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一章 怀念的驿站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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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十日。

在爱·法等人尽心竭力下,我从城下镇的托兰伯爵宅邸中被释放。这是我被救出的隔天发生的事。

我和爱·法在卢家聚落寄宿一晚。获得族长东达·卢的许可后前往驿站城市。路多·卢和信·卢两位熟面孔和五位猎人,担任我们的护卫。

东达·卢当然还不准许我去做生意,只让我去确认一下驿站城市的状况,为重新开店做准备,并跟工作方面的人打声招呼。我们才会朝着驿站城市前进。

凌奈·卢等人接手摊位,帮我提供料理给旅社,我可以轻易地回到工作岗位。但族长们将于今天正中午接见赛克雷乌斯。对方究竟会怎么解释我被绑架一事呢?直到知道结果为止,我都不能轻举妄动。这是东达·卢下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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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克雷乌斯昨天的态度恭敬有礼,但过了一晚后,我们不知道他的心境会出现什么变化。他真的跟这起绑架事件无关吗?莉芙蕾雅等人真的会受到适当惩处吗?五天后,森边族长和赛克雷乌斯终于要讨论关于孙家的处置。双方的关系现在却极不稳定。

「这么说起来,听到我引发这场骚动,格拉夫·札札一定暴跳如雷吧?」

我在路途中询问后,爱·法用严峻的眼神扫向四周,点头回应:

「嗯。因为你在驿站城市做生意才会引发这种状况。我和东达·卢都受到他的责骂。但他更气那些绑架你的恶棍。」

「什么?这不是因为──他在担心我吧?」

「嗯,虽然你来自异国,但森边的同胞们已视你为家人,他就会把你当做森边居民的一份子。因此他无法容许有人拿刀对着你──他必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原来如此……」

「东达·卢也相当气愤。他坚信犯人就是赛克雷乌斯。要不是卡斯兰·卢堤姆和达利·萨乌帝劝告两人,在没有证据前不该与对方刀剑相向,所有森边猎人可能都会前往城门了。」

森边居民的总人口约有五百人。假设一半是男性,并扣除未满十三岁的儿童后──猎人人数少说也有两百人左右。

我不知道杰诺斯有多少士兵镇守。不过,面对如此人数的猎人,他们绝不可能保持冷静。要是弄个不好,这场纠纷说不定真的会关系到杰诺斯和森边的存亡。光是想像到这一点,就让我心惊胆颤。

「老实说,我们本来已经做出最坏的打算。而且当初是因为我们没有守护好你,才引发这场纷争。」

路多·卢的眼神跟爱·法一样严峻,开口说道。

「明明有四个卢家猎人在场,却比不过两个无赖。我们都感到无地自容,甚至想把自己的头砸破。」

「真的很抱歉,我也是太没有警觉心了。」

「没这回事,我们的工作就是守护你啊……真是的,老爸对我破口大骂,还惹得爱·法哭了出来──」

「……路多·卢。」爱·法发出宛如从地底响起的低沉声音,打断路多·卢说的话。

「啊,不是啦。她不是像小孩一样嚎啕大哭喔。而是像老爸一样露出险恶的眼神时,眼泪滚落而下罢了──」

「路多·卢!」

「我知道了啦。总之,我不会重蹈覆彻。我接下来一定会拼命完成自己的工作。」

听着路多·卢的发言,我心中充满愧疚。从昨晚到现在,森边的大家都不曾责备过我。

因为大家一致认同我是弱小的炉灶负责人,当然没有能力守护自己。然而,当路多·卢等人深深感到自责的同时,却没有人开口责备我。这个状况让我苦不堪言。

「喔,我们终于到了。」

听到路多·卢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地面出现建筑物的影子。

我把货车借给了凌奈·卢等人,现在的人数也用不上吉鲁鲁,所以我们选择徒步前往驿站城市。

时间已经接近正中午。赛克雷乌斯和东达·卢等人即将见面。我昨晚在卢家聚落借宿,为了完成最低限度的工作,我们一大清早又跑去法家一趟。耽搁了一些时间。

「……爱·法,抱歉,让你连续几天无法从事猎人的工作。」

我悄悄道歉后,爱·法苦着一张脸回答我:

「别说这种话。这是我自己下的判断,你不用为此负责。」

「就是说啊。法家只有两个人,只要五天捕捉一只奇霸兽就尽到职责了。爱·法至今捕捉到的奇霸兽已经超标了,就算休息一下,也没有人能责备她。」

听到路多·卢这番话,爱·法「嗯……」了一声,一脸阴郁地点了点头。毕竟她其实可以拜托卢家人代替她护卫我,她的自尊不容许自己将猎人的工作摆在第二位。

顺带一提,这半个月以来,别说五天,爱·法每两天就捕到一只奇霸兽。包括我赚的铜币在内,法家的资产不断增加,无处可花。

「不提这件事了,我们终于抵达驿站城市了。在这个时间点,应该没有蠢蛋会轻忽大意吧?但我还是提醒你们一声,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喔?」

卢家分家的年轻猎人们包围着我,眼神锐利,点了点头。

我自己当然也忍不住感到七上八下,这场与我有关的骚动,究竟会不会让森边居民与驿站城市居民的关系,产生致命性的龟裂呢?接下来,答案就要揭晓了。

由于凌奈·卢顺利地在驿站城市继续做生意,生意也不差,我似乎不用太担心。但我仍无法太过乐观。

「我们走吧。」

伴随着路多·卢的号令,我们穿过建筑物旁,踏上石头道路。

太阳已经升至天顶,道路上人来人往。

我们继续往前走后,其中一位快步走在路上的南之民讶异地转头望向我们。

「嗨,你不是卖奇霸兽的小哥吗?」

眼前的人有些眼熟。我一定曾在摊位上跟他打过几次照面吧。南之民的个头都差不多高,大家都留着卷曲的褐色大胡子,乍看之下很难区别。

「你真的回来啦!我听到传闻了!一位贵族家小姐绑架你,把你关在城下镇吧?」

「欸?这些事情已经传进驿站城市了吗?」

我讶异不已,但爱·法斜瞪着我。

「我们昨晚不是把绑架一事告诉所有你认识的人了吗?我们只要求他们封口到日落。还请他们在日落后,把这件事告诉愈多人愈好……这么一来,就算潜入城下镇的我也被逮住,大家也可以顺利地进行下一个计画。这是卡斯兰·卢堤姆想出的策略。」

也就是说,赛克雷乌斯之女莉芙蕾雅派穆斯尔和桑久拉两位下属绑走我一事,在驿站城市已经是公开的事实了。

「假使季达说谎,我们将会在毫无证据下玷污赛克雷乌斯的名声。但我们当时已经无法去在意外界的眼光了……毕竟当时你已经被绑架五天了。」

南之民用可疑的视线望着窃窃私语的我和爱·法,他重新背起肩膀上的行李,转身离去。

「唉,不论如何,平安收场就好。期待你再次开始做生意喔?」

「啊,是的。谢谢!」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

接下来,我们走在马路上时,也有不少人前来跟我们搭话。

包括爱·法在内,我总共带着六名猎人同行,但大半数的路人似乎都不以为意。这大概多亏了昨天进入驿站城市的六十位森边居民,让镇上的人逐渐对猎人免疫了。

东之民果然只是用兜帽遮着脸,微微点头致意。不过有些开朗的南之民甚至还笑着对路多·卢和信·卢说:「太好了,你们把同伴救回来了。」让我大吃一惊。

但另一方面,确实也有些人离我们远远地,表情极为警戒。

尤其是西之民,这种反应特别显着。

泰依·孙引发骚动后,森边居民本来就备受瞩目。森边居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当大家严谨地审视森边居民时,发生了这起事件。

有些人可能认为森边居民很重义气,愿意为了同胞赴汤蹈火。

反过来说,也有人认为森边居民是个骇人的集团,当同胞遇害时,会集结起来复仇。

两方的见解大概都没有错。

再加上我们现在与赛克雷乌斯这位有权有势的贵族关系不佳。这件事情传出去后,有些人也会将森边居民视为危险的存在。

这次的事件究竟对我们来说是加分还是扣分?现在的状况让我还无法做出评断。

(就驿站城市的氛围来说,本来就态度友善的人,现在对我们更加友善,反之亦然。)

我这么思索着,决定先去探看摊位的状况。往北方走后,看见都拉大叔待在老位置摆摊。

「嗨,明日太,你来露脸啦。」

大叔笑着跟我打招呼。

塔拉当然也待在他的身旁,笑容满面。

「昨天谢谢你们等到那么晚。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没关系啦!毕竟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大叔扬起开朗的笑容,敏感的眼睛再次泛起泪珠。

「你要去摊位吧?那里人还不少喔。那群女孩的厨艺似乎不输你呢。」

「是啊,我真的这么认为。」

「啧,你还真是游刃有余啊!我会说这种话,是想暗示你继续这样下去,会失去容身之处喔。」

大叔抛下这句话,露齿一笑。

我再次向他道谢后,朝北方前进。

现在似乎即将逼近我们生意最好的时刻,摊位周边聚集了不少人潮。

「啊,明日太!」

在摊位上制作『奇霸兽堡』的凌奈·卢对我扬起灿烂的笑容。

我回以笑容后,看到一道出乎预期的身影站在她跟旁,于是停下脚步。大大的头颅配上娇小的身躯,褐色头发扎成洋葱状,配上一双敏锐的大眼睛──她是过去孙家的么妹梓妃。

「法家的明日太,你真的回来了呀。就算你不回来,这里的工作依然很顺利啦。」

「梓、梓妃,好久不见。你这几天都在摊位帮我的忙啊?」

梓妃和母亲奥拉现在都成为卢堤姆家的家人。就算她被分派来这里工作也不足为奇──但她也是赛克雷乌斯要求我们给他的其中一人。虽说赛克雷乌斯不知道她的长相,这个举动仍相当大胆。

「哼!这也没办法呀,除了人家之外,没有人能好好地算帐,人家才不得已过来的唷?你没有理由抱怨我!」

她用那双大大的三白眼瞪着我。

「再说,什么叫做人家在帮你的忙呀?这是卢家人跟驿站城市的人签订契约的摊位吧?人家可不会把赚的钱交给你,你可别误会唷!」

「梓妃,不可以说这种话。开口抱怨之前,你必须先让厨艺更精进喔,否则我们也很困扰呢。毕竟你的厨艺还不如你的口才。」

凌奈·卢用含笑的声音告诫梓妃。

「吵死了啦!」

梓妃怒气冲冲地说。顺带一提,梓妃的身材相当矮,她站在圆木台子上卖力工作。

「啊,明日太,你真慢!希拉·卢,明日太来了喔!」

「啊,明日太……虽然昨晚才见过你,但很高兴能看到你平安无事。」

菈菈·卢和希拉·卢在另一个摊位上工作。

听到她们只准备一道菜肴──『奇霸兽堡』,我还以为只摆出一个摊位,看来是我误会了。

「是的。奇霸兽堡卖完后,需要花费一段时间制作新的份吧?因此,等其中一个摊位的库存变少后,我们会将所有奇霸兽堡集中在一个锅子里,贩卖给客人。另一个摊位则用来加热新制作的份。」

凌奈·卢依然挂着笑容,解释给我听。

她从刚刚开始就笑容满面。

「这么做很有效率。呃……你们每天都会准备一百份『奇霸兽堡』吗?」

「是的。过了正午不久后几乎就会卖光了。如果要准备更大的份量太费工,再加上我们当时还必须去搜寻你,准备一百份比较妥当。」

「这样啊,谢谢……没想到就算我不在,你也持续在工作。」

「我认为这对我和希拉·卢来说是正确的道路。经过反覆修练,我们已经可以独自准备料理了。这一定也是森林的指引吧。」

凌奈·卢扬起自豪的笑容。

确实只有凌奈·卢等人能完成这份工作。这么一来,她们也能对驿站城市居民展示自己的能力。

「明日太,你明天就可以开始工作了吧?许多南之民的客人都想吃使用咩姆的料理。」

「嗯……这要看今天会谈的结果了。要是赛克雷乌斯收回昨天的发言,又会引发一场大骚动吧。」

当我这么回答时,一群森边居民从南方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是从正中午开始接手摊位的莉依·斯多拉。凌奈·卢等人不只会待在摊位,还要处理旅社的工作。因此前来换班的莉依·斯多拉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六位猎人包围在莉依·斯多拉身边。札特·孙过去在驿站城市引发骚动时,我们也不曾派出如此大阵仗的人数。

「明日太,你也在这里啊。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斯多拉家主的伴侣莉依·斯多拉脸上扬起爽朗的微笑。

我们一大早回到法家时,她曾过来跟我打过招呼。其他氏族已经听说我返回森边一事,包括斯多拉家在内,附近的氏族们皆张开双臂祝福我平安回家。

「那么,莉依·斯多拉,我们离开时就拜托你照顾摊位了……明日太,你接下来也要前往旅社吧?请让我们跟你一起行动。」

凌奈·卢笑着对我说。她和菈菈·卢要前往旅社。

然后,要与莉依·斯多拉带来的男性们交接的男人们缓缓走出杂木林。他们也总共有六个人。

六个人护卫我、六个人守护摊位、六个人跟凌奈·卢等人一起前往旅社──总共有十八名猎人来驿站城市担任护卫。

为了不惊吓到驿站城市居民,过去主要由卢家和卢堤姆家的年轻猎人担任这份工作。但现在担任护卫的人数太多,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卢家分家的年轻猎人负责护卫我,其他十二名猎人则是卢堤姆家人和雷家人组成的混合部队,不分年龄。

「你被绑架的时候,进城的猎人比今天还多。就算现在再来注重他人眼光也无济于事……再说,这起绑架事件证明敌方可能与我方正面交锋,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路多·卢这么说。

于是,我们十五人浩浩荡荡地朝《玄翁亭》前进──此时,发生了一个小小事件。一群卫兵从道路的另一头冲了过来,挡在我们面前。

「你、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既然你们顺利救出失踪的同胞,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么大阵仗进城了吧?」

率领他们的是一位个头娇小的卫兵长。我们过去曾在都拉大叔的店门前与他对话。由于只带着五位卫兵,他的脸上已失去血色。

「是你啊,前阵子承蒙你照顾了。到头来,犯人就是那群贵族,你们的努力都白费了。但我还是谢谢各位为了明日太努力工作。」

护卫中唯一的卢家本家人路多·卢代表大家回答。

「我、我不是要跟你谈那件事!我要问的是,为什么你们要浩浩荡荡地走在驿站城市!你们这样会让居民们心生恐惧,已经构成犯罪了喔?」

「嗯?我们只是在守护软弱无力的炉灶管理人罢了。现在碰巧两组人马结伴而行,人数才这么多,我们现在固定派六个人来担任护卫……毕竟我们发现只靠四个人护卫并不足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可、可是啊……」

「既然如此,各位可以分成七人和八人两组人马分头行动吗?只要各位这么做,我们也不会刁难。」

卫兵长手足无措地闭上嘴后,一位眼熟的年轻卫兵站向前。

「森边居民啊,当各位认为城下镇的贵族是犯人时,我们确实驳斥了你们的主张,禁止你们靠近城门。不过──我方绝对无意包庇犯人。」

「我清楚。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很感谢你们鼎力相助。毕竟你们没有踏入城下镇的权限。我们也没办法有所怨言。」

路多·卢并不是在讽刺对方,但年轻卫兵懊恼地咬住下唇。我被绑架前,他曾滔滔不绝地对我们阐述城下镇贵族的公正宽容。

然而,这起事件的犯人莉芙蕾雅,是卫兵们的领导者·护民兵团团长希尔艾耳的侄女。由于他曾主张过希尔艾耳等贵族的公正无私,现况让他颜面尽失。

「总之,我们也不想吓到驿站城市居民。要是现在的人数看起来太骇人,我们可以分成两组人马行动。今天就先放过我们吧。」

于是,我们的交谈告一段落。

凌奈·卢等人先行离去,我们保持着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再次迈开步伐。

「……虽然最底层的士兵们隶属于护民兵团,但他们似乎没有受到赛克雷乌斯的负面影响呢。」

与卫兵们拉开距离后,我这么低语。路多·卢听了耸耸肩。

「这就难说了。这次他们不知道犯人是谁才会正常地处理工作。否则他们也会袒护贵族吧?」

「是吗?我认为那位年轻卫兵不会听从这种不合理的命令。」

「就算他不听命,只要下达命令的领导者心怀歹念,部下们也会偏离正轨吧。」

爱·法低声插嘴。

「你忘了吗?孙家次男过去在城里引发纠纷时,卫兵们只采信孙家人说的话。只要上头这么命令,这些士兵也无法违抗上层吧?」

爱·法说的确实没错。

再说,我们怀疑希尔艾耳是赛克雷乌斯的共犯,但那位年轻人似乎非常信赖希尔艾耳。

我压抑着叹息,说起另一件让我起疑的事。

「这么说起来,巡逻驿站城市的卫兵比以前少了许多。我记得野盗引发骚动后,直到我被绑架的那一天为止,总有大批卫兵在这里巡逻。」

「是啊。前几天听说他们为了讨伐野盗而组织特别部队,因此无法分派太多人手来搜寻你……我还没告诉你,当你被绑去城下镇时,打扮成森边居民的野

盗每隔两天就会袭击农园。」

「难道护民兵团终于派讨伐野盗的部队到杰诺斯外了吗?」

「详情我不清楚,不过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爱·法这么回答,表情十分严峻。

为了寻找《赤胡党》党首葛拉姆之妻,卡谬尔·佑旭与卢家分家的猎人们离开杰诺斯,现在仍未返回森边。

赛克雷乌斯该不会想栽赃那些猎人们吧──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但我认为事态还未到十万火急。

「算了,就算担心那些离开杰诺斯的人也没用。卡谬尔大叔带着三名卢家猎人,不管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们都有办法解决的。」

我们就在聊着这些事时,抵达了《玄翁亭》。

我们和等在门口的凌奈·卢会合后,踏入旅社。爱·法和信·卢担任我的护卫。另外两人护卫凌奈·卢等人。剩下的猎人则负责监视旅社出入口。

「明日太……还有其他卢家人,欢迎光临。」

待在柜台的涅尔站起身。

他尽量保持面无表情。但他的眼神闪烁着不安的情绪。

「明日太,经过那起事件后,我很高兴你还愿意踏入店里。」

「你在说什么啊。是我为你招来灾祸吧。」

「不,我看不出留在店里的人是恶棍,这都是我的责任。如果我能更加留意旅社的动静,就能提前预防那场骚动了。」

「不,可是──」

「明日太,我日后还能跟你来往吗?」

涅尔的眼神彷佛抱着殊死的决心。

「你怎么这么问……我现在会过来这里,是想确认你会不会放弃跟我做生意喔?」

「怎么可能,我没有任何排斥你的理由。」

真的是这样吗?

绑匪差点危害他的性命,他没有道理这么固执地想与我来往才对──

「我们店里本来就聚集许多对你和森边居民有好感的东之民。他们对贵族们暴虐的行径感到愤怒,却不会排斥敝店。我也无意在这种状况下,与森边居民断了缘分。」

说到这里,涅尔用手指在胸前摆出一个手势。

「再说,虽然凌奈·卢的料理大受好评,但还是有许多人殷殷企盼着你的料理。希望你之后也能继续与敝店进行交易。」

「这样真的好吗?虽然这次的犯人是赛克雷乌斯的女儿,但森边居民跟赛克雷乌斯之间的关系也相当复杂喔?」

「不要紧。既然这起事件已经公诸于世,贵族们之后也不敢轻忽大意吧?」

涅尔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犹疑。

「谢谢。」我低头道谢。

「但森边族长们将在今天接见赛克雷乌斯,请等到结果出炉吧。我与族长们讨论后,才会决定我将来的生活方式。」

「我知道了,我会期待各位讨论的结果。」

我再次道谢后,打算离开《玄翁亭》。

此时,我突然想起某个疑问,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么说起来,凌奈·卢也在这里制作了使用饕油的锅物吧?饕油是加喀尔的特产,东方的客人不会嫌弃这道食材吗?」

「不会,东方的客人很随性,不会介意这种小事。但加喀尔的人民可能会排斥西姆的食材。」

「这样啊,那就好。」

「况且凌奈·卢的料理与奇多果实也很搭。加太多奇多果实会破坏味道,但只要加一点切碎的奇多果实,东方客人就会相当开心。」

「原来如此。」

加入饕油调味的奇霸兽汤的味道与日式蔬菜汤有几分相似,确实与宛如辣椒的奇多果实很搭调。

「倘若我能继续做生意,我和凌奈·卢可以轮流为你提供料理吗?」

我脱口而出后,慌忙望向当事人。

「啊,抱歉。凌奈·卢,我必须先跟你确认一声吧。如果请你提供料理给旅社,会对你和你家造成太大的负担吗?」

「不,只要摊位的人手足够,就不是难事──可是你回来后,旅社就不需要我的料理了吧?」

凌奈·卢愣了一下。

菈菈·卢错愕地皱起眉头。

「不,凌奈·卢,你是土生土长的森边居民,比起来自异国的我,由你直接跟驿站城市的人们来往才有意义。对于身为炉灶管理人的你来说,这也是磨炼厨艺的好机会。」

「没错。我能理解明日太想表达的意思。」

涅尔相当热衷于异文化交流,因此他赞同我的话。

凌奈·卢低下头半晌,彷佛在反覆思索着我的发言。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

「我知道了。我会跟东达爸爸讨论看看。那个……明日太……」

凌奈·卢流露出迷惘的模样后,紧握住我的手。

「明日太,谢谢。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彻底理解你的想法和心情……但我莫名地为自己感到骄傲。」

看来她一定没有误会或曲解我的心意。

凌奈·卢的笑脸灿烂纯粹,让我清楚地理解到这一点。

我曾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然而,当我们的感情因料理而变得深厚时,我终于能坦率地面对她了。

我们将来就能以这种方式相处,互相激励对方,走向精进厨艺的道路。我怀抱着这样的心情,离开了《玄翁亭》。

「这几天……凌奈·卢真的变了不少。」

我们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南之大树亭》途中,爱·法冷不防地低语。

「我从她身上感受到强悍的生命力,宛如看到美空花绽放一般。这股强悍的力量……与你有几分相似。」

「毕竟我跟凌奈·卢都是炉灶管理人。所以我们的强项才会有些相同吧。」

爱·法的洞察力果然不可小觑。我这么钦佩的同时,开口回覆爱·法,她却有些不满地嘟着嘴。

「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人与你相似啊。我没办法认同这一点……再说,凌奈·卢没有你这么糊涂吧?」

「最后那句话太多余了──爱·法,你会这么努力,就是希望自己的能力不输其他猎人吧?我想凌奈·卢也对我怀抱着相同的心情喔?」

「……也就是说,凌奈·卢想要打败你吗?」

爱·法的双眸闪烁着光芒。

我扬起苦笑,耸了耸肩。

「这不是坏事吧?爱·法,你也希望自己成为比丹·卢堤姆和东达·卢更强大的猎人吧?这并不是什么负面的情绪。」

「…………」

「再说,因为有这样的人在,跑在前头的人才会更努力不懈。丹·卢堤姆等人一定很尊敬力量惊人的你,但他们也绝对不想输给你,因此会更加奋发努力吧?」

「……原来如此。」爱·法低语。

「我终于能理解了。对于你和凌奈·卢而言,这都不是坏事。」

「那就好。」

「可是,我可不许你在掌管炉灶方面输给凌奈·卢喔?」

「这我就不能保证了。凌奈·卢和希拉·卢将来会累积更多知识和经验。老实说,我不知道她们的厨艺会进步到什么程度。」

「别说这种软弱的话。我说了吧,我不准你输给她。」

爱·法再次高高撅起本来恢复正常的嘴唇。

尽管担任护卫的猎人包围着我,戒备森严。但跟昨天相比,今天下午无比幸福又和平。我再次感受到这样的心情,踏到人山人海的街道上。

2

后来,我在《南之大树亭》也顺利地谈好公事。

比起涅尔,纳乌帝斯跟我的态度更公事公办。因此我本来担心,这件事会让他想放弃跟我们做生意。幸好他迫切地拜托我继续跟他合作。

「内人确实认为我继续跟森边居民来往很危险。更别说大家现在知道了你们跟托兰伯爵的关系陷入僵局。」

纳乌帝斯这么说。

「不过啊!由于我们是第一家提供你的料理的店家,令我们旅社声名远播。要是我现在抽身,《玄翁亭》就会继承这个名号了。」

纳乌帝斯是西方和南方的混血,他对《玄翁亭》的竞争意识说不定超乎我的想像。

我当然不乐见南之民与东之民互相仇视,但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或许他们将彼此视为竞争对手也是好事一桩。

「再说,你现在在驿站城市的名气又更高了。若我跟你断绝来往,会违背商人的精神。」

「什么?我的名气是什么意思?」

「托兰伯爵之女是知名的美食家,听到她对你的料理一见倾心,使你现在大有名气。昨晚这件事传遍大街小巷,我的店也引发一场大骚动。」

「这样啊。可是,《南之大树亭》也有卖凌奈·卢的料理吧?那么那些吃过我们的料理的客人,就知道她的厨艺不亚于我了。再说,她们现在也在摊位贩卖料理。」

「是啊。但这几天才造访杰诺斯的客人仍未尝过你的料理。凌奈·卢高超的厨艺反而让他们更加期待你做的料理。」

看来这件事帮我设下了一个极高的门槛。

更别说凌奈·卢煮的饕油风味奇霸兽汤曾比我煮的略胜一筹了。

「确实就汤品来

说,两位的厨艺似乎不相上下。然而,我认为你煮的『奇霸东坡肉』最为美味,『恰奇炖肉』当然也相当可口。老实说,我个人也没办法放弃这些料理。」

总之,纳乌帝斯也拜托我继续提供料理,真是可喜可贺。

于是,我将自己告知涅尔的条件一五一十地和纳乌帝斯说后,更加警戒地前往最后一个目的地《奇谬鸟尾巴亭》──在该处等着我的,是骚乱将至的小小预兆。

「喂,那是什么啊?」

走在最前头的路多·卢率先发现到那个物体的存在。

我的眼神越过他确认前方的状况后,微微屏住呼吸。

那是与我渊源最深的旅社《奇谬鸟尾巴亭》。在这栋有着红色屋顶的大型建筑物旁边,出现一个巨大箱型马车,不对,是箱型货车。

「那是多多斯货车啊。我们刚刚经过这里时,没有看到这辆车吧?」

路多·卢充满警戒地眯起眼睛。

但我和爱·法认得这台车。

巨大货车系着两只多多斯,车体侧面卖弄地挂着眼熟的家纹。家纹的图案与昨天载我和爱·法到城门的货车上的相同。

「哟,你们终于出现啦。」

一道巨大人影从货车阴影处冒了出来。

路多·卢正迅速地将手伸到腰际时,抛出一句:

「什么嘛,是你啊。我差点要攻击你了。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打扮啊?」

「我也有很多苦衷啊。我可是很爱惜生命的。」

眼前穿着宛如西姆人穿的斗篷、戴着兜帽、嘴边绑着一块灰色布料的人,是《守护者》萨修马。

「如果被人发现是我介绍达雷姆伯爵家给森边居民,我的处境就危险了。既然那个人无意隐藏身分,我只能暂时隐姓埋名了。拜托你们别在他人面前呼唤我的名字。」

萨修马抛出这句话,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却带着笑意。

我先为昨天的事道谢后,仔细询问现在的状况。

「伯亚思阁下马上就来找你们了。他刚刚去摊位区后,听说你们在旅社间做生意,决定先在这里等你们。」

「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谈?我不想波及这间旅社的老板。」

「不要紧。驿站城市的每位居民将来都会受到波及,也没什么好危险的了……就是因为这样,直到《北之旋风》回来前,我才不想拜托这个人帮忙。」

萨修马的发言听起来很不吉利。

但他的眼神仍带着笑意。

「不过啊,《北之旋风》一开始就打算要推派这个人出马。毕竟梅尔菲力德阁下不懂随机应变,光靠他的力量难以对抗赛克雷乌斯。就这一点来说,我们只是将计画提早几天罢了……话说回来,《北之旋风》本来早就该返回杰诺斯了。」

「我现在更听不懂了,你可以说明得更详细一点吗?」

「你直接去问伯亚思阁下吧。这样会费两次功夫。」

我们别无他法,只能走进《奇谬鸟尾巴亭》。

面无表情的米拉诺·马斯等着我们。

「米拉诺·马斯,那个──」

「你们终于来了。贵族大人在餐厅等你们……你们不用多费唇舌。贵族大人用三枚白铜币包下餐厅,直到两刻钟为止。」

米拉诺·马斯一脸不快地说道。

「虽然贵族让人厌恶,但我终究是生意人。他只包下了餐厅,你们赶快过去吧。」

「好的,不好意思。」

伯亚思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好的方面来说,他也推翻了我对贵族的既有印象。但我对他还不太瞭解,这种强势的手段也让我相当为难。

总之,现在留下爱·法和信·卢跟着我行动,剩下四人待在店外。

一面墙将《奇谬鸟尾巴亭》的餐厅分割成两个空间。一位士兵站在通往内侧空间的交界处。继续往前走后,那位身材圆滚滚的人正在最里面的位置等待我们。

「嗨,明日太阁下、爱·法阁下,你们看起来很有精神呢。我等了好久喔。」

伯亚思坐在六人座的桌子旁,挥舞着又短又胖的手臂。褐色头发梳得服贴整齐。茶色眼眸闪闪发亮、乳白色长衣包裹着圆滚滚的身躯,跟昨天一模一样。

两位士兵站在他的身后。他们的穿着打扮比驿站城市的卫兵更华丽。他们大概是达雷姆伯爵家的武官吧。

「别太拘束,我帮两位准备水果酒吧?」

「不,不用费心……请问有什么紧急通知吗?」

我走到木桌前,坐在伯亚思的正对面,爱·法和信·卢站在我的左右两侧。遮住脸的萨修马站在侧边望着我们,彷佛裁判一般。

「这也算是紧急通知吧!我也不打算太急躁,但父亲大人清早返家后臭骂我一顿。他说:『你怎么可以忤逆托兰伯爵!你打算害达雷姆家被灭族吗?』。他一直这样咒骂我。我只是个重视杰诺斯法律的人罢了,为什么要挨骂呢?真是不合理。」

他说话的同时,桌椅不断叽嘎作响。

「嗯~我不讨厌驿站城市的店家啦,但这里的位置太窄了吧!我的肚子都抵到桌子了。」

「这样啊……没想到身分地位这么高的你,会如此随性地过来驿站城市。我有点吃惊。」

「嗯?毕竟达雷姆伯爵家是个不太注重规矩的世家。在过去的年代,我们根本不奢望能获得爵位。现在其他城镇的领主大概也不承认我们贵族的身分。」

伯亚思笑着说。

「过去只有杰诺斯获得伯爵爵位,我们只是侍奉杰诺斯的骑士家系罢了。这一百年来,杰诺斯家获封侯爵,托兰家、达雷姆家和萨图拉斯家获封伯爵。但这都是有名无实的称号。就算王都有庆祝活动,顶多只有杰诺斯侯爵会受到邀请。我们只是位在边境、自称伯爵的乡下暴发户罢了。」

「这样啊……」

「再说,也只有杰诺斯侯爵家和托兰伯爵家拥有令人欣羡的财富──但将来就不得而知了。」

伯亚思用浑圆的手指摩挲鼻子下方。

『那个人唯利是图』──萨修马昨天曾对爱·法这么形容伯亚思,我回想起这件事。

「所以我才会答应要协助萨修马阁下──也就是卡谬尔阁下的计画。先不谈领主杰诺斯侯爵家,我们不能只让托兰伯爵家占尽好处。必须让所有领民都能过上丰饶的生活,杰诺斯才能成为富足的城镇,让其他国家刮目相看。明日太阁下,你不这么认为吗?」

「你说的──确实没错……」

不用我催促,对方就直接提起话题的核心。伯亚思更加拱起浑圆的背部,朝我探出身子。

「那么,明日太阁下,你可以告诉我吗?隐藏在你的波糖中的秘密。」

「什么?波糖怎么了?」

「嘘!你太大声了!这样会被赛克雷乌斯阁下抢先一步,到时候我就真的完蛋了。我们必须小心谨慎,才能达成革命。」

「革命吗?──听起来真不吉利。」

「不要紧,这只对赛克雷乌斯爵士会不吉利。」

伯亚思仍面露沉稳的微笑。

「我刚刚顺路去摊位购买了轻食。你使用在料理中宛如软包般松软的白色面皮是波糖──我说得没错吧?」

「是的。没有错,我也没有特地隐瞒这件事。」

「这件事竟然没有引发骚动,这才让我吃惊!我的侍从确认味道后,认为它的滋味不输软包。波糖的价格比软包便宜,如果能用波糖来取代软包,我们不知道能累积多少财富!为什么至今没有人发现到这一点呢?」

「请、请等一下。波糖比软包便宜,如果让波糖成为主食,反而会让人们的利益受损吧?」

「没这回事。主要是托兰家在栽种软包,他们的财富会减少,栽种波糖的农园会赚更多钱。最后会演变出这样的结果吧?」

这番话刺激了我的记忆巢。

尽管我没有特地隐瞒这件事,但有人曾叮咛我,不要把这个技术流传出去。叮咛我的人是谁?正是卡谬尔·佑旭。

我记得那是我们待在《奇谬鸟尾巴亭》讨论肉乾时发生的事──那是在菈菈·卢的生日之前。城里人栽种高额的软包,城镇的人栽种便宜的波糖,我记得卡谬尔·佑旭曾这么告诉我。如果我将波糖加工技术轻易流传出去,会害某位贵族损失惨重。遭到记恨。

那时,他没有清楚告知我贵族的身分。后来,当森边族长与赛克雷乌斯进行第二次会谈时,这位贵族的身分终于曝光了。

北方托兰地区栽种了能当作水果酒原料的马马利亚,以及宛如小麦的软包果实。一座名为巴拿姆的城镇同样盛产马马利亚和软包果实,倘若我们与他们进行交易,将害赛克雷乌斯受到损失,因此他利用札特·孙妨碍两方做生意──我记得是这么一回事。

也就是说,如果波糖人气高涨,将损失惨重的某贵族就是赛克雷乌斯。

(教导驿站城市居民让波糖变得美味的调理方式,可能会成为危害贵族的武器,我希望你至少能将这一点牢记在心。)

卡谬尔·佑旭曾对我说过这番话。

(为了活下去,有时必

须要动刀。可是,倘若搞错动刀的时机,说不定会伤害到自己人。下刀时务必要慎重。)

我回想起卡谬尔·佑旭装傻似的笑容和这段话语,深深叹了口气。

尽管我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我却仍然没有逃出他的手掌心。

「我大概能猜到你要说的话了。烹煮波糖的新方式,能成为伤害赛克雷乌斯的强大武器吧。」

「没错,卡谬尔阁下也把这件事告诉你了吗?」

「是的。虽然他使用了相当拐弯抹角的方式……可是,就算使用这种方式打击赛克雷乌斯,也只有农园和驿站城市的人能获得利益吧?你自己并不会获得利益喔?这样也没关系吗?」

「啊,他没告诉你吗?我们达雷姆伯爵家获得了南方农园的领土,在那片农园工作的佃农正是我们的领民。」

我终于恍然大悟。

正因如此,这个人才是「最后的手段」,是能伤害赛克雷乌斯的武器。

「很不得了吧?只要能逆转软包和波糖的处境,就能间接逆转托兰伯爵家和达雷姆伯爵家的权力关系!让人浑身战栗。」

伯亚思这么开口,面不改色地面露微笑。

「还、还是等一下吧。这个作战方式确实有效,但其他贵族不要紧吗?要是这样扰乱市场秩序,说不定就连杰诺斯侯爵都会与我们为敌喔?」

「嗯?这件事不会造成杰诺斯侯爵的损失吧?倘若托兰伯爵家没落,最初确实会影响到城下镇,但只要达雷姆家能赚回亏损的部分,最后就没有任何差别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

伯亚思看到我的神情,态度变得严肃。

「明日太阁下,看来你并不理解杰诺斯的领土。这座城市的管理方式确实有些特殊。杰诺斯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土地却分割成四块,交由四个家族统治,这是史无前例的统治方式。」

「这样啊……」

「一定是因为王都认为这块土地虽然不大,却相当丰饶,让一个家族统治太过危险吧。如同我刚刚所述,距今约百年前,三个家族获得爵位,与杰诺斯侯爵一起统治杰诺斯。虽然杰诺斯侯爵仍是领主,但王都命令托兰家管理北方果树园、达雷姆家管理南方农园、萨图拉斯家管理驿站城市。所以,只要不危害到城下镇的利益,杰诺斯侯爵就不会感到不满。」

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得知杰诺斯的内部构造。

我瞄了身旁一眼,爱·法和信·卢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伯亚思说话。

「几十年前,三个伯爵家的贫富程度没有太大差异。托兰家的土地丰饶,领地却不宽广。他们只反覆栽种软包和马马利亚,达雷姆家的土地虽然比较贫瘠,却拥有广大农园,栽种各式各样的蔬菜。这些大地的恩惠让城下镇和驿站城市都变得丰饶富裕──但是,赛克雷乌斯爵士当家后,托兰的财富却飞也似地增加。」

「难道他使用了非人道的手段吗?」

「那算是非人道吗?赛克雷乌斯爵士开始从北方买来大量奴隶,让他们工作。现在在托兰果树园工作的过半数员工都是奴隶……于是,许多人失去工作,移居至驿站城市和达雷姆的农村。多亏于此,我们的税收增加了。但托兰获得了大量财富。」

原来他把奴隶用在这种地方啊。

整件事情愈来愈不平稳了。

「还有,这件事你可能比较清楚吧。他袭击商场上的敌人,也就是巴拿姆使节团,让亲弟弟希尔艾耳当上护民兵团团长──除此之外,他一定也使用许多手段,努力获取财富和权力。这三十年来,托兰伯爵的权力逐渐壮大,足以与杰诺斯侯爵匹敌了。」

「……是。」

「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革命啊!总之,是软包和马马利亚的果实支撑了托兰的财富。波糖比软包容易栽种,且价格低廉,只要波糖能成为杰诺斯的主食,托兰伯爵的财富就会减半。然而,波糖赚来的钱不只能成为达雷姆伯爵家的财富,也能还元给所有领民!」

伯亚思的眼眸闪闪发亮。

「种植波糖的农民们和身为领主的达雷姆伯爵家当然是最大的受益人。不过,我刚刚说过很多次了,波糖是相当廉价的食材。若要取得与一颗波糖相同重量的软包,至少需要多花一点五倍的铜币。」

「是啊,确实是这样。」

「嗯!软包当然也不是昂贵的食材。每天的差额可能差不了多少。然而,积沙成塔。只要杰诺斯的领民们将省下的铜币花费在其他事物上,大家就能过着更丰饶的生活了。」

「可是,这样托兰人会变得贫穷吧?」

「嗯,不过在托兰庄园工作的人尽是没有报酬的奴隶。奴隶们辛勤工作后带来的财富一律会进入赛克雷乌斯爵士的口袋里。再说,托兰的领民们从事的工作皆与种植马马利亚和软包无关,影响应该不大喔。」

我回想起在托兰煤炭小屋工作的米凯尔。

米凯尔的生活看起来确实不比驿站城市居民来得富裕。

「再说,统治驿站城市的萨图拉斯伯爵家也会支援我们壮大的计画吧。家父和兄长一定也不会反对!……杰诺斯侯爵麦尔斯坦当然也一样。杰诺斯侯爵是道地的实力主力者。只要我们能靠自力击垮托兰伯爵,他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吗?虽然波糖的味道和营养都不比软包逊色,但软包一直都是杰诺斯居民的主食,竟然要驱逐它……」

「不需要彻底驱逐软包。城下镇居民自尊心高,不会轻易改变喜好……然而,驿站城市和农村的居民没有道理排斥便宜的食材吧!再来就看我们使用的手段了。」

我转头望向萨修马。

萨修马的眼神带着笑意,轻轻耸了耸肩。

(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照着卡谬尔的计画走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

伯亚思注意到我的叹息。

「你很不安吗?我也很忐忑不安喔!可是,要是放着这件事不管,赛克雷乌斯阁下迟早会知道你们能将波糖加工得美味可口。这么一来,他的怒气只会对向森边居民。只要将这门技术迅速传到大街小巷,他的怒气就找不到出口,这样安全多了。」

「……好的。我很能理解你的逻辑。」

「让我来处理所有繁杂的手续吧!我已经不想再害怕会遭人暗杀了!趁赛克雷乌斯阁下发现前,我们要让杰诺斯的人们知道波糖的美味!」

伯亚思抛下这句话,扬起笑容。

「……事情变得真不得了。」

伯亚思带着三位士兵离开后,我对爱·法这么说。

但爱·法只是疑惑地歪着头。

「会吗?我不认为这件事会对我方不利。你之前不是说过吗?独占特殊技术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那是我在家主会议时,教孙家的女人烹调技术时说的话吧?可是,这件事的规模无法与那件事相提并论喔。」

「反正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能顺利发展。你现在不该为此提心吊胆。」

萨修马双手抱胸,望着我们,他也用含笑的声音表示同意。

「就是说啊。不论如何,我们再过五天就必须跟赛克雷乌斯对决了。这件事不可能在短短五天内有任何进展吧。我们只要能让对方感到惶惶不安就够了。」

「嗯~可是,这件事会对整座城市带来莫大的影响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重点在于,只要我们这么做,说不定会有其他贵族们与我们联手。要让那些贵族清楚赛克雷乌斯的荣光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否则他们不会跟我们合作。」

萨修马隔着兜帽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虽然我们也有梅尔菲力德阁下这位王牌。无奈的是他太死脑筋了。坚持依法行事的人很难击败钻法律漏洞的人。」

「这样啊……」

「正因如此,我们昨天才不得不拜托伯亚思阁下出马。当我们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待在王城的梅尔菲力德阁下时,他答应我们要搜查赛克雷乌斯的宅邸。然而,如果他依照正式规矩行事,至少要等到今天正午才能展开行动。」

要是等到这个时候,不知道我会出什么事。

我认为萨修马的判断相当英明。

「总之,复杂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处理,虽然我们将来可能会常常来拜托你帮忙,但你现在只要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萨修马抛下这句话,离开餐厅。

换米拉诺·马斯大步走了进来。

「包场的时间快要结束了吧?如果有客人过来,我会让他们进来喔?」

「啊,好的。不好意思,又造成你的困扰了。」

「你还真爱道歉。假使你真的觉得内疚,平时就该多注意,不要再演变成需要对我道歉的状况。」

我无言以对。

米拉诺·马斯从昨天开始就怒容满面。

「所以呢?你今天已经要回去了吗?」

「是的,族长们差不多要从托兰回来了。我打算听听看他们的结论。」

我会把《奇谬鸟尾巴亭》设为最后一站,其

实是想跟米拉诺·马斯好好聊一聊。我怀抱着满腔内疚,说出自己该优先询问对方的问题。

「那个,这次的会见结果将决定我是否能继续在驿站城市做生意。但我希望自己将来仍能跟你继续来往。可以吗?」

「……我现在仍将摊位租借给森边居民,我有什么拒绝你的理由?」

「不,不只是那件事,我现在有在教导你们料理吧?」

「那只是你主动提供的免费服务吧?」

「不,既然你将来有可能会购买奇霸兽肉,对我来说,这也是很重要的生意。」

米拉诺·马斯取下筒状帽子,大力搔着褐色头发。

「引发骚动的人是贵族,你没有错……最近你一直在照顾我们,你的态度还这么谦逊,我该怎么面对你才好?」

「啊,不,如果我造成了你的困扰,我跟你道歉。」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随便低头道歉。」

尽管我跟米拉诺·马斯认识很久了,却常常发生这种误会。

是因为我还不够成熟吗?难道单纯是我们个性合不来?──但是,就跟总是直率地对我表达善意的都拉大叔一样,我也相当重视这位顽固又嘴巴坏的大叔。

「总之,你没有害我们的店受到损害,你不用多担心,必须以如何保护自己为优先考量。」

「是,谢谢。」

总之,米拉诺·马斯没有打算跟我断绝往来。

我悄悄地松了口气,开启下一个话题。

「那么,关于菜色的部分,我也有事情想跟你讨论──」

奇奇果乾是一种与梅干相似的果乾,它制作的酱汁与『奇谬鸟肉丸』相当搭调。我将这件事告诉米拉诺·马斯。

米拉诺·马斯重新戴上帽子,扬起单边的眉毛。

「奇奇果乾啊。许多客人喜欢把它当作下酒菜──这种搭配方式还真是异想天开。」

「我相当推荐这种吃法。只要把捣碎的奇奇果实跟奇谬鸟肉拌在一起就好。请务必试看看。」

这么一来,我终于活用了一个自己在城下镇获得的经验了。

我这么思索时,爱·法拉了拉我T恤的衣角。

「对了,明日太,你昨晚让我吃的料理究竟是什么?」

「嗯?那是日式炸奇谬鸟。」

「那道菜的味道真不可思议……你有办法用奇霸兽肉制作那道料理吗?」

「嗯~奇霸兽的话,我想要改变作法,制作『炸奇霸肉排』。」

「炸奇霸肉排……」

我再次转头望向米拉诺·马斯。

「不好意思,请问驿站城市有在贩卖雷登油吗?」

「雷登油?我只听过名字。这种东西应该价格高昂,我们买不起吧。」

「这样啊,那卡龙奶和奇谬鸟蛋呢?果然很昂贵吗?」

「奇谬鸟肉铺就有在卖奇谬鸟蛋了。我早上有时候也会吃。」

「咦?那为什么厨房里没有呢?」

「蛋是用来代替肉类的食材。只有便宜旅社才会拿那种东西给客人吃。」

「呃……也就是说,尽管蛋比肉便宜,同时端出蛋跟肉太耗成本,只使用蛋又显得廉价。我可以这样解释吧?」

「嗯,大致上是这样。贫穷人家在晚餐时也只吃蛋,不吃肉。」

「具体来说,蛋大概多少钱呢?」

一枚红铜币可以买四颗蛋。

没想到蛋价竟然跟波糖相同。这下子我应该可以把蛋使用在料理中。

「你还有提到卡龙奶吧?驿站城市没有疯子会进那种东西。这附近只有妲巴克在饲养卡龙,卡龙奶在运送途中就会腐坏了。」

「不对,妲巴克与杰诺斯只有半天的移动距离吧?卡龙奶可以保存两、三天。不会马上腐坏。」

但卡龙奶不易保存,因此才会被大家敬而远之。这里的居民跟贵族不一样,不会轻易浪费食材。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卡龙奶。而且卡龙奶的价钱应该也没有水果酒便宜吧。」

这是因为驿站城市的水果酒价格低廉。一枚红铜币就能买到一公升水果酒,相当划算。

假设一枚红铜币等同于两百日圆,波糖和奇谬鸟蛋约五十日圆、亚力果约四十日圆、一份『奇霸兽堡』约四百日圆,卡龙腿肉的批发价为一百公克74日圆,市价大约160日圆。

假如两百日圆分别能买到一公升的水果酒和卡龙奶──我认为水果酒的价钱可以说是相当低廉,卡龙奶却有些昂贵。假设红酒与牛奶的价格相同,大家也会觉得红酒很便宜吧?

顺带一提,若用这种方式计算,一公升的饕油约是两千日圆。不到一公斤的伽马乾酪则是四千日圆。由于这两者皆是进口食材,所以价格确实很昂贵。

继续计算下去,我跟修米拉尔购买的切菜刀大约是三万六千日圆,我跟迪艾儿购买的切肉刀约为两万四千日圆。考虑到吉鲁鲁拉的货车只比切肉刀贵十倍,可以得知金属制品在这个世界相当昂贵。

「如果卡龙奶的价格跟水果酒差不多,我将来想购买看看。我是不是该跟妲巴克来的肉贩咨询这方面的事情?」

「我不清楚,大概吧。现在这段时期,他们每三天会过来一趟。」

「这样啊,谢谢。」

接下来就看我是否能自行制作乾酪和乳脂,以及脱脂奶的使用方式。关于这方面的事宜,我只能询问妲巴克的商人了。

「啊,还有,哪里可以取得软包粉?必须到托兰购买吗?」

「不,驿站城市有软包铺。软包铺位于这条旅社的路上,并非在摊位区……你们不是在用波糖煮菜吗?现在为什么要购买软包?」

「我认为软包也有独特的使用方式,想要好好研究一下。」

如果太贪心,我可能会忙不过来。于是我决定今天先到此为止。只要我在奇谬鸟铺和软包铺购买蛋和软包粉,我就能开发出更多样化的奇霸兽料理了。

(我第一个端上桌的料理说不定是『炸奇霸肉排』喔。)

我这么思索着,一边偷瞄爱·法。

光是想到自己说不定能让爱·法品尝到新的料理,我的胸口就洋溢着幸福。

这是我在那栋红砖屋不曾感受到的感觉。彷佛胸口要被塞住了。

我能让重要的人品尝到精心制作的料理。现在这个时刻,我终于体认到自己取回这样的幸福了。

3

于是,我们返回森边聚落。

遗憾的是,由于我放了《西风亭》老板的鸽子,导致他心情不佳。根据佑美昨晚所述,我需要给他一些冷静期。不管发生什么状况,我确实没有遵守约定,所以我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当凌奈·卢等人差不多要收摊时,我返回卢家聚落──吉鲁鲁和另外两头多多斯,以及两台没有屋顶的货车正等待着我。

那是札札家和萨乌帝家的多多斯和货车。族长们比我们早一步回来,仍待在卢家聚落。

我稍微调整呼吸后,与爱·法等人踏入卢家本家。

「老爸,我们回来了。」路多·卢拉开门。我跟着踏入卢家,看到如同预期的景象,再次绷紧神经。

东达·卢、吉萨·卢和卡斯兰·卢堤姆。

格拉夫·札札与随侍的男人。

达利·萨乌帝与随侍的男人。

再来是佛家家主和贝姆家家主。

总共九个男人围成一个圆形,面对着面,面有难色。

「嗨,法家的明日太。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三族长的其中一人,萨乌帝家的年轻家主达利·萨乌帝率先跟我打招呼。

他的国字脸上浮现出温柔的表情。体格比吉萨·卢和丹·卢堤姆更壮硕的他,对法家的态度相当友好,也很努力学习放血和烹调的技术。

「你好,好久不见。这次为各位带来莫大的困扰,也让大家四处奔走──」

「就算你开口道歉,状况也不会改变。要是你觉得自己有责任,就赶快坐下吧。」

格拉夫·札札用低沉的嗓音说。

他是札札家的家主,也是三族长之一。是一位壮年男性,头上披着奇霸兽皮的皮毛。他宛如野兽般锐利的眼神,足以与三族长匹敌。就算身经百战的猎人们齐聚一趟,他看起来也最为魁梧骇人。

虽然他也是森边同胞,但他反对法家做生意,因此我和爱·法不能对他掉以轻心。

总之,我和爱·法坐在卢家人对面、佛家家主身旁。

担任护卫的信·卢和其他四位年轻人离开房间,路多·卢站在东达·卢的左边。

「首先,我们和赛克雷乌斯的会谈顺利结束了。」

卡斯兰·卢堤姆代表众人发言。

「罪人们会在接受审判后决定惩处方式。但我们最后决定相信赛克雷乌斯与本事件无关。」

「这样啊……莉芙蕾雅也会被兴师问罪吗?」

「当然会。虽说绑架你的人是她的手下,其部下们会选择如此无法无天的手段,也是出于他们自己的判断──然而,当你拜托她放你回家时,她却把你留在宅邸,不肯点头答应

。根据一同出席的梅尔菲力德所述,她至少会被关押。」

关押──也就是说,她会受牢狱之灾吧。

虽然她是首谋,但终究只是一位十岁左右的少女。我的心情比自己预想的更沉重。

「穆斯尔和桑久拉等罪人将遭受鞭刑。由于赛克雷乌斯要求赦免,他们应该不会被逐出杰诺斯。」

「真是不合理。要求赦免并缴交铜币后竟然能减轻罪行。我无法理解这样的逻辑。」

达利·萨乌帝耸了耸肩,这么插嘴。

「责任愈重的人,罚则竟然愈轻,这一点也让我无法释怀。对方知道手下犯罪后,还饶过他们的罪行,我认为双方的罪一样重。」

「你说得没错……总之,确认杰诺斯的法律后,对方决定用这些方式惩处犯人。」

梅尔菲力德严格遵守法律,既然他这么表示一定不会有错,我们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了。

先不管城下镇居民穆斯尔,对于神出鬼没的桑久拉过一阵子就会恢复自由,大家十分担心。

「那么……大家有提起桑久拉是赛克雷乌斯之子一事吗?」

「有,但赛克雷乌斯否认了。据他所述,桑久拉是他用铜币雇用的员工,负责调查驿站城市和杰诺斯外的情势──因为你的摊位在驿站城市大受好评,他只是出于好奇而派桑久拉监视摊位。」

「这样啊……」

众人暂时陷入沉默。

格拉夫·札札似乎在等待这一刻,开口说:

「那么,法家家主和炉灶管理人,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爱·法跟大家一样,立起单膝盘腿坐在地上。她用强悍的眼神瞪着格拉夫·札札。

「只要能获得三族长的允许,我们当然希望继续做生意。这么做不只是为了富足的生活,也是为了让森边居民与驿站城市居民缔结正缘。对于我们来说,这才是正确的道路吧?」

「我也赞同爱·法……经过这次事件后,我更清楚一件事。我们果然不该把驿站城市和城下镇混为一谈。」

卡斯兰·卢堤姆也这么开口支援爱·法。

「驿站城市居民跟我们一样,没有通行证就无法踏进城下镇。然后,考虑到是城下镇的贵族们负责管理杰诺斯──我认为比起贵族们,驿站城市居民的存在与森边居民更相近。」

「你认为驿站城市居民的存在跟我们更相近……?」

「是的。换个说法,他们的地位与我们很相似。这样各位比较容易理解吧?森边居民和驿站城市居民现在互相排斥彼此,我认为这是错误的行径。这几天,我每天进入驿站城市与他们交流后,这样的念头更为强烈了。」

卡斯兰·卢堤姆总是冷静沉着,但他现在的眼神却闪烁着强劲的光芒,不输爱·法。

「前任族长札特·孙犯罪时没有受到适当制裁,导致驿站城市居民憎恨森边居民。但爱·法和明日太矫正了我们扭曲的关系。正因如此,我认为法家应该照常在驿站城市做生意。」

「……你没忘记吧?再过几天,卢家就不能担任法家的护卫了。」

此时,坐在东达·卢右侧的吉萨·卢开口。

吉萨·卢跟格拉夫·札札一样,要是一个不小心,他可能会更不信赖法家。我自然而然屏住呼吸。

「从卢家血族进入休猎期开始,刚好过了半个月。虽然森林恩惠尚未恢复,但饥肠辘辘的奇霸兽差不多要现身了。我们顶多可以护卫法家到白月十五号。这一天过后,大家就不能把猎捕奇霸兽当作次要工作了。」

「你说得没错。手边没有工作的人,从明天开始就必须准备狩猎了吧?」

听到路多·卢的发言,吉萨·卢点了点头。

「假使族长们认为法家的行为合理,我也会遵从他们的决定。但我们不能因为出手相助,而疏忽了狩猎的工作。各位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这个嘛──你说得没错。除非我们在十五日的会谈前,能暴露赛克雷乌斯这个男人的本性……否则我们没办法照常继续做生意。」

爱·法有些苦涩地回应。

吉萨·卢的发言确实没有错。

当我们防备泰伊·孙袭击时,赛克雷乌斯仍严格命令我们必须继续做生意。因此,比起猎人的工作,我们当时更重视护卫摊位一事。

但我们现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在驿站城市做生意。休息期间结束后,我们就不该继续仰赖卢家帮忙。

再说,我们还不确定是否要让赛克雷乌斯失去权势,毕竟整件事有可能只是一场误会。在答案揭晓前,我们无法在没有护卫的状态下继续做生意。倘若白月十五日没有得出结论,再次延后解决问题的时间,我们将失去继续做生意的手段。

吉萨·卢总是带着笑意的细长眼睛,满足地交互望着我和爱·法。此时,我们身旁的佛家家主开口:

「那么,只要等其他氏族进入休猎期时,过去帮忙护卫就好了。再过一个月,佛家、岚家和斯多拉家就要进入休猎期。我们只能等到那个时候了。」

我吃了一惊,转头望向佛家家主。

在这群猛将中,佛家家主看起来太过瘦弱,但他却用强悍的眼神盯着我。

「现在每天早上和中午各有六位男人担任护卫吧?光靠佛家、岚家和斯多拉家也能凑到相当的人手。」

「可、可是──虽然有点失礼,但佛家和岚家的人手没有卢家充裕吧?就算不用外出狩猎,各位也需要帮助女性们工作喔?」

「那些工作交给剩下的男人处理就好。当明日太希望我们提供女性人手时,我们帮不上忙。若这次能伸手相助,我们将喜不自胜。」

「……你还没跟岚家和斯多拉家的家主们确认,可以轻易点头答应吗?」

插嘴的人是贝姆家家主。

对照之下,他是一位矮小宽肩的壮硕壮年男子。他代表不赞同法家做生意的小氏族们,参与这场集会。

「没问题。岚家是佛家的眷族,斯多拉比我们更想帮忙法家……总有一天,噶智和拉兹家也会进入休猎期。只要由他们接手护卫的工作,法家就可以在夹杂几段休息期间的同时,继续做生意。」

「难道明日太等人要一直带着护卫做生意吗?虽然你的心意让人感动,但他们没办法永远这么做吧?」

路多·卢用开朗的声音说。

路多·卢今天一直摆出严肃的态度,他的脸庞现在久违地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我还是希望能在下次会谈前,好好整治赛克雷乌斯等恶劣贵族。虽然这会让你们失去帮助法家的机会,但明日太日后就不会深陷危险中了,这是最棒的方法。」

「若能脱离险境,的确最好也不过了。」

「但是,我们没有赛克雷乌斯犯罪的证据。除非卡谬尔·佑旭等人取得证据,否则我们无法判定赛克雷乌斯有罪。」

卡斯兰·卢堤姆慎重地说。

无论卡斯兰·卢堤姆跟法家的羁绊有多深厚,他仍不会做出有失公正的判断。

「……不管那位名叫赛克雷乌斯的贵族本性如何,我们还必须决定孙家人的惩处方式。」

格拉夫·札札用庄重的声音回答。

「我们必须先为这件事做出结论,才能讨论生意方面的事吧……就算继续冗长地讨论下去,也得不出结论。关于孙家人的处置,就照刚刚讨论的内容拍板定案吗?」

「什么?你们已经讨论出处置他们的方式了吗?」

我忍不住惊呼后,格拉夫·札札瞪向我。

但回答我的人不是他,而是坐在他对面的达利·萨乌帝。

「我们的结论仍未改变。先不管曾试图逃亡的狄咖和杜多,我们已经夺取米达、雅米儿、奥拉和梓妃等四人的姓氏了。不需要继续惩罚他们。」

「这样啊。那么──」

「若身为领导人的杰诺斯领主要求更重的惩罚,我们也无法轻视他的要求。因此,会谈当天,我们会带着兹罗·孙等七位孙家本家人,让他们自行跟对方说明。这是我们做的结论。」

「欸……你要带米达和雅米儿·雷等人前往会场吗?这样太危险了吧?如果赛克雷乌斯打算强行带走他们──」

「倘若他不合理地这么做,代表我们果然不该听从他说的话。对吧?法家的明日太?」

达利·萨乌帝沉稳地说。

「我们的君主是杰诺斯领主麦尔斯坦,赛克雷乌斯只是他的代理人。既然他坚持孙家必须受到重罚,只能实际让他听听孙家人的说词后,再裁量罪行了。」

「但、但是,那会不会只是赛克雷乌斯的场面话,他其实打算再次让孙家成为族长?」

「那只是雅米儿·雷的想像罢了。我们只能设法摸索出杰诺斯领主和赛克雷乌斯的真意了……当然,若他们的想法与森边居民的主张不符,我们也不打算乖乖听命。」

达利·萨乌帝的身材已经相当壮硕了,我现在却觉得他变得更庞大。

不,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彷佛都如临大敌,开始散发杀气。

「法家的明日太,我们说不定差不多濒临

极限了。」

「极、极限?」

「是啊。我从那位名为赛克雷乌斯的贵族身上,看不出他身为君主的正当性……我过去也曾在卢家聚落提过这件事,但这样的想法不但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我没办法继续把那个男人当作杰诺斯领主代理人看待。」

尽管达利·萨乌帝这么说,他的表情却相当冷静,毫不激动。

「梅尔菲力德应该把赛克雷乌斯的恶形恶状告诉杰诺斯领主麦尔斯坦了。若领主仍不打算行动,代表他认为赛克雷乌斯的所作所为没有疏失吧?」

「是、是啊……先不论他对赛克雷乌斯的作为的看法,但他似乎把一切都交给赛克雷乌斯处理。」

「既然如此,我们只能从赛克雷乌斯的行径中,推测杰诺斯领主的真意了。假设赛克雷乌斯企图用不当手段强行带走兹罗·孙等人。我不惜动武,也必须与他们对抗。」

「──你打算对杰诺斯动武吗?」

「看到赛克雷乌斯的行径,若杰诺斯领主仍判断他有理,我只能走上这一途了。」

达利·萨乌帝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在摩尔加森边居住了八十余年。由于我们不曾在南方的黑森林生活过,这里便是我们唯一的故乡……假使君主不够格领导人,我也无法继续崇敬他下去了。就这一点来说,幸好大家都英雄所见略同。」

「这……样啊……」

格拉夫·札札过去表示要舍弃杰诺斯时,达利·萨乌帝当时还曾训斥过他。

不到十天内,族长们已经与赛克雷乌斯见过两次面。上次会谈时,他曾当面斥责过赛克雷乌斯,对方却用暧昧不清的态度闪避他的话语。这样的反应,大概让他心中浮现出不信任感。

「明日太,我们当然也无意抛弃故乡。但我们必须做出这样的觉悟,才有办法观察出赛克雷乌斯那号人物的真意。」

卡斯兰·卢堤姆静静地说。

「我们打算先带兹罗·孙抵达会场,让他发言后,再观察赛克雷乌斯会采取什么行动,抛出什么话语。观察赛克雷乌斯的反应后,我们再看遵从杰诺斯法律的梅尔菲力德会这么处置。确认过他们的反应后,再来选择该前进的道路。只要赛克雷乌斯不动武,我方也不会主动发动攻势。」

「但进入会谈会场时,大家必须交出武器吧?」

「是啊。所以我当天会让数十名男性护卫待在会场外。只要他们听到草笛声,就会进入会场。」

他们竟然已经谈到这么具体的细节了。

不知不觉间,我咽了一口口水。

「看到我们带着大批人马现身,赛克雷乌斯应该就能察觉到我们的决心了。对方应该不会轻易动武,我方也不打算滥杀无辜。」

「是……」

「虽然还不确定要不要执行,但我们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驿站城市居民。」

「咦?驿站城市居民吗?」

「是的。明日太,我们现在为了惩处孙家一事跟贵族们闹不合,你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旅社老板们了吧?除此之外,我们必须把我们怀疑赛克雷乌斯利用札特·孙犯下无数罪行的事情,毫不隐瞒地告诉驿站城市居民。」

「……我还是无法理解你的想法。这样的行动究竟有什么意义?」

格拉夫·札札的声音充满狐疑。

卡斯兰·卢堤姆静静地转头望向对方。

「我会这么做,有两个理由。第一,我认为驿站城市的居民有知道这些事的权利。第二,我们不该不这么做,就对杰诺斯行使武力。」

「你刚才已经说过这些理由了。我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是,驿站城市居民深受孙家的暴虐行径所苦,他们有权利知道真相。有些人还因为他们而失去家人。我们当然必须这么做吧?」

米拉诺·马斯和雷托少年的身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卡谬尔·佑旭应该已经把这些事告诉他们了。但札特·孙过去杀了三十位商团的人。他们的家人们皆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关于另一点,就算我们与赛克雷乌斯为敌,我们也该把整件事的原委告诉杰诺斯人民。这么一来,杰诺斯人民将会断定哪一方较为合理──若大家选择站在赛克雷乌斯那一方,代表这块土地不是我们的容身之处。」

「……我们只要朝正确道路前进就好,不该顾虑他人的想法吧?」

「是吗?我们都是住在杰诺斯领土的杰诺斯之民。我们赌上性命猎捕奇霸兽,购买我们守护的农田栽种的果实裹腹。不管失去森边居民或城市的居民,大家都无法生存下去。就算血脉不同,但就大方向来说,住在杰诺斯的居民仍是我们的同胞。」

「…………」

「八十年来,我们回避着彼此过活。假使我们真的无法容忍彼此,我们只能互不干涉地生活下去。但这十年来,我们的关系会不断恶化,都是因为札特·孙的存在。我们必须先解开彼此的误会与心结,才有办法确认我们是否能与彼此好好相处吧?」

我对卡斯兰·卢堤姆的主张感同身受。

森边居民太不注重他人的评价与误解了──从很久以前开始,这件事就让我担忧不已。

所有在场者中,究竟有多少人能理解这番话呢?就我自己的观察,只有两个人做到这一点。那就是达利·萨乌帝和爱·法。

「这个嘛……至少我没有理由强烈反对卡斯兰·卢堤姆的意见。若赛克雷乌斯是清白的,我们会被当成怀疑无辜者的蠢蛋。但我认为赛克雷乌斯很可疑,并不担心这样的后果。就算最后真的是我们搞错,让众人咒骂我们的愚蠢,才能让我们为了视人不清而赎罪。」

达利·萨乌帝这么说。

「听起来好复杂喔。比起这些事,让驿站城市居民站在我们这一方,对我们比较有利吧?我们昨天会把真相告诉他们,就是采用了这种作战方式啊。」

听到路多·卢这番话,卡斯兰·卢堤姆笑着回答:

「我当然也是抱持着这种想法,才会这么说。」

「那我赞成卡斯兰·卢堤姆的作法。支持我们的人当然愈多愈好。」

「驿站城市的人们会站在我们这一方吗?不管首谋是谁,当初仍是孙家人亲手伤害了驿站城市居民喔?」

佛家家主讶异地询问后,路多·卢贼贼一笑。

「我们就是要连同这部分的事情全盘托出啊。光靠杰诺斯领主,没办法决定出谁对谁错吧?实际受到伤害的驿站城市居民也有资格做决定喔?」

「嗯……」

「这样很公平,不错啊。再说,我们过去确实放任札特·孙不管。虽然季达那家伙不再怨恨森边居民,其他人却不见得这么宽容吧?有些人说不定仍对我们恨之入骨。既然如此,若他们知道一切后,仍选择继续痛恨我们,我们也能理解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路多,你还真是伶牙俐齿啊。」

──此时,东达·卢首次开了口。

路多·卢面向对方,扬起笑容。

「老爸,是你太安静了吧。我还以为你在打瞌睡。」

「别胡说……不论如何,我们都选择走在自己相信的道路上,无意隐瞒任何事。既然卡斯兰·卢堤姆有这种考量,就让他随心所欲地行动吧。」

「我不介意。」

达利·萨乌帝抛出这句话后,格拉夫·札札保持沉默,消极地表示赞同。

此时,贝姆家家主抛出一个小小的疑问。

「但是,名为赛克雷乌斯的贵族有可能是无辜的吗?我完全不打算信任那个宛如蒙兽的男人。」

「嗯,在场全员都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吧。格拉夫·札札、达利·萨乌帝,如果有证据显示那个男人没有犯罪──代表我们没有领导人民的资格。」

「毕竟我们都不惜对君主动武了。我们届时将为误导人民负起责任,卸下族长一职……视情况而定,我们说不定还会成为忤逆君主的大罪人,必须将首级献给杰诺斯。」

达利·萨乌帝乾脆地说。

贝姆家家主狐疑地眯起眼睛。

「我相信事情不会演变到这步田地──但失去你们后,接下来要由谁接任族长一职?该不会又要拜托孙家担任族长吧?」

「届时请各位在家主会议上决定吧。你和佛家家主说不定会当选喔?」

「说、说什么傻话啊──」

「因为我们是继孙家后力量最强的家族,才会当选族长。但这并非正确的遴选方法。当我、达利·萨乌帝和格拉夫·札札步上歧途时,你们必须跟我们对付兹罗·孙时一样,把我们拉下族长的位置。」

东达·卢久违地面露野兽般的微笑。

「倘若各位没有做出这种觉悟,森边居民只会不断重蹈覆辙。判断族长是否适任,是每位森边居民的职责。」

「你说的确实没错,既然我们过去没有阻止孙家暴虐的行径,我们必须记取失败的教训,继续前进。」

达利·萨乌帝抛出这番话,重新坐正。

「那么,我们可以做出结论了吧?如果各位没有问题,我想

在天暗下来前将这件事告诉眷族们。」

「啊,我还想告诉各位一件事。那位名为伯亚思的贵族今天又登门造访了。」

经过我冗长的说明后,众人的反应并不佳。

就算听对方谈论波糖的制作方式,森边猎人也只会一头雾水吧。唯一探出身子、一副兴致勃勃模样的人,果然是卡斯兰·卢堤姆。

「原来卡谬尔·佑旭想出了这种策略啊。他真是一位高深莫测的人物。」

「我听得一头雾水。简单来说,赛克雷乌斯的财富是他的权力来源,失去财富后,他也会失去权力吗?」

达利·萨乌帝搔着头询问。我点了点头回答:

「没错。」

「总之,多亏那名为伯亚思的贵族鼎力相助,我们才能救出明日太。就随他去吧。只要这没有违反森边规矩,我就没有意见。」

东达·卢和格拉夫·札札皆与达利·萨乌帝怀抱相同意见。

「那么,大家先谈到这里吧。就照老样子,拜托佛家和贝姆家帮忙告知其他氏族──」

当达利·萨乌帝说到这里时,有人从门外敲击玄关门。

「是谁?」东达·卢询问后,回应传了过来。

「我是分家的信·卢。有城里人拜访卢家聚落。他想尽速与族长们见面。」

「城里人……?」在座者们一阵骚然。

「究竟是谁?……不,直接见面比较快。路多,去开门。」

路多·卢点了点头,握着刀跑到玄关口。除了卢家人之外,每个人都交出了刀具。

我们坐在下位,位置自然接近玄关。爱·法谨慎地立起膝盖,企图挡住我。我只能从爱·法柔软的腰际和膝盖间确认到那道人影。

分别是一道巨大的身影和一道娇小的身影。我认不出那道巨大人影,却很熟悉娇小身影。

「森边的各位久等了。不好意思,这么晚才回来。」

「雷托!是你啊!」

我不禁站起身。

眼前的少年有着一头亚麻色的柔软发丝、闪闪发亮的茶色眼眸、纤细的身体包裹着旅行用的披风、脸上挂着微笑。他是卡谬尔·佑旭的弟子雷托少年。

站在他身旁的人大概是担任护卫的《守护者》吧。那是一位壮年大汉,一头黑褐色的头发扎在后方、外貌粗犷、身材壮硕不输森边猎人,身手似乎相当矫健。

他跟雷托少年一样穿着旅行用的披风,从披风接合处可以看到老旧的护胸和护手。腰际也隐约能窥见半月刀刀鞘。

「你是卡谬尔·佑旭的侍从啊……既然你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代表你达到目的了吧?」

「是。」

听到东达·卢这番话,雷托少年点点头。面对如此大阵仗的猎人,他却能面带笑容,真是胆量惊人。

他身旁的彪形大汉宛如唐狮子的粗犷脸庞上,浮现出狐疑和警戒的表情,环顾着东达·卢等人的身影。

「你的主人呢?我们分家的人有平安归来吗?」

「不,卡谬尔和卢家人还没回来。由于护民兵团在杰诺斯北方布下阵营,气氛剑拔弩张,只有我们悄悄绕远路回来。」

「所以说,那位盗贼团首领的伴侣,现在还待在杰诺斯外吗?」

雷托给出否认的回应。

「不。卡谬尔等人说不定没办法在白月十五日前赶回来,只有我们先回来了……不好意思,举行会谈前,可以先让重要的证人先窝藏在此吗?」

「你要让住在城镇的女人待在这座聚落吗?女人应该受不了这里的生活吧。」

「是吗?我想应该没有问题喔……」

雷托少年挂着满面微笑,仰望身旁的彪形大汉。

彪形大汉粗鲁地哼了一声。

「哼,弱女子有办法成为赤胡葛拉姆的伴侣吗?我不太瞭解森边居民,但他们不可能比噶杰豹更凶恶吧?」

噶杰豹是栖息在马萨拉山的野兽,也是赤胡葛拉姆之子季达的狩猎对象。

这代表季达的母亲跟儿子一样,也在狩猎吗?

话说回来──这个男人的声音沙哑不清,但充满魄力。只要抬高音量,咆哮声应该能跟东达·卢一样轰雷贯耳。

「那可以拜托各位吗?赛克雷乌斯大概不知道我们返回杰诺斯了。只要小心谨慎,应该不会造成各位的困扰。」

「别啰唆了,把那女人带过来吧。等我见过那女人后,我再给你答案。」

「这样啊……那我介绍各位认识。」

雷托少年露出善良的表情,指向身旁的彪形大汉。

「这位是马萨拉来的巴尔夏,她就是《赤胡党》党首赤胡葛拉姆的伴侣。接下来这五天,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请多指教……我也必须鞠躬吗?」

嗓音低沉沙哑的彪形大汉──不对,是赤胡葛拉姆的妻子巴尔夏讽刺地歪着嘴说。

相当然尔,我不是唯一呆若木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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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入夜后。

我和爱·法再次驻留在卢家聚落的空屋。

爱·法今晚本来干劲十足地打算回法家,但东达·卢认为白月十五日前,我们待在卢家聚落比较保险。

「不管从哪一户人家都很难留意到法家的状况吧?倘若有数十位敌人包围法家,你真的有办法靠自己守护家人吗?」

听到对方这么询问,爱·法也只能懊悔地咬着下唇。

她的嘴唇现在嘟得老高。她靠着墙壁,抱着单膝,嘟着嘴撇过头。很遗憾,这副模样不但毫无家主的威严,还像小孩子一样讨人喜欢。

爱·法会如此不悦,还有一个重大的原因。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四个人待在空屋里。

这四个人分别是路多·卢、信·卢、巴尔夏和雷托少年。我们不只要待在卢家聚落,还必须与这些人待在一个屋檐下过夜。

「明日太,你们可以待在本家休息啊?老爸也说本家比较安全吧?我们负责监视他们就好。」

尽管路多·卢这么说,爱·法却没有回应。对爱·法来说,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的人愈多,她的心情肯定也会跟着变糟吧。

不论如何,我其实跟爱·法一样感到坐立难安。

「话说回来,聚在这里的人都很讨人喜欢啊。这么做是为了款待早早守寡的我吗?」

巴夏尔坐在房间中央喝着水果酒,发出豪迈的笑声。距离我跟这个人初次见面,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我还是难以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女性。

当我误以为迪艾儿是男人时,曾成为众矢之的。但这次应该不会有人责备我。

对方的身体庞大,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肩膀宽阔、体型粗壮、手臂和肩膀隆起宛如小山般的肌肉。她强壮的体格不输吉萨·卢和卡斯兰·卢堤姆。

她穿着一件破旧的布制衣服,缠绕着皮革裹胸布。我无法从该处确认到任何女性特征。她盘着腿,直接从土瓶喝着水果酒,毫不畏惧地望着我们。她的模样看起来就像驿站城市常见的没落无赖佣兵。

「你似乎实力很坚强嘛。但你可别动任何歪主意喔?不管你是不是我们的客人,只要你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我绝不会放过你。」

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外表,路多·卢一脸不悦,严厉地说道。巴尔夏耸耸肩回答他:

「真危险的男孩。我当然能看出你们只是外表可爱,实力其实相当高强。各位这么防备我,我深感光荣。」

虽然爱·法和路多·卢带着刀,但巴尔夏却得将半月刀放在本家。

再说,我一开始偷偷跟爱·法确认时,爱·法表示:「她儿子比她厉害。」

但她似乎毫不畏惧森边猎人。我见到她后,她总是摆出一副坚毅的模样,偶尔态度还相当高傲。

她闪烁着强烈光芒的黑色瞳眸望向我和爱·法。

「那么,我也要来完成这次的目的了⋯⋯两位是法家的爱·法和明日太吗?就是你们跟小犬季达有渊源吧?小犬不务正业,可以把关于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吗?」

「是的。在森边地区,就属我跟季达的渊源最深厚。」

爱·法仍然在闹脾气,所以我先开口。

这位名为巴尔夏的人物会过来杰诺斯,真正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找寻儿子的去向。

「我现在已经不打算为外子报仇了。」

白天时,巴尔夏曾这么告诉我们。

「我们曾是盗贼团的一员。虽然很多人称我们为义贼,但我们的行为依然触犯了法律。就算处刑的原因并不是我们犯的罪,我们终究无法避免刑责。当士兵逮到葛拉姆时,他的命运就到此结束了。」

失去伴侣和同胞的她,只能带着唯一留在身旁的年幼儿子,在马萨拉山脚过着隐居生活。他们竟然能隐居在栖息着危险肉食野兽的山里,这一点相当惊人。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我希望儿子能怀着荣耀过活。所以,我用他父亲葛拉姆的逸事当摇篮曲,从小说给他听。没想到这么做反而适得其反。」

当季达成为独当一面的猎人时,他认为自己该

为因冤罪遭受处刑的父亲报仇,但他母亲巴尔夏不允许他这么做。于是,他离开山脚下的家,躲在马萨拉山中独自狩猎,不再出现在母亲面前。

巴尔夏认为儿子总有一天会冷静下来,重返家园,因此她继续过生活。季达花了一年累积实力后,独自前往杰诺斯。他从旅行商人口中听说,父亲的仇敌森边居民逍遥地开始在驿站城市做生意后──导致他展开鲁莽的行径。

「……所以你就是那个开始做生意的森边居民啊。」

巴尔夏听我阐述完后,脸猛地凑向我。

她皮肤的质感宛如皮革,有张历经日晒的黄褐色脸、眼睛大如牛铃、眉毛几乎被磨光了。她的鼻子和嘴巴极大、结实的下颚彷佛能咬碎奇霸兽骨头。她年约三十五岁左右,外貌粗犷,宛如唐狮子。

「将罪名栽赃给《赤胡党》的森边居民是一群无法无天的莽汉,比盗贼团令人生畏。在杰诺斯受人憎恨,迟早会被城里人处刑。我曾这么安抚季达。」

「是。」

「没想到森边居民却开始在杰诺斯的驿站城市做生意,而且还大受好评。听到这个消息,那个蠢儿子大概怒火中烧吧。他认为森边居民不管犯下什么罪行,都会被原谅。」

季达本人确实说过这种话。

所以他一开始才会以我们摊位为目标,偷偷监视我们。

「路途中,卡谬尔·佑旭也把杰诺斯的内幕消息告诉我了。到了这个节骨眼,我也不打算责备你……但你煮的料理这么美味,难怪会大受好评。竟然能在这种森林里品尝到美食,我真不敢置信。」

我今晚也帮忙卢家准备晚餐。

巴尔夏的食欲不输东达·卢,将料理吃得精光。她面露勇猛笑容后,再次恢复严肃的表情。

「但那位担任幕后黑手的贵族听起来很棘手。若季达与那个人为敌,应该没办法全身而退吧?」

「是啊。但季达说会等到我们真的揭露赛克雷乌斯的罪行后,才展开行动。为了他,我们必须好好对付赛克雷乌斯。」

「喔?为了季达吗?」

「是的。只要森边居民能制裁赛克雷乌斯,就不需要脏了季达的手了。」

「这样啊,你们还真有义气。」

「该说是有义气吗──纵使赛克雷乌斯是幕后黑手,实际为非作歹的还是来自森边的孙家人。森边居民当然会觉得必须负责。」

我的意识自然而然地集中在巴尔夏身旁的雷托少年身上。他是札特·孙栽赃给《赤胡党》的那场罪行的受害者──也就是全军覆没的商团团长的遗孤。

察觉到我的视线后,雷托少年微微一笑。

「当札特·孙的罪行公诸于世时,森边居民就已经赎罪了。残留下来的森边居民其实是遭族长背叛的受害人。」

「话不能这么说吧。事实上,直到卡谬尔大叔展开行动前,我们根本没发现札特·孙犯下的诸多罪行。」

路多·卢不悦地反驳后,雷托少年依然面露微笑。

「然而,你们在卡谬尔出手前,就把孙家拉下族长的位置了吧?如果真相揭露时,孙家仍是森边族长,森边之民的立场应该会比现在更糟喔?」

「……你不恨我们吗?」

「札特·孙杀害我父亲时,我还没出生。由于母亲也相继过世,而养育我的米拉诺·马斯也不曾跟我提过森边大罪人的事情。所以我不曾感受到自己是个受害人。」

但是,当札特·孙被捕时,他的双颊却满是泪痕。

路多·卢大概也目睹到雷托少年当时的模样。他瞪着雷托少年挂着纯真微笑的脸庞,搔着黄褐色的头发。

「你啊,这种生活方式不累吗?」

「不累,我现在年纪还轻,不会这样就累。」

这个世上究竟有多少十岁孩子能给出这种回答呢?

「这件事很难解决吧。」巴尔夏皱起眉头。

「那么,我们回归正题。季达会突然出现在这座聚落吗?」

「谁知道呢?我最后跟他见面的那天,他跟我告别时,彷佛我们不会再见到彼此似的。他对森边居民没有好感,你应该很难在这里遇见他。」

「但你被贵族逮住时,他曾特地去找你吧?虽然这没什么好自豪的,但他不会为了家人以外的人这么努力喔。」

巴尔夏这么开口,紧盯着我。

「他大概很喜欢你……或者,因为他搞错了憎恶的对象,心中产生了罪恶感。」

「是的。当他知道森边的大罪人只是受到幕后黑手操控时,大受打击。」

我回想起站在法家门口,泫然欲泣的季达。

(如果所有大罪人都已经离开人世……我究竟该对谁挥刀……?)

季达曾这么询问。

我不认为报仇是正确的行为。

但那些恶棍们为了寻求财富,想出阴谋诡计,导致季达、巴尔夏、雷托少年和米拉诺·马斯失去家人。

十年后,札特·孙等人已经用性命赎罪。若有人尚未受到制裁,我们不该置之不理。

「但是,就算你们叫我过来,我认为也没办法当作对付贵族的武器喔?」

巴尔夏抛出这句话,粗鲁地喝着水果酒。

「我们《赤胡党》不会杀人。我确实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但儿子出生前,我也是《赤胡党》的一员。杰诺斯城的那些家伙不会采信前任盗贼说的话吧?」

「可是,你曾跟杰诺斯城的人接触过吧?正因如此,卡谬尔才认为你能证明赛克雷乌斯有罪。」

是的,这是我们今天得知的新事实。

《赤胡党》成员遭到栽赃前,似乎曾经与赛克雷乌斯的手下接触过。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城下镇的人喔?我只知道对方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很奢华。」

「可是,那个人唆使你们去袭击巴拿姆的使节团吧?赛克雷乌斯把札特·孙当作棋子前,本来打算要利用《赤胡党》……这是卡谬尔的解释。」

白天时,他们在族长面前提过这件事。

赛克雷乌斯本来打算把《赤胡党》纳入自己旗下,计画失败后,他只能焦急地组织出讨伐队。

他本来打算同时利用《赤胡党》和札特·孙吗?或是因为他拉拢《赤胡党》不成,只能利用像札特·孙这种不受控制的男人?──我们当然不可能判断出这一点,但这似乎就是他对《赤胡党》的态度。

「但是,有一点让我想不通。」

我白天听到这件事时,心中萌生一个疑问。我现在将它说出口。

「这是只有《赤胡党》成员或赛克雷乌斯阵营的人才知道的内幕吧?但卡谬尔最初就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认为你的存在将成为解决这件事的关键。他究竟是使用什么方法获得这个机密情报?」

「这哪是什么机密情报啊。我和葛拉姆本来就认识卡谬尔·佑旭啊。」

「……什么?」

「我认识他的时候,差不多是那个杰诺斯城的可疑男人,来跟我们做出那件可疑提议的时期。所以我们认识他大概超过十年了。卡谬尔·佑旭当时才刚成为《守护者》。他跟我们家的葛拉姆在酒吧相识,意气相投。要是弄个不好,那个金发小子说不定就会成为《赤胡党》的一员了。」

我差点瘫软在地。

那号人物究竟要玩弄别人到什么地步啊。

看到我的模样,雷托少年再次面露微笑。

「毕竟卡谬尔在西之王国流浪超过十年。他在世界各地认识了各式各样的人,那人数连我也吃了一惊。卡谬尔的生活意义,就是将每个人的缘分交织起来,随心所欲地挥洒成画吧。」

「这样啊……所以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吧?」

「是的。卡谬尔与好几百人缔结缘分后,他这次挑选出《赤胡党》、我、米拉诺·马斯和杰诺斯领主等人的缘分之线描绘成画,企图打倒赛克雷乌斯。这是我针对此事做出的解释。」

「真让人错愕。他简直就像是玩弄人类命运的神明。」

听巴尔夏有些不愉快地说完,雷托少年可爱地歪着头。

「但卡谬尔清楚自己不过也是其中一根线罢了。他曾笑着说,如果自己不卯足全力,就无法获得圆满的结果。」

「那个金发男孩一定会不得好死。算了,我这么说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

巴尔夏用强而有力的视线环顾所有在场者。

「不论如何,你们竟然打算在西之王国直接忤逆贵族,太鲁莽了。你们绝对没有胜算。外子也只能加入盗贼团,做出微小的反抗……最后,他仍遭到处刑。」

「是的。但卡谬尔·佑旭与杰诺斯领主麦尔斯坦缔结缘分,成功让梅尔菲力德和伯亚思等贵族加入我方阵营。继续这样下去,也能将驿站城市的统治者萨图拉斯伯爵家卷入这场骚动。这么一来,赛克雷乌斯说不定就会被孤立了。」

雷托少年解释后,望向我。

「不过,就连卡谬尔也没料到森边居民已经拱伯亚思出场了。由于卡缪尔没办法回杰诺斯,我明天本来要去跟他交涉。」

「嗯,如同我中午所

述,由于我搞砸了,我只能拜托那个人处理。」

「真是辛苦你了。卡谬尔应该也没料到赛克雷乌斯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吧。不过这件事也在驿站城市营造出责备赛克雷乌斯的风气。明日太,你吃的苦头还是值得的。」

那真是可喜可贺──我没有立场欢欣鼓舞。路多·卢也沉下脸来。

但雷托少年依然面露笑容,继续说了下去。

「这跟卡缪尔企图设下圈套,揭露札特·孙的罪行时的状况极为相似。卡谬尔拟定作战计画,即将展开行动之际,森边居民却主动行动,使状况渐入佳境。毕竟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这样的发展不足为奇,但我能清楚感受到情势对我方有利。」

「小弟弟,虽然你是卡谬尔·佑旭的弟子,但你不用彻底模仿师父的生活方式喔?」

巴尔夏用低沉的嗓音叮咛雷托少年。

「每个人都拥有各自的情绪与情感,如果忘了这一点,反覆玩弄他人的命运,最后可能会害自己吃上苦头喔?」

「我不打算玩弄他人的命运。只是认为,就算享受神赋予的命运,将来也不一定能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是在暗示你别多说这种话。」

巴尔夏板着脸说,指尖在胸前描出一个宛如五芒星的形状,口中喃喃自语。大概是在请求西方神赛尔法饶恕自己的不敬。

「不论如何,事情已成定局了。卡谬尔会努力奋斗,直到揭露赛克雷乌斯过去的恶形恶状为止。」

「但卡谬尔直到会谈日当天,仍不会返回杰诺斯吧?他将一切交给萨修马和梅尔菲力德处理,不会感到不安吗?」

我插嘴后,雷托少年可爱地摆出沉思的模样。

「嗯……我们当然希望卡谬尔能赶回来。如果在北方布下阵营的护民兵团,是为了捕捉打扮成森边居民的野盗而组成的讨伐队──他们应该很难突破重围。」

「赛克雷乌斯果然想把与卡谬尔同行的卢家人栽赃成野盗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们在巴拿姆的城镇休息时,也曾耳闻野盗一事,卡谬尔应该也有推测到这一点。」

那个人就算待在遥远的异乡,应该也会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拟定许多计画吧。

我虚脱地陷入沉默后,巴尔夏反驳似地大声说:

「你们还真是插手了件麻烦事啊。要是像个猎人乖乖待在山林里,就不会遇到这种麻烦事了。」

「是啊。但是,就算卡谬尔·佑旭没有插手,森边居民跟赛克雷乌斯本来就结下恶缘……我想,我们仍无法回避现在这个状况。」

「是吗?真是可惜了。很难得能在一座山里看到好几百位实力高强的猎人。」

此时,路多·卢的表情稍微恢复平时的模样,他探出身子说:

「对了,你也是猎人吧?这是我首次遇到爱·法之外的女猎人。」

「是啊,我本来就来自马萨拉。我在十八岁那年离开故乡,遇见葛拉姆──到头来,我失去新生活,只能返回故乡。但我的家人已经都不在了。」

「是喔。但你没有穿着猎人服呢。那个季达倒是穿着野兽毛皮,那好像是来自什么豹。」

「你指的是噶杰豹的毛皮啊。要是我穿着那种东西,在这一带会很醒目吧?所以我把它放在家里了。」

我们从白天就老是在谈论沉重的话题,大家差不多对与赛克雷乌斯有关的事感到厌烦了。

我们已经把必要情报大致交换完毕。东达·卢也采信了这位巴尔夏说的话,让她待在聚落里。我们只能等待白月十五日的来临了。

我这么思索,打算让身体放松下来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爱·法却开了口,让我忍不住吃了一惊。

「马萨拉的巴尔夏,那么,你……生来就继承了猎人的血统吗?」

巴尔夏搔着结实的下颚,转头望向爱·法。

「猎人的血统?不是这么了不起的东西啦。我出生在马萨拉山脚,只能靠狩猎巴罗巴罗鸟维生。大概是十五岁的时候吧,我才独自猎捕到噶杰豹,成为独当一面的猎人。」

「……我也是在十五岁那一年独自猎捕到奇霸兽。」

「这样啊。奇霸兽是不输噶杰豹的凶残野兽吧?你的手臂明明这么细,真了不起。」

巴尔夏愉快地面露笑容。

她的笑容英气盎然、强悍勇猛,充满魅力。

「你的眼神强而有力,确实很有猎人的风范。马萨拉的女猎人不多喔。如果像我一样天生身材健壮,就不会太辛苦。但女人家在森林闯荡,终究是件困难的事。」

「……你……」

「嗯,怎么了?」

「那么……你明明是猎人,却生了孩子?」

我屏住气息。

但巴尔夏依然笑容满面。

「我刚刚说过了吧?我离开马萨拉后才生下季达。噶杰豹杀害了我的家人,也没有人要娶我,所以我抛弃了故乡。《赤胡党》相中我的实力,让我入团,不到两年,我就怀了季达──很快地,我的丈夫和同胞皆离世,于是我决定要以猎人的身分活下去。」

「……这样啊。」

我莫名地心跳加速。

不──爱·法会抛出这个问题的理由很明确。如同路多·卢所述,她是除了爱·法之外,我们首次遇见的女猎人。

由于我们的心思聚集在赛克雷乌斯身上,所以一直没有察觉这一点──还有,巴尔夏比某些男人更气宇轩昂。

「马萨拉的女猎人生子后,往往会辞去猎人的工作。生下孩子后,女猎人有好几年没办法进入山中。不知不觉间,就会失去当猎人的能力。」

「这样啊。」

「但我的能力本来就不输男人,我也不懂其他赚取铜币的方法。只能拼命取回身为猎人的能力。」

「……这样啊。」

「要是没有季达,我也不可能会如此拼命吧。因为他,我才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

「…………」

爱·法的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情绪。

她湛蓝的眼珠只闪烁着苦恼的光芒。

我有些内疚,望向其他人。

雷托少年笑容满面地听着两人交谈。

信·卢比爱·法更安静,他望着窗外,毫不松懈地注意着室外的状况。

然后,路多·卢──他与我四目相交后,戏谑地眨了眨眼。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轻声叹息。我的心脏仍在大力跳动。

「对了,直到白月十五号前,我都必须待在这个聚落吧?」

由于爱·法陷入沉默,巴尔夏的视线望向路多·卢。

「我知道自己不能进城,但我该不会必须一直待在这栋房子里吧?」

「很难说喔。贵族们大概不会大白天就派手下潜入森边,但待在室内确实最安全。」

「开什么玩笑,竟然要我四天都不能出去,我会无聊死的。」

「你去跟老爸讨论这件事吧……无聊的话,你可以去砍柴啊?」

我本来以为路多·卢只是在开玩笑,但巴尔夏却一脸欣喜,眼睛熠熠生辉。

「没错,只要让我做些体力活,我就不会有怨言了。假使你们要我不做工作,成天只要吃跟睡,我也坐立难安。小子,你可以去拜托你爸爸,让我不要感到无聊吗?」

「我是路多·卢,不是小子。」

「哎呀,失礼了,竟然这么称呼勇猛的猎人。路多·卢,拜托你啰?」

此时,路多·卢也欣喜地贼贼一笑。

「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比起普通的城里人,我们果然比较相似。」

「毕竟我多少还算是一位猎人嘛。由于我曾舍弃过故乡,我的灵魂不算是献给马萨拉……可是,比起热闹的城市,我待在山里时才能静下心来。」

巴尔夏确实散发出不可思议的氛围,她既不像都市人,也不像猎人。

尽管她没有森边居民纯朴,却拥有自由的灵魂。她并不会畏惧王都的贵族,反而认为跟那种人来往是种愚蠢行径。

面对伴侣离世,她也认为──那就跟猎人迟早会在森林中凋零一样。她的行为举止会如此豪放不拘,是因为她有颗强韧的心,而不是因为她冷漠无情。这是我的感受。

「明天的事留待明天再说吧。时候不早了,我们先睡吧。」

路多·卢说完,拿着刀站起身。

「你和这个男生睡里面的房间,我和信·卢姑且会监视着你们,请别做出可疑的举动。」

「好,我要好好睡一觉。」

其他人纷纷站起身。

路多·卢俯视着不用起身的我和爱·法。

「明日太和爱·法,你们总是睡在大厅吧。这里明明有很多房间,真古怪。」

「……法家只有储藏室。我们从以前就睡在大厅。」

「这样啊。你们高兴就好。不用介意我们。」

路多·卢彷佛要吹起口哨似的,跟着其他三人离去。

大厅深处有一条走道,巴尔夏就在走道那边的房间休息。东达·卢尚未彻底相信卡谬尔·佑旭。因此路多·卢和信·卢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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