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粒◆『想要和平』
本名柚木美咲,七月七日出生。身高一五〇公分,体重四十公斤。她出生于某座灵山,在名为水猴、石猴、气猴的三位仙人指导之下学习如何当一名战士,能够随意操纵液体、固体与气体,本来具有相当强的战斗能力,可是她从不曾用自己学到的仙术伤人,而是自愿选择走上一条相当矛盾的人生道路,成为崇尚和平主义的战士。过去她曾经让三一四战争与二二九内乱以和解的结局落幕,使用的武器就是停战调解与和平方案。因为她不是以『打倒敌人』这种具体显见的形式立下功劳,所以身为战士的知名度很低,不过道上中人都清楚她是一位稀世英雄。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在私生活却是个平凡的女孩子,兴趣是制作甜点。因为自己作的甜点实在太好吃,所以忍不住就会吃太多。和同居中的男友已经交往五年,正在考虑差不多要步上红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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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看起来很火辣……不对,看起来很胆小的姐姐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吧。」少年『子』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一开口就这么说,所以砂粒也暂时停止进食,然后柔柔地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寝住弟弟。难道说这是你身为战士的才能吗?」「算不上什么才能……这种事用膝盖想就知道了。」少年横躺著,懒洋洋地回答。「不过怎么说呢,老鼠是一种会从快沉掉的船里逃走的动物……或许我能从别人身上看到死气吧。」「…………」「不过如果──」他又继续说道,言词中感觉不到一丝情感,顶多让人感觉他满满的睡意,好像很想再睡回笼觉似的。「──她死掉的话,都是因为你的关系喔。砂粒姐姐。」「……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那个姐姐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本事,但她好歹也是一名战士──应该有足够的资格能够在十二大战中生存下来。可是就在和你说话的时候,那个姐姐变得愈来愈弱──变成一个只剩下软弱的战士、软趴趴的战士了。应该是因为她被你的『善意』感化了吧……她那样就连一般人都能要她的命。你的善良对坏蛋来说可是一种剧毒啊。」听到『子』这么说,砂粒心里一阵狐疑。(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醒来的?那时候他绝对已经睡著了啊……)虽然两人在十二大战开打之后没多久就像这样一起行动,但是这个少年几乎不曾敞开心胸,根本没说过几句话,也从不表达意见,可是今天却主动对砂说话了。在他的内心里究竟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不过)「呃,寝住弟弟。你该不会是在对我挑衅吧?不好意思喔,我对这种事情不是很敏锐。」「……是吗。那就别谈这件事了吧。毕竟我虽然看得见别人的死气,但是看不见别人的思绪──我绝对不会受你感化的,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砂粒还是不了解他在说什么。她很高兴看到『子』愿意多说话,但要是双方无法互相表达意见的话,这种对话就等于毫无意义的随口哈啦一样。「可是实际上真的没问题吗?说实在的,要是那个姐姐死掉的话,光是我们知道的就已经有四名战士死了……所有人的三分之一。死这么多人,你的必胜法门还有效吗?」「有效啊。能够拯救的人数变少是很令人遗憾……不过你好像有点误会了,所以我还是先说清楚,我所想的必胜法门不是只有一招喔。」「是这样吗!」「我可没有那么乐观,认为只靠一个计画就能让十二大战停战。我啊,必须视情况的变化一直改变和平方案的内容才行。」少年点点头。「反正我也没想过要阻止战斗,这件事就交给姐姐你了。」「欸,寝住弟弟。」「怎样?」「你应该不是想要阻止战斗发生对不对──而且刚才你又说不会被我感化。不过虽然不很热衷,但你还是对我的和平方案表示赞同,这是为什么呢?你又不是崇尚和平主义。」「如果是停战罢斗的话我还不排斥,不过其实我反而不喜欢和平。」砂粒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她认为现在正是机会可以问,本来也不指望『子』会回答。可是不知道哪里勾动了他的内心,没想到他倒是很乾脆就回答了。「我没有上战场的时候都在高中学校念书,可是学校里尽是一群过惯了好日子、不懂得现实残酷的人渣。一想到自己拚上性命就是为了保护这群人渣的生活,我就打从心里感到厌烦。」「…………」「你不会感到厌烦吗?现在这世上大概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救过那么多民众的人──可是那也代表你救了一定比例的人渣。不对,应该说人受到帮助之后反而会变成人渣。他们会认为战斗与厮杀是别人该做的工作,认为像我们这些战士是自愿高兴上战场的──我不太想说这种话,不过当真是保护愈多人就愈想杀人。」「…………」「教教我吧,和平主义者。这方面的问题你到底是如何求得内心平衡的?」砂认为『子』的烦恼多愁善感,就像一般十几岁少年一样。要是一口就说他这种多愁善感只是一种幼稚的心理或是只要长大成人就会了解,这种回答当然很简单,可是事实上也有很多人怀抱著他这种感性长大成人。因此砂所能做的就只是老实回答问题而已。「没办法求得什么内心平衡,一辈子都会这样烦恼下去。」「……原来如此,如果是圣人的回答,这种说法无懈可击。但是凡人听不懂这套。」少年说著,终于起身。虽然他说『听不懂』,可是砂的这番话说不定已经稍微打动少年顽固的心灵──至少让他动了动上半身。「话说回来,你应该很厉害吧?」「嗯……当然懂得一点护身功夫,要不然可没办法在战场上走动。」「别客气了……那时候把房间地板打碎的人不是别人,应该就是你吧?」唉呀,被他看穿了吗──这个少年果然不同凡响。「我其实没有打算要隐瞒──不对,或许还是有吧,因为其他人会用你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要指责你,我是天生眼神就很坏……别放在心上。反正你一定是隐约感觉到某个人的气息,见你招募同盟快要成功就打算抢先出手。为了保护在场的所有人,所以你才会打碎地板,让同盟计画泡汤。是不是这样?」几乎完全说对了。如果要补充的话,砂感觉到的不是『某人的气息』这种暧昧不明的东西──而是清楚察觉到『某人的杀气』。就如同她希望在那时候速速让十二大战结束一样,另外也有一名战士在那时候想要用完全不同的方式让十二大战结束。要是砂下判断的时间稍微晚一剎那,搞不好十二大战现在真的已经结束了。「喔,原来你不晓得是谁的杀气啊?」「不晓得,因为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找──光是逃跑,光是让所有人逃跑就已经很勉强了。」「我说你不用那么客气了……就算那个当下,只要你有意的话……也就是说不是逃跑,而是正面迎战那股杀气的话,你早就已经查出对方的身分,而且把他打倒了吧?」「……我不会说不能,可是我不会把力量用在这种地方。我认为庞大的力量应该有正当合适的用途喔,寝住弟弟。」「正当的用途吗?我倒觉得那个杀气腾腾的人比较正确。比起你那种让人打呵欠的和平方案,那个人或许三两下就能让这场十二大战终结也说不定──你会花时间进行和平交涉,向别人建议停战,可是你不认为利用那股庞大的力量让战争瞬间结束的话,就结果来看能够拯救更多人的性命吗?」「……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说……你的话或许是个例外……可是包括我在内,会来参加十二大战的战士有什么理由值得你花费这么大的心力保护他们的性命?这些人不管是谁,都是一些早早死了才是为国为民的家伙。说什么不管是谁的性命都一样重要……什么没有人一出生就是坏人……只有没认清现实的人才会说这种冠冕堂皇的好听话。」「寝住弟弟,如果这就是你的结论,那我劝你还是现在立刻放弃战士的身分比较好,因为你根本没有资格上战场。」砂没想到自己竟然说出这么重的话。(嗯……难道我受到他的挑拨了吗?)虽然隐隐察觉,但砂粒还是继续说下去:「寝住弟弟,刚才你说这世上大概找不到第二个像我救过那么多民众的人,但如果要这样说的话,这世上可能也找不到像我这样无能拯救民众的人啊。有很多人我想救却救不到,多到数不清,多到我忘也忘不掉。」「…………」「我看过很多国家灭亡,看过许多残忍无道的虐杀行为。我也看过很多打著正义旗号的野蛮行为,多到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我看过猎杀人类的行为、看过奴隶制度、看过同伴内讧、看过不人道的武器、看过人口买卖、看过拋弃父母、看过弒亲、看过杀子、看过打压文明、看过大量破坏遗产、看过资源枯竭、看过歧视与偏见、看过复仇与反击、看过男尊女卑、看过饥饿疾病。我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我看过这些现实,但还是要说冠冕堂皇的好听话、选择现在这种做事方法。我不是要凭著话语的力量结束战争,而是选择停止战争。我自己也好几次遭遇到意外,但我还是想要和大家和平相处,想要和大家一起享受幸福。」砂粒的语气无比温柔,说道:「可别瞧不起冠冕堂皇的好听话,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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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又沉默不语了──正确来说他又睡著了。他应该不是听到砂出言反驳而闹脾气才对,(话可能说得太重了。)砂粒反省自己刚才的行为。要应付小孩子果然不容易,而且
两人相处在一起,闹成这样也尴尬──虽然砂把话说得很好听,而且又被人称为英雄,可是就连一个小孩子都没办法好好沟通,这实在是太窝囊了。(这代表我也还不够成熟吧)那么幼稚的人就用幼稚的方式好好思考──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本来想等大家都各自落脚之后重新提出和平方案,但要是相信『酉』所说地上的情况──这时候砂完全没想过要怀疑『酉』说的话──看来十二大战进行的情况比想像中还快。已经有三个人牺牲,如果也采信『子』的推测──因为这只是他的推测,有言道不可妄下断言,或者说还有一些合理的疑点待厘清──就连『酉』也已经归西了。除了在这里的『子』与『申』之外,剩下的战士最多只剩下六个人。(这么想可能又有人要说我太天真了──没想到有这么多战士这么主动积极互相厮杀。虽然主办单位说『能够实现任何愿望』,但人生在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这些人光凭自己的才能,有什么愿望不能实现,根本不需要把愿望赌在这种大战当中)比方说根据『酉』临别前提供的情报,『卯』战士的技能是『造尸者』,能够带领尸体一起战斗──可是既然他身怀这种绝技,应该没有什么私人愿望实现不了吧。到底为什么要冒著生命危险战斗……不过这场大战只要被选上就得被迫参加,根本不容分说。但就算没得选择,参加战斗应该还是有积极与消极之分才对。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主办单位才会要参加的人吞宝石之类的,想办法让大战能够顺利进行──如果进行速度这么快的话,根本不需要主办单位绞尽脑汁想办法了嘛。(看来必须下定决心了……要再观察一下呢,还是到地上去。实在让人很犹豫啊──嗯?)
这个决定令人踌躇,不过幸好不用烦恼犹豫了──不对,是没机会让她犹豫了。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声音。虽然这里是狭窄的下水道,撇开这个原因,这道声音还是大到令人提高警觉。因为有回音的关系,听不太出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可是确实有『什么东西』往这里靠近了──「寝住弟弟,快起来!」「唔……我再睡五分钟……」砂在他背上狠踹一脚,把他踹醒。「很痛耶……你不是反对暴力吗……」『子』一边说一边撑起身子。「唔……这是什么声音?是直升机还是什么东西吗?」直升机怎么可能跑到下水道里,不过用直升机来形容确实最贴切。那是一种无情撕裂空气的声音──被划开的空气又被扯得七零八落。『声音』与『声音』之间互相影响──也就是说正在靠近这里的『什么东西』不只一个吗?砂只能够推测这么多,因为那个答案比她的思考速度还快,在她还没想出来之前就已经来到他们的所在位置了──不过就算有足够的时间,也不知道砂是不是能够想像出眼前这异样的景象。砂看遍世界各地的战场,但还是头一回看见这种东西。
『声音』的真面目是『鼓翅声』,是大量鸟群拍动翅膀的声音──不对,应该是大量鸟群『尸体』拍动翅膀的声音。
许多种不同的鸟类『尸体』成群结队飞进下水道里来──然后它们彷佛一眼就盯上了砂以及少年『子』一般,在原地盘旋飞舞。「这……是『造尸者』?」砂也很不简单,惊愕之余还能立刻联想到这一点。「操、操控鸟的尸体……?」砂几乎对地上的情况一无所知,当然也没办法了解更多。不消说,这些鸟就是『酉』战士先前指挥的鸟群。『酉』战士用她的密技『鸟葬』命令鸟群攻击『亥』尸体的时候,『亥』用两挺机关枪『爱终』与『命恋』施展『花弹如流水』反击,而这些就是被反击的子弹射穿、丧命、坠地的鸟儿。此时最要紧一点的是杀死这些鸟的虽然是『亥』的枪弹,但当时『亥』已经在『造尸者』『卯』战士控制之下。『造尸者』能够让自己杀死的对象成为部下──所谓的对象不仅限于人类,而且就连手下尸体所杀死的尸体同样也会成为他控制的棋子。『控制』──依照『卯』自己的说法就是『成为朋友』。不管用哪种说法,可以确定的是在『亥』被吃光之前击落的几十只『小鸟们』如今已经不再是已故『酉』战士的眷属,而是可怕『造尸者』的眷属了。「…………!」看到这群鸟伤口还不断洒出血滴,一边还用伤残的翅膀在原地飞旋,砂简直说不出话来。她之所以惊愕不是看见那些鸟用缺损的鸟喙对著自己,也不为那些残破之后更形尖锐的爪子──而是看到有人用这种方式利用动物的尸骸与生物的尊严而惊愕。(理论上我也了解──虽然一般的鸟儿不能用,但要是鸟儿的『尸体』,就算是下水道也能安心派它们进来『探路』。可是这毕竟只是理论上──)该怎么说呢,这种战略一板一眼,完全冷血无情。就好比『把这东西这样搞之后就会变成这样,所以就这么做吧』,感觉不到任何人心温暖──乾枯无味的战略。「情况不妙啊,砂粒。」『子』说道。就算在这样危急时刻,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样惫懒──但是因为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看来他的声音生来就是这样懒懒的。「数量太多了,就算不至于落败,但是在这么狭小的地方和那么多小动物交手,不可能一点伤都没有──要是在这种脏兮兮的下水道受伤,非常有可能会得破伤风喔。」「…………」砂明白这一点。因为她之所以赞成把这里当作藏身地点,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因为下水道不适合战斗,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中立地带──可是如果对手是『死尸』,这种精神上的抑制因素完全只是陷己于不利而已。「我们逃跑吧。」话还没说完,砂就粗暴地一把抓住少年的脖子,拔腿就跑──那群死鸟没有马上追过来。它们终究只是『死尸』,所以移动速度好像不快。可是就算它们飞不快,继续待在地底下还是一样危险。「不要这样抓我,我自己会跑啦。」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害臊的关系,『子』这么说道。不过砂不予理会,一口气爬上梯子,把人孔盖往上推,爬出地面上──就在她冈出来的时候,一把利刃破风袭来。『呼!』砂事先早就已经料到,所以及时反应。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刀刃,同时往对方的脖子踢出一脚──可是对方也是千钧一发之际躲过砂的小腿。不对,照理来说,砂的小腿本来会重击在对方的脖子上。虽然砂以崇尚和平主义闻名,可是她也精于格斗技巧。只要是她看准的目标,就算闭著眼睛也不会打歪。可是照理说应该要有头的位置如果没有头颅的话,对著脖子踢出去的脚当然也踢不到东西──只能破空而过而已。(这也是死尸──『巳』战士──可是他使用的刀是──)砂和少年『子』一同在水泥地上翻滚,心里一边分析,然后重新站稳姿势,「痛死人了……」『子』还在呻吟的时候,砂转向正面,眼前站著『巳』战士的无头尸身,在尸体旁还站著一个眼神诡异、形貌诡异的男子──『卯』战士。比起『巳』的死尸,而且还是无头的死尸,站在旁边的『卯』战士浑身的诡异气息更加强烈。他控制的玩偶『巳』用摇摇晃晃的手把掌中的大刀交还给『卯』──取回大刀的『卯』手中提著两柄兵刃。
「我是『卯』的战士──『杀得异常』忧城。」
『卯』战士也不多言,就这样单方面报上名号。现在这个情况显然没办法讨论停战的事情,不只是情况不允许,显然他现在的状态也没办法与之讨论停战事宜。(没办法了……)「寝住弟弟,『巳』交给你应付可以吗?」「……怎么,你要打啊。」「我虽然崇尚和平主义,但可不是不抵抗主义。我会尽量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制伏他,然后让他回心转意。」「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制伏他……这比直接打倒他还难吧……真是的,你怎么每次都这样。」「什么每次都这样?」「我说的每次是指无论何时的意思,我知道了啦。」『子』这么说,然后站起身来。砂不知道他的实力高下,而且又是一个小孩,但战士总归还是战士,至少不会被战士的尸身秒杀吧。就算打不赢,只要暂时把『巳』拖住就好了──砂会在这段时间夺走『卯』的战力。(话虽如此,要怎么做才能让『造尸者』瘫痪呢……)光是抢下那两柄兵刃应该还不算剥夺他的战力吧……无论如何『申』与『子』如交错般各自进入战斗状态。
「我是『申』战士──『和平之杀』砂粒。」
「我是『子』战士──『群杀』寝住。」
令人意想不到的,四人当中最初有动作的是行动最迟缓的『巳』──『巳』的尸体。而且他作势有意要离开现场──看来对方也想要营造一打一的局势,而不是四人混战。『子』察觉对方的意图,跟著追上去。砂一边目送他离开,明知徒劳但还是开口说道:「那时候你也举手赞成了吧?现在也来得及,要不要和我们合作呢?我之前也说过了,有办法可以让所有人都保住性命喔。如果你愿意改头换面,听我说的话──」「…………」他有在听吗?不知道。从表情上来看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感情。「如果你有『一个愿望』想要在获胜之后实现的话──我也愿意一起帮你实现愿望。只要大家一起怀抱梦想的话,没有什么愿望实现不了──」「…………」因为『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砂都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之后她马上就知道『卯』只是没在听她说话而已──人孔盖打开之后没盖回去真是失算。鸟
群从人孔中泉涌而出。(他没有在听我说话,只是在等地底下的援兵出来吗──他也不是想要营造出单挑的局势,单纯只是想要分散我们的战力……)砂完全感觉不到『卯』藏有什么打算或是深思熟虑,他拟定计画就像是堆积木一样……说如机械一般也不尽然,就像是操纵西洋棋的棋子一样──不对,根本不是西洋棋,而是黑白棋的棋子。他研拟计画的方法毫无人性的要素,每一个棋子本身没有任何差异,重要的只是棋子的位置而已。砂过去曾经和各种不同的人物交涉,但此时她才觉得自己好像和一个有如外星人般文化差异迥然不同的人交涉。「忧城先生,你的愿望──」不过砂还是不放弃,而且毫不畏惧,继续说话。但她的声音完全被鼓翅声掩盖过去──大量的鸟群不由分说向她袭来。虽然这里的环境比下水道还好些,但被野生动物的爪牙所伤还是很危险。
(啊啊,真是──没办法了!)
砂粒打定主意,出手把四面八方冲过来的飞鸟尸骸拍落。旁人看起来她好像只是胡乱挥手而已,但实际上她每一个动作都确实把那些不是不死鸟的死鸟一只只打落在地上──当中也有些动作挥空,不过挥空的动作全都是假动作,用来限制或者引诱死尸的行动。就算有些尖喙如飞弹般从背后攻来,她也没有回头,精准地击落鸟只──而且砂不只是把鸟尸打下来而已。每打下一只鸟,她都不忘要折断翅膀的骨髂,让这些鸟尸再也飞不起来。砂认为『卯』战士的战斗方式很不人道,但她自己的战斗方法同样也非凡人所能办到──就算在下水道当中,她同样也能这样战斗吧。只是那时候因为身旁带著一个孩子,所以选择小心为上而已。虽然砂用手刀一一击退鸟尸,宛如古装剧的武打场景或是某种表演一般,但其实她于心颇为不安。(虽然已经是死尸,但攻击小动物感觉果然很不舒服)或者这也是『卯』的目的吗?先派遣鸟尸攻击,是为了让砂心神耗弱吗?就在砂把鸟群几乎解决掉,稍稍放下心之后,『卯』真正的杀招随即不要命似地攻来。他压低姿势,想要用大刀把砂的身躯一刀两段。(啊,那一带应该是胃部吧……)这个人当真是冷酷至极──宛如只把敌手的身体看作是盛装宝石的袋子一般。(这种心智真是危险──不过最重要的是武功,他还不算高竿)不只不甚高竿,要是只看武功的话,『卯』挥刀的方式根本有如一般外行人。当砂从人孔盖出来,他让『巳』径行偷袭不只是要避免遭到反击,看来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自己本事不佳。(『造尸者』本来就不需要懂得用刀嘛──不过多亏如此,我才能捡回一条命)先前砂的心神多少受到一些震撼,要是有如『丑』那样高超的剑技随之袭杀而来,饶是她本事高超也是惊险万分。砂一边这样心想,一边高高跃起,跳过横劈而来的两口大刀──不,她不只是跳过利刃而已,还从身材高姚的『卯』头顶上跳过,占据他背后的空门。不光是用刀技术,从驱策进退、身体运动方面来看,也看得出来『卯』并不长于体能战技。他应该没办法像砂那样做到高难度的技巧,应付来自背后的攻击──他不会有机会回头。砂一边这样心想,动手想要压制对手。让对方失去战斗力、制伏他──接下来之后再进行交涉。她的头脑已经想到这么多了,可是──
「噗滋。」
这是砂第一次听见『卯』的声音,然后在自己的体内也有两道第一次体会到的感触──让她停下了转身的动作。「咦……」虽然根本用不著确认是什么东西刺进来……她还是忍不住去看,可是看了之后又觉得深感后悔──两把利刃已经深深刺在自己纤细的身躯上,无可救药了。与其说是利刃刺体,看起来更像是身上长出两段刀柄似的。『卯』战士头也不回,只翻转手腕,把两柄大刀送入砂的体内。左右两边肺部都被左右两柄大刀刺破──即便头脑已经停止思考,砂也很明白,这是严重的致命伤。无论是因为窒息而死在先或是失血过多而死,总之已经逃不了死亡的命运。(为、为什么他突然、会使出这种、如高手般的技巧……)虽然没能如『卯』先前看准一般刺中毒宝石所在的胃部──可是、即便如此,这招实在太漂亮了。难道『卯』只是佯装武功低下,骗过了砂吗?难道是假动作?不,要是那些攻击都是假扮出来的,那他根本不该成为战士,应该去当演员才对。那么又是为什么──砂浑身丧失力气,身子软趴趴地瘫了下来,只是被刺中肺部的利刃撑著,所以她的上半身向后翻倒,也因此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为何。距离他们两人交战的地点稍远处种著一棵路树,树上宛如长出一颗硕大的果实般──吊挂著一颗首级。砂认得那颗人头……那也难怪,因为所有人在十二大战的起点处都看过那颗人头,也就是『巳』的头颅。(对了……和寝住弟弟一起离开这里的只是『无头尸体』)砂完全疏忽,没有想到头颅、无身的尸体在哪里。不对,身躯姑且不论,只有头颅的尸体本来应该也没办法有什么作为──但这个男人居然把头颅挂在树枝下,当作监视器般使用,用来为了保护自己背后的空门──保护自身。
「有个同伴能够依靠真是不错。真的、真的很棒。」『卯』头也不回地说道。「没事的,别担心。我只会要你的命而已──交出性命,然后你也当我的朋友吧。打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一直很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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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砂粒在起点招募伙伴,忧城举手回应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想到他是真心的──就连崇尚和平主义的砂粒都不算是全然相信他的真正想法。可是光就想要和『申』当伙伴这一点来说,他是异常诚实的。就这样,RABBIT一派又多了新成员加入──那是丧失了如生命般重要的和平主义,一代英雄的尸骸。
(○卯──●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