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蓝月三十日。
过了半个月后,森边族长们终于要和杰诺斯贵族赛克雷乌斯进行第二次会谈。
这并不是让一切落幕的一天。
反而是揭开序幕的日子。
为了导正森边与杰诺斯扭曲的关系、为了揭开赛克雷乌斯的谜团,东达·卢等人肩负着森边的未来,前往城下镇。
赛克雷乌斯真的利用孙家满足私欲吗?
他要求我们把孙家全员交给杰诺斯城的目的是什么?
卡谬尔·佑旭和梅尔菲力德会采取什么行动?
森边居民未来有办法继续在摩尔加森林狩猎吗?
法家可以继续在驿站城市做生意吗?
就算这一天不会让一切落幕,也绝对会成为重要的转折点。
无论如何,我们该做的事情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我一如往常前往驿站城市,一如往常的准备料理。为了以防万一,有两位猎人跟着护卫我。除此之外,一切与平时没两样。
驿站城市的人们对这场会谈一无所知。因此来客量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开店前,有三十多位客人在摊位前排队。一大早的人潮散去后,我们两两轮流休息,并招呼不时前来光顾的客人。一切都与平时大同小异。
「老爸他们差不多要从森边进城了吧?」
路多·卢待在摊位后方,悠哉地说道。为了不让驿站城市的人们感受到威胁,我们挑选了面貌温和的年轻人担任护卫。
另一位护卫正站在两个摊位之间,若无其事地望着道路。那是我们法家家主,爱·法。卢家本家和眷族正在休息,可以提供人手,但爱·法却自告奋勇要担任护卫。
这次护卫本来就派不上用场。除非我们与杰诺斯城的关系破裂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们才有出场的机会。
反过来说,我们会为了以防万一而带护卫,证明我们现在仍未与杰诺斯城筑起信赖关系。
「啊,是路多·卢!」
马路上突然响起精神奕奕的声音。
一道人影轻巧地冲向摊位。是贩卖蔬菜的都拉大叔爱女,塔拉。
「哟~」
看到她的身影后,退至后方货车旁的路多·卢也走向前去。
「好久不见,小鬼头。你早上不在店里嘛。」
「嗯!我帮爸爸去旅社间跑腿!」
娇小的少女塔拉有着一头暗褐色的头发,和一双暗褐色眼睛。她雀跃地挂着满脸微笑。她从我刚开店时就持续前来光顾,她如今已经不惧怕与摊位有关的森边居民了。
「……路多·卢啊,不要离开工作岗位。如果有人偷袭我们该怎么办?」
爱·法低声叮咛。
「嗯~?」
路多·卢讶异地歪着头。
「不用紧张吧?假如需要这么警戒,我们一开始就会派出三、四个人手啦。」
「就算这么说,在场的人还是必须全力以赴吧?」
「不要紧啦。多多斯和货车就像城墙一样嘛。只要有人接近后方,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我们怎么可以把吉鲁鲁当作盾牌!……算了,我换去后方。」
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得知,只有爱·法一早就维持着紧绷的情绪。
这次与札特·孙和泰伊·孙那时的情形不一样,我们不知道是否会受到袭击。再说,对方将从正午开始会谈,上午没道理会遇到危险。
爱·法的模样让我挂心不已。当菈菈·卢和路多·卢一起与塔拉闲聊时,我拜托他们看顾摊位,走向爱·法。
「爱·法,你怎么了?你从进城后就不太对劲喔?」
爱·法抚着系在树上的吉鲁鲁的脖子,斜睨着我。
「……我从早上就不时会感到古怪的视线。那种视线宛如充满恶意和敌意的毒针。」
「欸?真的吗?……也罢,总有人会用这种眼神盯着森边居民。」
「不是这样。我觉得那全是来自同一个人的视线。但我却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她的意思是,有人正躲着监视我们?
我希望那是爱·法的错觉,然而,看到她严肃的脸庞,我似乎不能这么乐观。
「但是,杰诺斯城的人不可能现在才监视我们吧——」
「呀啊!」
话才说到一半,我就听到摊位的方向传来惨叫声。
「菈菈·卢,怎么了!?」
我慌忙回到摊位上。
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在摊位前方。
塔拉错愕地站在那个人身旁,路多·卢也没有移动脚步。菈菈·双手扠腰,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危险的状况。
「啊~真浪费!丑话说在前头,手滑的人是你,我不能退费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紧贴在我背后的爱·法继续向前走。
「呜哇,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马上就得知菈菈·卢发出惨叫的理由了。一个做好的『咩姆烧肉』洒落在铁板上。
煎波糖饼皮散开,肉、亚力果、堤诺叶丝凄惨四散。为了不让这些食材烧焦,菈菈·卢焦急地用木铲将它们推到铁板边缘,怒气腾腾地望着我们。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啊,我们难得做好料理,这位客人却不小心把料理掉下来了!真是的,好浪费喔!」
我望向那位客人。
客人穿着一件带着兜帽的皮革披风,身材纤瘦,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披风下隐约可见黝黑的嘴边皮肤,是一位东方来的客人。
我瞬间以为他是修米拉尔,但我马上就发现自己错了。对方取下兜帽,歉疚地朝我们行了一礼。他扎在脑后的长发并非白银色,而是栗子色。
「对不起。我不小心弄掉了。不是你的错。」
他说起话来也比修米拉尔流畅。
每位东之民的外表都极为相似。这位客人有着长脸凤眼,高耸的鼻梁和薄唇,这是典型的西姆人长相。他的身材修长,体格纤瘦。在西姆人中,他颜色较淡的头发和茶褐色的淡色眼睛十分罕见。
尽管如此,这个人竟然把料理掉在铁板上,很少有人会如此疏忽。
这位东方客人有些悲伤地眯起眼睛,他揭开披风,露出右半身。他细瘦却布满肌肉的右上臂包裹着绷带,微微透出鲜红血迹。
「我无法自由使用右手,想用左手、接下餐点。但我的、左手臂有些笨拙、掉了下来。对不起,弄脏铁板。」
尽管有些结巴,但这位东之民说起话来却比修米拉尔还流畅。我第一次遇到说起西方语言这么流畅的东之民。
再说,或许是因为他长发的色泽很罕见,使我觉得他的氛围与修米拉尔有几分相似。
简单来说,我对这位客人颇有好感。
「请不要介意。呃~稍等我一下喔?」
既然这道『咩姆烧肉』没有掉到地上,浪费掉未免太可惜了。
虽然这么说,最重要的煎波糖沾满铁板上的油脂和汤汁,无法恢复为原来的形状。再说,堤诺叶丝也已经飞散开来。
(好!那么,我就彻底把它弄碎吧。)
首先,我尽量把饼皮上的食材刮落下来,捡到砧板上。我用菜刀切碎食材后,摆在试吃用的木盘上。
然后,我将留在铁板上的食材移到中间,舀起半匙咩姆和水果酒酱汁,倒在食材上,仔细拌匀。等到宛如高丽菜的堤诺叶变软后,就差不多了。
我将食材移到木盘上,与切碎的波糖大致搅拌一下。
「如何呢?虽然外观不好看,味道并不差喔。」
外观看起来就像中华料理的炒菜,但我自认还可以接受,不知道对方感想如何。
不出我所料,那位客人欣然一笑。由于西姆人认为流露感情是一件丢脸的事,看到他的笑脸,我忍不住心跳加速。
「谢谢你。我不用、浪费铜币了。非常、谢谢你。」
东之民客人使用受伤的右手困难地支撑着木盘,拿着我递给他的木匙,吃起临时凑合的咩姆丼。
他的脸上扬起更欣喜的笑容。
「非常好吃。奇霸兽,真是美味。」
「谢、谢谢你。」
这么说起来,由于西姆人不擅长西方语言,这是我第一次与修米拉尔以外的东之民交谈。
「我、右手臂受伤了。暂时、无法工作。所以,铜币十分珍贵。真的很感谢各位。」
客人快速地吃完咩姆丼后,对我这么说。
「我、叫做桑久拉。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是,我是法家的明日太。」
「法家的明日太。伤势康复前,我会待在
杰诺斯。我每天、都会来这个摊位买轻食。」
「谢谢你。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我也要谢谢你。很高兴、能知道这里有美味料理。」
客人——东之民桑久拉微微一笑。站在菈菈身旁的路多·卢,和我身边的爱·法都紧盯着他。
「我说啊,你似乎武艺很高明。为什么会受伤?」
路多·卢似乎无法按捺好奇心,开口询问。
桑久拉不可思议似地转头望向他。
「我、骑着多多斯旅行。那只多多斯、在岩石地滑了一跤。我、摔落下来。右手臂撞到尖锐的岩石。」
「啊~原来如此啊。难怪像你这种厉害的人会受伤,我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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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久拉不可思议似地眨了眨眼。
「我、只是个流浪的旅人,不是剑士。」
「是吗?可是,你武艺很强吧?」
「……旅途,充满危险。野盗、野兽,十分危险。为了保护自己,我多少必须磨练能力。」
桑久拉羞涩一笑。
他将空木盘递给我。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法家的明日太,我要感谢西方神赛尔法,让我遇见你。」
「欸?桑久拉,你不是东之民吗?」
「是的。我的母亲是东之民。但我在西之王国长大。我是西之民。」
桑久拉原来是东西混血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说起西方语言时,会有些结巴呢?尽管我感到疑惑,我依然无法深入追问下去。在这个世界里,混血代表他的出身较为复杂。
「那么,我明天、还会来。」
于是,桑久拉重新戴好兜帽,朝南方前进。
度过了一段温暖的时间呢。我心满意足。
然而,有两个人似乎不这么想,我听到他们杀气腾腾的对话。
「嗯~没想到这座城里有如此厉害的高手……爱·法,你赢得了他吗?」
「如果我们条件相当,我不会输。然而,我在比赛中绝对不能轻忽大意。」
讨论的人当然是爱·法和路多·卢。
听到爱·法若无其事地回答后,路多·卢啧了一声,大声嚷嚷:
「爱·法,你竟然有办法笃定自己能赢得了他喔?我不知道耶……虽然我觉得自己应该有办法赢过他……」
「说不准。那男人的武艺跟你差不多。」
「什么嘛。你的意思是你比我厉害吗?」
「你不这么认为吗?」
对话更加杀气腾腾了。
我感受到两人像过去一样险恶地瞪着对方后,连忙插嘴:
「等一下等一下,那只是普通的客人,请不要想些奇怪的事情。对方确实可能武艺高强,但他看起来温和又温柔啊。」
「哼。你只不过跟对方聊了几句,就能判断他是敌是友了?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爱·法,你说的没错。假如城里还有许多能力跟他差不多的人存在,光靠两个人护卫根本不够。」
路多·卢如此喃喃自语,大力搔着黄色发丝。
「算了,只要稍微在城里走走,就能知道那种家伙并非比比皆是。但是,见过那个名叫卡谬尔·佑旭的大叔,以及有着一双灰色眼睛的臭贵族后,我发现我们不能太过轻视驿站城市的居民。」
这么说起来,爱·法和路多·曾在卢家的武斗大会中被选为八名勇者之一,两人都实力坚强。尽管我不知道两人在实战中能发挥多少实力,然而,能获得两人如此高评价,那位名为桑久拉的客人一定不容小觑。
(……话说回来,他看起来不像是个跟武术扯得上关系的人啊。)
当我埋头思索时,彻底被遗忘的塔拉大声嚷嚷:
「塔拉差不多该回去了!呃,请给我一个咩姆的,还有三个奇霸兽堡!」
「真厉害,你要吃四个啊?」
「不是啦!我要拿给布店和锅具店的大叔!」
塔拉怒气冲冲地回应后,路多·卢放声大笑。
气氛终于变得明亮,爱·法耸了耸肩,正要回去后方位置时,有客人上门。那是有着一头浓淡褐色发丝的少女迪艾儿和陪她前来的拉比斯。
看到她的身影,爱·法停下脚步。
「欢、欢迎光临。你今天要吃这个摊位卖的轻食吗?」
「嗯!我决定轮流吃!所以今天吃这种!」
迪艾儿微微一笑。我能感受到爱·法隔着我的肩膀注视着对方。
昨晚,修米拉尔离开法家后,我把这位少女的存在告诉爱·法。毕竟我必须把少女的身份——赛克雷乌斯招待到自宅的商团成员之一——告知爱·法。再说,当爱·法在驿站城市担任护卫时,有可能会与她打照面。这么一来。我决定赶在发生误会和任何差错前,亲口把这件事告诉爱·法。
我的判断是否正确呢?眼下的场面让我紧张不已。
「嗯……今天人好多喔?」
迪艾儿疑惑地环顾四周。
当她美丽的绿眼睛望向爱·法时,她的叛逆心熊熊燃烧。
「人多是无所谓啦,为什么这个人要用这种眼神瞪我啊?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你没有对我做出任何事。可是,南之民女孩,听说你动手打了我的家人。」
爱·法低声抛下这句话,来到我的身旁。
事情的展开终于让我冷汗直冒了。
「难道殴打他的人不是你吗?驿站城市不常见到年轻的南方女孩,所以我才会这么判断。」
「什么啊?你指的是我揍明日太的事情吗?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明日太是我的家人。」
我瞄了她们一眼。爱·法并没有流露愤怒的神色,但她的表情极为不悦,蓝色眼眸闪烁着不稳的光芒。
「明日太当然也有错,但你不该诉诸暴力,甚至还让他留下伤痕。我希望你日后可以谨慎行事。」
「家人——家人是什么啊!?你们难道是夫妻吗!?」
「不、不是的。我们不是夫妻。住在同一个家里,就是家人。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是我重要的家人。」
听到我的回答后,迪艾儿的表情更加不悦。
「为什么你们不是夫妻却是家人?这个女人在养你吗?西之民只能把北之民当作奴隶吧?」
「我、我不是奴隶,也不是她的宠物。呃~该怎么说明才好呢……」
「不需要解释。总之,南之民女孩,为了不让他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你必须遵守法律,谨慎行事。」
「吵死了。我不希望你针对我和明日太的事情多插嘴!我已经跟他道歉了,他也原谅我啊!为什么你要在旁边吵个不停啊?」
「真是听不懂人话的女孩。我的提议是,只要你日后谨慎行事,我就不会兴师问罪。」
这简直就像一场大混战。
再说,这大概是爱·法首次和镇上的人争论。我现在必须努力化解这个状况吧——该怎么办才好呢?
「等一下,先冷静下来!……迪艾儿,虽然我们已经针对我无礼的举动达成和解,可是,你的家人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也会埋怨我几句吧?爱·法正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情而发怒,希望你能理解她的心情。」
「欸,可是……」
「爱·法,谢谢你担心我,我已经跟你说明了吧,前几天那件事已经和解了。我们为彼此的失礼互相道歉过了,双方也在反省。已经不要紧了。」
「但是啊……」
两人皆一脸不满,闭上嘴巴。
她们沉默还不到五秒——
「动手的我确实有错啦!可是,当初是你先对我说了失礼的话啊!你没有资格对我说教!」
「没错。当初是你引发这场骚动吧?你比任何人都需要反省。」
爱·法凑向我的耳朵,继续说:
「……话说回来,这女孩哪一点像男人了?虽然她打扮得像个男孩子,但她在其他方面都像一位弱女子啊?」
她在摊位的暗处踹了我几脚。
「听到你说你把对方误认为男孩时,我还以为这个女孩一定长得很粗犷——明日太啊,你这两颗黑眼珠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真过分。你是不是说得太超过了啊?」
我也小声反驳后,爱·法哼了一声,用力撇过头。
仔细一看,菈菈·卢面露宛如卡谬尔·佑旭会露出的得意笑容,观察这样的光景。
「那、那么,你要一份咩姆烧肉吧?我现在准备,稍等一下!」
我打起精神,开始制作『咩姆烧
肉』。
在这之间,路多·卢一直凝望着站在迪艾儿后方的拉比斯。拉比斯也注视着他。
看到身穿猎人衣服,带着刀和柴刀的路多·卢和爱·法,那位年轻人大概怀着戒心。然而,路多·卢似乎并不紧张,只是用危险的眼神凝视对方。
「喔,明日太,你还留在摊位上啊!」
此时,一群建筑师傅闹哄哄地出现。
阿尔达斯站在前头,一如往常地露出开朗笑容。
「欢迎光临!各位最近似乎很忙呢?」
「是啊。我们只工作到明天。要是延长一天工作天数,我们就会吃亏了。不能大意。」
阿尔达斯依然挂着笑容,垂下眉毛。
「嗯,如果能每天吃到你的料理,我真想永远待在杰诺斯。但是考虑到支付给旅社和多多斯屋的铜币,我没有办法这么做……哎呀,真是遗憾!除非有紧急的工作,否则我们一年只有一次来杰诺斯的机会。」
「你要一直啰唆同一件事到什么时候啊?你的妻小可在故乡等你哪?」
老大哥一脸不悦,从下方戳了戳阿尔达斯的腹部。
接着,他重新转向我。
「……明日太啊,你还剩多少肉干?」
「欸?肉干吗?呃~今天的份只有这么一点。」
我一天只会准备两公斤左右的肉干。
我将皮革袋子装的量拿给老大哥看后,对方低语:
「一点也不够。这么一点根本不够。我希望明天前可以买到十倍的量。」
「十、十倍?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肉干啊?」
「当然是在返乡的途中吃啊?我们总共有八个人,回家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至少需要十倍的量吧。」
老大哥紧瞪着我。
「你有办法准备这么多吗?不行的话,我只能买卡龙肉干了。」
「应、应该可以。但是,我必须回去森边确认一下,才有办法答应你。」
我早就已经预想过会接到大笔订单,并告知过附近的氏族,请他们届时多多帮忙,就算我没有这么做,卢堤姆家和雷家也一定有多余的生肉和肉干。既然我现在获得了吉鲁鲁这个机动力,来回聚落搜集二十公斤的肉干应该不是难事。
「老大哥,你并不喜欢奇霸兽肉的风味吧?虽说肉干的盐味和香草味很重,但奇霸兽肉的风味依然浓厚……」
「我当然清楚。你这家伙,难得能大赚一笔,还想泼我冷水啊?」
老大哥不悦地开口,搔了搔头发。
「……每天吃这些轻食,我也习惯奇霸兽肉的特殊味道了。既然奇霸兽肉干的价格和卡龙肉干相同,我觉得吃奇霸兽肉干也无所谓。」
「是啊,日后吃不到你煮的料理,至少让我们啃啃奇霸兽肉干,抚慰一下心情。」
「只有你才会想这种蠢事啦!」
阿尔达斯开玩笑后,老大哥怒斥对方,再次搔了搔头。
「总之,你就尽量准备吧。我会用卡龙肉干弥补不够的份……我明天大概也会在正午过后来摊位,拜托你要把这件事告诉看店的女孩们喔?」
「各、各位明天中午后才会来店里吗?」
这么一来,我可能现在就必须与他们告别了。
我取下头上的毛巾,对建筑师傅们行了一礼。
「那么,谢谢各位长时间以来光顾——」
「别这样!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面!」
下一瞬间,老大哥大声嚷嚷,将两枚红铜币摔在摊位的台子上。
「我们一年至少会拜访一次杰诺斯!你难道每次都想跟我们沉闷地道别吗?再说,每天都会有几十几百位南之民进出杰诺斯喔?」
「是的。不过,看到各位愿意频繁光顾,我深受鼓舞。我真的——由衷感谢各位。」
老大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马上撇过头,沉默不语。
站在他身后的同伴们哄然一笑。
「蓝月结束后,我们还是会继续造访这个摊位喔!我们会把老大哥的份也吃掉,不用担心!」
「吵死了!你们想被解雇吗?」
「要是你裁掉我们的话,明天就没有办法完成工作哪?好了啦,快让我们吃午餐吧。」
其中有几人似乎是老大哥在杰诺斯雇用的工匠。这么说起来,老大哥刚刚说总共有八人要返乡,现在大约有十多位建筑师傅在场。
(那么,这些人是定居在杰诺斯的混血吗?难道他们是南之民,只是住在杰诺斯打零工?)
我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尽管如此,他们依然都是我重要的客人。
「哼~你已经要回涅尔维亚了啊?」
迪艾儿退在一旁,兴致盎然地询问。
老大哥不悦地陷入沉默。他皱着眉头,望向对方。
「啊,是瑟兰多的女孩啊。怎样,你最后还是要吃奇霸兽料理啊?」
「嗯!我品尝后,发现奇霸兽超级美味!……我之前还嫌这种肉又臭又硬,真是丢脸。」
「哼,我还丢过更大的脸哪。」
老大哥再次瞪向我。
尽管他依然一脸不悦,绿色眼眸却浮现出柔和光芒。
「明日太啊,我们明年还会来杰诺斯。虽然你们备受责难,可是,如果我明年来杰诺斯时,发现你们已经关门大吉的话,我可是会跑到森边聚落大肆抱怨喔?」
「是的,我很希望各位明年也可以来品尝我的料理。」
我差点潸然泪下。
一年后——命运能让我与这些人重逢吗?
尽管我不知道答案,但我不是神,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2
今天的会谈总算顺利结束——卡斯兰·卢堤姆这么告诉我。
森边总共派了六个人与会。成员分别是三族长:东达·卢、达利·萨乌帝和格拉夫·札札,以及卡斯兰·卢堤姆、佛家家主、贝姆家家主。萨乌帝家和札札家男人本来预计陪同家主出席,但小氏族的代表者取代了他们。
反正我们本来就告知对方会有六人出席,再说,对方似乎对族长以外的人的身份不感兴趣,因此决定由这批成员与会。
会议召开地点与上次开会时相同,都在赛克雷乌斯的宅邸。
他的宅邸并非位在石墙包围的城下镇。而是位在城下镇北侧。北侧区域是一片宽广的果园,房屋沿着果园搭建。那是赛克雷乌斯管理的区域——也就是托兰伯爵领土。由于我们是在城下镇南侧做生意,所以对该区域很陌生。
赛克雷乌斯庞大的宅邸就座落在托兰伯爵领土一角。赛克雷乌斯不愿意邀请森边居民进入城下镇,从孙家担任族长的时代开始,他们便使用这座宅邸进行面谈。
那是一栋雄伟的建筑物,比起木材,他们选用更多石材当作建材。
森边族长等人在约定的时间前就抵达该建筑物的大房间,等待赛克雷乌斯。
他们约好在正午进行会谈。
正午前夕,卡谬尔·佑旭和梅尔菲力德也抵达会场。
他们没有携带其他同行者。纵使他们带来的士兵可能待在馆外,但只有他们俩出现在大房间中。
卡谬尔·佑旭一如往常穿着斗蓬,梅尔菲力德穿着白色皮革制成的军服。森边居民必须在这座宅邸的入口交出刀子,两人却带了刀入场。
时间缓缓流逝,当城里宣告正午的钟声隐约传来时——根据卡斯兰·卢堤姆所述,赛克雷乌斯带着将近二十名卫兵,从内侧的门出现在大房间。
◇
「嗯……让各位久等了……」
插图p173
赛克雷乌斯在一张巨大的皮革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们站在房间中央。陪同赛克雷乌斯出现的士兵们皆握着一把长度与身高相仿的枪,有半数士兵站在左右方和后方墙边。
其余一半的人——十位士兵立于赛克雷乌斯的左右两侧。赛克雷乌斯先望向梅尔菲力德。
「梅尔菲力德阁下,真是异想天开……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对你没有好处……」
看到梅尔菲力德出席会议,他明显感到不满。
「托兰伯爵赛克雷乌斯,我总有一天必须治理杰诺斯。我认为这件事事关杰诺斯的安宁,非同小可。」
梅尔菲力德回答。
这是我第一次与他见面。但他真的是一位杰出的人才。
由于他在室内脱下头盔,我得以确认他的长相。他的年龄比我稍长,有着一头淡褐色发丝,五官清秀端正,确实就像一位贵族。
但他灰色的眼眸——如同明日太你们所述,宛如月光般冰冷,闪烁着清澈的光芒。
我认
为他是一位力量强大的战士。
不,我没有像爱·法和路多·卢一样的慧眼,无法确定这一点。但我感觉他的武艺十分高强。
不说这个了,继续谈赛克雷乌斯。
他听到梅尔菲力德的回答后,面露冷笑。
他的脸上总是挂着这样的笑容。
大概想借着微笑隐藏自己的感情吧。
「你是杰诺斯侯爵麦尔斯坦的第一公子,却用肮脏的布料遮掩外貌,伪装成驿站城市居民,我只能用如醉如狂形容你了……梅尔菲力德阁下,你不觉得这样的行为已经超出近卫兵团团长的职责了吗……?」
「托兰伯爵赛克雷乌斯,这么说听起来可能有些刺耳,但我并没有抛下自己的工作不管,当然可以自由利用闲暇时间。不提这件事了,现在是你与森边族长们交谈的时间。你先完成自己的工作吧?」
赛克雷乌斯再次露出扭曲的笑容,望向我们。
真是个另人毛骨悚然的男人。
不管见过他几次,这样的想法都不会改变。
他穿着一件看起来很高级的服装。那是一件轻薄柔软的连身白衣,只露出脖子、手掌和脚掌。我无法清楚说明,但他的脖子和手腕戴着金属和石头饰品,是宛如女性穿着宴会服装时配戴的华丽饰品。
这么说起来,他的身材也和女性一样娇小瘦弱。由于他的头偏大,使身材看起来不太均衡。与其说他的身型宛如女性,不如说是孩童比较恰当。
他的皮肤莫名带着一抹蓝黑色,眼珠充血,看起来身体状况不佳。
格拉夫·札札等人称他为「老人」,但他的年纪可能没那么大。他看起来宛如病人一般瘦弱,肤色也不太健康,导致他看起来格外年迈。
但是——在他满是皱纹、面色不佳的脸庞上,一对淡色眼眸却炯炯有神。
我不喜欢他的眼睛。
老实说,那双眼睛让我心生厌恶。
原因不明。
族长等人说:「那双卑鄙的眼睛与兹罗·孙如出一辙。」
我也深有同感。但这不是唯一的理由。
那双眼睛让我的心焦急不已,仿佛面对着一只言语不通的野兽——这或许正是我对他这号人物的感想。
总之,我们会如此厌恶赛克雷乌斯,并不是因为他残暴的言行,而是他的眼神。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开始处理棘手的工作……森边族长们,你们决定要如何处置犯下重罪的孙家人……?」
「我们的结论依然不变。只有将一族带领至错误方向的兹罗·孙该受重罚。」
达利·萨乌帝答道。
东达·卢和格拉夫·札札似乎难忍心中的厌恶与愤怒,这一天主要由我和达利·萨乌帝与对方交谈。
赛克雷乌斯无趣地笑了。
「我明明给了你们比预定更长的时间,你们却坚持不改变心意啊……看来根本不值得延期……」
「没这回事。我们也斟酌许久,讨论过无数次。今天是怀抱着更强烈的念头来此。假如你认为我们的决定不正确,请你以更正确的话语指示我们。」
达利·萨乌帝沉着冷静地答复。
赛克雷乌斯笑了笑。
「如同我日前所述,我认为罪犯必须赎罪……主使者与被命令者犯下的罪确实有轻重之分,但这应当由杰诺斯的法官来判断……」
「你上次也这么告诉我们。然而,森边居民不是被赋予了权利,得以自行惩处森边的罪犯吗?不管我们要如何处理罪犯,杰诺斯的人理当无法插手才对。」
「那是因为你们制定的森边规矩比杰诺斯法令更严格……假如你们遵守规矩,剥下所有罪犯的头皮,我们现在也不会有插嘴的余地……」
赛克雷乌斯说话的语气黏糊糊的。
「我们认为森边居民有自律的能力,才会赋予你们判决并处罚同胞的权限,所以,当你们用比杰诺斯法律更轻的刑责惩处同胞时,我们才无法坐视不管……」
「为什么?我们必须依据罪行轻重来判断惩处方式吧?因此,我们才会审判孙家人的罪行,并为每一个人开示道路。」
「你们处分太轻,才让逃过一劫的罪人们离开聚落,再次犯罪……」
他指的当然是札特·孙和泰伊·孙。
「倘若不妥当惩罚罪人,我们就无法守护杰诺斯的治安……这起事件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倘若你们不做出觉悟,拿出森边居民强硬的一面惩处罪人,那你们最好在罪人重蹈覆辙前,将他们交给我们处置。」
此时,我开口打岔。
因为我感受到格拉夫·札札的侧脸散发出震怒的气息。
「请让我发表意见……你要我们做出处决罪人的觉悟,难道不分青红皂白地夺走他们性命,就是正确的觉悟吗?我们调查孙家人的行为后,才判断要把札特·孙和兹罗·孙处以死刑,并指示其他人走向正确生活的道路。」
「哼……森边居民向来绝对不可忤逆森边规矩,这不正是你们不成文的法律吗……?但你们却原谅了违反纪律的罪人,让我们对各位一反常态的柔弱态度感到怀疑……」
「我们当然该重视规矩。然而,当人们被强迫吃下森林恩惠时,我们该马上剥下他们的头皮吗?我们并不这么认为。」
赛克雷乌斯嘴角扭曲,依序望着我们。
「上次会谈时,我就觉得你比其他人更伶牙俐齿。森边的年轻猎人啊……我看干脆让你这种人来当族长引导森边居民,才有办法带领人民走向光明未来喔……?」
赛克雷乌斯时常企图用这种话语激怒族长们。
抢在格拉夫·札札发出怒吼前,我开口反驳:
「这么做不合道理。我只是在代替族长们发言罢了。就跟你代理杰诺斯领主麦尔斯坦发言一样。」
赛克雷乌斯陷入沉默半晌。
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狰狞的笑容。
「我们让札特·孙逃之夭夭,甚至害他威胁到驿站城市居民的安宁,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失态。你说的没错,倘若我们当初立即处置札特·孙和兹罗·孙,就能防范前几天的灾祸了。」
就算一直重述同样的话,也无法解决现况,因此我继续说下去:
「赛克雷乌斯,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得知许多真相。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当然是札特·孙和泰伊·孙袭击假商团一事,他们亲口坦承孙家从十年前开始就不断犯下这种恶行。」
赛克雷乌斯勾起嘴角。
他的笑容让人有些作呕。
「那些事愚蠢至极……那都只是临死罪人的玩笑话吧……?我们不能轻信这种玩笑……」
「是的,我们无法证明他们过去犯下哪些罪行。但他们确实袭击了假商团。十年前,也确实发生过相同的事件……再说,驿站城市的居民本来就传说犯人是森边居民吧?」
「传闻只是传闻……并非真实……」
「是吗?我听说十年前的那起事件,有证据显示犯人是森边居民。」
赛克雷乌斯再次沉默半晌。
十年前,遭受袭击的商团成员死去时,手中紧握着森边猎人的项链。他应该没想到我们掌握了这个事实吧。
把这件事情泄露给我们的卡谬尔·佑旭和梅尔菲力德沉默地听着我们交谈。
「除此之外,森边居民还曾犯下诸多罪行,却没有遭受审判。这全都是没有根据的谣言吗?」
「都是谣言……你们竟然会受这种谣言所惑,这真不像森边居民的举动……」
赛克雷乌斯慢了几拍才回答。
「我不清楚你们指的诸项罪嫌是什么,关于十年前商团遭受袭击一事,我们当然也掌握了情报……森边的年轻猎人啊,那起凶恶事件的犯人已经遭受处决了……」
「原来如此。这样啊。」
卡谬尔·佑旭事先已经把那件事告诉过我,所以我听了并不讶异。
赛克雷乌斯回望着我,眼眸中的光芒更加强烈。
「那起事件的犯人是以杰诺斯周边为基地的野盗集团《赤胡党》……我们把他们全抓起来,处置完毕了……森边的年轻猎人啊,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野盗集团啊。遭受袭击的商人手中不是紧握着猎人的项链吗?那究竟是什么?」
「我们无法得知那种琐事……然而,西之王国到处都能买到奇霸兽角和牙齿……那正是你们为了获得铜币,贩售给西之民的吧……」
尽管杰诺斯没有贩售奇霸兽的商品,但我们为了换取铜币而出售的兽角和牙齿,会成为饰品的材料,在许多城镇贩售。
因此,只
要购买或抢夺那些牙齿和兽角,谁都可以获得猎人的项链。
「该商团试着通过摩尔加森林,前往东之大道……袭击商团的《赤胡党》盗贼团企图将自己的罪行嫁祸给森边居民,策划出这样的犯行……他们的策谋太过肤浅,竟然有人会被这种妄想蒙骗,真该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耻……」
「嗯。不过,驿站城市的人们依然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吧?」
此时,卡谬尔·佑旭首次开口。
赛克雷乌斯混浊的眼神瞪向对方。
「《赤胡党》禁止成员杀人,他们劫富济贫,也就是所谓的义贼,赫赫有名。十年前,我只是一位新手《守护者》,但他们的勇名已经流传至附近的城镇啰?听说《赤胡党》杀光商团成员,还企图嫁祸他人后,当时的人们全都不敢置信。」
「……什么义贼,只是些假货罢了……那只是一群无赖集团……」
「贵族是《赤胡党》下手的目标,确实会把他们视为无赖。然而,市井小民并不这么想。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人们认为他们的英雄《赤胡党》成为森边居民的替罪羔羊,反而更憎恨森边居民。」
卡谬尔·佑旭面露一如往常地微笑。
赛克雷乌斯也仍挂着笑容,但他充血的眼睛却闪烁着不吉的光芒。
「你是梅尔菲力德阁下的随从吧……?身为随从,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今天是为了代替这位沉默的朋友发言。毋须担心,当我说的话违背梅尔菲力德的意思时,他一定会插嘴干涉。」
赛克雷乌斯望向梅尔菲力德。
梅尔菲力德沉默不语。
「我们继续讨论刚刚的话题吧。如同森边年轻猎人卡斯兰·卢堤姆所述,听说森边居民在驿站城市犯下了诸多罪行。他们掳走驿站城市的女孩、抢夺农园的食材、袭击旅人。奇妙的是,那些事情全都被怪罪到《赤胡党》等野盗的头上。因此,在当时的驿站城市,每当有《赤胡党》的人遭到处置时,就会出现森边居民犯罪的传闻。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吧。」
「…………」
「近十年来,这种骚动已经大致平息了。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赤胡党》党首遭到斩首,还是孙家前任家主札特·孙病倒所致,真相不得而知。」
听到这里,赛克雷乌斯的表情出现变化。
尽管他仍然面露笑容——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他的表情就像吃腐肉的懞兽露出笑容。
虽然我没看过会笑的懞兽就是了。
「所以……外貌宛如北之民的战士,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如你所见,我是西与北的混血,但我侍奉西方神……先不管这种小事了。这些事情导致森边居民必须承受如此不名誉的嫌疑喔?大家认定森边居民不管犯下多么恶劣的罪行,都不会被兴师问罪。况且,那还是用无辜的人命所换来的——这十年来,《赤胡党》的名字已经逐渐被人们遗忘,这类传闻却深植人们心中。直到札特·孙和泰伊·孙前几天亲自认罪为止。」
「…………」
「《赤胡党》竟然刻意选择奇霸兽徘徊的摩尔加森林正中央展开袭击,未免太不自然了。换作是我,至少会瞄准刚从森林进入街道的旅人。这么一来,就可以降低遭到奇霸兽袭击的风险。又可以成功嫁祸给森边居民。如同札特·孙等人的告白,十年前那起事件的犯人就是他们。这样的推断比较合理吧?」
「就算讨论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好处……犯罪的孙家前任家主和《赤胡党》都已经被当作罪人处决了……现在就算继续争辩这件事,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赛克雷乌斯缓缓地用舌头润湿铁青的双唇,继续回答:
「再说,不需要证据吧……?不管怎么说,那些家伙确实都是罪人……《赤胡党》是袭击贵族和富商的恶劣盗贼团,孙家前任家主不仅滥采摩尔加的森林资源,还在聚落放火……他们的罪行皆受到制裁,离开人世……既然如此,一切都解决了吧……?」
「解决了吗?是喔~这么一来,十年前那起商团袭击前后发生的其他罪行,又怎么办呢?」
卡谬尔·佑旭微微一笑。
他微笑的方式也像某种动物。
「那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你可能已经忘记了吧?分别是与杰诺斯交情深厚的巴拿姆城使节团全军覆没事件,以及护民兵团前团长惨遭杀害的事件。你们也断定这两起事件的犯人是《赤胡党》吧?」
「…………」
「也就是说,驿站城镇的居民也谣传那是森边居民所为。」
「…………」
「不管怎么说,这些事件都让人无法理解喔。假如这是《赤胡党》犯下的罪行,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舍弃不杀人的规矩呢?假如这是札特·孙的所作所为,为什么他要袭击护民兵团团长呢?……商团或使节团就算了,护民兵团的团长又不会随身携带货币或宝物。」
「那果然都是《赤胡党》干的好事吧……护民兵团的任务就是讨伐野盗,就算两方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足为奇……」
「不,前团长死去,选拔出新团长后,护民兵团才正式开始讨伐《赤胡党》,并把所有的罪行当作《赤胡党》的所作所为……不用我解释吧,我指的就是你的弟弟,希尔艾耳新团长大人。」
「…………」
「多亏希尔艾耳勤奋工作,《赤胡党》最后惨遭消灭。只剩下让《赤胡党》背罪的札特·孙逍遥自在地活了下来,并令驿站城市居民更加不信赖森边居民。」
「……我至今不曾听说过这种胡言乱语……」
「这些事情可能没有传进城下镇。然而,在驿站城市中,那却是真实发生的事实。就算驿站城市居民遗忘了《赤胡党》之名,他们仍为了那些事情更憎恨与畏惧森边居民。」
卡谬尔·佑旭耸了耸肩。
「如同我刚刚所述,札特·孙承认犯下十年前的罪行后,情势大幅转变——真是不可思议呢。明明杰诺斯认为是《赤胡党》企图栽赃森边居民,没想到他们其实成了森边居民——札特·孙的代罪羔羊。为什么希尔艾耳阁下会认定一切都是《赤胡党》的所作所为呢?现场掉落了红色胡须吗?」
「……你自己去问希尔艾耳……」
「梅尔菲力德问过他了。但是,他没有提出让我朋友心服口服的明确证据。」
现场一片静默。
过了一会,赛克雷乌斯仍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缓缓开口:
「我不清楚……但所有罪人都获得制裁……不管凶手究竟是孙家前任家主或野盗,都与现在的我们无关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假如所有罪人都遭到制裁,我们也不用旧事重提了。倘若身为幕后黑手的大罪人至今仍未获得处置,逍遥法外,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管了吧?」
卡谬尔·佑旭依然挂着笑容。
梅尔菲力德面无表情。
「札特·孙来自森边,几乎没有外界知识。他会来到杰诺斯领土外袭击巴拿姆的使节团和护民兵团,本身就是一件不自然的事情。」
「我就说了,那是野盗的所作所为……」
「你哪一个原因听起来比较自然?《赤胡党》一直抱持着不杀的戒律,却突然舍弃信念,或是有外部的人帮忙札特·孙。」
卡谬尔·佑旭缓和地打断对方说的话。
「顺带一提,札特·孙也需要有人帮忙,才能将商团和使节团手中夺来的宝物换成铜币。某人以那些铜币为报酬,教唆札特·孙展开袭击——说不定对方最大目的是歼灭巴拿姆使节团也不一定。倘若杰诺斯继续与巴拿姆进行交易,一定会对几位城里人造成不利吧。」
「…………」
「如果把罪推给《赤胡党》,还可以趁机扫荡贵族视为眼中钉的野盗团,他一定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我只能说你未免妄想过头了……」
「是吗?我的朋友至今为止仍未插嘴喔……我们可是以此推论为据,假扮商团,演出那场大戏呢。虽然没有揪出幕后黑手的身份,但我们至少证明十年前的事件是出自札特·孙之手。」
梅尔菲力德站在笑容可掬的卡谬尔·佑旭身旁,静静凝望着赛克雷乌斯。
大家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抹沉默孕生不稳定的氛围。
过了一会,赛克雷乌斯用莫名沙哑的嗓音说:
「你们说的话简直……简直像在诽谤我是幕后黑手喔……?」
卡谬尔·佑旭没有回答。
赛克雷斯斯淡色的眼眸闪闪发光,宛如潜伏在黑暗中的懞兽。
「巴拿姆能够采收到品质优良的马马利亚和软包果实……如果我们跟对方进行交易,一定会损害我的领
土托兰的果园收益……」
「…………」
「然后,我的弟弟希尔艾耳是护民兵团团长,我自己则负责与森边居民调停。倘若你们说的一连串事件背后真的有幕后黑手,我大概是最恰当的人选吧……?」
「这份可能性最高,原本就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梅尔菲力德冷冰冰地说道。
赛克雷乌斯缓缓将视线移向对方。
「真是让人吃惊……梅尔菲力德阁下,你真的打算诽谤我吗……?诽谤托兰伯爵家的当家……?」
「我并不是诽谤你。我只是陈述事实,认为这种可能性很高罢了。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对你兴师问罪。」
梅尔菲力德的灰色眼眸没有透露一丝人类的情绪,他静静威吓赛克雷乌斯。
我简直像在看着马达拉玛巨蟒与懞兽对峙。
「要是罪证确凿,有罪就是有罪,没有贵族和平民之分。我只是依据杰诺斯法律挥下断罪之刃罢了。」
「倘若有证据的话啊……这样再好也不过了……真不愧是掌管法律的近卫兵团团长,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赛克雷乌斯微微放松肩膀的力量。
他简直像发现马达拉玛巨蟒已经吃饱的懞兽,正安心地准备逃进树丛。
梅尔菲力德和卡谬尔·佑旭今天没有继续穷追猛打。
剩下来就是我们森边居民要与赛克雷乌斯交涉了。我和达利·萨乌帝互望一眼,确认由谁开始发言。
然而,东达·卢动起身体,仿佛要抹去室内不稳定的气氛。
「……杰诺斯领主的代理人,这就是杰诺斯的法律吗?」
他的声音冷静沉着。
赛克雷乌斯缓缓望向对方。
「我不懂太麻烦的事情。但是,杰诺斯领主的代理人啊,我觉得你讲的话毫无道理。」
「你这番话让我深感意外……森边族长啊,倘若毫无根据的话语能扰乱你的心,代表你愚蠢至极……」
「既然如此,你有办法证明十年前发生那场骚动是野盗下的手吗?当时现场留有猎人的项链,札特·孙也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尽管如此,你仍坚称那是野盗的所作所为。你有证据吗?」
「……那是护民兵团团长做出的判断,不是我……」
「那个团长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弟弟吧?那么,你把他带过来。」
场内一片骚然。
拿着枪的士兵逐渐失去平常心。
东达·卢的气魄大概镇压住了他们。
尽管东达·卢的声音沉着冷静,他脸上却浮现出笑容。
是的,那是他面对难缠之敌时会露出的笑容。
我们明明没有移动半步,士兵们却仿佛要拿枪对准我们。
「札特·孙在森边也涉嫌犯了大罪。我们卢氏一族从二十年前开始,就为了讨伐他而磨刀霍霍。但他绝不公然为非作歹,使我们懊悔了二十年。」
「这又是……」
「你们获得了孙家人犯罪的证据,却不处决他们。光就这一点来看,杰诺斯的法律就没有森边的规距高尚吧?」
赛克雷乌斯的表情没有出现变化。
这个男人宛如孩童一样娇小,宛如病人一样软弱,他的胆量却大到足以忍耐东达·卢的气魄。
这大概是因为他曾与生病前的札特·孙见过几次面,已经习惯了森边猎人的魄力。
但他挂着淡淡微笑的蓝黑色面孔上,满是冷汗。
「相较之下,我要提的事情还真是小事一件。孙家本家的蠢蛋们就算在驿站城市拔刀,破坏看不顺眼的摊贩,也不会被兴师问罪。不仅如此,杰诺斯城的家伙还会出面用铜币解决一切……你们似乎有什么不能处分孙家人的理由啊?」
「这件事也与我无关……守护驿站城市的人不是我,是护民兵团……」
「正因如此,我才会要求你叫你的弟弟出面……不对……」
东达·卢用着充满气势的表情笑了笑。
「你不如叫杰诺斯的领主过来。不然干脆让我们进城好了。」
赛克雷乌斯将手臂撑在扶手上,身体倾向右侧。
我总感觉他正拼命思索解决方式。
「森边族长啊……杰诺斯侯爵麦尔斯坦交代我与森边居民交涉并斟酌处理……你却企图在我面前找杰诺斯侯爵,你的态度未免太傲慢了吧……?」
「森边居民当初是把刀献给杰诺斯领主,而不是你。既然你不能了解我们说的话,我只能直接找君主谈吧?」
插图p193
东达·卢用地鸣般的深沉声音说道。
他的笑容愈发充满猎人的气魄。
「由于我们没有孙家人犯罪的确切证据,只能任由孙家为所欲为。导致许多人受到灾厄波及。不只是森边人,驿站城市的人也一样……我们不打算重蹈覆辙。」
「也就是说……你们认为我不值得信赖……?」
赛克雷乌斯微微一笑,笑容明显充满了邪恶。
「森边族长啊,如果听到我说:『我无法信任各位,我希望各位能选择其他人代表森边……』,你们会有什么想法?你们应该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吧……?」
「什么——?」
东达·卢的双眼更加熊熊燃烧。
士兵们举起枪后,赛克雷乌斯挡下他们。
「我当然不会说出如此不讲情理的话……我也无法打从心底信赖你们……卢家、札札家、萨乌帝家,这三个氏族真的有资格成为族长吗……我对此感到质疑……」
当我方压制住怒火中烧的格拉夫·札札之际,东达·卢询问:
「这是什么意思?」
「族长们啊,我的心中充满质疑……你们不制裁犯下重罪的孙家人,还让札特·孙逃之夭夭……倘若兹罗·孙也成功逃跑,这件事就会在没有森边居民遭受处决的状况下落幕……这该不会是你们策划的计谋吧……」
「什么蠢话!你认为我们是故意放札特·孙等人逃跑的吗!?」
格拉夫·札札终于放声怒吼。
赛克雷乌斯得意地笑了笑。
「我也不想质疑你们说的话……然而,你们展现出不似森边居民的软弱,原谅了大罪人,还让等待处决的札特·孙恬不知耻地逃之夭夭……这种举动与我们想象的森边居民有如天壤之别……不仅如此,你们还胡说八道,企图诽谤我……」
「杰诺斯领主的代理人,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当格拉夫·札札正要破口大骂时,东达·卢按住他的单臂,静静地说。
「我们一点也不信赖彼此——这就是今天的结论,没错吧?」
既然如此,我们必须拿回刀,确认杰诺斯领主的真意——老实说,我以为东达·卢会说出这种话,焦急不已。
赛克雷乌斯似乎怀抱着相同的想法。
他沉默半晌后,用有些严肃的语气说道:
「森边族长啊,你一下就做出这种结论会不会太性急了……我们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我们需要更多时间筑起充足的信赖关系吧……」
「哼,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做?过几天后,你就会重蹈覆彻,与我们重复同样的问答吧?」
「虽然我需要一些思考时间,但重复同样的问答没有意义……那么,我就先让步,当作信赖的象征吧……」
赛克雷乌斯说道:
「关于屈服于前任家主和因家主而破坏规矩的分家人,我会信任你的判断,不过问他们的罪行……然而,我希望你们能把大罪人孙家家主们身旁的六位本家人和家主交给我们……这样的判决就是我们相信各位的证据……」
3
「——后来,我们继续交谈了一会,但内容不值一提。」
卡斯兰·卢堤姆细致入微的报告划下句点。
我听着他报告的同时,准备着明天的备料作业,发出累积已久的叹息。
「卡斯兰·卢堤姆,辛苦你了。你的记忆力和重现的能力真惊人。」
「没这回事。但我把必要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这样已经相当足够了。光是吸收你告诉我的内容,我就必须花费一番心力啰。」
明明是我拜托对方把会谈内容和结果告诉我,我没想到他会说明得如此巨细靡遗。
我们正待在卢家本家的炉灶房,而不是法家。
爱·法在我身边听着对方的报告,凌奈·卢和希拉·卢在房间深处钻研汉堡排的制作方式。她们将从今天开始为『奇霸兽堡』进行备料。
「卡谬尔·佑旭事先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了,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赤胡党》这个名字。」
「是的。我也只听他提及野盗集团。对方大概认为那件事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没把这个名字告诉我们吧。」
「谁知道呢。驿站城市居民也没有和我提过《赤胡党》——这反而让我有些挂心。」
虽说那群义贼是庶民的英雄,过了十年后,他们的名字就算被人遗忘也不足为奇。
然而,听到卡谬尔·佑旭频频听到他们的名字——让我怀疑《赤胡党》会不会是一个关键的存在。
再说,这也是我首次听说巴拿姆使节团和护民兵团的事情。
这一定是卡谬尔·佑旭之前提过的「赛克雷乌斯的政敌」吧。不过,听了刚刚那些话后,我觉得使节团比较像「商场竞争对手」,而不是政敌。
「嗯~我很庆幸对方能这么快就原谅分家的人。不过,他一直紧咬着我方一时疏忽让札特·孙逃走的事情不放呢。」
「是的。关于这一点,我们无从辩解。格拉夫·札札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状况不妙。
赛克雷乌斯撤回条件,声称那是他信赖我方的证明,但从第一次见面时开始,森边居民就直接了当地公开了自己的要求,并认为那是最妥善的方式。
(对方本来就不把孙家分家人当一回事吧。可是——)
我早就预测到赛克雷乌斯会像其他杰诺斯城人一样狡诈地使用交涉术,他会先对我们提出条件过于夸张的要求,对新上任的族长展示自己的权威,逞逞威风。
然而,情势在这几天内出现巨大转变。
我本来以为赛克雷乌斯会对孙家的罪行视而不见,只是为了不想惹怒孙家。现在,我开始怀疑他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假如赛克雷乌斯真的如此心狠手辣,教唆札特·孙犯罪——他究竟希望这场骚动如何落幕呢?
(他至少会想封住兹罗·孙的嘴。)
依据泰伊·孙所述,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兹罗·孙知道札特·孙的雄心壮志。然而,懦弱之徒兹罗·孙却没有继承父亲的野心。
就算泰伊·孙没有说出这件事,家主兹罗·孙本来也极可能掌握着札特·孙的恶行。既然如此,他当然可能会清楚札特·孙和赛克雷乌斯的关系。不管怎么说,赛克雷乌斯都无法无视兹罗·孙。
不过,这代表他只要同意森边族长的意见,把兹罗·孙当作唯一的罪人,命令族长们把他交给城里就好了。梅尔菲力德介入后,赛克雷乌斯一定也感到火烧眉毛,就算他无意义地延长交涉期间,也没有任何意义。
尽管如此,他却固执的要求我们交出本家全员——他该不会担心其他人也知道他的秘密吧?
(假设真是如此,那还真不是开玩笑。到了这个节骨眼,我才不会把雅米儿·孙或米达等人交给那个可疑的男人。)
当我思考到这里时,切肉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我将三德菜刀放在砧板上,转头望向卡斯兰·卢堤姆。
「所以,下一次的会谈也是半个月后左右吧?」
「是的。白月十五日之前,我们必须决定好道路。」
明天是三十一日,蓝月最终日,所以还有整整半个月以上。
对方真是从容不迫啊。
「两次会议之间隔了这么多天,究竟代表什么意思?这让族长们有时间慢慢思考,卡谬尔等人也可以进行许多调查,对我们来说根本求之不得。但赛克雷乌斯能获得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不过,我认为他不会提出对自己不利的要求。」
「卡斯兰·卢堤姆,看来你打从心底讨厌赛克雷乌斯喔?」
我指出这一点后,对方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清楚这掺杂了我个人的情绪。然而,就算没有结下这段恶缘,我大概也不可能与那种人称兄道弟吧。」
赛克雷乌斯这号人物大概能让他人心中充满戒心和厌恶感吧。但我没有实际与他见过面,只抱持着模糊的印象。
然而,我终于理解卡谬尔·佑旭说他现阶段无法制裁赛克雷乌斯的原因了。尽管赛克雷乌斯确实行迹可疑,但我们仍未掌握到确切证据。
或许是赛克雷乌斯的弟弟,也就是那位护民兵团团长悄悄与札特·孙联系,构出了这样的计划。
或许这一切与城里人无关,是札特·孙等人自行将掠夺来的物品换成了铜币。
也或许——札特·孙和泰伊·孙所说的话才是谎言,一切全是野盗所为。
倘若没有任何证据,对方想怎么解释都可以。
「嗯~赛克雷乌斯真的利用札特·孙做尽坏事吗?还是说,他其实只是个性格扭曲的人?——我们必须先搞清楚这一点,才有办法与对方交涉。」
「是的。卡谬尔·佑旭说他想利用这段期间取得对方的罪证。因此,他希望森边居民能助他一臂之力。」
卡谬尔·佑旭啊。
那位老挂着傻笑的流浪汉现在正待在卢家本家,与族长们密谈。
面对对方的阴谋,森边居民究竟该从何帮起?我完全无法想象这一点,心里如坐针毡。
一直保持沉默的爱·法究竟抱持什么样的意见呢?正当我想要瞄她一眼时,凌奈·卢将煎好的汉堡排放在木盘上,走向我们。
「明日太,我们照你说的做了。你可以确认一下成果吗?」
木盘上摆着一块重约一百八十公克的肉饼,与『奇霸兽堡』使用的大小相同。肉饼煎得恰到好处。
不管是煎烤的颜色或膨胀的程度都无可挑剔。尽管没有淋上任何酱汁,看起来却让人食指大动。
我收起严肃的表情,拿起木匙说:「那么,我开动了。」
我用木匙切断肉饼后,透明的肉汁溢了出来,流至木盘上。
里面已经煎熟了。
我将切下的汉堡肉放入口中后,肉饼的滋味果然没有违背我的期待,口中充满鲜味。
「嗯,完美无缺。亚力果丁熟的程度刚好,肉也软硬适中……啊,我好久没吃不加酱的肉饼了,奇霸兽果然很美味。」
肉饼明明只加了亚力果丁,以及少量的岩盐和皮果叶,却十足美味。我不禁勾起微笑,看到我的反应,凌奈·卢也欣然一笑。
「我本来想要问你『真的吗?』,可是,看到你的表情,我放心了。但我觉得肉饼的大小似乎太大了。」
「我们开店当天才会处理它们,把肉饼埋进皮果叶一晚后,水分流失,尺寸会稍微缩水。所以,一开始要多加一点厚度。」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了解了……那么,我和希拉·卢就照这个方式准备六十份,可以吗?」
「嗯,拜托你了。只要留意肉饼大小均一就可以了。」
「好的。」
凌奈·卢再次扬起微笑。
她的笑容灿烂,充满自信和骄傲。
凌奈·卢本来就外貌端整,最近变得愈来愈有魅力了。
「啊,爱·法、卡斯兰·卢堤姆,你们也请试吃看看。倘若让明日太全部吃下,他在晚餐前就会饱了。」
她对每个人都照顾得无微不至。
卡斯兰·卢堤姆大方地点了点头,从我手中接过木盘。
「啊,真是美味。希望你可以再去指导卢堤姆家的女人。」
「哎呀,阿玛·敏·卢堤姆的手艺已经很优秀了喔?」
凌奈·卢微微一笑,卡斯兰·卢堤姆搔了搔头说:「真是说不过你。」
当两人温暖的交谈时,爱·法的表情一脸不悦地接过木盘。
接着,她用木匙舀起一点点汉堡排,送入口中。
「嗯……凌奈·卢,你的厨艺真的变好了。」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凌奈·卢欣喜地说:
「真的吗?既然你每天都吃明日太煮的料理,听你这么说,我放心多了。」
笑容可掬的凌奈·卢和面无表情的爱·法沉默地望着彼此半晌。
赶在这抹沉默引发尴尬的气氛前,凌奈·卢转头望向我。
「那么,我回去工作了。明日太,谢谢你。」
「嗯,拜托你了。」
凌奈·卢转过身,踏着轻巧的脚步走向希拉·卢。
那么——虽然凌奈·卢没有察觉,但我有些在意爱·法的模样。她紧闭着嘴巴,似乎努力压抑着不将情绪流露于外。
「……喂,爱·法,你没事吧?」
我悄悄呼唤她。
她该不会又要对我说:「你要做出更好吃的汉堡排才行!」吧。我有些不安。
爱·法搔了搔鼻头,似乎终于按捺不住,嘴角抽动。
浮现在我眼前的表情让我吃了一惊——爱·法露出盈满自信和骄
傲的满意微笑,足以与凌奈·卢刚刚的笑容匹敌。
我讶异不已,爱·法笑着将嘴巴凑近我的耳边。
「……她的厨艺确实进步了,但你做的汉堡排还是比较好吃。」
接着,她用头撞向我的太阳穴。
「但是她进步的程度还是让人大吃一惊。明日太,你也要努力精进喔。」
「……是。」
我只能这么回答。
我认为凌奈·卢等人制作的汉堡排其实并不逊色于我……尽管这么想,我的胸中仍洋溢着自豪,但我决定藏起这份心情。
「嗨!明日太,你在吃什么啊,看起来很好吃!」
此时,突然有人冒冒失失地这么说。
一道修长的人影和娇小的人影排排站在卢灶房入口。
是卡谬尔·佑旭和路多·卢。
「啊,辛苦了,你和族长们的密谈结束了吗?」
「嗯,我总算可以完成他们的期待了。这么一来,直到下个月十五日的会谈为止,我们似乎可以揪住赛克雷乌斯的把柄。」
卡谬尔·佑旭回答的同时,紧盯着回到我手上的木盘。
察觉到木盘的路多·卢也大步走过来,抢走盘子。
「这是用我家炉灶煮出来的料理,我可以先吃吧?」
「啊啊啊,路多·卢,可以分我一点吗?一口也好。」
插图p207
看到卡谬尔·佑旭甚至能毫不客气地对路多·卢交谈,我感到有些奇妙。
然而,路多·卢似乎并不讨厌这位形迹可疑的男人,他确实将汉堡排分给了对方,虽然只有一口。
「啊,卡斯兰·卢堤姆,刚刚辛苦你了。你已经跟明日太说明完毕了吧?」
卡谬尔·佑旭珍惜地咬着那一口汉堡排,转头望向卡斯兰·卢堤姆。卡斯兰·卢堤姆静静地点了点头。
「在我能够说明的范围里,我认为自己适当地解释完毕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可是,我想要再追加一句话。」
面露悠哉笑容的卡谬尔·佑旭转头望向我。
「明日太,听了卡斯兰·卢堤姆说的话后,你一定认为赛克雷乌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吧?」
「是的。」
「然而,假如你有机会见到对方,他说不定会颠覆你的印象。届时,我希望你不要认为卡斯兰·卢堤姆陈述的形象有错。」
「什么?」
他说的话比平时更难以理解。
然而,平时总是装疯卖傻的卡谬尔·佑旭现在却露出相当严肃的眼神。
「不好意思。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可以更详尽地解释一下吗?」
「啊,抱歉抱歉。哎呀,今天对谈后,我才确实感觉到一件事。赛克雷乌斯轻蔑森边居民的程度超乎我的想象。」
「轻蔑森边居民?」
「是的。他的眼神不像在望着跟自己对等的人,仿佛在看着某种比人类低贱的肮脏动物。」
卡谬尔·佑旭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
「简单来说,他的眼神仿佛在看着奴隶……然而,他似乎不把奴隶当作人类看待。西之王国的奴隶指的就是北之王国的人民。」
「北之王国的人民,也就是说——」
「是的,我的母亲的血统,也就是西之王国的敌对国马修多拉。从很久以前开始,看到西北混血的我被杰诺斯侯爵招进城里,就让赛克雷乌斯感到苦不堪言……所以,他当然也会用望着肮脏动物的眼神看着我。」
「…………」
「在西之王国的版图中,杰诺斯靠在极南端。因此,大部分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马修多拉的居民。所以那位赛克雷乌斯特地从远方找来奴隶商人,购买奴隶当作劳工……在靠北方的城镇,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面对在战争中遭受俘虏的敌国人时,他们不是选择杀了对方,就是把对方当成奴隶。」
这些事情让我愈听愈难受。
卡谬尔·佑旭却扬起满足的笑容。
「反过来说,那些习惯使唤奴隶的人不会表现得这么极端。有些领主甚至会奖赏劳动力高的奴隶,或是认同奴隶结婚喔?把奴隶当作家畜滥用的人现在反而占少数……那位赛克雷乌斯就属于少数派。」
「所以呢?那又怎样?」
「所以啊,对于赛克雷乌斯来说,森边居民虽然具有贵重的劳动力,却不被视为对等的人。我在今天的会谈中感受到这一点。我以前就隐约有这样的感觉,看到那家伙望着森边居民的混浊眼神后,我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卡斯兰·卢堤姆静静地凝望着卡谬尔·佑旭。
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卡谬尔·佑旭悠哉地笑了。
「就连驿站城市的人也不会用如此轻蔑的眼神望着森边居民吧?他们虽然同样不把森边居民当作同胞看待,但并不会把森边居民视为比人类低等的存在。」
「我现在对奴隶的存在和西北两方不和一事完全仍没有实感。但是,赛克雷斯斯的眼神莫名让我的心骚然不已,他大概真的相当轻蔑我们吧。」
卡斯兰·卢堤姆依然沉着冷静,我的心情却与他相反。
爱·法待在我的身旁。卡斯兰·卢堤姆也在我身旁。路多·卢、凌奈·卢、希拉·卢亦是如此。
我很重视他们所有人。赛克雷乌斯竟然轻蔑这群充满魅力的人们——这已经超出我能理解的范围了。
「——明日太,虽然你是森边居民,但你的外貌像一位西之民。至少赛克雷乌斯从你身上看不到任何森边居民和北之民的特征。他确实有可能把你当做人看待。我希望你不要遭受他蒙骗。」
「谢谢你贵重的情报……可是,我应该没有机会见到那位赛克雷乌斯吧?」
「嗯,我也希望你不会跟他碰面。」
尽管如此,我与他见面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真是让人害怕。
我大大吸了一口气,将胸中孕育而生的混浊物吐出体外后,重整心情,转而面对卡谬尔·佑旭。
「卡谬尔,你向族长们要求了什么?这是你第一次对森边居民提出要求吧?」
「嗯。我们这次人手不够。我拜托他们帮我找人。」
「找人?」
「对。我决定去离杰诺斯有一段距离的城镇寻找看看。我在找的是《赤胡党》存活下来的人。卡斯兰·卢堤姆已经把那一群人的事告诉你了吧?」
我不禁屏住呼吸。
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哎呀,我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寻找他们的存在。只要能找到那个人,就能搞清楚《赤胡党》十年前的作为了。我想要认真地尝试从这个方向展开调查,找出揭露赛克雷乌斯过去罪行的方法。」
「十年前,那只野盗集团就惨遭毁灭了吧?不仅如此,他们全员都被当成罪犯遭受处决了,不是吗?」
「嗯。可是,只有那个人设法逃出了讨伐队的包围网。那个女人是接近党首的存在,相当了解当时的内情。」
「那个女人?你要找的人是个女性吗?」
「是的。那个女人是《赤胡党》党首·赤胡葛拉姆的伴侣。她本来是党首的可靠帮手,英勇奋战。生下孩子后,只能待在家里等待丈夫回家。多亏如此,她才能逃过一劫。」
盗贼团党首的伴侣——我们真的有办法从这种人口中挖出有效的证言吗?
算了,这一点就留给卡谬尔·佑旭等人去判断,我还有另一个问题。
「你想要请森边居民帮忙搜索?族长们竟然会同意啊。」
「嗯。东达·卢他们大概也认为我们必须认真想办法揭露赛克雷乌斯过去的罪行,否则整件事不会有任何进展。就连那位格拉夫·札札都认为我这位形迹可疑的男人比赛克雷乌斯更值得信赖。」
卡谬尔·佑旭露出柴郡猫般的笑容。
「毕竟梅尔菲力德无法为了私人用途出动兵团的伙伴。我也无法老是离开杰诺斯。听到他们答应帮忙,真是助了我一臂之力……顺带一提,我借了三位卢家分家男性,他们现在正在学习骑多多斯的方法。我希望他们明天一大早就能从杰诺斯出发。」
他打算带着骑着多多斯的森边居民离开杰诺斯吗?这个主意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啧!听起来真是有趣!要不是必须护卫摊位,我也想一起去。」
路多·卢悠哉地说。
我从正面凝望着卡谬尔·佑旭的脸,说道:
「卡谬尔·佑旭,我们可以信任你吗?」
「嗯,揭露赛克雷乌斯过去的罪行,能让森边居民走向光明的未来。」
不管怎么样,东达·卢等森边族长已经答应对方的
提议了。
我也只能下定决心。
「我知道了。我会等待你们平安归来……你们会在会谈前回来吧?」
「是啊。卢家目前不用狩猎。时机正好……但是,我想尽早回来。毕竟我们不知道赛克雷乌斯把会谈订在半个月后,是出于什么企图。」
卡谬尔·佑旭紫色的眼眸浮现澄澈的光芒。
「明日太,你们也要谨慎小心。赛克雷乌斯在今天的会谈中完全没有提及你们的生意,让我有些挂心。你们和驿站城市有联系,他一定不会对此坐视不管……那么,我期待几天后能再次吃到你的料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