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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说,总之习惯还真是件恐怖的事呢。」
我在文件的环绕之下自言自语。
用羽毛笔喀喀写字的声音持续响起。
在书桌上有好几座堆成山的文件。
不是以叠,是以山为单位。
除了普通事务的授权文件,还有先前那起骚动的期间所累积的份。
……话虽如此,还是比先前被逐出教会的骚动那时候好多了。
从那之后,我做好了面对万事的准备。
要是天下太平就最好了,不过还是要以防万一。
「好,结束了……」
悲伤的是,实际上这次也是由于那些准备而得救。
「也谢谢你,塞巴斯。」
「要感谢请去感谢汀恩。他回去以前,大致做完了指示和处理才走。」
「哎呀……明明就那么急着回去。真的是感激不尽呢。」
听到他的名字我的内心有所反应,但幸好似乎没有表现出来。
「打扰了,大小姐。」
塔妮亚随着敲门声走进房里。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有事向您报告,请问现在方便吗?」
「嗯,因为工作大致上都完成了,没问题。所以,有什么报告?」
「是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德鲁塞似乎向骑士团辞职了。另外,克塔贝里亚伯爵家做出将他逐出家门的动作……关于后面那件事,我想之后大概会正式对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发出通知。」
「这样啊……那德鲁塞的动向是?」
「回到王都之后他便消失无踪了……要去追踪他吗?」
「不必了……现在的他已然一无所有。不论是财富或是名誉,只剩下锻炼至今的身手。而那身手,我相信只要有莱尔和迪达在就不会有问题……因此我希望把不去追踪他的那部分,调去当搜查王都动向的人才。」
「遵命。我会妥善安排。」
「那就拜托你了。然后另一个报告是?」
「已经决定好要如何处置波恩,以及相关的贵族们。据说波恩跟前教皇同样是喝毒酒。其他相关的贵族们则是不仅要更换当家还要终生软禁。」
「这样啊……」
「……您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呢。」
「移交给国家那时,我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预料到了。」
我不禁面露苦笑。
波恩已经是没有任何后盾的平民。
企图谋害贵族的……而且还是公爵家一员的我,就这点而言他不可能安然无恙。
若放过他,那只会从根本彻底颠覆这个国家的身份制度。
尽管达里尔教向来护着他,但如今对那边来说,拥有前教皇血统的他可说是眼中钉。
就算对耶露莉雅妃来说,也顶多是想趁他说出不该说的话以前尽早将他处理掉吧。
「虽然这么快就做出裁决,让我有点惊讶……我明白会有这种后果而将他交给了国家。我曾经一度向他伸出了援手,对那表示拒绝的,正是他自己……既然如此,那么按照当初的计划,为了让其他碍事的贵族们消失,将他当成牺牲品也没关系吧?」
不过这次跟波恩一起遭受处置的贵族们,果然对耶露莉雅妃等人来说,就好比是蜥蜴尾巴那般末梢的存在。
话虽如此,由于位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北方的领地当家,似乎也在接受惩处的范围之内,可以说波恩已经完成了身为诱饵的职责吧。
……那边的领主在调涨关税以后还时不时出手阻挠,实在是不堪其扰。
「您所言甚是。尽管无法亲手杀之令人遗憾,但既然为大小姐出了力的话也就罢了。」
颇有塔妮亚作风的话语,令我忍不住发笑。
「谢谢你的报告。请你至少确认是不是确实行刑了。因为若他其实活了下来,就没办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然后塔妮亚,我想休息一下,顺道在交谊厅喝茶。」
「遵命。」
塔妮亚流露出一记爽朗的笑容。
也许是在担忧我的身体状况,当我自动说出要休息之后,她就像刚刚那样露出了像在说「哎呀,太好了」那般很高兴的笑容。
面对那样的笑容,我装作没察觉到残留在心中混浊的感情,站了起来。
离开房间,走了段不短的时间后便到了交谊厅,我在椅子上坐下。
接着塔妮亚泡好的茶随即放在我的眼前。
「嗯……真好喝。」
「不敢当,我先暂且失陪,若有任何要事,请您吩咐待命的人。」
「嗯,谢谢你。」
她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离开房间,随后我吐出憋着的一口气,跟着做了个深呼吸。
吸气之际,花草茶的香气搔动着我的鼻腔。
……啊,冷静多了。
……从塔妮亚那边,听到了波恩死刑判决的那一瞬间——
欢喜、安心、愤怒还有痛苦。
种种不同的感情互相交织,宛如将颜色随意混合成了丑陋的色彩那样,实在难以形容的一片混浊掠过脑海。
尽管如此,我的脑中却莫名冷静,还真是不可思议。
而且还是好像在这里休息一下,内心就能冷静下来那种程度的稍纵即逝。
望向周遭的花朵和绿意,我疲惫的双眼便觉得好了一点。
看着文件的时候尚未觉察,但是像这样望见一片绿意时,就有了双眼疲惫的自觉。
得当心别让视力变差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隐形眼镜。
我怀着这种想法,同时享受着现在看见的景致。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当然有专属的园艺师。
这片景致是经过他们精密计算创造出来,并且维护着其美丽。
能在身边见得如此美景,是令人多么感激的事啊。
……我就这么发着愣,任由自己随波逐流地思考。
这么说来,好久以前米茉莎寄了封信来。
好像是已经有了以订婚为前提正在交往的人。
过去她在意情势,迟迟无法踏出一步,然而恋爱的力量该说是厉害还是可怕呢。
我在信中姑且是写下了祝贺的言语,和请她告诉我是怎样的人,可是之后却没有回音。
由于为波尔迪克家族的事情忙碌,之后我便没有再做些什么……我是否应该再写一封信看看呢?
思考着那种事,迪达突然进入了我的视野。
「……哎呀,是迪达啊。」
「唷,公主殿下……在休息吗?」
「嗯,是呀。」
「是喔。那之后我会先把文件交给塞巴斯先生,请过目吧。内容是关于警备队今后的运作。我晚点要出去,不过莱尔会回来,如果有什么事,到时就告诉莱尔吧。」
「嗯,明白了。迪达你马上要出门吗?」
「不是的……并不是现在马上。」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顺道喝杯茶?」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迪达咧嘴一笑坐在我的面前。
我双眼一望过去,在我开口以前,随侍在侧的侍女放好杯子斟好茶水。
她是实习侍女。
是在高等部和初等部中间的位置设立的职业训练学校的学生。
目前有为了就读高等部的医疗科等等,与高等部相同的专科、教育科,然后也有总管及侍女科和警备科等等。
最后的两个,是公爵家出资设立的。
总管及侍女科意外的很受欢迎,入学的竞争率很高。
据说很大的原因是能够学到礼仪规矩。
因为是轮替制,因此到了那些学生们来这个家实际学习的期间,她们会一面辅佐塔妮亚一面学习。
「咦?这是塔妮亚泡的茶吗?」
「真亏你知道啊。」
听见我这么回答,他泛起似乎很害羞的苦笑。
「还好啦……比起这个,公主殿下为什么要挽留我呢?」
「报告……尚且不到那种程度,但我有事要告诉你。」
我举杯一饮而尽,接着将杯子放在桌上。
我拉回视线,发现前方的迪达不知从何时起正襟危坐。
「你用不着那么僵硬不要紧喔。」
「既然如此,那公主殿下你也别露出那么严肃的神情啊。」
「哎呀……」
这意想不到的提醒,让我笑了出来。
明明是要说他的事情,我却似乎不知不觉由于习惯而表情僵硬。
「抱歉啊。那我就说了。其实是听说德鲁塞向骑士团辞职了。」
迪达在外祖父大人那边,据说见过德鲁塞好几次,在波尔迪克家族那时也一起被抓过。在各方面颇为有缘,所以我想先告诉他。
「……这样啊。」
迪达的反应,超乎我想象的非常干脆。
简直就像那是理所当然似的。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吃惊呢。难不成……你已经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可是我总觉得有预感。」
「咦……此话怎讲?」
「那家伙先前对我说了『骑士,到底是什么呢』。」
「你见过他了?」
「是他离开领地的那时候。我去送他顺便监视。」
「这样。于是乎他问了不是骑士的你,骑士到底是什么吗?」
「那家伙说『我觉得你和莱尔先生,比我更符合我心目中骑士的样子』。因为不是很懂我就回他一句『谁管那种事啊』。」
「哎呀……」
「『执着于名号、自负,成了远离原本该有的风貌的骑士』——那家伙是那么说的。」
「你怎么回复他的?」
「我说『原本该有的风貌是什么?』……我没说错吧?不管再怎么努力,自己也只能成为自己。我觉得应该问的是『自己想要成为怎样的自己』。不就是不断持续积累为此该怎么做才好以及想要怎么做吧。那家伙对于自己想要做什么、想要变成怎样,没有办法感受到他坚定的『自我』。应该说是搞不清楚自己站在何处,一味追求理想的那种感觉吧?正因如此才会执着于骑士团的名号,站在伯爵家的长男这个位置上而自负吧?不过贵族家的少爷、千金,大概都是那样吧。」
「还真是严厉的话。那些话你全都对他说了?」
总之是差不多的意思。然后他说:『来到这个地方,让我思考了很多事。犯下重罪,不但无法回到过去,并且那份罪过还会永久存在。单我一人之身也就算了,就连骑士这种存在也一起受累。正因为如此,我必须要赎罪。赎罪,并且再一次回想起自己的憧憬、憧憬的风貌,我想重新把那当成目标。』」
「哦……唔,那不是很好吗?」
「公主殿下您才是说得真轻巧啊。我想对那家伙来说,这肯定是个重大的决定喔。」
「因为我不感兴趣呢。」
「您这话还真是冷淡耶。」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也只能这样表达了。话说回来,听了他阐明的信念又能如何?只要他对我……对这个领地不打算做些什么,他变成怎样、想做些什么我都不在乎。老实说包括过去的事我也觉得『无所谓』。」
「您是原谅他了?」
「……那时候的事不可能当作没发生。我也是透过那时的经验而有所改变。不管在好的方面或是坏的方面上。可是,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因为比起拘泥于那些,我还有更重要的事物。」
在度过忙碌的每一天之际,别说是当成遥远的过去,我甚至能当成是别人的事情那样。
因为比起拘泥于那些,还有更重要的事物。
话虽如此,那时的事还是深深刻划在我心中。
尽管我和前世的我的人格互相融合,仍留下了许多类似于心理创伤的伤痕。
「虽然说那边积极地要与公主殿下您对立呢……」
「那就是眼前的烦恼呢。还有要是他抱持了重大的决心就更是如此了,我觉得重要的是今后。自己理想中的模样——这经常会被问到呢。不论是自己,或是他人。我自己也是如此。」
一个好例子就是当眼前的迪达询问我的觉悟那时。
当时的我被问到自己理想中的样子……还有我理想中领地的样子。
即使自己觉得「就是这样」,也会在某个时间点被问到,会有迷失方向需要重新审视的时候到来。
选择轻松的道路——人类难以抗拒这样的诱惑。
……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所以他是否能贯彻那种想法?即使失败了也能重新振作,能继续坚持目标吗?那是我认为最困难,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确实很困难呢。就算是我也经常会感到迷惘、碰上失败。」
迪达说着哈哈笑了几声。
「嗯……那先暂且不论,你的话我明白了。谢谢你,迪达。」
「用不着道谢……好啦。那么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嗯。把你留下来,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那我就失陪了。」
我独自一人留下,再次喝起泡好的茶。
不知不觉间经过了不少时间,夕阳照在一片绿意之上。
平静的时光——要是能永远这样继续下去就好了,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我回来了,大小姐。」
无声无息出现的人,是塔妮亚。
「欢迎回来,塔妮亚。」
「一切已经遵照大小姐的吩咐命令下去了。如果有什么动静,再向您报告。」
「嗯,那就麻烦你了。」
†††
「防灾对策似乎大有进展呢。都是多亏了祖父大人。」
我一边听着承包工程的商人报告,一边阅读手边的资料。
对于面海﹑领内还有好几条河川流经的阿尔梅利亚领地而言,防水灾对策是很重要的事。
祖父大人早早就有制订设法将水灾抑制到最低限度的对策。
怎么做才能让自家领地更加富饶、更有发展……尽管有为此思考施政的人,但对于有可能发生,然而也有可能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发生的那种风险思考对策并实施的人,在这个世界我可几乎没听说过。
尤其自然灾害是一旦发生,脑中也只会闪过「无可厚非」的想法。
在大自然这种巨大的力量面前,人力想必无力回天吧。
应该说是对于不一定会发生——不对,是不曾想到会发生的现象,会把问题留待将来处理。
……老早便想着有没有办法解决而筹划对策的祖父大人,可以说真的是为民着想,深爱领地吧。
然后父亲大人继承那个想法,我再予以修改。
「……以上,报告完毕。」
「好,谢谢你。审议过后,我会再给出指示。」
「……艾莉丝小姐,可以向您请教一事吗?」
「什么事?」
「尽管就接下这桩工作的人而言,我这是十分愚蠢的提问……但这个工程真的有必要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在进行工程的两条河川,未曾听说其泛滥过。比起进行那种河川的工程,比方说给予开垦北部的补助金,或是充作扩充港口的资金等,运用在那方面不是比较好吗?窃以为那样才能让这块领地更加富裕。」
在他发言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随后蕾米便进门了。
「有发生过泛滥喔~在一百五十年和一百年前各有一次。」
那名商人由于出现的第三者所说的话,诧异地瞧向蕾米。
「打扰了,艾莉丝小姐,会议场地已经准备好了,于是来通知您~」
「哎呀,谢谢你,蕾米。」
「……蕾米小姐,是吗?恕我失礼,请问刚才的事您是从何得知的呢?」
「是来自历代公爵家主人的手札和当时的报告书喔~尤其是报告书,因为上面有写当时受灾状况有多严重,以及救援对策,相当有一读的价值~」
「……您阅读了一百五十多年前的报告书?还加上一百年前的,数量究竟有多庞大啊……」
「不对,不光是那样喔。初代阿尔梅利亚公爵获赐这块领地之后留下的资料,我全部都看完了。」
「不会吧……」
也难怪他会讶异。
毕竟虽然说是只有现存的份,但也代表她看完了好几百年份的资料。
光是想象就要让人昏倒的量,能兴高采烈看完的,也就只有蕾米这等人物了。
「在一百五十年前受灾特别严重的那次泛滥,有两个村子沉进了水里~作物当然也完全泡汤了,是得到国家与其他领地的援助,才总算撑过饥荒……就是这么回事。」
「确实如你所言,要是将资金放在开发上,或许能让领地变得更加富饶。可是能否保证未来不会发生灾害呢?」
「这个嘛……」
对于我的反问,他顿时语塞。
「在你这一代,也许确实不会发生。但是你孩子的那一代呢?你孙子的那一代呢?……等到发生之后就无法预防了。我不想要到时候再来后悔『要是有那样做就好了』、『要是有这样做的话就好了』。明明若是现在付诸行动,说不定就能保护你们未来的家人,你却要放弃那个选项吗?」
「……减低将来发生的风险吗?原来如此,我充分明白了。明明不是领官却提出逾越本分的问题,实在是万分抱歉。」
「没关系……应当受到责怪的人是我。这纯粹是我没有好好地彻底传达出,现在所进行事业的真正意图罢了。今后如果有在意的事,也请务必向我提问。」
「是。」
「话说……你的着眼点很不错呢。倘若可以,我甚至想挖角你。因为我比起商人,更想要领官那样的视角呢。」
「其实我有在家父的指示下去学园上学。当然上的是商科,但是偶尔也会潜进领官科的课堂听上课
的内容呢。因为我有兴趣。」
「哎呀……原来如此呀。呵呵呵,学园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呢。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多留一会儿呢?让你看看开会的情形。」
「咦,可以吗?」
他的双眼闪烁光芒,一副很起劲的样子。
「嗯。」
会议的内容,就是如今他手上拿的纸张所写的东西。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蕾米,跟他们说再多准备一个位子。」
「遵命~」
她暂且离开办公室,几分钟后便再次带着准备好了的消息回来。
我催促他,接着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宅邸的一角,那整栋建筑物都开放给领地政务了。
那里有许多领官正在匆匆忙忙地工作。
走在我后头的他,似乎饶有兴趣地瞧着那幅情景。
然后在抵达的会议室里,已经有五名老年男性与两名领官坐在位置上了。
「感谢各位今日聚集于此。那么事不宜迟,就赶紧进行会议吧。请各位阅览手边的资料。若有任何意见请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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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度一如预估。到现场确认过,已经弄成您所指示的样子了。」
「但是这边的堤防进度是不是快一点比较好?再这样下去,可会让造成另一边堤防的负担啊。」
五名老年男性阅览着现在工程的报告书,挑三拣四意见满天飞。
……我的知识还有太多不足之处。
甚至到了后悔要是能在日本学习更多知识……学习更多技能就好了的程度。
但是我没有为了后悔而停下脚步的时间。
我的眼睛和手都只有一对,头脑也只有一个。
要从现在起学会一切,我可是怎样都做不到。
正因如此,为了弥补不足的地方,我就像这样把人召集起来。
人类的兴趣,每个人都各有不同。会受到怎样的求知欲刺激,也是因人而异。
换言之若说我想表达什么,就是关于没有受到太多注目的治水,若是有查核并研究过去实际上所发生事件的人,当然也有透过经验描绘出引水入田四通八达那种水道的人。
要让他们齐聚一堂,像这般互相讨论。
值得庆幸的是,经由设立学园,汇集有寻求知识欲望的人们也变得简单多了。
准确来说,是多亏鲁卡学园长制定并实行开放学园图书室的措施。
……这个会议也开过十几次了,但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如此热烈的议论。
然而自己描绘的梦想成为了现实。
自己所学的东西、思索的构想都见到了曙光。
因为看见了那条路,于是大家都双眼闪闪发亮开始陈述意见。
并且意见互相碰撞,试图创造出更好的东西。
由于实在太过热情,控制住不要让场面脱轨,就是我的职责。
在得到某种程度的结论之际,告知大家会议结束。
「赶紧做出指示吧。正好承包的商会人员来了,可以一并确认,人员补充得怎么样了?」
尽管话题突然抛到自己身上,一同来到这个房间的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旋即开口:
「已运用一些补助金雇用了临时工。不过这也是最低底限了。要再更快的话,就需要更多的人员。」
「就〈财〉的立场而言,要分配更多的预算给这个工程有困难。」
「原来如此……不过或许因为是相当不熟悉的工作,发生了意外,还出现了伤患。倘若伤势严重,人员也会因而减少,老实说我希望能够予以补充人力。」
「那些受伤的人们现在怎么样了?」
「各自让他们在家里休养,或是送去医院。」
「医疗费用呢?」
「那当然是由他们自行负担了。」
他用一副您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的样子,歪了歪头。
「这样啊……我会好好想想这方面的对策。今天就在此结束会议。感谢各位。」
说了散会后,大家便各自润润喉。因为今天也讨论得相当激烈,喉咙肯定很渴吧。
用仿佛要一口饮尽的气势喝光大玻璃杯里的饮料之后,大家起身离去。
「觉得如何?」
我对着带来的那人提问,他用似乎很兴奋的眼神看着我。
「真的是获益匪浅。大家的热情甚至让我的心也跟着热血起来了。」
「喔……那真是太好了。」
面对他率直的双眼和语气,我也回以一笑。
「感谢您给了我这么宝贵的经验。」
接着我目送他离去之后,再次望向手边的资料。
「受伤的人们……是吗?」
「怎么了吗~艾莉丝小姐?」
身旁的蕾米,对我的自言自语有所反应。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如果有在意的事,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喔。话说回来,要讲到灾害的话,或许今年多留心一点比较好喔。」
「莫非这块领地已经出现了那种征兆?」
「不不不,不是的~炎热的天气已持续了几个月……在这之后,这个国家经常会大雨下个不停呢~尤其是西部那边。大概是一百年一次的频率呢~虽然每次并不会对阿尔梅利亚领造成什么特别的影响~但姑且还是告诉您一声。」
「谢谢你。关于那件事,之后可以先把相关资料递给我吗?」
「当然~」
「拜托你了……今后也有劳你了,蕾米。」
†††
我把资料巨细靡遗地看完,之后陆续在文件上写下意见和签名。
「有大小姐的来信。」
我的视线离开办公桌,从塔妮亚手中接过信件。
「哎呀,会是谁寄的呢……哎呀,是父亲大人寄的。还一并放进了克塔贝里亚伯爵家主人的信。」
听见他的名字,塔妮亚做出反应震了一下。
只见她眉头微蹙,一副不悦的神色。
克塔贝里亚伯爵家主人——换句话说就是德鲁塞的父亲。
她是在警惕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吧。
我对她的反应面泛苦笑,先看起父亲大人寄来的书信。
「父亲大人说『接下来要和解』……和解?」
接着我看了克塔贝里亚伯爵的信件。
「哎呀……!」
在看信件的期间,我感到诧异不禁发出声音来。
「可以请教是什么样的内容吗……?」
「简单来说,大概就是些道歉吧。是顾不上面子、直接且走投无路的文章呢……喏,关于先前德鲁塞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那时候的行动,父亲大人正式向克塔贝里亚伯爵提出了抗议对吧?该说是回复吗……总之内容是克塔贝里亚伯爵自己向骑士团请辞,不仅废除德鲁塞的继承权还将他逐出家门,还请就此打住。父亲大人究竟是提出了怎样的抗议呢……?」
「因为在解除婚约这件事上,当家大人跟夫人除了对第二王子以外,似乎对德鲁塞特别火大。」
塔妮亚的情报,吓了我一跳。
明明从那之后都过了那么久,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了这个事实。
「哎呀,是那样吗?」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他强逼、伤害大小姐您这位淑女,行使了暴力。不管第二王子还是谁说了什么,当时还没有正式通知下来,因此换句话说,在那个时间点大小姐您还是第二王子妃……换言之当时还是『未来的王族』呢。」
「确实没错。」
就在那之后,从王宫来了解除婚约的正式通知呢。
因为自耶露丽雅妃拉拢尤莉的那时起,解除与我之间的婚约就已经是确定事项了。那不过是类似正式确定下来。
纵然如此,当时我身为公爵千金,还是个未来的王族。
「就那层意义上,也就是说当时德鲁塞早已犯下了不该犯的过错。对此克塔贝里亚伯爵以矫正为名赶紧将他放在身边,可说是从宽处理……某种意义上,是为了保护他吧。当家大人对那件事很生气喔。我从艾璐璐太太那边听说,尤其是夫人更是大发雷霆。」
「嗯……」
「夫人她自己在老家的时候,似乎跟尊敬师父的骑士们有过交流。正因如此,关于利用骑士团本身一事,她的怒火更是多人一倍吧。『嘴上说骑士道,却意外地算不上是个骑士呢。对柔弱少女行使武力算是骑士吗?请那种人当骑士,就是身为一名骑士团长的判断吗……说自己会让他矫正过来?明明养育至今十几年的结果就是这样,到底是在说什么梦话呢?也就是说结果他还是得到了想要的工作,抓住了梦想的未来对吧?换句话说,就等同于是船过水无痕吧。我们家是从什么时候起,被人这般小瞧了。』她在低声嘀咕过后,便宣布克塔贝里亚伯爵家主办的派对,以及他们出席的派对她全都会缺席。」
「母亲大人……」
正因为塔妮亚在转述母亲大人言语时语气平
淡,我便更是感受到母亲大人的愤怒。
「不过,克塔贝里亚伯爵向骑士团辞职了吗……那样一来,继任者就是副团长了吧。」
「以防万一,可以请你去确认一下吗?对了,顺道带这份文件过去。」
「遵命。」
塔妮亚离开后,我重重吐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才知道的事实,令我惊讶不已。
不过……我更是感到高兴。
到了即使想要压抑,嘴角也会自行上扬绽开笑容的那种地步。
因为父亲大人在那个时候「为了我」而生气。
就算被抛弃,我想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再也没有比我这样更让家族名声蒙羞的了。
就算将代理领主这事交给我之后我拼命工作,那时候主要的原因也是不想再继续做出辜负期待的事让人失望。
……当然,现在是因为不同的原因。
我扭曲了。
因为明明是把别人排除掉,听到那个原因却觉得很高兴。
在这种情况下感受到家人的爱。
似是要制止我的傻笑,我听见了挂在脖子上的怀表摇晃时喀啦的声音。
与此同时,适才依稀感受到的那种喜悦和兴奋也归于平静。
……在那之后,我随即觉得不能再继续思考这件事了。
尽管无法对他们寄以同情,欣喜若狂的自己也令人无法苟同。
我摸了摸胸口的怀表。
从心中涌出温暖的情感,令我浮现出与刚刚不同的笑意。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没能好好向他道谢。总是受到他的帮助。
不光是工作,还有我的心。
依靠着、依靠着……接着成了依赖。
虽然认为责任的重量关系到领地居民的明天而觉得可爱,但有时背负那种重量却会让人动弹不得,而给予那样的我支持的人,就是他。
正因如此,我希望自己不会让他丢脸。
因为我不能以一个女人的身份与他长相厮守。
我想着那种事,随后把我记下的先前便在思考的案子文件拿出来。
恰巧就在此时——
「好久不见了,大小姐。」
随着敲门声,汀恩走了进来。
「汀、汀……汀恩!」
「是,我是汀恩。怎么了吗,吓成那样子。难不成是我来的时机不凑巧吗?」
汀恩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不,没那种事喔。总、总之你就坐那里吧。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啊,茶……」
总不能说是在想你的事情,我干脆地忽视掉汀恩的话语,催促他在位子上坐好。
不过我太紧张,话都讲不流利。
打从对自己的心意有所认知之后,眼前实在有太多事,所以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来到这里以前,跟塔妮亚小姐擦身而过打招呼时,她说会端两人份的茶过来,所以不要紧喔。不过大小姐,说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该说我是在思考一些事情吗……」
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于是变成含糊不清的答复。
该说是尴尬吗……总之塔妮亚能不能赶快回来啊。
是我的心愿实现了吗?塔妮亚端着茶进了房间。
喝下她所泡的花草茶,我的心冷静下来了。
「谢谢你这次过来。我刚刚也说过,我在思索一些事情。想着要跟你商量的时候,刚好你就出现了,所以我吓了一跳……让你看到我不堪入目的样子,实在相当抱歉。而且先前也算不上有好好向你道谢……」
我把自己的内心盖上盖子,冷静地慎选用字。
只要封闭内心,我就能如先前那样跟他对话。
我必须做到。
因为我不能让人知道。
要是被人知道的话,就再也不能待在一起了。
正因为喜欢,因此我选择把内心盖上盖子。
「不,道谢什么的……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突然过来相当抱歉。这次我是因为其他事来了附近,但因为在意先前的善后处理做得如同,正好有空就顺道过来了。我应该先通知您的。」
「不,你能过来实在是帮大忙了,请无须在意。然后,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事不宜迟,我开始对他说起思考的提案。
我所思考的提案是保险制度。
以前我也跟汀恩稍微提过。
逐步思考构想留下文件,重复那个过程之后留下的就是我手边的文件。
关于保险制度,据闻其源流有个说法是中世纪欧洲公会传统的共济事业。一旦受伤无法工作,收入便会减少,会对家计造成重大打击。
那种情况下,士气自然会减低。
尽可能不要引发事故乃理所当然,但当发生意外状况时有所准备的话,也能更安心工作。
再加上倘若能加强对于这块领地的归属感就更好了。
反正都要开始的话,不光是工程现场,让住在这块领地的居民们全都做好这种准备怎么样呢?
「从前您说过的那个提案呀。是觉得现在正是时候吗……」
「嗯。以前讨论的时候。比起它更要先推动改革因而暂且搁置了。但如今其他的改革已在运作,上了轨道。并且现在的状况是少不了这制度。当然领地也会出补助金。之前由于某人将预算分配中无谓的部分去除掉了,因此应该足以确保。嗯……说到底就是领地居民互相扶持。大家一起互相帮助……那是最重要的。」
「有趣。」
汀恩说着,双眼闪着光芒,咧嘴一笑。
简直就像我从前驳倒各位〈财〉的人员那样神清气爽。
「与此同时这也很困难。要从大家那里汇集资金,就非得要公平才行。在去找领官说这件事以前,我们来补足详细的规定吧。首先是要设定从领地居民身上征收多少呢。」
「之前也提过那件事呢。我想依据收入而异的保险费,果然得呈阶梯式递增比较好。」
「是呀。也已经整顿完户籍了,领地的税并不是人头税。若是能掌握个人所得,那也是有可能的呢。」
「接下来,就是要看疗法和药物适用的范围有多大了吧……」
「关于那一点,与有识之士一同商讨如何?幸好这块领地上人才济济。」
「原来如此!那我就去跟鲁卡学园长先打个招呼吧……这块领地上的疗法和药物都是日新月异,所以需要定期讨论呢。」
「您说得对。关于疗法这方面,基础疗法为保险的适用范围,倘若要接受更好的治疗或服务,或许视为自行负担会比较好。因为如果每一样都要出钱,应该会很快就失败了吧。」
「是啊,这样一来尽管至今都是由各个医院各自设定医疗费用,不过关于适用于保险的治疗则是得全面均一呢。」
「嗯,关于那方面也跟鲁卡学园长商量一下比较好吧。」
随着讨论持续进行,我又激动起来了。
「给每个医生的支付管道必须变得明确呢。也去打听一下关于先前所提设立公会的这件事吧。」
塔妮亚用冷静的声音介入我们这般激烈的对话之中。
「大小姐,差不多到商会开会的时间了吧?」
「啊……说得也是呢。」
我忘记时间,热衷于讨论之中了。
「那么我也去确认善后处理的事宜了。顺道去〈财〉那边露个脸,确认先前削减掉的预算究竟有多少剩余,以及去〈文〉那边确认关于整顿户籍的事。」
「嗯,那就拜托你了。我也去征询一下鲁卡学园长的意见。尽管还不到进一步探讨的地步,但尽早打听对之后也比较好吧。」
接着我转换思维,为了讨论商会的事,在塔妮亚的随侍之下走向会议室。
「……您似乎很高兴呢,大小姐。」
她细声说的话,让我震了一下反应过度。
「咦?你、你突然说些什么呢,塔妮亚。我、我才没有……」
拜此所赐,明明刚才终于冷静下来,这下又开始手足无措了。
「大小姐思索为人民着想的政治,试图向前迈进时,似乎非常高兴的样子……我这么觉得。」
啊,在说那个啊……我的内心松了口气。
「是呀。因为我……深爱着这块领地。」
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每当克服之际我便意识到——
我以此身所流之血为傲,爱着这块领地。
所以我很幸福。
即使必须将自己的心意盖上盖子。
因为我深爱着接纳了失去真实、失去一切的我的这块领地……还有领地居民。
†††
「……已经补足了不少呢。」
我瞧着手边的纸,心满意足地说。
会议结束,完成领地行政的日常业务后,我跟汀恩一直在一起补足先前的提案。
时间是深夜时分。
即使从窗户眺望外面的风景,也肯定已经没有店铺
或住家亮着灯吧……就是那样的时刻。
「嗯。接下来就是要先向领官和商业公会,还有医生们知会一声呢。」
「话是没错,汀恩。先向他们知会一声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也想先向领地居民们知会一声呢。」
「您说向领地居民们吗?」
「是的。现在于这块领地上正在进行治水工程,我却不曾充分说明其必要性。虽然是经过这件事才想到的,我想最好还是对各位领地居民仔细说明为什么有必要那样做,和为什么要运作这个制度。虽然说不定有人无法接受,但比起什么都没说将他们蒙在鼓里,我想会减少不满的情绪。」
「原来如此。非常有大小姐您的风格。」
微笑的他,让我内心的盖子瞬间打开了一下。
仔细想想,我在这样的大半夜与他两人独处。
真亏刚刚的我竟然能若无其事。
「我的风格……?」
为了驱散那种心情,我集中在与他的对话上。
「您虽说是代理仍是领主。明明只要一个命令就好了。您是真心爱着住在这块领地的居民们呢。」
总觉得他在说这话时的表情似乎闪现了阴影。
「汀恩……?」
「失礼了。既然如此,我想让大家都知道比较好。不是口头上,而是用什么方法将文章传播出去比较好。口头的话,要聚集所有人过来告诉大家,就现实的层面上是不可能的,若是口信,无论如何都会由于中间传递者的印象,导致扭曲了言语的意义。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的识字率因为有学园所以很高。只要是有孩子的家庭,就肯定有识字者。」
「说得也对。干脆就将记载着意旨之物普及到所有的家庭吧。类似情报志那样。」
「是呀。在王都只有上流阶级的绅士淑女才会将阅读情报志当成嗜好……在这块领地上似乎能创造出由居民发布资讯,专属居民的情报志呢。不对,是总有一天一定能成功吧。光凭这一点,就能在这块领地上推动教育。」
「就是说呀。要是那样的话,该有多好呢。」
「会说那样好,是因为您跟领地居民们的关系很好喔。几乎每个贵族都很害怕人民拥有力量。」
跟我愉快的声音成对比,他的声音超越认真已经到了恐怖的境界。
「哎呀,那是为何呢?」
「以前您也说过呢。您说知识就是力量。正是如此。知识是一种特权,这就是这个国家的现状。拥有知识的人们控制支配着人民——这代表,大小姐您正让这国家的身份制度一角崩解。」
「哎呀……呵呵呵。」
汀恩直直盯着笑着的我看,好似在询问我的真心一般。
我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打开窗户走到露台上。
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只要闭上双眼,街景就能浮现在我的眼底。
「确实……要制住一无所知的人们比较轻松。毕竟那样就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了。可是,若不那样做便无法制住的话,那种东西还是没了比较好。当我犯了错的时候……或是贝伦总有一天会继承,当贝伦、贝伦的子孙犯下大错的时候,我希望交由居民来选择。只要是住在这块地方上,他们便享有这个权利。」
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我拥有前世的记忆。
我了解汀恩所说之事以后,再进一步顺水推舟。
那在这个世界上,肯定会被视为异端吧。
「最可怕的是,人民正因不明白而用搞错的臆测来行动,由于不明白而感到不安,那些成为不满,想要找个发泄的管道最终变成了暴力。人民自己也会思考判断,将那些意见做出取舍反映出来,这样一来领地政务就能逐渐完善。那是我最大的理想呢。」
当我望向他那边,只见他似乎颇为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那副神情让我不禁涌现出笑容。
「归根究柢是办不到的。人类的好奇心无法完全抑制住。我是那样想的。知识是特权?不,人是会思考的生物,所以那是所有人都拥有的权利喔。因此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早晚也会有民众抬头的一刻到来。」
我那样果断说完后,他笑了笑。
在一片寂静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很是响亮。
就因为他会笑出声来相当希罕,这次轮到我感到讶异了。
「您说得一点没错呢。早晚会有民众抬头的一刻到来……是吗?」
「这顶多只是我的猜测喔。」
「不,我也隐约有那种感觉喔。那样一想,便觉得王都的王位之争很愚蠢呢……在百年之后,王家是会遭到拥有力量的人民怨恨而消失,还是会受到尊敬,换言之就要看今后的王了呢。不在于哪一方成为了王,而是王做了什么样的事吧。至于是好是坏,则交由人民判断。这是我未曾想过之事。应该说我也相当短视吗?」
「汀恩……我觉得你说得太过了。」
我那样一说,汀恩不知怎的似乎很高兴……准确来说,似乎是想开了。
「我失礼了……大小姐,请把这当成是只有在此讲的悄悄话。」
「呵呵呵……既然是共犯,也请你把我的发言当成悄悄话了。」
我受到好像很开心的他影响,也跟着笑了出来。
「是的,当然了。」
「呵呵呵……那么身为共犯者来举杯如何?就当是封口费。」
「总觉得这种状况下,应该要由我拿酒来才是……请务必让我喝一杯。」
我从柜子拿出珍藏的红酒打开。
那是以前外祖父大人给我的东西。
偶尔外祖父大人会对我说要我用这喘口气,而把酒送来,但因为我平常没什么喝,于是就一路累积了。
塔妮亚婉拒了,即使迪达用惊人的气势兴致高昂地说着「我要喝!」,莱尔和塔妮亚仍是合两人之力阻止了他。
之前陪着我一起喝的,就只有梅里妲和莫内达了。
坐在露台的椅子上,我们彼此喝了口酒。
「关于刚才说的事……」
他开口时似乎很注意用字遣词。
「也有不知道的话比较幸福的事情吧?」
「那是你的经验谈吗?」
「谁知道呢,人类没有坚强到能接受所有的情报。比方说就拿治水工程的事来举例,如果对着住在那块土地上的人们说『你们的土地一百五十年前和一百年前,曾经发生过水灾』,他们会陷入不安、恐慌吧?」
「确实……如此呢。」
他的例子令我面露苦笑。是实际上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不知道的话比较幸福吗……?但那也要知道才能这么说不是吗?为了我个人方便控管消息进行工程,也是一种手段……可是如果那样做,今后有可能会启人疑窦。那样就本末倒置了。或许并不是对任何一切都诚实比较好……但是我想对他们诚实。」
「……原来如此。」
「况且不知道的话比较幸福之类的那种话,除了知道的本人以外,谁也不知道。」
要百分百理解他人的心情,这种事任何人都做不到。
知道的本人要如何接受那些、有什么想法……无法估计。
正因如此,不知道的话比较幸福之类的那种话,那才是没有人知道。
或者可以说,就连本人都不知道。
毕竟也会有不知道的情报,在意想不到之际开花结果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隐瞒什么,但如果是为了对方着想而隐藏想法,那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喔。会因为知道而恨,还是会因为不知道而恨,那都要看事情和状况不是吗?又或者,看跟你所建立的关系有多深刻……不是吗?」
「说我在隐瞒什么事……您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是这样吗?总觉得不是在讲我和领地居民之间的事情。不过,我并不清楚你是对谁,隐瞒着什么样的事情。」
「我有事情隐瞒着许多人喔。包括大小姐您也是……」
「哎呀,比方说是怎样的事?」
「说出来的话就不是秘密了喔。」
「呵呵呵……确实如此呢。持续雇用可疑至极的你,我也半斤八两呢……开玩笑的,这件事之前也说过了呢。」
外祖父大人所选的酒,不愧是身为酒鬼的他挑选的,相当好喝。
这么说来即使在前世,工作结束回家以后,我也经常会一个人独酌。
「我也有一两件不能对人说的秘密。任何人都是这样的……只要你不会加害住在这块土地上的居民们,那样就可以了。」
「……您这人真是……」
与傻眼的语气相反,他的笑容温柔得彻底。
如果要说真心话,我想知道他所隐藏的事情。
但是我同时也感到害怕。
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在这种情势之下。
但是与此同时,我们曾一起度过足以令我相信他那样的时光。
所以没关系……即使我会后悔,认为如果不知道比较幸福。
只要我们朝着同一方向前进的这件事不是谎
言。
强风吹过。
大风送来了花朵……是具有这个四季如春的国家风范的美丽光景。
是会令人回忆起樱花那样浅桃色的美丽花朵。
视野之中尽是一片花朵。
简直就像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
明明应该距离很近,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究竟显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呢?
花朵遮蔽了所有一切。
忽然之间,他的手伸向了我这边。
我一言不发凝视着。
他的手悄悄地在仿佛要轻轻抚上我脸颊的那一瞬间停下了。
微微感受到的那种热度,让我感到飘飘然。
我在花朵之间瞧见了他的双眼。相当认真并且美丽……对男人用美丽形容怪怪的吧?我吐槽了自己的想法。
但我是真心这么觉得。
在我想着喜欢他的那一瞬间、他的双眼中蕴含着让人害怕的认真之时——
「就这样子……」
他低声嘀咕,然而没有后续。
说不定原本他的嘀咕,就只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罢了。
风不再吹了。
他的手迅速地越过脸颊,到了我的头上。
「这阵风还真大呢。花瓣都卡在头上了。」
说那句话的语调之中,他先前的那种认真已然烟消云散。
离开我头顶的那只手上,确实捏着几枚花瓣。
「真的呢。不过……相当美丽呀。」
我开口笑着说。
笑着……将其他所有话吞进了肚子里。
他也笑了。只不过看上去似是在自嘲。
……当天晚上,我作了个梦。
那是我梦过好几次的内容。
梦中的我,尽管遇上了意外,但顺利康复回归日常生活。
我每当梦见那个梦,就总会回想起前世记忆,感受到不知所措与恐惧。
想着现在这样的现实会不会是梦一场。
我拥有身为艾莉丝——在这个世界生活的记忆。
我从小就会偶然感受到,好像正在忘记什么的焦躁感,还有不是这里,想去某个地方的渴望。
正因如此,回想起来的时候坦白说我觉得稍微松了口气。
总觉得似乎拿回了欠缺的事物。
虽说如此,想是想起来了,现实与梦境却仿佛变得暧昧……就像个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的小孩子那样。
我偶尔会觉得害怕而受到折磨。
我现在所认知的现实,真的是现实吗?
会不会是在我工作累了睡着的期间所梦见的梦呢?
……人心无法随心所欲。
热衷于工作之中……为了家庭是最大的原因,不过在内心某处却也有着想要证明我自己确实身在此处这样的心情。
实际上埋首于工作中,就能忘记那样子的不安,最重要的是无法称心如意的状况,反倒更有现实味。
……可是现在不光只是那样。
那样说给自己听以后,身穿套装的女性在办公室里工作的影像就消失了。
相对的,出现了我成为艾莉丝之后所遇见的许许多多人。
跟我一起长大的每个人。在学园遇见的人。我身为代理领主的期间跟我扯上关系的人们。
……还有汀恩。
跟他们的相遇、记忆、思念,让我确实跟这个世界有所连系。
我能够相信自己确实存在于此。
所以不要紧喔……我这样告诉梦中的自己。
那句话令梦中的我,欣然露出了笑容。
†††
自那天过后两天的早上,汀恩匆匆忙忙地离去。
然后我跟商业公会的人聚会。
尽管汀恩跟着一起来内心会比较踏实,但我没办法对忙碌的他提出那种要求。
「跟你聚会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呢……」
一名商业公会的泰斗叹了口气。
「这次跟上次不同,没有提案。因为是已经决定好的事。」
虽然我笑笑地说着话,但不知为何在场的诸位表情都在抽搐。
「职灾保险吗?由我们负担从业人员的保险费,万一出事时,从业人员便能领取保险金。保险费率为了追求公平,会依不同事业而异……还真是接二连三的……」
「只要在这里做生意就要接受这种强制。当然也有好处喔。保险费会全都当成赔偿金额或是必需经费。」
现在似乎是只要有从业人员因为工作的关系受伤之际,补偿有无会依商会不同而异。
似乎大多是会除工作给予的薪水之外,再追加补助。
而关于临时金,在做过各种调查之后,发现真的……真的相当微薄,都不知道能不能抵一次的医疗费用。
甚至用在薪水之上略施小惠这种形容还比较准确。
「况且这能减少熟练的从业人员离开职场的风险,也能提高从业人员的士气吧……这主张得到认同了。」
好几个人因为最后这句话,露出大吃一惊的反应。
「您似乎拥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呢。」
「咦?我并没有盯上你们喔。不过,在大街小巷似乎有那样的话题。」
因为有一部分的人,由于工作而受了重伤,提出希望薪水能再往上追加一些的主张,我会知道这事,真的纯属偶然。
我并没有监视商会的动向。
是塔妮亚在街上进行其他调查的时候,听见那种话题向我禀报。
她会搜集所需情报,真的很能干。
「既然说是强制,那我方就是什么事都做不了呢……不过也确实给我们准备了好处呢。」
「是呀。总之只要当成是把临时金拿去存起来就好了吧。」
「我们想跟艾莉丝小姐今后继续保持良好关系呢。」
得到代表等人的同意,我内心松了一口气。
尽管他们说跟我互动不能掉以轻心,但那才是我要说的话。
他们究竟会对我说些什么,总是让我觉得战战兢兢的。
「能听各位那样说,我很荣幸。」
我跟他们每一个人握完手,随后会议便结束了。
在那之后我便直接前往学园,和鲁卡学园长对谈。
「……您今日莅临,是为了保险制度的那件事吗?」
匆匆打过招呼以后,我很快直奔正题。
「嗯,正要引进职灾保险和医疗保险。关于职灾保险的事,我已经在商业公会得到代表他们的同意了。替工作中意外造成的伤害预作防范。今后会跟他们一起讨论更多的细节进行补足。」
「只要得到最大的难关会长他们的承诺,往后事情就能进展得比较轻松了吧。」
「要是那样就好了。然后我想跟学园长您讨论的,是关于医疗保险的事。」
「这样啊。话说您找我这老糊涂有什么要求呢?」
「要汇集有识之士,确定治疗的范围和药物的范围。若是含括所有高额的治疗费用,会很快就失败。望您本人也能参与这场讨论,汇集有识之士。」
若是全都包含在范围之内支出就会变多,很快便会失败。
「原来如此……」
「此外,配合保险制度的引进,要设立医疗公会。弄成各自负担几成,剩下的则经由保险支付的形式。换句话说就是医生把对各个患者所实行的治疗,向医疗公会申报予以申请,从医疗公会那边领取剩下的钱那样的机制。」
日本采用的是点数制吧。
对于诊疗结果的治疗点数,还有药品的点数等等,都有详细规定才是。
关于医疗公会这方面,我已经跟领官们开始商讨了。
「今后在某种程度上的治疗金额要统一,关于那方面,希望在协商中能加以商议。」
如果全交由市场法则来定,医疗费用会节节升高。
因为即使是在这块领地上,医疗也是每天都在进化。
然而那样一来,保险制度肯定很快会失败。
正因如此,有关最低限度的治疗范围要予以统一。
若是富裕阶级要求服务,或是想接受更高额的治疗,我打算请他们自行负担。
此外,保险要采取公营,由领地统一管理。
虽然尚未界定年龄范围,但除了小孩、老人以外,保险费一律要连同税金缴纳,作为公营保险统一管理。
其他关于公营所无法承括的部分,我想最终会出现在民营保险之中。
思考到那一步,我忽然冒出个点子。
配合引进保险制度,还必须让〈民〉和〈财〉互相合作,进行保险凭证的制作……尽管我这么想,若是要统一公营的话,最好使用现在正在制作的人别确认资料吧。
关键在于要判别出那个人是仍需全额自行负担的来自其他领地之人,还是住在这块领地上之人,以及要确定是本人。
「……某种程度上的治疗吗?这要如何决定范围也是个难题呢。归根究柢,不同的医生所收的诊疗费用本就不同。」
「
说得也是。越是知名的医生就越贵呢。」
「总之依据您所说的形式……就是设定统一的诊疗费用,视为保险所批准的范围之内,超过的部分就让患者自行负担——这种形式对吧。」
我把鲁卡学园长的话记录下来。
「关于治疗方面,说到底因为医生不同,诊断结果和治疗也会有所不同。至于治疗方法、药物选择上也会有所差异。因此保险范围内的用药,必须让所有医生知道,要选择那一种,或是有保险范围外的特效药的状况下要选择哪一种,为了交由患者选择,必须彻底说明清楚。要让医疗公会每年举行几次研习会,或许也要进行对于保险范围内的用药说明比较好。」
「原来如此。」
「至于医疗公会,即使不是常驻,最好总部也要有人在比较好吧。那样子才能讨论下去,最重要的是,能尽到监察功能的职责吧。」
我不禁注视着鲁卡学园长。
尽管是受到他的发言吸引……但他的口气简直就像是已经答应这件事似的。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鲁卡学园长泛起一抹苦笑。
「……跟您在一起就不会无聊呢。就容我鞭策这把老骨头,诚心诚意地处理这件事吧。」
他比我想的还顺利接受这件事,令我放心下来。
之后,总算到了之后找一天聚集有识之士一同进行讨论这一步。
我暂且感到安心后便回到宅邸,回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因为是我自行增加自己的工作量,这也没办法。
领官们由于我工作量增加而遭受波及。
尤其是〈财〉和〈民〉的各位,无论哪边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话虽如此,〈财〉的各位双眼依旧是炯炯有神。
不是闪闪发亮那么可爱的形容,而是炯炯有神。
……坦白说,有点恐怖。
我悄悄地去偷窥追加了文件的情景,只见有人在手迅速移动的同时咯咯笑,也有人大喊怎么可能认输啊。
当然那时候我是装成没看到那种情景,随后离去。
该说是〈财〉的各位都真的彻底变成工作中毒者还是什么了呢……
我吐露出这种感想之后,就被塔妮亚一句「跟大小姐您很像喔」干脆俐落地带过。
「……打扰了。」
随着敲门声一起进来的,是塞巴斯。
「大小姐,您现在方便吗?」
「塞巴斯,有什么事吗?」
「接二连三有招待状送给大小姐您。」
「啊……话说回来,差不多要到社交季了。真是的,都到这种时节了。」
我忘得一干二净。
热衷于工作之中,我的脑中好像消除了「社交」两个字。
……虽然身为贵族的千金小姐,我自己也觉得那样实在是说不过去。
「社交……社交啊。」
「怎么了吗?」
「在这种情势之下,竟然各个家族都还敢开派对啊。」
国王因病倒下,王宫分为第一王子派与第二王子派展开派系斗争的当下,我认为乖乖窝在领地里比较好。
……绝对不是我拿社交来跟工作衡量,觉得很麻烦的缘故。
「您说反了,大小姐。」
塞巴斯微微一笑。
那种笑容中,具备着不容分说的魄力。
「就因为是这种状况,各家族会为了观察情势聚集人群。此外,在宅邸举办活动也代表着是显示那个家的财力、人脉的大好机会,大家会透过举办活动,来探别人家的底喔。」
「……重要的家族母亲大人会去拜访。那样也不行吗?」
「您在说什么呢?大小姐您已经正式亮相过,要是都不出席,不仅是大小姐的名字,连阿尔梅利亚家的名声也会受损喔……尤其现在的王都弥漫着一丝火药味,上门拜访才是上策吧……为了不致发生在不知道的期间遭人陷害这种事。」
「我只是说说而已,只是说说而已。」
我明白社交界的重要性。
母亲大人称之为战场的那个地方,的确是贵族之间进行互相刺探、互相牵制的地方。
身为管理领地之人,必须把握其他家族的动向,并且彰显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力量也是很重要的事。
……只不过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我想了下有没有可以不去的方法而已。
「因此替您空出了后天的行程。已经委托奎裘尔夫人量尺寸以及制作礼服了。」
「喔,夫人那边啊。她经常被找出去呢。最近我听说了夫人很忙的传闻?」
离第一次发现绢丝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绢丝终于开始发售了。
生产国家似乎将绢丝的生产过程视为机密,然而我知道原料。关于丝路的故事和趣闻,以及我在历史课上对其感兴趣便是契机。
……若是不晓得有什么用处的东西,就只会拿来远观了。
反复在错误中尝试之后,也确立了生产的方法。
问题在于要确保一定数量的原料……绢丝的生产国对蚕的输出似乎有施加限制,不过就不清楚绢丝由何物制成的国家来看,就只是一条虫罢了。因此在不是生产绢丝的国家购入、养殖,增加到一定数量之后,就可以开始匀去生产绢丝了。
只不过因为数量稀少,只有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总店才有贩售。
夫人那边不仅款式齐全,再加上还制作出走在流行最尖端那样的崭新礼服而蔚为话题,她似乎十分忙碌。
「会忙碌是为了带给大小姐许多崭新的礼服款式和材料的关系吧。夫人表示若是大小姐的要求,她便会排在第一顺位来访……我听说她最近又有接近完成的新点子了。」
「这……这样呀。」
……两天之后按照原订计划,夫人来量了我的尺寸。
由于我对服装了解不深,只提出了几个要求……然而后头的塔妮亚已经是干劲十足地说出「要给大小姐最亮眼的服装!」跟夫人互相进行白热化的讨论。从颜色开始,到刺绣的图案、装饰等等……
尽管我也非常喜欢时尚,却是无可奈何地持续站了老半天,望着她们两人这样不好、那样不对,看不见尽头的讨论。
最后会觉得怎么样都好,也情有可原吧。
夫人平时散发出相当干练的气质,是个端庄的人……可是一旦谈到服装的事情,整个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尤其这次受到塔妮亚的气魄影响,相当惊人。
……不,别再继续回想了吧。
总而言之量尺寸跟订作结束了。
制作当然需要花时间,没问题吧……虽然有点担心,但若是动员夫人工坊的所有人员,就能勉强赶上。
关于那部分,想必塞巴斯也会策划出无懈可击的行程安排吧。
跟文书工作又是另一种不同意义上的肩膀酸痛……我在思索的同时,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
「……报告完毕。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经济,即使说是状况良好也不为过吧。」
愉快开口的人是莫内达。
我让他定期报告银行的经营状况,和其他市场上的动向,并跟他就今后的动向进行讨论。
如他所言,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经济状况良好。
不光是治水工程,地方的基础设施也在正在修建中。
此外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人口也在确实地增加中。
配合那些,与他国的贸易也变得更加活络。
在内需、外需一起扩大的这种情况下,征人很顺利,消费的发展也呈上升趋势。
「关于这块领地确实如此。不过莫内达,我有一件在意的事……」
「请问是什么事呢?」
「王都的物价在逐渐上扬对吧?而且主要还是食品。」
「……您竟然知道呢。」
「我会仔细确认王都的动向。纵然目前的影响还不及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没听说其他领地歉收。我也对此有点在意调查过了,可是不管哪里的商会都没有做出大量购入囤货这种行为。正因如此实在是不可思议。」
「真有你的。塔妮亚明明也有调查,却说花了不少时间。」
「那是我以前学到的本领喔。虽说离开了商业公会,但包含其他领地在内,我还是很吃得开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明明没有歉收,东西却减少了吗……?而且还是不致爆发民怨那样慢慢来呢。」
「就可能性而言,就是谷物的产地没有发放出来。或者是王宫正在征收……就是这些了吧。」
「……抑或是多瓦伊鲁国插手其中……」
「咦?」
我的自言自语,似乎没有传到他的耳中。
「没什么……关于这块领地保有的储备粮食,可说是绰绰有余呢。」
「幸好其他领地提升与阿尔梅利亚领的关税之际,为了当成储备粮食大量购入了呢。」
「嗯……」
事到如今,
就连那也要担心是不是敌人的计谋。
……虽然我也觉得是想太多。
无论如何,诚如莫内达所言,储备粮食绰绰有余这事可说是侥幸。
「也得思考发放储备粮食的事呢。莫内达,关注市场的动向。」
「遵命。」
「话说回来,远期支票和即期支票似乎普遍充斥在市面上。是因为银行也确实在运作,是吧。莫内达,谢谢你。」
「能得到您的称赞实在深感荣幸。是因为有大小姐您出手相助喔。以前拿到的那种特殊墨水……光是有那个就能大赚一笔,您却将技术无偿地提供给银行。」
我将从前由阿兹达商会开发部门的一个小组开发出的墨水配方,提供给了银行。
虽然忘记了原本是要做什么的,但在那过程中却制造出接触到灯光就会变色的墨水。
也是因为近来有许多发明家或学者之类的人们支援,经常意外地制造出那种不知有何用处的商品。
况且普通卖出去的用途就只能当玩具,也不能拿来做什么……话虽如此,当成没这回事也实在浪费,得到这样的报告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就买了下来。
并提供给银行了。
独一无二的墨水……因此可以用在防伪的即期支票或远期支票上。
顺带一提,为了防伪还另下了许多功夫。
「也没有其他理想的用途。可以说是适才适所吧。」
「说到适才适所,其实以前提过的那个,我拿范本过来了。」
「突然提到墨水的话题,还以为怎么了……咦?我明明还没同意呀。让我看看。」
我从他手中接过并注视着那个。
「做得很出色。因为是你,为了防伪想必这也下了不少苦功吧?」
「关于内容都在这边的资料里。」
「哎呀……真的是有备而来呢。」
莫内达的举止,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旁敲侧击是很重要的……已经处于随时都能运作的状态了。」
「原来如此。你是个商人呢……真是有一套,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就在此时塞巴斯进来了。
「大……大小姐……」
他罕见地露出手足无措的样子……无论如何都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发生了什么事吗,塞巴斯?」
「邻国的阿卡西亚国来了使者……说第一王子表示想视察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你说什么?」
跟塞巴斯一样,我刹那之间也慌了手脚,莫内达则是很惊讶似的双眼圆睁。
……超乎想象的震撼。
和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一水之隔的邻国……阿卡西亚国,与因其地理位置使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世世代代成为出入口的这个国家……塔斯梅利亚素有外交。
是不仅语言,包括文化和所有一切都不同的国家。
他们会以几年一次的频率派使者往返王宫打招呼……即使如此,居然有王族开始说起想到区区一块领地来视察,这种事可是前所未闻。
是因为贸易变得活络了吗……?
「总……总而言之,我去见见那位使者。莫内达,十分抱歉,我……」
在我把所有的话说出口以前,莫内达就低头致意离开了房间。
「要同意王子的要求吗?」
「……办不到。要跳过我国王族跟我见面什么的,给人的印象实在太差了。不光如此,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还会因为我,在塔斯梅利亚国内也处于奇妙的位置上……最糟的情况下,即使被看成有意谋反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那么……要拒绝吗?」
「那是最好的吧……我不想出风头。起码要是能以让他先去王宫一趟,再经过这边的形式就好了……」
「说得也是呢……」
塞巴斯的脸色很难看。
这也难怪……我肯定也跟他差不多。
「塞巴斯,跟父亲大人报告了吗?」
「已经快马加鞭去了。」
「不愧是你……可不能让人久等了,马上走吧。」
「遵命。」
长长的走廊,感觉起来比平时更长了。
我不想去……但是我不得不去。
沉重的双脚总算基于义务感动了起来,向前迈进。
「让您久等了,实在非常抱歉。」
……然后,我参与了会谈。
在接待室等待我的,是跟我年龄相若的男性。
他的头上缠着头巾,身穿阿卡西亚国的宽松服饰,我一出现他便面露柔和笑容。
「我才是,这么唐突造访实在抱歉。我的名字叫哈斐兹·宾托·玛西德。」
……阿卡西亚的使者来访时,会在王宫召开招待派对。
在被逐出学园以前,我也会以公爵家女儿的身份参加……但我不曾在那里见过他。
当然我只有拜见过主要使者,因此不能一概而论。
「能蒙您垂询名字,是我的荣幸。我的名字叫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请多多指教。」
「哎呀,真令人惊讶。没想到竟将这块领土交由身为一名女性的您……不过根据传闻,这一带的领土相当繁荣。做出判断将这块领土交给您的令尊,也是相当慧眼独具呢。」
「哎呀,哪里……您过奖了,不敢当。」
「您太谦虚了。打从领地交到您手上那时起,贸易便增加了。那种手腕令我国王族也深感佩服。这次我国的第一王子卡迪尔殿下想来此访问,也是因为那个缘故喔。」
「哎呀……」
呵呵呵……我试图用扇子遮住嘴唇的笑容敷衍过去。
真的是该如何是好……我想着这种事,同时以不至失礼的程度看着眼前的男子。
眼前这个男人拥有野性又英俊的外貌。
尽管面露柔和的笑容,但在眼底深处带着似是打量着我的目光。
「虽然深感荣幸……但我得询问一下家父。」
「是这样吗?……我听闻您的权限,并不亚于一名领主……」
……对别国一块领地的事,还调查得真清楚……我仍旧维持着笑容,内心叹了口气。
「那好吧。倘若您要询问令尊,那我还想做一件事。」
「……请问是什么事呢?」
「其实……所谓的视察只是个借口。卡迪尔殿下是为了向您求婚来到这里的喔。」
这回我惊吓过度,心脏差点要停止跳动了。
关于求婚这个词汇,我知道这个词,但无法理解。
「看样子卡迪尔殿下是第一眼见到您,就被您偷走了心……作为两个国家间的桥梁,我认为是一桩很美好的婚事。」
我不记得在使者当中有第一王子。
……第一眼见到什么的,是谎言吗?还是他混进了使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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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的书信在这里。」
哈斐兹大人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
那时我注意到戴在他手指上的金戒指。中间是平坦的,上头描绘着老鹰的图案。
他将书信递给待命的塞巴斯,然后交到我手中。
「确实没错……话说哈斐兹大人,您戴着很漂亮的戒指呢。」
「喔……这个啊。因为我国能采到金子……」
「……是这样吗?由于相当别具匠心,一不小心就被吸走了注意力呢。」
我的话语令哈斐兹大人笑意渐深。
好一会儿,我们默默望着彼此。
他跟我都在互相观察对方,一边逐渐获取情报,一边窥视着对方的态度。
一言不发的攻防战,使得室内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打扰了。」
在会谈到一半时,塔妮亚进了房。
「……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把嘴巴附在我的耳边。
「接到了当家大人遭到袭击的通知。」
什么……?我差点就要叫出声来,但回想起有眼前这名男人在,我便勉强忍了下来。
「十分抱歉,哈斐兹大人。似乎有个紧急消息,因此可以容我暂且失陪一下吗?」
「嗯,当然了。」
我站了起来,在不致出差错的程度下慌张地离开了房间。
我跟塔妮亚进了与离开的房间相隔两间的房里。
「遭到袭击是怎么回事?父亲大人他没事吧!」
「……是的。虽然伤口似乎颇大,但性命没有大碍。」
「是吗……」
我松了口气感到放心,整个人放松下来。
「大小姐……!」
塔妮亚支撑住了当场差点倒下的我。
「您没事吧?」
「嗯、嗯……」
我反复深呼吸,调整好呼吸。眼冒金星的感觉也渐渐回复正常。
「我没事了……回去吧。」
「可是……」
「可不能让那位大人久等了。」
虽然一瞬间晃了一下,我总算还是起身向前走去。
「让您久等
了。」
「不会……您的脸色不太好看,没事吧?」
「是。其实方才来了家父病倒的通知。」
「哎呀……」
「幸好状况并不严重……可是我身为女儿很是担心,因此想立刻前往在王都的家父身边。实在是万分抱歉,哈斐兹大人……」
「不。既然令尊发生了那种事,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况且身在远处,会更觉得担心吧。」
「感谢您的体贴。下次请务必容我盛大地欢迎您。」
于是乎,我跟他之间的会谈匆匆结束了。
「……要马上前往王都了。」
送走他以后,我向塞巴斯说道。
塞巴斯和塔妮亚都对我投以担忧的眼神。
那是因为他离开之后,我又一次差点倒下。
现在我以半躺卧的状态,深深坐在长沙发上,让身体休息。
这种状态去得了吗……对于这个无声的问题,我露出了一抹苦笑。
「不要紧,休息一下很快就会好……不过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呢。没想到卡迪尔殿下本人竟会伪装成随从过来。」
「「什么……!」」
我的自言自语,使得塞巴斯和塔妮亚都定格了。
这也难怪……刚刚遇见的,没想到居然会是王族的一员。
「那……那是真的吗?」
「大概没错。他戴着刻有老鹰图案的金戒指对吧?」
「嗯,是的……」
书信交到手上时塞巴斯亲眼看见,对我的问题表示肯定。
「那个国家每个王族都会获赠在我国类似家徽的东西,并且有随身佩戴的习惯喔。」
「大小姐您知道王子的家徽吗……?」
「不知道。但是老鹰在那个国家,似乎是特别的动物之一呢。所以即使是王子的家徽也没什么好奇怪。」
这都是托了以代代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搜集的资料,和最近贸易活络输入的书籍为基础,由蕾米制作的阿卡西亚国资料的福。
「而且他有说吧?王子是为了向我求婚而来……今天正是这么做了不是吗?就像这样还有正式书信。」
「啊……」
「恕我冒味……大小姐,您打算接受这个提议吗……?」
塔妮亚很担心似的问我。我露出一记苦笑。
当时我单纯就是吓了一跳,但如今我脑中一隅正在计算跟他的婚姻关系能得到的好处。
虽然隔着一片大海,但阿卡西亚国是跟塔斯梅利亚国同等规模的大国。
倘若能搭起桥梁,便是对我此身最好的使用方式。
不论是对国家、对我家,或对这块领地都有好处。
若要为了无法实现的恋爱胆怯烦恼,还是充满算计的婚姻更有我的风格。
总有一天,这心中的痛……应该也能随着「曾经有过那种事呢」那种话笑笑带过才是。
「谁知道呢……唯独这件事,不跟父亲大人商量就不好说呢。」
明明脑中都做出那种结论了……内心却在拒绝表示肯定。
再一下下就好……只要再一下下就好。
别让我做出扼杀萌芽情感的举动。
†††
「卡迪尔殿下,如何呢?」
受到慈祥老爷爷询问的青年,露出笑容。
那个笑容跟刚才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露出的那种,是全然不同的东西。
没有一丝一毫的平稳,只是一味地显露出凶恶。
「目的达成了。」
他那样说着,同时在豪华的沙发上坐下。
比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矮上一些的沙发弹力较好,仅随着身体的重量沉了下去。
「这样啊……老爷子因为担心您,不知道折了多少寿。请您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嗯。老爷子你要是不在了,我可就伤脑筋了。」
青年……卡迪尔咯咯笑道。
「不过您回来得还真快呢。果然对方没有察觉到是卡迪尔殿下您吗……?」
「不,那女孩注意到了自称哈斐兹的我才是王子。」
「什么……!有察觉到却没有盛大招待就让您回来了?」
「她的父亲好像倒下了。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说了希望『下次』能盛大欢迎我……那女孩的言下之意是因为我没报上本名,所以没关系吧。实在有趣。」
呵呵呵,卡迪尔愉快地笑了。
「怎么说,真是个大胆的女孩呢。」
卡迪尔单手拿起放在旁边盘子上的水果。
他如今身在船上。已经出航了,海风不时吹入窗内拂过肌肤。
「有趣吧?……老爷子,我是真心想要那女孩。」
卡迪尔一面舔舐着果实的汁液,一面露出心情极佳的样子说道。
「那么,那封信递出去了吗?」
「嗯。虽然依据『下次』那女孩处于『怎样的立场』,不知道我会以妃子还是小妾的身份迎娶她……无论如何,那女孩的统治能力颇令人讶异。比起什么亡国的贵族,想必更能发挥自己的能力吧。」
「王是认真的吗……」
「顺利地说动他了呢……父亲大人的贪心还真让人伤脑筋。一把年纪了仍旧如此沉溺于欲望之中,实在让人吃不消。」
开口说话的卡迪尔,看上去完全不像伤脑筋的样子,反倒是浮现出愉快的笑容。
「我听说那块领地上有实力坚强的猛将在……但在内忧外患之下,究竟能战到几时呢?」
「就我而言,他们是很不错的交易对象,因此希望他们能加把劲。」
「喂,老爷子。绝对别让我看见你为敌国声援的举止啊。」
「我会分辨该给谁看到呀,卡迪尔殿下您无论对方是输是赢,都无所谓吧?」
卡迪尔没有回答那个问题,笑意渐深。
两人所搭乘的船,船帆随风飘动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