的炉灶做好料理,这里的炉灶只会用来保温。
卢家本家的门前,搭起了给新郎新娘坐的巨大高台。由于仪式中需焚烧篝火,广场上堆起了圆木。这都是卢家的女人在这几天内制作的产物。
这个空间约有半个学校操场大,假如百余人涌入这里,一定热闹滚滚。
光是想像就让我兴奋不已。
然后,我的情绪更加绷紧了。
有这么多人要品尝我的料理。
我为此洋洋得意——也同时提心吊胆。
我的心跳瞬间飞快,但当我望向走在我身旁的爱·法侧脸,心情就马上镇定下来。
爱·法的脸上挂著一如既往的表情。
「嗯~……我可以说些肉麻的话吗?」
「我严正拒绝。」
「能够从早就跟你待在一起,让我的心情相当平静喔。」
「……也就是说,你想跟我一起去水源地吗?」
「才不是这样!你差不多该拋开这个想法了吧!」
爱·法一反常态地耸了耸肩回答:
「那是因为这五天比较特别,反正明天开始又要过著平常的生活了。」
「是啊,这件事也让我非常开心呢。」
爱·法瞪著我,她的脸似乎微微泛红。
说出这样的话,我其实也相当不好意思,但我总觉得自己将了对方一军。
「不过,明天那位名为卡谬尔·佑旭的男人应该会拜访法家吧。」
「说得也是……话说回来,那位大叔竟然敢独自进入森边,他的神经究竟有多大条啊。一不小心说不定真的会被达鲁姆·卢砍死喔。」
「…………」
「嗯?」
「达鲁姆·卢杀不了那个男人。」
一大早话题的走向,就变得如此可怕啊。
当我们交谈的同时,我们绕过高达两公尺的巨大高台,抵达卢家本家。看到握著手斧的蒂多·敏婆婆正要走出玄关。
「哎呀,爱·法和明日太,你们来得真早呢。女孩们都去水源地啰,爱·法,你要不要也过去呀?」
爱·法的视线用力刺向我的脸颊。
我绝对绝对不会接近那里啦!尽管我想这么强调,但蒂多·敏婆婆也在这里,我没有办法开口辩驳。
「明日太,你要去炉灶房吧?我刚好要过去房子后面,顺便带你过去。」
「谢谢你。你一早就去砍柴吗?……对不起,我每次都烧太多柴火了。」
「就是说呀,这还是第一次木柴减少得这么快呢。不管我砍多少柴,总是追不上你烧柴的速度。」
「真的很抱歉。」
「我在开玩笑呢,一切都是为了美味的料理嘛。」
蒂多·敏婆婆微微一笑,或者该说是柔柔一笑,总之就是如此轻盈的笑容。
我的父亲和老家的关系不好,母亲的双亲早逝,所以我没有任何与爷爷奶奶有关的记忆。蒂多·敏婆婆总是开朗又和蔼可亲,但又相当冷静,散发出一股沉静的威严。我认为她真的是一位了不起的老婆婆。
纪芭婆婆的儿子和这位蒂多·敏婆婆结为连理,生下了东达·卢,东达·卢又和米雅·雷妈妈生下七个孩子。他们的长男吉萨·卢和莎堤·雷·卢生下了寇塔·卢——卢家的血脉就这么代代相传下去。
(当其他六个人结婚的时候,我也想像今天一样,在婚宴当天掌管炉灶。)
但只要那位东达·卢坐在家主位子上,吉萨·卢依然是继承人的话,这样的梦想应该难以实现。这五天让我深深地敬爱这群卢家人,所以才会做这种白日梦。
「那么,我借用一下水源地。」
爱·法最后又瞪了我一眼,消失在充满绿意的小径尽头。
这不是在铺梗,也不是什么恶兆,我在心中发誓,她们回来之前,绝对不要靠近水源地一步。
蒂多·敏婆婆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思,她把炉灶房、粮库和屠宰室的门全都打开一个小缝,对我说:「请自由使用。」
虽然这是个有点麻烦的习惯,但一大清早的时候,必须请主人家的人帮忙开门。由于森边没有门锁,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习俗吧。
那么——
宴会将于傍晚开始。
因此,我必须在傍晚之前烹调完所有的料理。在这个时间点,我必须先处理一份工作。
那就是开始准备我为了今天而开发出的新菜单——『奇霸兽肉佐塔拉帕炖菜』。
要如何让液状的波糖变得美味可口呢?
这就是我找到的答案。
到头来,宛如蕃茄的「塔拉帕」成为了我的伙伴,而非宛如山药般的「季芶」。
跟其他料理相比,这道菜肴需要花上长时间烹煮,最好尽早准备。一旦煮好之后,等到宴会开始时只要重新加热即可,是一道最适合提前准备的菜肴。
我先从粮库中搬出昨天准备好的袋子,袋子里面装著我昨天挑选出的亚力果,这些亚力果全都要切碎。
添加这些亚力果当然是为了增添香气,但从这个步骤开始,使用的亚力果数量便非比寻常。毕竟宾客有百余人,所以我必须先使用五十颗亚力果。
就算只吃一盘的量也好,我希望所有参与者都能品尝这道料理,考虑到这一点,我判断这道菜肴必须烹煮四个铁锅份。
我反覆切著宛如洋葱的亚力果,我奋力地切啊切。如果这是真正的洋葱,我应该早就泪如雨下了。但亚力果并不会刺激眼睛,所以我奋力地不断剁碎它。
十几分钟后,
当我切完所有亚力果时,察觉到一件事——
没有铁锅!
对了,女人们会趁沐浴的时候,顺便清洗昨晚的餐具。
对喔对喔是这样没错,假如我现在前往水源地,大家一定会怀疑我是不是疯了吧。幸好一头湿发的凌奈·卢慌慌忙忙地把刚洗好的铁锅带了过来,所以没有引发这样的悲剧。
「对、对不起!听说你已经开始料理了,我赶紧先洗一个铁锅过来!」
「谢谢你,凌奈·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她应该才沐浴到一半吧,她长长的黑发没有像平常一样绑成低马尾,就这么披落而下。看起来判若两人,让我吃了一惊。
她还跟已婚妇女一样,用一大块布包裹著身体,令人感到很新鲜。
「啊、对、对不起!我的打扮如此不得体……」
凌奈·卢面红耳赤地说,但她现在的打扮反而比平时更不暴露。
「那个……等我清洗完所有铁锅之后,我会马上把剩下的餐具带过来……」
「不要紧,我绝对不会接近水源地。」
凌奈·卢放心地吐了口气,说了句「先告辞了」后,便慌忙跑出炉灶房。
她竟然这么担心啊……当我感到有些受伤的同时,升起炉灶的火,加热铁锅。放入奇霸兽的脂肪后,将切碎的亚力果丢入锅中。
由于五十颗份实在太多了,我分成五次来炒。
我小心翼翼地将亚力果炒成焦糖色,为了添加香气,我最后倒入水果酒,等酒精挥发完盛入盘中。
重复五次之后,接下来要处理肉品。
我准备了各十五公斤的腿肉和肩部肉,总计三十公斤。肉类的量也相当惊人,我将它们全都切成一口大小。
当我切完所有的肉后,又有一个铁锅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莉蜜·卢藏在底下。
「久等啦!大家等一下会把剩下的两个锅子拿来喔!」
「嗯,谢谢你。」
莉蜜·卢似乎已经好好沐浴过一番了。她红褐色的头发变得相当柔软,穿著一如往常的正式服装。
「你已经在准备炖菜了吗?莉蜜也来帮忙!」
「啊,真的吗?这样的话,你可以帮我把塔拉帕拿过来吗?我昨天应该请你们新买了八颗喔。」
「塔拉帕呀,瞭解!……嘿嘿。」
「嗯?怎么了吗?」
「没有啦,明日太,你是个正经的人呢。真是太好了。」
莉蜜·卢丢下这句话,匆匆忙忙地跑向粮库。
嗯?
因为我从一大清早就在准备工作吗?
如果是因为这样就好了……我开始著手煎奇霸兽肉。
只要将肉块表面煎成金黄色就够了。我灵活地运用巨大的铁锅逐一煎著肉块,并将煎好的肉装入木盘中。
这样听起来很简单,但毕竟还是用了三十公斤的肉。没过多久,炉灶房里就充满了肉与脂肪的浓烈香气。
接下来要处理亚力果,这些亚力果是担任炖菜的配料,而不是添加香气。数量也是五十个,我反覆将他们切成月牙状。
在这之间,多亏了莉蜜·卢的奔走,隔壁的台子逐渐被八颗塔拉帕占据。
这是一种外型像蕃茄,体积像南瓜的蔬菜。
它的形状也凹凸不平,与南瓜极为相似。
但颜色和味道却和蕃茄几乎一模一样。
我本来宣告这种蔬菜无法成为这次的生力军,到头来它却成为了这道菜肴的主要味道。
「好多亚力果喔!莉蜜也来帮忙切吧?」
「啊,我希望你先去帮我把堤诺叶和恰奇拿过来。装在袋子里的通通要拿来喔。」
「我知道了!」
尽管才一大清早,莉蜜却相当有精神,直率又惹人怜爱。假如她是我的女儿或妹妹,我一定会非常溺爱她。
当我这么思索之际,其他卢家姊妹和爱·法抱著铁锅和餐具回到家中。
看来我不用挖出眼珠了。
「你看,我们拿来啰,……真是的,听到你已经开始料理的时候,我们都快紧张死了。」菈菈·卢附在我耳边这么说。
她们果然是听说了这件事,才会派凌奈·卢过来啊——我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
「……你今天没有过来找我们哪……?」薇娜姊在我耳畔轻声说。
这位姊姊在说什么啊,倘若我真的出现,她明明又会面红耳赤。
「我们要先去跟米雅·雷妈妈换班。等那边的工作结束后,我们就会来帮你。」
「菈菈·卢,谢谢你。」
「……你应该知道吧?等一下要换米雅·雷妈妈她们去沐浴喔。」
我相当明白,打从心底清楚这一点。
话说回来,她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呼咻,好重唷。」
此时,莉蜜·卢回来了。
她手中的袋子装著六颗堤诺叶,每颗堤诺叶的大小,就好比体积偏大的莴苣。但莉蜜·卢甚至有办法搬运铁锅,对她来说这样的重量并不是太大的负担。或许是因为袋子太过巨大鼓胀,使她娇小的身体难以搬运它。
没有人比她更讨人喜欢了。
「明日太,久等啰!再来是恰奇吧?」
「我去拿。莉蜜·卢,你帮他切菜吧?」
「嗯!」
爱·法迅速走向粮库,莉蜜·卢取下挂在墙上的蔬菜用调理刀。
森边居民就是如此勤奋努力。
一旦他们掌握住事情的步骤,就会用惊人的效率流畅地进行作业。
「莉蜜·卢,堤诺叶就拜托你处理啰。你知道切多大吧?」
「嗯,一口size!虽然我不知道size是什么意思!」
莉蜜·卢喜孜孜地挥舞著调理刀。
整理好厨具后,较年长的三姊妹消失在门外,与她们擦肩而过的爱·法正扛著恰奇的袋子回来。
「这是恰奇吧?我该做什么?」
「啊,那就请你帮忙剥皮,它的皮可以简单用手剥除。」
恰奇是一种跟橘子相似的果实,有著黄色外皮。
但剥除它的外皮之后,将会跑出一颗滑溜溜的白色球体。
当爱·法不经意地用力捏住它后,白色的内容物便滑了出来。
「哇!」
爱·法发出惊呼后,踹了我的脚。
「你为什么要踢我啊!」
「……吵死了。」
「啊哈哈!」
莉蜜·卢笑了。
当我回过神来,炉灶房中只剩下我、爱·法和莉蜜·卢三人组。
这让我的心情变得相当平静,我就不计较她不讲理的那一脚了。
「剥好皮之后,用水清洗它们,直到洗掉黏液为止。」
恰奇是我在粮库发现的新成员。
它的外表怎么看都像柑橘类水果,内容物却宛如马铃薯。先不管外型长得像马铃薯的波糖,恰奇的味道和口感都和马铃薯如出一辙。
我将爱·法洗过的恰奇切成两半后,切成目测边长三公分左右的一口大小。
这么一来,终于完成前置作业了。
把五十颗亚力果切碎,为了让料理添加香味而事先炒过。
另外五十颗亚力果,切成月牙状。
三十颗恰奇,切成一口大小。
六颗堤诺叶,同样切成一口大小。
表面煎过的奇霸兽肩部肉和腿肉,合计三十公斤。
然后——巨大香菇,也就是塔拉帕共八颗。
在处理令人憎恨的波糖之前,我必须先调理这些小家伙。
反过来说,要是我们没有使用这么多食材,我就没有办法攻略波糖。
(我已经竭尽所能了。)
宛如加入面粉的水一般,浓稠又难以入口的波糖汤。
为什么波糖会如此棘手呢?
我先假设原因出自于森边能运用的调味料太少,导致波糖汤淡而无味。
除了岩盐和皮果叶之外,森边的调味料就只剩水果酒了。因此,料理的调味往往会很淡。虽然能靠肉品和蔬菜熬煮高品质的高汤,但仅靠高汤难以中和波糖独特的口感。
此时,我才想到炖菜的存在。
炖菜这道料理,就利用了面粉带来的浓稠口感。
我当然很难使用森边取得的食材制作炖牛肉或奶油炖菜。
就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塔拉帕的浓烈滋味。
塔拉帕的酸味更甚于我品尝过的蕃茄,但只要使用能为菜肴添加香味的亚力果、宛如葡萄酒的水果酒,以及近似黑胡椒的皮果叶,我确实可以做出类似义式蕃茄酱汁的味道。我决定以这样的味道为基底,烹煮出独特的炖菜。
换句话说,这是我结合了《津留见屋》的人气菜单「炖牛肉」和「蕃茄酱炖煮汉堡排」的菜单,所开发出的原创料理。
「好,你们两人帮我升起其他炉灶的火吧,要升到强火,但不要太大喔。」
我开口这么说,并将大约四分之一的食材丢入热好的锅中。
分别是取代洋葱的亚力果、代替高丽菜
的提诺叶、以及马铃薯的代用品恰奇,总共三种蔬菜。
待亚力果炒软之后,我将奇霸兽肉放入锅中,并加进整整一瓶水果酒,炉灶房瞬间洋溢著甘甜香气。
沸腾之后,我捞起浮沫,使用勺子倒入大量的水。
大致要装入八分满的水。
加入一定的水后,我将炉灶的火调节至弱火。
我必须花两个小时来炖煮这道菜肴,并将锅中内容物收乾成一半。
由于森边没有贩售现成的高汤,我打算好好地让食材发挥作用。
我按部就班地处理完三个铁锅,正要著手进行最后一锅时,停下动作。
「啊,莉蜜·卢,这是我要使用在其他料理的水果酒。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换成其他水果酒吗?」
「嗯?咦?这么说来瓶子的形状不太相同呢。」
她手中拿的是卡谬尔·佑旭之前送给我们的水果酒。
我一直思索著该如何将它用于料理中,三天前,我请爱·法把它从家中带了过来,这家伙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派上用场。
我将莉蜜·卢重新拿来的水果酒倒入锅中后,处理完最后一个铁锅,这项大工程终于告一段落。
我们纷纷抹去汗水,走到门口乘凉。
由于必须定期捞取浮沫,添加木柴,我们不能离开炉灶房太远。
「好棒喔。不只加了波糖,还加了塔拉帕耶!莉蜜第一次看到加了这么多蔬菜的奇霸兽锅喔。」
「似乎是这样呢。今天要庆祝嘛,所以特别多加一些。」
将各式各样的食材炖煮在一起的奇霸兽肉和蔬菜锅,可以说是生命的象徵。
在这道料理之中,亚力果和波糖是森边人们为了健健康康地活下去,而必须摄取的蔬菜。
由于这两种蔬菜的价格低廉,这样的习惯才会在森边人的生活中扎根吧——但这种习惯在森边终究还是传承了八十年,我不必刻意改变它。我该做的工作,是把难以入口的食物,烹调成美味顺口的料理。
因此,我才会想到要把波糖煮出味道后用油煎,而不是将它放入锅中炖煮。然而,对于那些只喝过波糖汤的人来说,固态的波糖说不定就像异形一样。
为了他们,我绞尽脑汁——接著,纪芭婆婆和东达·卢对我说「炖煮了所有食材的汤锅是生命的象徵」后,我宛如接获上天的启示,想出这道『奇霸兽肉佐塔拉帕炖菜』。
现在,我正在使用烹调牛肉炖菜时的诀窍来炖煮这些蔬菜。
接下来,我们要炖煮塔拉帕,制作塔拉帕酱汁,也就是这道料理的基底。
再来,我们要加入波糖,调出炖菜的口感。
我本来想要用奶油炒面粉,制作咖啡色面糊,但却一直不顺利。毕竟森边没有类似奶油的食材,当我把粉状的波糖和奇霸兽的脂肪炒在一起时,只会让波糖冒烟炒焦。
不过,就算把生波糖丢入汤汁中,依然可以达到勾芡的效果。
再说,这也与「炖煮一切的生命象徵」概念相符合。
虽然我也认为这样的做法太过随便,但成品却相当成功。只要没有搞错波糖的份量,确实能够获得炖菜般的质感。
在时间有限的五天之中,这就是我使出浑身解数后得到的答案。
这道料理就是所谓的前菜。
让大家食用后来端出的汉堡排、烤肋排、烤波糖等异形料理之前,我打算尽量用这道料理打开客人的心房。
只有神明才知道最后的结局。
「我平时也不会使用大量昂贵蔬菜,制作豪华料理。由于这是值得庆祝的场合,我才会妥协。」
「我觉得很棒呢!这道菜超级好吃呀,…………你教导我们的料理之中,莉蜜说不定最喜欢这道炖菜唷!」
「这样啊。等你的姊姊们出嫁时,你就负责煮给大家吃吧。」
「咦!明日太,你不煮给我吃吗!?」
莉蜜·卢大受打击,脸上写满了震惊。
「你也知道嘛,考虑到你那位东达父亲的脾气,当卢家举办婚礼的时候,根本不可能让我掌管炉灶吧?」
「啊!不要紧啦!因为呀……」,这位纯真少女难得露出了恶作剧般的表情这么说。
「……前天,东达父亲吃到炖菜的时候,你有看到他的表情吗?他说了『唔喔』唷?『唔喔』。」
「他确实发出声音,我还以为他气得要翻锅呢。」
「才不是!是因为炖菜太美味,他才会惊呼出声喔!他一定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好吃!』了。」
「真的吗?真难以想像。」
「一定是这样啦!莉蜜很清楚喔!……当莉蜜出嫁的时候,你绝对要煮给我吃喔?」
我忍不住语塞。
我悄悄地瞄了旁边一眼——爱·法静静地凝望著炉灶中小小的火苗。
当莉蜜·卢满脸期待地仰望著我时,我将手放在她小巧的脑袋上,说道:
「说得也是……到时候,我一定会煮给你吃。」
假如那一天我还留在这个世界的话。
2
我们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著天,偶尔去炉灶加加柴火后,菈菈·卢和凌奈·卢回来了。
「喂,我们送铁锅来啰!」
一如她们说的,两人手中各拿著一个铁锅。
这是从卢家分家借来的铁锅。
在七户人家中,本家拥有最宽敞的炉灶房,所以我把这里当作本部。但这里只有四个重要的铁锅,而且我马上就必须拿这些锅具来制作炖菜,于是大家才决定把分家的铁锅和人手集中到本家。
至今为止,分家的女人都是采取轮班的方式前来帮忙,只有今天全员到齐。这么说起来,她们现在已经在各自的家中收乾波糖或切菜了。
为此,我必须排列班表,安排每一家负责制作的料理,并且估计每一家需要的锅具数量和人手数量、推算料理预计完成的时间。对我来说,这份工作最为辛苦。
「这个锅子是做什么的?制作炖菜用的塔拉帕?」
「是啊。难得人手足够,我们先解决它吧。结束这项工程后,我们在中午前就可以悠闲一下了。」
我把炖煮蔬菜的工作交给爱·法和莉蜜·卢处理,跟著菈菈·卢她们一起来到户外的炉灶,制作蕃茄酱不对,塔拉帕酱汁。
尽管需要使用大量塔拉帕,调理方式却相当单纯。
我将一开始炒好的碎亚力果和切成大块的塔拉帕与水果酒一起炖煮,最后只要再加入盐巴和皮果叶调整味道,就大功告成了。
虽然我觉得能加些大蒜和罗勒会更好,但这已经算是及格的酱汁了。虽然还要费一番工夫才能把它做成炖菜,但我希望卢家人未来可以好好应用这道酱汁,把它淋在肉料理上,或是与蔬菜一起炖煮。
「真不可思议!那个酸到不行的塔拉帕竟然变得如此可口。」
为了避免煮到沸腾的红色塔拉帕烧焦,菈菈·卢一边搅拌,一边低语。
「这都多亏了亚力果和水果酒的甜味辅助,是我太晚想出这道料理了。」
这五天之间,菈菈·卢本来具有敌意的态度也变得软化。
因为个性使然,她总是说些尖酸刻薄的话。但只要不触怒她,她其实是一位坦率又可爱的女孩。
「啊,菈菈·卢,你说过你讨厌塔拉帕吧?」
「嗯,可是我现在最喜欢它了。」
她就是这样。
我本来以为她强烈讨厌著我,现在却能跟她自然地交谈,让我感到一阵暖意。
此时——我感受到一道险恶的视线落在我的脸颊处,转头望了过去。
凌奈·卢的脸上莫名浮现出寂寞的表情,移开目光。
……该怎么说呢,我还以为在这种状况下冷冰冰地瞪著我,是爱·法的专利呢。
当我陷入烦恼的时候,打著呵欠的路多·卢出现了。
「什么嘛,你们已经开始动工了喔?热死人了——喂,明日太,我们一起去冲凉吧。女人们都沐浴完毕了吧?」
「不,我晚一点再去。等我完成这道菜后,工作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炉灶只有两个,你们三个人黏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啊?还是说,只要明日太不在这里,你们就帮不上忙吗?每个男人可是都学会屠宰奇霸兽的方法了喔?」
「吵死了!你们想去沐浴就去啊?我们才不需要明日太呢!」
在这样的状况下,为什么我必须受到伤害啦。
「请去吧,我们会看著锅子。」
尽管凌奈·卢的眼神中仍带著少许寂寞的阴郁,她依然笑著对我说。
「我知道了。我陪你一起去吧……妈妈们真的都已经洗完了吗?」
「对象如果是已婚妇女,你可不能入赘喔?」
「我的意思是……」
「你只会被老爸和吉萨哥哥杀掉罢了。」
「所以我才跟你确认啊!」
「那、那个、莎堤·雷她们已经沐浴回来了,所以我们才能过来这里……」
凌奈·卢的脸蛋染上淡淡红晕,忸忸怩怩地说。
不行,在场者之中,就属她最容易吃闷亏了,我还是赶快过去水源地吧。
我和屋内的爱·法和莉蜜·卢知会一声后,跟著路多·卢离开这栋建筑物。
「路多·卢,你难得会约我去洗澡耶。」
「嗯~我刚好有事情想问你。」
路多·卢一边用像是轮流拋出脚的走路方式前进,一边用他淡色的眼眸望著我。
「你问了那件事吗?」
「什么事?」
「『献祭猎法』。」
「啊。」
惨了。
我彻底忘了这件事。
我真是太粗心了!
虽然是因为我最近过著忙碌不堪的生活,但这不该拿来当作藉口。
爱·法明明只靠自己独自进行狩猎,奇霸兽的捕获量却相当大。路多·卢暗示爱·法有可能使用了『献祭猎法』——如果我想知道什么是『献祭猎法』,他还要我自己去问她。
我怎么会忘记如此重要的事情呢?面对自己的愚蠢,让我好想抱头吶喊。
我还不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只是因为『献祭猎法』这一词听起来很不吉利,路多·卢说出这一词的表情又异常严肃,让我感到惴惴不安。
既然如此,我只能逼问这位让我陷入忧虑的当事人了。
「抱歉,我完全忘了这件事……我问你,什么是『献祭猎法』啊?」
「你没问就算了。想知道的话,去问你们家主吧。」
「今天一整天都会有人待在我的身边喔,就算旁人听到也不要紧吗?」
「让女人听见也无所谓吧。她们又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啊,我劝你别让这件事传入老爸的耳中喔。」
「那我就没办法问爱·法了,我可不想堵住莉蜜·卢的嘴。」
路多·卢再次斜睨我。
他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厌烦的表情。
「真拿你没办法……所谓的『献祭猎法』,是使用引诱奇霸兽果实的古老狩猎方式。捣碎那种果实后,就会散发出奇霸兽最喜欢的香气,吸引它们出现。只是这样而已。」
「嗯?虽然方法很简单,名字却相当骇人呢。」
「……听说一旦嗅到那股气味,奇霸兽就会变得凶暴无比。一般来说,它们只要看到远方出现人影就会逃跑,但假如有人身上沾染这种气味,它们就会亢奋地攻击人类喔?」
「什么……」
「这种狩猎方式就是把自己当作活祭品,所以才会叫做『献祭猎法』,一旦使用这种方式,不管有几条命都不够用,所以已经没有人会使用这种狩猎法了。」
「…………」
「爱·法那家伙一定不会采用这种方法,但她却有办法猎捕大量奇霸兽。我有点好奇她为什么可以靠自己获得如此丰富的猎物。」
「……那种引诱奇霸兽的果实……」
「嗯?」
「会散发出甘甜的花香吗?」
路多·卢不只是看过来,他将整张脸都转向我。
他像是感到讶异般,微微眯起眼睛。
「谁知道啊,我又没看过那种果实。」
「是喔……」
我只有在爱·法身上闻过那抹甘甜的花香。
假如那是引诱奇霸兽果实的气味……
「老爸最讨厌不珍惜生命的家伙了,如果有猎人使用这种果实,他应该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
「……嗯。」
「但我反而很尊敬这样的人喔。倘若有人为了猎捕奇霸兽而做到这种地步,我会觉得对方超厉害。虽说这种举动相当愚蠢,但也非常帅气,我会尊敬这种人。」
「…………」
「明日太,我跟你说。」
路多·卢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胸口拉了过去。
少年有些文弱的脸庞凑到我的面前。
「如果遇到这样的猎人,你也该尊敬对方。你不该担心,而是尊敬对方。」
「…………我知道了。」
路多·卢乾脆地松开手,再次摇摇晃晃地向前迈步。
我忍住叹息,隔著包裹在头上的毛巾搔了搔头。
此时,我们终于能看到代表卢家水源地的门板。
「啊~看来今天也会很热。」
路多·卢这么说,走进门板的另一端。
我思索著现在待在炉灶房等候的爱·法,跟著路多·卢走向前——
然而,我差点就要惊叫出声。
「咦?吉萨哥哥、达鲁姆哥哥,你们也在啊?」
是的,吉萨哥哥和达鲁姆哥哥也在这里。
就某方面来看,卢家的长男和次男比东达·卢更难相处。
路多·卢毫不在乎地拋下身上的衣服,最后,小心翼翼地将项链放在地上。
那是一条水深及膝的小溪流。
附近都是岩石地带。溪流后方是一座高耸的断崖悬壁,断崖的顶部也能看到森林的影子。两位猎人正坐在溪中,用手掌和小块的布搓洗褐色的赤裸身体。
「哇,好冰!」
路多·卢跳入溪中,兴奋地嚷嚷。
我完全兴奋不起来。
我可是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啊。
吉萨·卢瞄了我一眼,开始沉默地擦拭身体。
达鲁姆·卢的双眸瞬间燃起火光后,也闷不吭声地洗起身体。
在这样的状况下,谁兴奋得起来啊。
我没有办法就这么逃离现场,只能开始脱下身上的衣服。
我脱下背心、脱下T恤、脱下全部衣裳后,最后将项链摆在地上。
我走向两人背对著的下游处,悄悄坐了下来。
「达鲁姆哥哥,你怎么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啊!今天可是值得庆祝的宴会喔!」
话一说完,路多·卢便挥起放在水中的右脚。
飞溅起来的大量水花全都洒落在达鲁姆·卢的头上。
哎呀呀呀呀,我惊慌到快要昏倒了。
达鲁姆·卢瞬间停下一切动作后,再次若无其事地搓起身体。由于我的位置看不到他的表情,更让我感到惊恐。
就算看不到对方的脸——森边男人们的身材构造就已经相当吓人了。
这一个月以来,因为工作过度操劳,导致我的身体流失脂肪、增长肌肉。虽然体型变得紧实,体重却直线上升,让我首次转变成一位肌肉猛男。不过,跟森边男人相比之下,我不过是一只弱不禁风的瘦皮猴。
首先,我们的骨架就截然不同。森边的男人肩膀宽、胸板厚,四肢和颈项极为修长。
他们的身材非常结实,却拥有惊人的背肌。
由于肌肉均匀,穿上衣服后,人们只会觉得他们的身材穠纤合度,他们的身体上充满了必要的肌肉,毫无一丝赘肉。跟爱·法一样,他们充满机能美的躯体宛如简约流线的聚合物。
仔细一看,他们的手腕粗壮,手掌庞大,手指修长不说,掌心本身也巨大厚实。倘若他们跟我握手,一定可以轻易捏烂我的手。
然后——跟爱·法一样,无数道白色伤痕在他们的褐色肌肤上闪闪发光。
假如遭受奇霸兽刺伤,势必会有性命危险。那些伤痕大半都是他们在密林或岩石地移动时,自然受的伤吧。
这就是森边的猎人。
「你在发什么呆啊?今天可是一生一次的大工程喔?」
伴随著这句话,大量水花也跟著泼到我的身上。
路多·卢在我的面前跳水。
「你要仔细清洗身体喔!这可是卢堤姆家值得庆祝的宴会呢!」
「我、我知道啦……路多·卢,你真是一早就精力充沛耶。」
「嗯?呵呵呵呵。这是当然的啦!每天都吃到美味的菜肴,让我精神百倍!我觉得自己现在可以用单手举起奇霸兽喔!」
路多·卢的脸上真的挂著开心的笑靥。
当他露出这副表情时,就和女孩一样可爱。
尽管他的体魄就跟野生动物一样经过千锤百炼,但他的身高不如我,骨骼也不像哥哥们一样魁梧健壮。纵使我的力气应该赢不过他,他孩子般的外表依然让我莫名地感到安心。
「卢家的女人已经没问题了,准备这五天的晚宴时,我几乎都不用亲自动手,我也让她们反覆复习汉堡排的制作方式了。明天开始,她们一定可以继续为你烹煮美味的料理喔。」
「…………」
「嗯?怎么了吗?」
「明日太,不管你提到什么,总是会以『就算我不在也无所谓』为前提来发言,这让我感到超火大。」
「咦?可是,我本来就不该接管卢家的炉灶。现在卢家女人们也可以烹煮出美味的料理了,这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吧?」
「我当然清楚啦!但我不是这个意思吧!?」
哗啦、哗啦——路多·卢拍打著水面。
他真的就像个孩子一样。
「明日太。」
此时,吉萨·卢首次开口。
「我刚好想趁今天找你谈一件事。」
「好的,什么事情?」
「……你明天会跟那位来自石之都的男人,
卡谬尔·佑旭见面吗?」
吉萨·卢只将健壮的身体转了一半过来,宛如丝线一般细长的双眼凝望著我。
「是的。假如他前来拜访,我应该会和他见面。」
「这样啊……森边并非不可进入的禁区。尽管我们曾和杰诺斯的领主立下约定,不准他人恣意进入森边,但这个约定是为了不让城里人遇到危险。假如那个男人再次前来拜访,我们也没有权力阻挠他。」
「……是。」
「可是,我不允许城里人干涉森边。见过孙家人之后,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城里的文化只会害森边沉沦罢了。」
「…………」
「明日太,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城里人的气息。你应该要住在石之都才对——这是我的想法,有任何错误之处吗?」
吉萨·卢第一次直接地谈论我该受的待遇。
卡斯兰·卢堤姆的行为违背了森边的习俗,吉萨·卢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他会不会其实比东达·卢更不乐见其成——我的心中当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否正确。但是——比起驿站城市,我更喜欢森边聚落。」
我只能给出这样的答覆。
「这样啊。」
吉萨·卢站了起来。
「对我来说,卡斯兰·卢堤姆是一位相当重要的亲族。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的婚宴能够顺利落幕。」
接下来,吉萨·卢使用挂在门板上的布擦拭身体,穿上衣服后,离开了水源地。
「……明日太,在这种情况下,你竟然敢跟吉萨哥哥交谈。我可办不到。」
路多·卢用赌气的口吻这么说。
「嗯,我可能还没发现那个人的可怕之处。虽然他的魄力超群,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害怕。」
「什么意思啊?跟老爸相比,吉萨哥哥危险多了……达鲁姆哥哥,为什么你们讨厌明日太啊?他会煮美味的餐点给我们吃,虽然有些地方让人搞不懂,但他就是个好人嘛。」
路多·卢说的话深深印入我的心中,但看到路多·卢能毫无顾忌地与达鲁姆·卢相处,我倒觉得他比我厉害多了。不过,他们是兄弟,相处起来当然很自在。
如我所料,达鲁姆·卢没有回答。他看也不看我一眼,跟吉萨·卢一样离开了水源地。
「嗯~明日太,他们真的很讨厌你喔。」
「是啊,我有这样的自觉。」
「该怎么说呢,明日太,达鲁姆哥哥看起来很畏惧你。」
「什么?不可能啦!不管我有多么拚命,都不可能打得过他。」
「森边男人根本不可能输给你啦……除非不用力气拚输赢。」
路多·卢在水中盘腿而坐,转过来面对著我。
「真是不可思议呢,明日太,你明明看起来很柔弱,却不害怕任何人。提前庆祝婚宴的那一晚,你看起来甚至比我家老爸还要强大喔。」
「啊哈哈,我感到很荣幸。」
「手。」
「嗯?」
「借我看你的手。」
「手?」
我伸出右手手掌。
路多·卢将手掌轻轻叠在我的手上。
「你的手超小,跟女人没两样嘛。」
我感觉自己跟刚刚的莉蜜·卢一样,脸上写满了震惊。
路多·卢的个头明明比我小,他的手指和手掌却比我大了一倍。
一年左右后,路多·卢说不定就必须俯视了。想到这里,不禁让我悲从中来。
虽然这么说——一年过后,倘若我还能够待在森边,那一定是件相当幸福的事。
3
接下来,平安度过两个小时后,四个锅子的料理都顺利地煮好了。
水分刚好蒸发了一半。
此时,我将塔拉帕酱倒了进去。
锅中的内容物本来就因水果酒而微微泛红,现在更是一口气染成大红色。
纵使有加入亚力果调节味道,塔拉帕充满强烈酸味的芬芳依然在炉灶房扩散开来。
「好。我要加入波糖了,千万不可以搞错数量喔?」
每个铁锅中必须加入十颗波糖。若是超过这个数量,人们品尝时会感觉粉粉的,口感变得很糟。
我划开形状宛如马铃薯的波糖,一个个投入锅中。
就算火力很小,波糖依然马上崩解融化。
真是不可思议的食材。
尽管波糖跟面粉有几分相像,但却不如山猪肉和奇霸兽肉、洋葱和亚力果、蕃茄和塔拉帕之间的相似度高。
也就是说——要是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我就无法品尝到这样的食物。
由于原本的世界里没有食物与它相似,我才会这么苦恼调理方式;就是因为如此苦恼,才使我莫名地对它恋恋不舍。
当我陷入沉吟的同时,十颗波糖融化在锅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宛如蕃茄般的色泽,逐渐转变为介于粉红和橘色之间的色彩。
经过仔细搅拌,最后加入岩盐和皮果叶调整味道——
终于大功告成了。
由于花了两个小时炖煮,就连恰奇的中间都变得松软绵密。
堤诺叶和亚力果相当柔软,甚至不需要咀嚼,就能在口中化开来。
再来是奇霸兽肉。
切成一口大小的肉块相当软嫩。
肩部肉在口中逐渐融化,腿肉残留著恰好的咬劲。
酸味较强的塔拉帕统合了多元的滋味,与食材交织在一起——让难以言喻的鲜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真不愧是一道费时又费工的料理,在我开发出的所有奇霸兽料理之中,这道炖菜可以说是位居最高峰。
然而,这是为了宴会准备的奢华料理,并非家庭料理。
只有举办宴会的时候,才能吃到如此奢侈的餐点。
这道料理能使婚宴更加洋溢喜悦。
为了享受高级料理,森边的人将会更热情地从事猎人的工作,赚取铜币——这是我脑中的概念。
我希望能把这件事传达给卡斯兰·卢堤姆和他的亲族们。
「好,再煮一下就熄火吧。为了不要烧焦,请大家好好搅拌。」
我、爱·法、凌奈·卢和菈菈·卢分别站在四个炉灶前方。
无所事事的莉蜜·卢眼巴巴地仰望著我。
虽然一语不发,她的水灵大眼却闪闪发光。
「……你要试——」「我要!」
她抢走我的后半句话。
我拿试吃用的木匙舀起一点点炖菜,往下一望,发现可爱的少女正张开嘴巴等著我。
哎呀,这让我回想起与莉蜜·卢初次相遇的那一晚——我一边感到感慨,一边将木匙送入她的口中。
「好……好吃唷……」
她笑眯了眼。
接著,她再次眼巴巴地望向我。
这么说起来,第一次见面的那晚,她也缠著我喂她吃第二口。
莉蜜·卢并不贪心,她应该不会要求第三口吧。我这么思索的同时,在木匙上添加了些腿肉和恰奇的碎片。正当我开始吹凉的时候,有人从后方拍了一下我的头。
「不要纵容莉蜜小鬼头!这样会不够分给宴会的宾客!」
「我又没吃那么多!菈菈这个男人婆……」「别吵了别吵了。」我这么说,将木匙送入她张得大大的嘴中。
莉蜜·卢含著汤匙,露出一副要融化的表情后,菈菈·卢挑起眉毛说:
「什么嘛!真是狡猾!人家刚刚也一直在忍耐不偷吃耶!」
「咦?你在忍耐啊?你至少也要试试味道嘛,这可是炉灶管理人的特权喔。」
「你要早点告诉我啊!莉蜜小鬼头!把汤匙交出来!」
「啊~?人家考虑一下。」
就连这种小小的纷争都相当惹人怜爱,当我开心地凝望著她们时,有人拉了拉我T恤的一角。
凌奈·卢本来相当仔细地搅拌著我隔壁的锅子,她现在忸怩地望著我。
「……那个、我刚刚说了吧,请用啊?」
凌奈·卢的表情亮了起来。
总觉得现在的氛围相当舒适。
不过,只有现在才能如此悠哉了。过了中午,这里将会变成战场。就算我现在与感情好的姊妹们暂时度过这段温馨的时光,也不会遭受天谴吧。
「……早上的工作结束了吗?」
爱·法久违地开了口。
「是啊。」
听到我的回答后,她点了点头,朝莉蜜·卢招手。
「那么,我先回家一趟。莉蜜·卢,你可以帮我代班吗?」
「好!但你回家做什么啊?」
「我必须搅拌粮库的肉。倘若一整天都丢著不管,皮果叶会受损。」
这样啊,原来家里还有搅拌工作需要完成。
「等一下,我手头的工作马上就要结束了。一起回去吧。」
「为什么?」
爱·法疑惑地歪著头。
「只是要去搅拌肉而已,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休息一下。」
爱·法拋下这句话后,迅速走出炉灶房
。
「嗯~……爱·法是不是讨厌我们啊?」
菈菈·卢开口这么说。
「没这回事。」
我试著否定她。
「她看起来没有讨厌你们喔。爱·法只是很慢熟罢了。」
「可是,除了莉蜜·卢和纪芭婆婆之外,人家没看过爱·法跟任何人交谈喔。假如她没有讨厌我们,那就是对我们不感兴趣吧。」
菈菈·卢的表情有些不满。
难道菈菈·卢想要增进跟爱·法的感情吗?
「这么说起来……菈菈·卢,你们也知道两年前那门亲事吧?在那之后,她与东达·卢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导致她习惯和卢家人保持距离。」
「但你对我们的态度很普通啊。」
「因为我是笨蛋啊。」
「嗯,人家知道。」
她发现了啊。
「可是东达父亲已经没有再提起那门婚事了。再说,既然她和莉蜜与纪芭婆婆的感情这么融洽,她也没理由躲避我们喔?就这一点看来,她果然是对我们不感兴趣。」
「不是啦,我告诉过你了——她的个性很慢熟啦。」
「你们花了一段时间才这么熟吗?……应该说,你们感情好不好啊?」
「嗯~真是一个困难的问题啊!」
先不论感情的好坏,我不曾为了和爱·法处不来而感到困扰。我甚至觉得自己才跟她认识没多久,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和她谈天说地。
尽管我们现在理所当然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我刚来到森边的时候,其实是为了怕惹上麻烦事,害爱·法必须对我负责,所以才决定暂住爱·法家。
虽然这么说,我才和爱·法结识一个星期,就说要用料理让东达·卢大吃一惊。对于爱·法来说,这一定是相当困扰的举动——但爱·法竟然和我一样感到同仇敌忾,说不定还比我更激动。听到东达·卢诋毁我的料理,她也为我感到忿忿不平。
爱·法平时总露出一副冷淡的模样,其实她的情感波动相当大,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这么说起来,爱·法在大多数人面前几乎不会流露出情绪。
爱·法曾经对我说——「我不要你突然消失」。
(嗯~……这下糟了。)
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对他人解释自己和爱·法的关系。
而且,趁爱·法不在场的时候谈论这种事,让我觉得自己在背叛她。
我只能对菈菈·卢道歉:
「抱歉,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菈菈·卢啧了一声,她的视线望向站在斜后方炉灶前的姊姊。
「凌奈姊姊,你怎么想?我们都很少跟爱·法交谈嘛。」
我本来以为凌奈·卢听到这个问题会很困扰,但她回答的速度却超乎我的想像。
而且,她的答案竟然是:「我现在依然希望爱·法嫁进卢家。」
「为什么?」
听到菈菈·卢讶异地反问之后,凌奈·卢对她露齿一笑,瞄了我一眼。
「因为莉蜜和纪芭婆婆都很仰慕她,我认为她一定是位相当出色的人……再说,这么一来,法家人就能成为卢家的亲族喔。」
嗯~……我的心中再次冒出疑问。
我很高兴凌奈·卢能对我敞开心扉,但跟年龄与我有一段差距的莉蜜·卢和菈菈·卢相比,我有时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跟同年纪的凌奈·卢相处。
听到她这番话,我没有办法由衷地对她道谢。
「莉蜜觉得无所谓唷。」
莉蜜拚命地用爱·法交给自己的搅拌棒搅著锅内,开朗地说:
「就算爱·法和明日太不是我的家人或亲族,我还是很喜欢他们!假如我们两家之间的距离能更近一点就好了!」
我就是喜欢莉蜜·卢的这一点。
我希望她永远都能陪在爱·法身边,散播欢笑。
「假如你跟对方合得来,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好友喔。」
我对菈菈·卢说出这个中规中矩的建议后,结束了这个话题。
4
接下来,战争开始了。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那么,按照我昨天说明过的流程,蒂多·敏·卢小组负责切肉、凌奈·卢小组负责切碎亚力果、米雅·雷·卢小组负责煎波糖。」
十一个女人聚集在卢家本家。
半数都是居住在卢家聚落的女性。
我将十一个人分为三组,分别处理不同的工作。
蒂多·敏婆婆和薇娜·卢等五人,负责切肉排和汉堡排用的肉。
凌奈·卢和莉蜜·卢等四人负责切碎使用在汉堡排中的亚力果。
米雅·雷·卢和菈菈·卢将使用户外的炉灶,反覆煎波糖。
莎堤·雷·卢会前往同样拥有幼儿的人家,大家一边轮流照看小孩,一边煎波糖。
毕竟今天有一百位宾客嘛。
再加上男人的食量几乎都是女人的两倍。
单纯按照这种方式计算后,我判断必须准备一百五十人份的肉和煎波糖。
尽管炖菜中使用了不少食材,但我不知道客人们会怎么分配炖菜中的肉类。倘若计算使用在炖菜中的波糖,一个人还分不到半颗。
我听说依照森边的惯例,大型宴会供应的餐点往往供过于求,因此我决定不把炖菜中使用的食材纳入计算。
森边居民们平时过著朴实的生活,但举行宴会时却另当别论。
既然如此,我们只能一直煎烤食材了。
所以,假设以一百五十位客人来计算——
一人份的肉设为五百公克,总计七十五公斤。
一个人需要食用两颗波糖,总计三百颗。
所以我们决定要煎这么多颗波糖。
另外,我请规模仅次于本家的两户分家,负责烹调简单的新料理『清炒蔬菜』。
既然不把炖菜的食材纳入计算,而每个人一天需要食用三颗亚力果,所以我们必须消耗的数量为四百五十颗。
只要经过水煮或清炒的程序,亚力果就会缩得相当小。然而,若只使用单一食材,大概无法勾起大家的食欲。
因此,我选择了几样适合清炒的蔬菜,分别是与高丽菜相似的堤诺叶、与青椒类似的蒲菈来搭配亚力果。我把大量蔬菜拿来拌炒,当作肉排和汉堡排的配菜。
由于每个人一天需要摄取三颗亚力果,就算全部拿来拌炒,份量依然不够,只提供炖菜这道汤品也让我感到不安。所以我决定再追加一道加了前述三种蔬菜和奇霸兽肉炖煮的肉汤,每个人至少都能从这道汤品中摄取整整一颗亚力果。
这道汤品中当然也添加了奇霸兽肉,我们在汤、肉料理和炖菜中总计使用了超过一百二十公斤的肉。
简单计算的话,每位女性可以摄取八百公克的肉类,男人则是一点六公斤。我认为——这样的量相当足够。
以下为今天的菜单——
·奇霸肉排(腿肉、里肌肉、肋排)
·奇霸肉汉堡排
·使用大量综合蔬菜的塔拉帕和奇霸兽肉炖菜
·添加了季芶的煎波糖
·清炒三蔬
·三种蔬菜与奇霸肉汤
身为这场婚宴的炉灶管理人,这是我做出的最终结论。
由于菜色都相当油腻扎实,我考虑追加一道冷涮奇霸肉。但我总觉得这道料理跟猎人的宴会不太相称,当我跟卢堤姆家的人讨论后,他们告诉我「比起冷食,大家更喜欢热食」,于是我放弃了这个念头。
顺带一提,当我询问他们是否要将肋排事先去骨时,丹·卢堤姆说「绝对不可以!」,彻底否定了我的提议。
「连著骨头啃才好吃啊!」
我本来担心会有人跟那一晚的丹·卢堤姆一样,看到奇霸兽的躯体而大声闹事。但丹·卢堤姆现在甚至说:「假如有剩,我会全部清光!」,看来是我白操心了。
在这五天之间,「丢掉奇霸兽的躯体太可惜了」这种观念逐渐在卢家聚落扎根。前来研究料理并练习制作菜肴的分家女性欣喜地把剩余的肉带回家后,烹煮给家人吃,成功消除了男人心中的固有观念。
身为革新派的代表人物,卡斯兰·卢堤姆猎捕到奇霸兽时,当然也不再丢弃奇霸兽的躯体。这么一来,我就不用担心卢堤姆家了。
当我发现爱·法没有「奇霸兽躯体部位的肉是蒙兽的饲料」这个观念时,我察觉仅有卢家和卢堤姆家等拥有力量的氏族才持有这种意识。
今天的宾客来自七个氏族,总计一百余人。在这七个氏族之中,只有雷家的规模不亚于卢和卢堤姆,敏和马姆的规模与这几家有显著的差距,而立林和姆法则是更小的氏族。这些氏族应该就不会有这样的迷思了。
「假如雷家那些家伙不吃,我来吃!」
丹·卢堤姆大声嚷嚷。
简单来说,假设每人只能分到一只肋排,客人八成会感到美中不足。
到头来,我们准备了一百五十份肋排,这是我对委托人父亲的一点小心意。
于是——过了中午,卢家聚
落已经演变成战场。
◇
「明日太!我们切完所有亚力果了!」
「哇,手脚真快!接下来要拜托你们处理绞肉!」
「绞肉!知道了!」
莉蜜·卢的刀工不输妈妈和姊姊,她开始制作绞肉。
我把每块汉堡排的重量设定为两百公克。
倘若与肉排一起搭配食用,这样的份量相当足够,再说,男人们可能会忌讳这道菜肴。目前为止,我只在卢家本家试做过这道菜,当时四个男人中就有两个人给予不好的评价,所以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预设将有半数男人无法接受这道料理。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想出了一个新的吃法。
假如不喜欢柔软的汉堡排,我会提议他们将汉堡排泡入汤中,使它还原为绞肉。
这是我研究出的结果。
研究第二天,为了达成与爱·法的约定,我打定主意晚餐要端汉堡排上桌,但我并不愿意为男人和女人端出不同的菜肴。
研究归研究,晚餐归晚餐,我认为家人还是该食用同一种料理。
于是,我开发出了汉堡排汤。
大家可以自由决定要不要把汉堡排放入汤中。假如要泡入汤中,请将汤里的汉堡排弄散后再食用。
他们只有在单独吃肉的时候,才喜欢吃坚硬的肉。当他们熬煮奇霸锅的时候,会使用大火煮滚,食用炖得软烂的肉。
这全是我想出的苦肉计,但卢家男人并没有表示任何不满。
实际品尝后,肉汤会添加上炙烤过汉堡排的香气,增加了味道的深度。
因此,我决定把这样的吃法运用在宴会上。
我当晚还准备了水果酒酱汁,让直接食用汉堡排的人自由淋上,宴会上亦会如此。
于是,透过帮卢家烹煮晚餐,我逐渐完成了宴会的菜单。
回归正题吧。
当我待在法家的时候,我会在汉堡排中混入许多切碎的亚力果,由于卢家聚落中有好几口铁锅,所以我不会为了亚力果的使用方式感到头大。因此,每两百公克的汉堡排中,我只会使用四分之一颗的亚力果。这跟《津留见屋》制作汉堡排时的比例大致相同。
接著,我会准备一百个两百公克的汉堡排。为了怕烹调时煎焦,我打算多准备二十个预备的份,因此需要使用三十颗切碎的亚力果。
「我们负责炒亚力果。爱·法,帮我升一个炉灶的火。」
爱·法点头,将刺草丢入附近的炉灶,开始升火。
当所有女人集结在一起后,爱·法的存在感就变低了,但她其实都在背地里支援大家。由于卢家的女人受过我的训练,爱·法不像她们一样能灵活地使用菜刀,她的主要工作是升火等杂务,以及搬运物资。
她将大量食材从粮库运了过来,把完成前置作业的食材搬回粮库、移动沉重的铁锅,补充水瓶中的水——爱·法一肩挑起如此不起眼又辛苦的工作。
「谢啦,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悄悄地对爱·法耳语后,她微微歪著头,有样学样地将嘴巴凑到我的耳边:
「既然这是卢堤姆家宴会上的菜肴,最好交给他们的亲族亲手烹调吧?虽然比较适合我。」
我也疑惑地偏著头,再次对她轻声说:
「话是这样没错啦,但我也不是他们的亲族啊?」
爱·法也再度歪著脑袋,将嘴巴凑得更近:
「你现在会为他们工作,是因为有收取报酬吧?不要把我们的立场混为一谈。」
当我们反覆地争执这件事时,努力剁著肉的莉蜜·卢突然插嘴: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啊?」
「没有啦,这是秘密的作战会议。」
「咦!好奸诈!莉蜜也要开会!」
「骗你的啦,随便聊聊罢了。为了不干扰到大家,我们才会压低音量。」
我笑著回答后——我与在一旁紧紧盯著我的凌奈·卢四目相交。
凌奈·卢似乎真的不太对劲。
我只是在跟爱·法说悄悄话罢了,她没有必要用如此哀伤的眼神看著我吧。我一边把脂肪涂在热好的铁锅上,将切碎的亚力果放入锅中,心情变得有些阴郁。
凌奈·卢是一位相当能干的女孩。她表里如一、天真善良、学习力佳,外貌也极为出众。
老实说,假如这位有魅力又有能力的女孩对我怀抱超越友谊的好感,这会比薇娜·卢设下的美人计更让我难受。
我不打算在这个世界找对象,假如最后真的有人夺走我的心——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凌奈·卢或薇娜·卢。
「……不用加水果酒吗?」,爱·法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呜哇,我忘了!爱·法,不好意思——」
她将一瓶水果酒递到我的面前。
「我第一次看到你在料理时犯错。」
当我慌忙地将水果酒淋在已经变成焦糖色的亚力果上时,爱·法含笑的声音悄悄地回荡在我的耳畔。
当她说出这些话时,脸上究竟挂著什么样的表情啊!就在我要确认之际,菈菈·卢大喊:「爱·法,拜托你把追加的波糖拿过来!」,她便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可恶!我超逊的!)
我使用亲手制作的平匙,将炒好的亚力果盛入木盘。
装好之后,我不经意地抬起头——
凌奈·卢仔细地剁著绞肉,再次一脸凄楚地凝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