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两种人。
吸血鬼跟吸血鬼以外的?这个回答当然也没错。
能不能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原来如此,应该也可以这么认为吧。
其实还有更简单的分法。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不可能避免的分类法。
那就是,前辈与后辈。
论资排辈究竟有多么让人头痛,应该不用特地说明了吧。即使在已经全球化的现代,绝大多数的事,几乎都会因为「算不算得上前人」的差别而有定论。实际上,像这样区分,其实也有不少方便之处。人类培育出的智慧之巅峰——这么说或许过于夸张,不过,如果没有论资排辈的话,世界应该会比现在更没有秩序吧。
这不是在自夸,但我曾经是优秀的后辈。
然而,我能发挥后辈力的对象只限一个人,绫濑泉。身为吸血鬼研究的第一人、我的恩师,同时也是前女友的人物。她是优秀的前辈,驱使后辈做事的能力是第一流的,她以各式各样理由让我去处理了多不胜数的各方面杂务。
『像诚一郎这么能干的助手,就算找遍全世界也没有第二个了。』
虽然泉小姐赞不绝口,不过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感到高兴。
那是个诡异的时代。如果回顾过去十年,想必任何人都应该找得到因为受到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奇妙热情影响而心浮气躁的时期才是。既可以称之为青春,或许也可以称为黑历史。不管怎么说,那段难忘的记忆,依然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之中。
「真让人怀念哪~」
春香边笑边打开罐头。
「神谷学长那时真的是跟泉教授形影不离呢。」
「因为那时我们在交往,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分手之后也是这样吧?直到教授离开研究室为止,学长你不是都还一直找理由待在她身边吗?」
曾经是后辈的我,有一天也会变成前辈。
芹泽春香比我小一届。就像是对泉小姐而言的我一样,对我来说,芹泽春香也是唯一可以称得上「后辈」的人物——当时是这样。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从我正式投入猎犬这行的时候开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
「因为想不到其他可以投靠的对象。」
春香把叉子插进罐头。
「学长你还是一样能让人吃惊呢。当我走投无路,只好来找你求救的时候,竟然帮我准备了这么豪华的安全屋。不愧是学长,实在太帅了。」
「别太抬举我,我就只是个普通的猎犬而已。」
「学长,你才不该这么谦虚呢。听说你在业界有著『死神诚一郎』之类的称号不是?到现在为止从来没让目标逃走过,最最顶尖的职业高手——甚至连我都听到了这样的传闻啰。」
「…………」
我点了根新的菸。实在很蠢,会因为拥有绰号而感到高兴的,不是小鬼头就是外行人。要是她知道我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能维持住处于一般社会之中的身分,相信应该就不可能笑得这么开心了吧。
†
这是昨天晚上的事。
我的手机收到一封电子邮件。
那封透过因为具有高度匿名性而广为人知的某个加密程式寄来的电子邮件,让刚解决骚动的我甚至没有时间能够喘口气。失去联络已久的学妹,送来了求救讯号。虽然电子邮件的内容只是简单扼要地说明状况而已,不过已经足以让我吓得脸色发白了。
碰上这种时候,保险就可以派上用场。我马上回信,告诉她位于大久保的韩国城之中,早已准备好的秘密金库位置跟密码,并且指示之后该如何行动。金库里放著以不合法方式复制的藏身处(住宅大楼)的卡片钥匙。另外还提醒她务必要在夜间行动,不可以搭乘大众交通工具跟计程车。考虑到这类情况,我早就买通了藏身处的管理员。
即使做了这么多准备,成功的机率大概还是只有一半吧。
优秀的学妹赌赢了,所以现在才能像这样躲在这里。虽然公安尽全力追查芹泽春香的下落,不过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这个地方吧。只要躲个三年,搜查的强度肯定会减弱。趁这段时间伪造出身分证,设法让她偷渡到国外的话就搞定了。这种程度的门路跟所需费用,对我来说都还不成问题。
只要一切顺利的话,事态的发展应该会是这样。学妹过起与她实力相符的崭新人生,我则是若无其事地回归日常生活。或许称不上幸福快乐的完美结局,但至少应该还可以接受吧。
令人遗憾的是,「只要一切顺利」的期待没能实现,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边抽菸边这么问。
「成功逃走。」
春香简洁地回答。
「我还留著非得完成不可的事。可是,就像学长你看到的一样,我变成了通缉犯,自己又没有能够突破困境的实力。接下来一段时间肯定都只能依靠学长你了。对不起。」
「我受了你不少照顾。」
「是啊,学长你毫不留情地使唤我,像是帮忙写报告、点名时顶替你,还有代替学长你为泉教授做牛做马之类的。」
「那时给你添麻烦了哪。」
「真的是呢。因为学长你突然说要去留学,然后就失联了,只好由我来担任泉教授的助手(奴隶)。而且,后来问起你在哪个国家做什么研究时,结果竟然是跑去中东那边当佣兵,那时真的大笑了一场哪~」
的确有过这回事。
细节就不说了,总之,有段时期,我基于某种理由而不得不与枪为伍。大概在战场上厮杀了两年多吧。之后,身心都疲惫到极点的我终于回到日本时,泉小姐看到我就笑到肚子痛,说什么「果然不愧是诚一郎!行动实在太让人意外了!」这种话。
当时跟泉小姐一起笑得在地上打滚的人就是春香。
也就是说,她是属于「那一边」的人——跟绫濑泉同类型的人。
「血液制剂呢?你应该还带著吧?」
「当然。」
春香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瓶子。
没有贴任何标签的瓶子里,装著白色锭剂。数量不怎么多,最多也就是二十颗吧。不过,这二十颗锭剂或许就会改变世界。不但有机会成为能够救人一命的药,同时也可能变成害人丧命的药。可能为持有者带来幸运,但也有可能带来不幸。令人遗憾的是,以目前状况来说,后者发生的可能性要高出太多了。
本来应该是绫濑真独有的炸弹——这正是「只要一切顺利」没能实现的理由。
「你把药带出来的事,研究所那边应该知道吧?」
「知道,因为这是以颗为单位,受到严密管理的药。」
「那边肯定不眠不休地在追查你的行踪吧?」
「应该会是这样。」
「我听说皇立感染研究所跟政府高层的关系也相当密切。」
「十分密切呢。跟警察、公安有联繋的可能性也相当高。哎,不过研究所应该还不想让血液制剂曝光,所以不至于大肆张扬,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老实说,即使如此,状况还是非常不妙。然而,我还是只能选择把血液制剂带出来——因为我男朋友需要它。虽然他已经遭到杀害,不过,这个药现在依然会是我的王牌。因为用途要多少有多少的关系。」
六本木事件。
失控的吸血鬼。
以及多个「事件发生时是两人一起行动」的情报。也就是说,真相大致如下:春香的男朋友——原本是研究所的人员——变成了吸血鬼。他带著血液制剂与春香一起逃走,但血液制剂的效果因为某种理由消失,他也因而失控,在横尸街头前还拖了超过三十人的犠牲者陪葬。现在变成得要由我来帮学妹搞出来的事件收拾烂摊子,就是这么回事。
「你还记得速水优也吗?」
「当然,跟学长你交情很好的轻浮男生嘛。」
「那你也知道那家伙现在成了公安的顶尖好手?」
「知道。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只能选择来投靠神谷学长。要是学长你去打小报告,那我也只好认命了。」
我又点了一根菸。
芹泽春香是我的学妹,今年二十七岁,在皇立感染研究所担任研究员,原本听命于绫濑泉,备受期待的人物。要是能好好地做到退休的话,或许可以过著任谁都会羡慕的玫瑰色人生吧。遗憾的是,她搞砸了。因为窃取血液制剂而变成通缉犯,男朋友也死在路边,现在正因为害怕追兵而躲在这里。
虽然我对科学所知不多,不过,对于支配世界的法则倒还多少有点心得。
不要跟麻烦事扯上关系,这就是长命百岁的诀窍。
可惜的是,麻烦事总是会主动找上我。
绫濑真、芹泽春香、血液制剂……要怎么因应这些难题呢?
「整理过目前状况后……」
我揉熄了刚点起的菸,开口说话:
「眼前有三个选项,你要选哪一个?」
「可以先让我知道选项的内容吗?」
「第一
个是,现在马上开始准备远走高飞。虽然落网的机率相当高,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漏洞可钻。与其什么都不做而自取灭亡,这个至少还有试试看的价值。」
「第二个选项是?」
「跟研究所谈判,用血液制剂换取他们对你的性命安全提供保证。对他们来说,血液制剂也同样是炸弹。如果不在世人知道之前就设法回收的话,他们的立场想必也会有危险。至少应该会愿意坐上谈判桌吧。哎,不过就我个人经验,跟这类机密扯上关系的人,能够活下来的机率其实不怎么高就是。」
「第三个呢?」
「乖乖地放弃挣扎。有一个星期时间能用来打点后事的话,应该已经很够了吧。别忘了要留下遗书。」
「很难选呢。」
「因为光是基本条件就非常乱来了啊。皇立感染研究所表面上是正派组织,不过其实私底下也会做出连黑社会都得皱眉头的恐怖行为。你已经知道了这个组织不可告人的一面,应该要有面对类似下场的心理准备吧。」
「是这样没错啦……」
春香垂头丧气。
不过,她的眼神还有著光采。即使陷入这种状况,依然行有余力。她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总是能够巧妙地避开危险,在不知不觉间逃到安全地带。做事俐落、无懈可击,但不知为何就是不会让人讨厌的女人。
「那么,你现在打算选哪个?我个人是比较建议你选第三个。」
「别开玩笑了。如果我这么懂事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来投靠学长你了。」
「既然如此,要赌一把吗?远走高飞跟不怎么有利的谈判,不管你选哪个,我都会帮你收尸的。」
「学长,你这人未免太坏了。」
春香露出轻浮的笑容。
「你是为了建议我下这么大的赌注而专程来到这里的吗?不是吧?我所知道的神谷学长,是一个对于没有胜算的事就绝对不会去碰的人。如果已经知道会输的话就不会到这里来,更可能从一开始就不会伸出援手。学长应该还握著什么王牌吧?我不知道的秘密武器。」
……真是。
优秀的学妹也是相当令人头痛的哪。在这个世上,直觉越灵光的家伙往往就越长命。虽然春香不好应付,不过我并不讨厌她。
「我应该可以获得回报吧?」
「就跟我在邮件里提过的一样,关于泉教授与神谷三夜的情报。这可是在研究所里拥有能够偷出血液制剂地位的我,愿意倾囊相授的情报喔。学长你也是因为有这个报酬才会来到这里的吧。」
「你得先付酬劳喔。」
「您又在说笑了。我可以先说一半当成头期款,剩下的一半则是成功报酬。虽然我完全没有怀疑神谷学长的意思,不过毕竟是现在这种状况,还是请让我提高警戒。毕竟我不能在这种时候再犯下任何错。」
在这个瞬间,春香的眼神发出强烈光辉。
因为她总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所以这个表情出乎我意料之外。从学生时代到现在,过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她似乎也有了变化。我知道的芹泽春香,不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女性。这究竟会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好吧,就接受你的条件。我会尽可能多方尝试。」
「得救了。谢谢学长。」
「先从交换情报开始吧。如果不先了解彼此的状况,想行动也无从著手。」
「在这之前,可以先让我问个问题吗?」
「你想问什么?」
「学长,你的王牌是什么呢?做事向来谨慎的学长,面对现在这种走投无路的状况,看起来却似乎相当乐观。没有啦,我不是在怀疑学长你喔,就只是纯粹感到好奇而已。」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王牌。就只是手边刚好有张非常适合现在这个状况的牌而已。不用担心,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最多也就是再等一到两个钟头吧。虽然只是估计。」
「……?」
虽然春香不解地歪著头,但是现在时间宝贵。
为了能够尽量多知道一些,我开始提出一连串问题。
†
离开「龙凤楼」之后,我继续朝池袋更西侧移动。
走过剧场通,进入了池袋二丁目。虽然这里跟沙织小姐根据地所在的区域比起来安静许多,不过,爱情宾馆、风化行业的招牌反而好像变多了。感觉刚才那个区域比较偏向年轻人,相对地,这边则是以老手为主要客群呢。居酒屋也是一样,连锁店变少,个人经营的小型店家变得比较醒目。等到入夜之后,结束一天工作的大叔们,想必会让这里热闹起来吧。
我经过一间美轮美奂的当铺,依然继续往西走,逐渐感受到商店街的氛围。看到了青果行、肉店,还有澡堂之类的招牌。即使是池袋,只要稍微离开蛋黄区,氛围也还是会变得稳重许多呢,小真现在知道了。
在这条商店街的边缘处。
有个必须非常注意观察,否则就无法发现的小小招牌。虽说这间以「BAR y’s man」为招牌的店家就是下一个目的地……不过,因为现在太阳还没下山,在门的另一边也感受不到店里有人的气息,难免让我有点担心。因为是照著诚一郎先生的指示而一路来到这里的,应该不至于没人在吧。
我做出决定,试著推开门。
「抱歉打扰了……」
窥探店内后,我稍微放心了一点,因为有灯光。虽然照明比诚一郎先生的店还暗,不过只要眼睛习惯,依然可以确保充分的视野。
店内就只有吧台的八个座位而已。虽然比诚一郎先生的店大一点,不过依然是间非常小巧的酒吧。看来经历过不少风霜的吧台,散发出迷人的光泽。酒瓶跟鸡尾酒杯都排得整整齐齐,虽然椅子有点旧,但依然整理得很乾净,整体来说相当整洁。我觉得这家店应该是那种位在闹区之外,不会大张旗鼓宣传,只有内行人才会来的店家。
「午安,小姑娘。」
站在吧台后方的人物,以笑容迎接我。
「诚一郎小友让你来的吧?我等你很久了。」
对方是个看似酒保的男性,年纪大概六十岁左右。可能是正在准备开店吧,他一边以乾布擦拭玻璃杯,一边露出和煦的微笑。
「请随便找位子坐,外面应该很冷吧。」
「是,多少有点冷。」
「要不要喝点热的东西?咖啡欧蕾可以吗?」
「好的,谢谢您。」
酒保大叔露齿一笑,打开了上面放著咖啡壶的瓦斯炉。
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绅士呢,而且还是那种相当难得一见的。笑容相当有魅力,说话声音有种老成持重的感觉。修整得很漂亮的灰发与胡须十分典雅,就连已经有恋人的我也几乎要为之怦然心动。
「小姑娘,还没请教你贵姓大名吧。」
「幸会,我叫绫濑真。」
「我的名字是桐山忍,还请多多指教。」
微笑。
又一次儒雅的笑容。虽说同样是酒保,这位大叔跟诚一郎先生却是截然不同的类型。感觉不管客人说什么,他都愿意倾听,而客人也同样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就是所谓的圆融吧,肯定有许多女性一不小心就坠入爱河,不过,这些都跟心里只有诚一郎先生的我无关就是了。
「话说回来,还真是年轻哪。」
桐山先生一边以虹吸壶冲泡咖啡,一边发出感叹。
「光是听说诚一郎小友有了搭档就够让我惊讶了,没想到居然还是像你这么年轻的女孩。」
「我的年轻会让您感到不安吗?」
「多少有一点。当然,就本质而言是无关紧要的。实力是唯一的条件——对猎人来说更是如此。当然,这句话也同样可以套用在像我这样的酒保身上。」
「不好意思,敢问您与诚一郎先生是什么样的关系?」
「他父亲是内行人都知道的纯麦威士忌爱好者,我也受过他不少照顾。从诚一郎小友还年幼时就已经认识他了。」
「真高兴听到这件事。请务必谈谈以前的诚一郎先生。」
「有时间再慢慢跟你说吧。——可以加糖吗?」
「是的,请尽量多放一些。牛奶也要多一点。」
咖啡杯送到了我眼前。
诱人的甜美香气搔动著鼻尖,说完「我要享用了。」之后就试著啜饮了一小口。
啊,这是很好喝的那种呢。虽然看起来似乎两三下就泡好了,不过不愧是专业人士,我煮的咖啡欧蕾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煮咖啡的技术,大概只略逊诚一郎先生一筹吧。
「对了,桐山先生。」
「有什么事吗?」
「今天,我照著诚一郎先生的指示去处理各种事务。」
「嗯,他已经跟我提过了。」
「到刚才为止,我已经造访了好几个地方,大致上都还能理解有什么用意。然而,到这里来的意义,我始终想不通。」
「因为我与诚一郎小友是多年知交,而且,在酒保的世界,我算得上他的师父。彼此收藏的陈年纯麦威士忌也经常互通有无。让小
姑娘你到这里来,可以说是十分自然的发展吧。毕竟,在诚一郎的父亲过世后,抚养他长大的人也是我。」
「所以可以说是那个啰?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其实就是所谓的『跟家人打招呼』吗?为了报告我们已经开始过著以结婚为前提的同居生活。」
「哈哈哈,小姑娘你的个性真是独特。」
桐山先生笑得胡须不停晃动。
虽然我并不是在开玩笑,不过能够引人发笑也不是坏事。暂时就先不去订正吧。
「话说回来,小姑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请问是什么事呢?如果您愿意以偷偷告诉我诚一郎先生的秘密作为回报的话,我非常乐意。」
「我考虑看看。——你看得到挂在那片墙上的画吗?」
桐山先生这么说,以视线示意我往后看。
嗯,那里挂著画吗?我对记忆力相当有自信,不认为那片墙上有著什么可以称得上画的东西。最多也就是一排给客人挂衣服的衣架吧。
我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转头往后看——
恶寒。背脊一阵悚然。杀气——不,是比那更加强烈的预感。危险。警铃。
剎那间的判断。
在我让身体后仰的同时,听到了「噗」的软弱无力声响。我本能地打开了开关,在短短零点零几秒内从人类转换为吸血鬼。明显受到来自某处的攻击,必须尽快反击,不对,目前情势不明,还是应该选择逃走,以确保自身安全为优先——
「了不起。」
桐山先生露出十分亲切的微笑。
我则是处于完全笑不出来的状态。温文儒雅的酒保手上拿著一把手枪,枪身装有灭音器,枪口传来硝烟的味道。
「没有对我反击的自制心也很不错。一旦遭受反撃,我就不得不应战——到时多半就得打到其中一方丧命才能罢休了吧。不只如此,你的动作也非常漂亮。」
桐山先生抬头看著我,说出赞赏的话语。
这是因为我现在正处于以双手双脚撑在天花板某个角落的状态。简直就像是蜥蜴或蝾螈一样。因为无处可逃而采取的紧急避难行动。
「实在非常精彩。你很了解自己是吸血鬼,而且懂得如何善加运用吸血鬼的力量。在哪里受过训练吗?或者单纯只是从变成吸血鬼到现在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而已?」
「……桐山先生。」
我在自觉冷汗直流的情况下开口询问:
「莫非您是位猎人?」
「没错,在这一行里,我也算得上是诚一郎小友的师父。」
「您刚才那枪是认真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吧?」
「怎么会呢。打的是不会致命的部位,已经手下留情了。如果跟我从诚一郎那里听到的一样,这种程度的攻击,小姑娘你应该躲得掉,实际上也的确漂亮地躲开了。……那么,戏耍就到此为止,请下来吧。为了对害你吃惊的事赔罪,我再追加好吃的玛芬蛋糕吧。」
「…………」
虽然我半信半疑,但也不能一直贴在天花板上。我在警戒中轻手轻脚地慢慢下到地上,坐回原本的位置。喝光剩下的咖啡欧蕾,让自己恢复平静。已经完全冷掉的咖啡欧蕾,一点味道都没有。
「请用。因为是我自己烤的,所以保证好吃。」
放在餐盘上的玛芬送了上来。
香气的确很诱人。香草豆加上少许柑橘酒,感觉非常能够挑起食欲。虽然我觉得现在吃不下任何东西就是了。
「小姑娘,还请你不要因此感到不高兴。」
桐山先生以比刚才更加亲切的笑容向我道歉。
「因为诚一郎说『不用客气』,所以让我这把老骨头也认真了起来。虽然已经退离了第一线,不过一看到你就想起了血气旺盛的那个年头,实在不可取。」
「……您说自己其实已经引退,现在专心当酒保?完全看不出来呢。」
「有意让老兵重出江湖的人,一直少不了哪。我也算是个老头了,何况现在又有像诚一郎小友这种高手,实在很希望能够早点专注在酒保这行……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实在相当令人高兴。像你这么年轻的孩子就能掌控吸血鬼的力量,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事件喔。虽然我无意过问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但是真的非常棒。竟然能够像这样目睹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的关系产生巨大转变的可能性——不好意思,一时兴奋而说得忘我了。来来,请享用玛芬吧,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我要吃了。」
我听从桐山先生的推荐,把玛芬放进口中。
好吃。
虽然我现在处于绝对没办法尝出什么味道的精神状态,但是,即使如此,还是可以明确感受到味道。香甜却又微带苦味,温柔地在口中化开的感觉。坦白说,我觉得有点不愉快。因为,这样一来,我简直就像是让桐山先生玩弄于指掌之中了嘛。
「再追加一个道歉,来聊聊过去的秘密吧。」
「秘密!?关于诚一郎先生的吗!?」
「是啊,你想听吧?」
当然。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果然遭到玩弄于指掌之中……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是与重要的恋人有关的话题,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
「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过去也曾经当过佣兵之类的。」
桐山先生开始冲泡第二杯咖啡,同时开口诉说:
「东南亚、中东、中南美洲、非洲大陆……跑遍了世界各地哪。虽然工作内容不适合跟小姑娘你详细说明,不过至少实力不算太差,还能不愁吃穿。」
「这就表示,诚一郎先生也曾经当过佣兵,是吗?」
「聪明。你说得没错,我跟他还是曾经并肩奋战的关系。虽然我原本也不想把恩人的儿子拖进血肉横飞的世界,不过,别看诚一郎小友那样,他其实相当顽固,一旦说出口之后就不听劝阻。而且,令人遗憾的是,他原本就跟鲜血淋漓的世界有缘。」
双亲遭到吸血鬼所杀害。
那个吸血鬼不是别人,正是诚一郎先生的妹妹。
在高中时,虽然还没正式入行,但已经是受到瞩目的猎人。
「他自愿成为我的徒弟时还在读大学。虽然不乐于见这种状况,但是也看得出他明显无意舍弃跟吸血鬼的关联。既然如此,传授他自保的手段也是报答恩人的方法——我是这么想的。」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诚一郎先生也成了佣兵吗?」
「没错。他学得很快,不用多久就变成了一流的战士。之后,他离开我身边,转战各地,回到日本后开了酒吧,同时也正式开始当个猎人。其实他原本就是在这附近长大的喔。在池袋有相当深厚的人脉,他父亲当年的酒吧也开在池袋区。对诚一郎小友来说,这应该是自然而然的发展吧。」
原来如此。
非常耐人寻味的内容呢。因为诚一郎先生都不愿意谈起自己过往的缘故。的确是令人高兴的话题,方才险些遭到杀害,并不是没有价值的。
「诚一郎小友拥有极为优秀的才能,不论是身为猎人,或者是身为酒保,多半在其他方面也不例外吧。不过,正因如此,所以他也随时可能面临危险。因为我是同行,所以很清楚,与吸血鬼有牵扯的人,可以说紧邻黑暗而活。或许在身为吸血鬼的小姑娘你面前不该说这种话就是了。」
「当你在窥探深渊时,深渊也同样在窥探著你——毕竟也有这么一句话呢。」
「没想到像你如此年轻的女孩也知道这句至理名言。虽然我对于你个人的经历也相当感兴趣,不过看来还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要是对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追根究柢问个清楚的话,可能会导致诚一郎小友嫉妒,误以为我想要追求你吧。」
微笑。
桐山先生浮现儒雅的微笑。
因为我天性单纯,所以现在心情非常愉快。就算同样是显而易见的场面话,由对的人来说,听起来就是让人很舒服。而且,我很可爱,这点本来就是事实嘛!
「那么,今天就先说到这边吧。」
「咦,就这样而已吗?我还想知道更多关于诚一郎先生的事。」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要是太过多嘴的话会惹他不高兴的。」
「我知道了。毕竟一下子就全部听完,这样也有点没意思呢。期待再次与您见面的时刻。」
「知所进退的女性值得嘉许。或许称不上什么奖励,还是请让我送你一个礼物。」
桐山先生这么说完后,把一张卡片从吧台上滑到我面前。
「请问这是?」
「可以说是合格通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视为战争时的召集令就是了。带领你前往下个关卡,算是类似护照的东西。」
桐山先生说完之后,再次露出那副儒雅的微笑。
†
「对了,学长,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啊。」
「又在说笑了。学长你怎么可能没有女人呢。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一直很受欢迎不是?大家只是因为知道你跟泉教授在交往,所以才
都没有表态,喜欢学长你的女生其实很多喔。」
「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事哪。」
「只是因为学长你没兴趣,而且听过就忘的关系吧。我可以负起责任作证,当时真的有很多爱慕者喔,很多。『神谷学长好帅~』『诚一郎很迷人呢~』说过这类话的女生,不管是在研究室、餐厅或社团都有不少。只是因为学长你完全没把她们看在眼里,所以不记得而已。鲁莽地跟学长你告白,结果以失败收场的人也不只一两个喔?就只是你不记得而已,没错,就只是不记得而已!」
春香挥舞著酒杯大力强调。
我一边小口喝著加了水的调和威士忌,一边提出「小声一点」的要求。虽然这间屋子有著即使办摔角比赛也不至于让声音外泄的隔音构造,不过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身处投入了多到会让人吓得合不拢嘴金额才弄到手的安全屋之中,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四点。即使是沉不住气的酒精中毒者,现在也不过是差不多快要完成热身的时刻。有点偷跑的芹泽春香倒是已经完全喝醉了。
「事情就是这样,学长,拜托你了。」
「你指的是什么啊?」
「请说出事实。你现在有女朋友吧?」
「没有啊。」
「这是谎话,我感觉得出来。毕竟我对学长你的了解只输给泉教授而已。看氛围就知道了,氛围。现在的学长身上传来女人的气味。这不是推测而是事实。」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没有。这才是百分之百的事实。」
「啊,我知道了。没有把对方当成女朋友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懂了。炮友、情妇,再不然就是泄欲工具,大概就是这样吧。不愧是学长,果然与众不同。」
我不想回答。
我再次喝了一小口加水威士忌,陈年的约翰走路。虽然让酒醉的人大口畅饮有点浪费,不过,如果这样就能够让她放松下来的话,其实还相当划算。说到为什么要跟逃亡中的吸血鬼开始喝酒,除了这个之外就没别的理由了。我好歹也是个酒保,很了解号称百药之长的酒具备哪些功效。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不过春香肯定非常焦虑,不论事态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先化解她的紧张都有其必要——虽说我正是因此而向她劝酒的……
药下得太重的时候就会变成毒,眼前的这个醉鬼就是个好例子。
「对了,学长。」
「你也该安静下来好好喝酒了吧,我已经很累了。」
「关于这次的报酬。」
「泉小姐跟我妹的情报,事前事后各付一半,对吧。」
「拿我的身体来抵债,你觉得如何?」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吧。」
「虽然我平常很邋遢,不过觉得自己还满有魅力的喔?这个身体应该可以卖到不错的价钱才是。」
这也算是工作的一环吧,为了放松心情,闲扯大概也是有必要的。
我忍下叹息,开口回应:
「记得是你大一时的事吧,你参加了校庆时的校花选美,而且还赢得了冠军。」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学长你还记得啊?」
「我记得你抱怨过,因为朋友擅自送出参加申请,所以你不得不参赛。」
「学长,这种事你就记得住呢。虽然听起来像是不时就会发生在哪个偶像身上的老套故事,不过竟然真的变成了现实。」
春香抓抓头,喝光威士忌后又倒了一杯。
「朋友们安排我去美容院好好地弄了头发,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造型师,让我以压倒性的优势夺下了冠军。哎,因为我只要闭上嘴,就算在好莱坞也能走红的关系嘛。在联谊时也从来没有输过。」
「赢得校花选美之后就不停有演艺事务所找上门,造成很大的困扰。我也记得你曾经这样炫耀过。」
「那不是炫耀,只是在诉苦而已啦。那时真的很头痛啊。甚至还有像是跟踪狂的家伙缠著我,实在糟透了。」
「没记错的话,你的追随者们把对方赶跑了。」
「是啊~因为围殴得太过火而惊动了警察就是。那件事让追随者们一下子全都被警察带走了,搞得非常麻烦哪,啊哈哈。」
春香发出高亢的轻浮笑声。
这家伙当年以身边男友一个接一个,没有空窗期而出名。虽然是个邋遢而又有气无力的女人,不过好像也有人就是喜欢她这种彷佛毫不设防的个性。相对于像是随时有机可趁的特质,她的成绩却非常优秀,以才女而言也是第一流的,这样的落差实在非常吸引人——以上是过去的大学同学,速水优也的说法。
当然,由于我把这样的春香当成杂工一样使唤,因此受到相当强烈的批判。俗话说漂亮的玫瑰总是有刺,优秀的学妹似乎也不尽然只是单纯容易差遣而已。
「可能的话,我其实很希望能跟泉教授比比看。」
春香低头看向她手上的杯子。
「我指的是校花选美。因为,我有可能胜过那个人的时机,大概就只有那个时候而已。别看我这样,对身材还是很有自信的,而且又是怎么吃都吃不胖的体质。」
「泉小姐应该不会参加吧。不管身边的人帮她做了多么完善的准备,结果还是肯定会在开始前不见踪影。」
「我想也是。泉教授好像对自己的外表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我有时还是会把自己身为女人的事当成武器,但是那个人连这种小把戏都不需要哪。话是这么说,不过,与其说泉教授是美女,不如说更接近美少女。根据投票者的喜好不同,投票结果或许也会分成两派,所以我才会觉得自己多少有胜算。」
「就算是这样,结果还是泉小姐会赢吧。她就是那种人,不管在哪方面都不是平常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对于这样的教授,跟她谈过双方年龄有差距的恋爱的是哪位仁兄啊?」
「只是偶然而已。」
「靠偶然就能跟那么奇特的人交往吗?」
「才两年就分手了喔。」
「能够维持两年就已经是奇迹了啦,要是换成我,连一个星期都撑不过去。」
的确,应该撑不过去吧。
如果只是工作伙伴或者当朋友,可能还不会怎么样,不过,以相依相偎的对象而言,绫濑泉跟芹泽春香简直就是水火不容。虽然春香不管是擅长的范畴或程度都与泉小姐不同,但是,她也无庸置疑称得上是个天才。她们彼此能够接受的人格范围都太过狭窄了。
实际上,「她们的感情还不错」这点,让我觉得相当难理解。泉小姐能够认同春香的品味,春香则把泉小姐当成神一般尊崇。包含我在内,我们三人的交情可以说是保持著非常奇妙而又绝妙的平衡。
「哎呀~好久没聊得这么开心了。」
春香打开了储备的罐头,心情似乎相当不错。
「从神谷学长到外国当佣兵那段时间开始,我们就几乎都没再见过面了。学长果然很棒呢。比以前那个果决明快的时候还要更加明快果决。真想跟学长你去喝酒呢~新宿那边的横丁一带,最近变成怎样了?以前常去的,把麦茶加进啤酒里的那家店,现在还开著吗?」
「你啊,了解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当然没忘记啊。个人史上最为不妙、最最恶劣的状况。毕竟这跟学分不够而留级是完全不一样的呢。」
「还有我的报酬,要是你忘记的话就伤脑筋了。」
「我知道啦。哎呀~不过,醉成这样的话就会想要抽根菸呢。」
「要来一根吗?」
「谢了,其实我已经戒菸了。……咦,酒瓶里已经没东西了耶?」
「只要你把该说的话说完,我就会拿出新的酒。让我知道泉小姐的消息。听说她失踪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原本待的皇立感染研究所,对这件事的反应是?既然你在研究所担任泉小姐的助手,多少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学长真是急性子呢。」
春香浮现苦笑。
「跟泉教授无法取得联络是事实。最近两三个月,她都没出现过,我们也没有任何交流。不过,学长你也知道,这类状况其实并不罕见,在学生时代也发生过吧?教授突然就不见人影,然后又突然回来。」
「有啊,你认为这次也是同样的模式?」
「不,再怎么说,期间都未免太长了点。」
「关于这件事,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劲吗?研究所的顶尖人物一声不吭就消失,对工作也会有影响吧?」
「这个嘛,其实可以说是我们这间研究所的独特之处。各个部门都抱持著非常强的独立主义,不管是纵向或横向的连系都很薄弱。别说不知道隔壁的研究室在研究什么了,有时甚至连同团队的研究员之间都不清楚彼此的工作内容,所以其实没造成什么问题。毕竟接下来半年的工作行程都已经规划好了,即使没有泉教授也不会怎么样。」
「在这段期间,泉小姐完全没有任何讯息?」
「是啊,完全没有。音讯不通。至少就我所知,没人知道教授的消息。包含研究所高层在内。」
扑空
了啊。
哎,反正我本来也就不认为马上可以知道结果。
「泉小姐原本在研究什么?」
「当然是各式各样跟吸血鬼有关的事啰,不过,再说下去学长你也听不懂吧。虽然你的头脑很好,不过终究还是文组嘛。」
「你知道心灵物理学吗?」
「哎,我好歹也算得上是个研究者,至少还知道这个名字。不过因为那跟我的专业完全无关,所以具体内容几乎都不清楚。何况那本来就是被当成异端的领域,能够整理出一套有条有理的系统,成为像样的学问,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我听说泉小姐对这个相当感兴趣。」
「那个人对任何事都感兴趣啦。为了更加逼近吸血鬼这个复杂的谜团,如果没动用人类的所有睿智就追赶不上,而且也有必要从许多不同的面向来切入。即使是接近灵异的领域,只要是有可能派得上用场的,不管是什么都先尝试看看,行不通的话就再换用其他方式,就这样一再重复相同的过程——所谓的研究,说穿了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你又是怎么想的?对于心灵、灵魂之类不但看不到,而且也无法透过碰触来确认,想要资料化也有困难的领域却非常认真投入研究的行为。这难道不是所谓画饼充饥之类的吗?」
「不,其实我不会这么认为喔。的确,例如我在做的药物化学,虽然这是个没有数据化的资料就什么都办不到的领域,但是,世上其实也有很多单凭假设、推论或直觉之类的就可以找出事物真相的范畴。即使在我看来是画中的大饼,在行家眼里就变成了真正的饼,这类状况其实也很常见喔。即使无法理解,不过,世界就是由这些事所构成的。我可没打算忽视这一点喔。……话说回来,学长,你还要继续谈这个话题吗?」
即使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我对理组的东西一窍不通,就算谈下去也谈不出什么。
然而,我就是会在意,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接近灵异的学问,与心灵、灵魂有关的种种。虽然就只不过是直觉,但是,到现在为止,直觉已经救了我无数次。我一直觉得,这会是追查绫濑泉去向的重要线索。
「对了,春香。」
「什么事?」
「泉小姐有私生子吗?」
「耶?」
「我在问你,泉小姐有私生子吗?」
「……哎呀——」
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再怎么说都应该没有私生子吧。至少就我所知,泉教授最后一次跟男性交往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虽然想必有研究员对她怀有憧憬,不过教授对那些人根本不屑一顾。」
「这样啊,你完全不知道吗。」
「更不如说,要是真的有私生子,应该就是教授跟学长你生的孩子吧?同样是在我所知的范围之内,能够让泉教授当成异性看待的对象,大概就只有学长你了吧。……咦,怎么会突然讲到这个?难道有私生子吗?真的假的?泉教授?」
就在这个时候。
玄关的门铃响起。传来无力的「叮咚」声音。不可能是来推销报纸或传教的,而这栋大楼的住户也不包含会叫外送披萨的阶级。
「学长……!?」
我伸手制止表情紧绷的春香,打开大门让访客进屋。
†
「这么晚才来啊。」
在开启的门后面等著我的人是诚一郎先生。
「怎么啦?别站著发呆,快点进来。」
「……诚一郎先生。」
我以半傻眼半感叹的语气这么说。
「原来您也做过意外黑心的勾当呢。」
「你在说什么啊?」
「因为这栋大楼的房价感觉非常贵,一般的酒保绝对不可能买得起吧。虽然我认为这里多半是遭遇紧急状况时的安全屋……就算是这样,依然是非常不得了的地方呢。翻开地毯的话,底下会不会铺著钞票呢?」
「我可不认为猎犬(猎人)算得上正常的行业。少废话了,快点进来,我不想引起别人注意。」
「遵命~」
虽然我若无其事地脱掉鞋子,不过内心其实非常惊讶。因为指示我来这个地方的酒保桐山忍先生事前什么都没说,完全把我摆了一道。今天四处奔波的跑腿工作,到这里似乎就是终点了。他交给我的卡片,其实就是这里的卡片钥匙。
话说回来,诚一郎先生果然非常有魅力。因为,这栋大楼可是有著彷佛让一般人即使只是进门都会犹豫的威严喔。能够以理所当然般态度进出的,绝对不是凡夫俗子。不愧是诚一郎先生,我的好感度涨停板了。
「学~长……」
喔呀?
从屋内传来了女性的声音喔?
「来的人是谁啊?客人吗?老实说,我现在非常害怕,公安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发现这里了吧?还是研究所雇用的杀手找上门了?」
「我才不会犯这种错,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学长,但事情难免会有万一——嗯嗯?」
说话的女性,看到我之后就停了下来。
「我说学长。」
「怎么啦?」
「总觉得那边那个可爱的女孩有点眼熟。不,我当然知道之前没看过她喔。不过,就~是觉得跟某个人非常像,或者该说是既视感……」
「真,自我介绍一下吧。」
「好的。」
因为我是聪明的孩子,所以心里大致上已经有个底了。安全屋、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好像看过我长相的反应、虽然穿得很朴素却是个大美女。虽然就很多方面来说都是警钤声大作的状况,不过我面不改色地装出笑容。
「初次见面,我叫绫濑真。请多指教。」
「……OH MY GOD。」
美女小姐的嘴巴张得老大。
「学长、神谷学长。」
「怎么啦?」
「你真的有私生子吗?」
「不是我的,是泉小姐的。因为某种理由而托我照顾。」
诚一郎先生这么说之后,简单地说明了我的事。
然后,他也让我知道了那位美女——芹泽春香小姐的状况。这样的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呢。诚一郎先生是不是命中注定有女难呢?虽然我或许没资格说这种话就是了。
「这个……小真?」
春香小姐以战战兢兢的态度向我开口攀谈:
「你真的是泉教授的女儿?没有骗人?」
「没有骗人呀。关于宛如母亲的翻版这点,我非常有自信。」
虽然正确来说并不是女儿而是复制人,不过暂时就先别更正吧。毕竟我的定位也的确就跟女儿差不多嘛。
虽说复制人的事迟早得要让诚一郎先生知道……哎,不过即使不是现在也无妨吧。日后再慢慢找个适当的时机就好了。
「哎呀,因为的确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所以血缘关系应该没什么好怀疑的……不过,你是吸血鬼,而且还拥有血液制剂……?泉教授到底在想什么啊……哎,想要跟上那个人的思考,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事……不对,就算是这样也实在是……」
「春香,你的心情我可以体会,不过拜托晚点再来感受冲击。我想先决定今后的方针。」
诚一郎先生从怀中拿出电子菸,开口这么说:
「我提出了三个选项,而你全都拒绝了。现在剩下的道路,虽然比那三个都还要更加艰难困苦,但也不至于没有成功的希望。到底要不要尝试,你现在就决定吧。」
「也就是说,还有第四个选项啰?」
「哎,算是这样吧。」
「这就是学长你的王牌吗?跟那边的小真也有关联?」
「风险很高喔。」
诚一郎先生吸了口电子菸。
「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不例外。不过,综合来看,我认为这是最有价值一试的选项。成功的话,回报也很大。」
「既然学长都这么说了,我也有意赞同。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之前没有提出来呢?」
「因为需要真的同意。」
诚一郎先生看了我一眼。
「第四个选项,她得要承受最高的风险。要是她拒绝的话,那就当成我没提过这件事。到时就只能请你选胜算比较低的其他选项了。」
「小真的同意吗?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方法,我还是一头雾水……」
「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以毒攻毒吧。因为跟吸血鬼扯上关系而遭到追捕的你,现在可说成了人类的公敌,不过,世上也有一票专门对于处在你这种立场的人物伸出援手的家伙。」
……我懂了,原来如此。
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的春香小姐不解地歪著头,不过知情的我则已经想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不过,真的行得通吗?如果我的推测正确,这将会是一条非~常危险的路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