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光景,漩涡般席卷整个柯洛西姆竞技场。如同奔涌而至的海啸那样,起初还有些悄无声息风平浪静的,转眼间就化作将一切都卷入吞并殆尽的狂怒的惊涛骇浪。
大多数的观众明显产生了动摇,能看到他们各种各样的反应。
但场内也有一些尚以为汉尼拔将军的背叛行为是一场残酷的演出而越来越兴奋的观众。他们还没有正确理解到杀死了Master的汉尼拔的危险性。
连我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那个汉尼拔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
被刚才的情景震惊得说不出话的魔女,一边组织语言尝试着遮掩过去一边继续着现场直播,但主持的解说很快就被掐断中止了。
终于明白其他地区发生的火灾和事故这种事态的严重性而纷纷离开坐席的观众已然不在少数。而不断离场的观众,使得本来还一脸漠然地旁观事态发展的吃瓜观众们也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多亏了自己提前离席并在场外观看现场直播的映像,可以一定程度俯瞰整个竞技场,若非如此,恐怕身处其中的我会很轻易地就被周围人群的脊髓反射的反应给卷入其中并陷入混乱了吧。
「先冷静一下吧绘里世同学——我已经向警备人员下达通知了。应该很快就会疏导避难了吧。对于其他地区的异常事态,我们(卡莲Series)目前正在处理了」
「避难——? 可是……!」
没错。我所担心的汉尼拔在向四处移动。
解说频道开始发出避难通知。同时场内的大屏幕上也显示着比赛中断的疏导通告。
但是此时竞技场的场地却一副异样的光景,双方的激战仍在继续展开着。两军的舰船错杂地交缠在一起陷入了混战。
陆地的一部分升了起来,灌满竞技场的海水的水位在急速地下降。
「……啊……!」
在映像当中。又一个Master被巨象踩死成为了第二个牺牲者。
巨象向着Master们的方向奔袭而去,对眼前的惨像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从者就这样当场消失了。
是谁,究竟是谁,现在的情形到底是————
「……现在的状况也不得不容许一定程度的牺牲了。我刚刚试着联系参加选手的各Master,希望他们能够共同协力收拾事态。不过……大约一半的Master已经无法取得联络了」
「从者・汉尼拔是暴走了吗?」
「……不对」
我惊讶地屏住呼吸。那么说,这种事态莫非是汉尼拔的Master引起的?不对。仅仅这样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老师。这是预料中的事态么?」
她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们事先想定了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态发生,但却没料到会变成这种情况」
就算是万能的《圣杯》,也没有足够的资源来应对所有的可能性。
她是为了优先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才会来到这里的吧。但尽管如此也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处理好,她对此正深深地后悔着。我能体会到她那强烈的悔恨。她冷静的态度后藏着无力的懊悔。
我慢慢地将自己的内心冷却下来。如今正是化身为“死神”的时刻了。
「以准备万全的态势严阵以待的是《新宿》,可惜预测却落空了。我以都市管理AI 藤村卡莲之名,发布了“代号・绯红”指令」
(代号・绯红……!)
真红的招集——那是最高级的紧急状态宣言。我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自《秋叶原》再构成以来,发布这个指令的次数,据我所知只有一次。
「绘里世同学。你能分清楚Servant与市民的区别的吧?」
「嗯。比起任何人都能——」
「那就足够了。那么请你将敌对的Servant全部歼灭掉。仅凭警备员的应对是不足够的」
「——!」
等候已久的工作所带来的喜悦,以及这份委托的内容所带来的恐怖使我遍体发颤。
令人震惊的“委托”。
如果不是在紧急状态下,卡莲不可能发布这样的命令。而且……
「柯洛西姆内的所有从者吗?」
「可疑的情况下,我允许你先制攻击」
「……最后我还有一点想询问。老师,这次是“工作”的委托吗?」
她一脸为难地挤出一句话。
「不是。只是……我个人的喜好而已」
「了解了」
她抵触并违背了真鹤千岁下达的禁令。
那样就足够了。
*
「我还有其他该去完成的任务。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我深深地颔首,然后和老师分头行动。
那么,就开始我的工作吧。
————接受它们吧。将不详的恶灵们纳入己身。
不管是愤怒还是悔恨,不管是痛苦还是恐惧,统统接受它们吧。
不要将它们拒之门外,像邻居般接受它们吧。
我调整好呼吸,向着传来悲鸣与喧闹的通道迈步而去。
我挥下的双手指尖处,落下了一点一滴赤黑色的血液。我毫不在意渗出的血线,径直向前方走去。
将Servant全部歼灭——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我很快就了解了。
通往观众席侧面斜路的正下方,推推搡搡的观众们混作一团。
其中一个男子正死死地抓住一个市民,似要将血挤压出来般狠狠地揪着对方。
身着现代风的服装,不过很显然那个男子是Servant。以魔力编制的私服,已经在慢慢地消解,露出了他那原本的中世纪风格着装。
闻讯急忙赶来的武装警备员将男子拉开并推倒在地面上,用无托式突击步枪对着他连续射击。是个连人类也能够与之对抗的无力的Servant。
但是,施加了咒术加工的子弹全都穿透了他的身体并在地板上反弹起来,突击步枪也无法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就算被子弹击中,他也立刻爬了起来,再度将不远处的另一个市民一把抓了起来。
在男子旁边的一名女性市民近乎癫狂地使用着自己的《令咒》。然而,纵使被下达了制止的命令,她的Servant丝毫没有要住手的意思,也不遵从灵体化的命令。
(……比起汉尼拔的状态还要糟糕……仿佛理性被夺走了一样……)
我确认了一下老师交给我的柯洛西姆内识别标志是否还好好地带在身上。
然后对着警备员做了个让他退后的动作,他看到这边的标识之后立刻遵从地作出反应。
——我将“枝”伸了出来。
从手腕部位现出的灵障处,溢出的肮脏的血液,慢慢地化作光泽很钝的黑色的枝条。
枝条逆流至指尖处,如同生长般快速地伸出。
然后——“枝”很轻易地就穿透了Servant体表的障壁,执拗地向灵基中枢的所在之处摸索,接着将其“灵核”用力地揪取出来。
暂时可视化的灵核,对市民而言或许有些模糊不清,但对魔术师来说应该能更明确地分辨出个体差的色彩吧。
那个Servant拼命挣扎想要将自己的灵核拉回体内。
果然,在他身上能感知到的,只有原始的生存本能而已了。
倏地,身旁的女性向我冲了过来并揪住我的衣领,是那个刚才拼命地使用令咒的女性。
「混蛋你在干什么!快停手,快停手啊!明明他是我的Servant啊……」
「对不起」
无能为力。对我而言,此情此景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我无法对危险的Servant放任不管。即使是再无力的从者也好,要做到扼住人类的头、抑或是将人类的眼睛挖出来这种程度的事情,还是很轻而易举的。
灵核被拉扯出来的Servant,因无法继续保持灵体,立刻就化作无色的魔力烟消云散了。
「……对不起……请听从引导赶紧避难去吧」
「不要……不要啊……」
《令咒》渐渐地从女性的手背上褪去直至消失不见。强烈的丧失感给女性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勉强地将在那里一蹶不振地呜咽的女性抱起,警备员迅速地退了出去。
——我注视着,“枝”的前端。
被抓住并从灵体中剥离出来的“灵核”,转眼间就被同化成漆黑的“枝”的一部分。牺牲的Servant并没有回到英灵座。
等到刚刚那位女性内心的创伤愈合之后,还会有新的从者被召唤而来,那时候她的《令咒》自然会恢复了吧,前提是只要《圣杯》还在正常运转的话。虽说就算召唤到了同名的Servant,先前的记忆也早已统统不复存在了。
就在我解决掉一骑Servant的一小会工夫间,通道上陆陆续续地涌出开始避难的观众。我一边推开挤满在通道上的人们
,一边登录了都市情报网寻找下一个目标。
连喘息的空闲都没有,我又陆续解决掉数名Servant。
将失去理智暴走的Servant的灵核剥离出来,无须多言地直接夺走他们的生命。
不过在此期间,我也被其中一个激烈抵抗的男性市民在脸上揍了一拳,连嘴唇都裂开了。只是我觉得要让暴怒冲动的他镇静下来,让他揍一下或许是最快的方式。
我也不例外,疼痛的地方肯定会感到疼痛啊。但能做的只有接受对方的怒火罢了。
看到了就算被自己狠狠地揍了一发,依旧淡淡地催促避难的我的模样之后,男子终于回过神来,脸色青白地向我谢罪。
刚刚被我处理掉的,是一个很脆弱的少女Servant。不过她的身手十分的矫捷,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抓住了她。
(啊、疼死了……是血的味道……)
我能清楚感受到恶灵们越来越高昂的兴致。
如果是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十四岁少女的话,被这样狠狠地殴打后恐怕会气绝昏迷过去又或者是垂头丧气起来吧。不凑巧的是,我不可能因为这种程度的伤就消极怠工。
那个被我处理的Servant,到底是谁来着。仅凭外表和反应我无法辨认其身份。偶尔会有些知名度不大的英灵被召唤出来,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对自己学习上不够用功这一点还是感到十分羞愧。
Master的那个男性身边,很快会有新的Servant出现,丧失了旧伙伴的悲伤估计立刻就能被治愈了吧。一直以来我的工作都是像那样解决的。只是——
(只是,被遗忘的Servant们,会怎么样呢……?)
至少我不能忘记——
我必须要将他们在这个都市存在过的证据铭刻在内心深处——
在处理数骑暴走的从者期间,我也逐渐掌握了他们的相同特征。
在警备情报网上,成功制服的报告也不断更新着。
这些从者表现得再怎么凶暴也好,然而并不具备抵抗的明确意识。与进入战斗的Berserker那种激烈的狂化状态不同,只要保持与之距离,冷静地使用灵体遮断网将其捕获就足以应对了。
在其他地区被大量报告的,与“令咒狩猎”有关联的那种会动的市民尸体,我在柯洛西姆内连一个都还没发现。
不过,处理效率有所提高的同时,需要应对的对象数量也在不断攀升。
只要在一个地方发生暴走,几分钟之后在那附近就会又出现三个从者暴走。宛如通过灵体接触而感染了暴走行为一样。
很快从警备员和自发协助的市民口中,传出这样的话。
就好像——巫毒咒术的“僵尸”一样。
(如果是死灵魔术,其对象应该是实体才对啊……将英灵这样的灵体僵尸化什么的……)
假如是以夺取Master的支配权为目的的话,更高效的方法枚不胜举。如果是以使役从者为目的的话,与手段的高度性相比,眼下的状况未免也太过愚直了。
(莫非只是为了散播“死亡”而已……?)
*
不时会有激烈的战斗声从竞技场内传过来。
正是从者们交战现场的破坏的声音。
如今一半被水覆盖,一半裸露出地表的场地里,究竟发生着什么呢。仅凭残存的监视摄像器无法清楚地捕捉到内部的详情。
咚!啪啦啪啦……随着极为强烈的震动传递而来,场内的照明全暗了下来。
恐怕是紧急电力系统和场内监视网的中枢被袭击的浪潮击中了。失去通信手段的警备员,只能通过互相叫喊来进行联络。
有几个场内的出口由于出现大型崩塌而无法通行。想方设法进行避难的人们向着反方向移动,与从后方蜂拥而至的群众推搡在一起,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尚未被传染的从者们冷静地互相协调,尽力地保护着Master们。然而,因为陷入绝境而被焦躁感驱使的市民里,也有不少人做出让自己的从者优先救助自己这样武断的行动。
(完全没办法统一管制……老师,卡莲究竟怎么了……)
当比赛中断过去了20分钟,现场的无秩序状态到达最高潮的时候——
我因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某人感到仓皇失措。
「你——为什么!」
普朗少年,孤零零地站在四处乱窜的茫茫人海之中。在他的身边,却没看到卡琳和红叶的身影。
「为……为什么!擅自地跑来这里? 不和卡琳她们去避难的话——」
「有一只狗」
「狗?……你在说什么啊!?」
「它在叫我」
现在可不是跟他面对面争吵的时候。我惊慌地试着和卡琳她们取得联系,但电力系统瘫痪的情况下完全没有能连上线的迹象。
此时,从我手腕处垂下的“枝”想要去触碰少年。
「不行……不要靠近现在的我!会很危险的」
眼看就要碰上了,我急忙地远远避开。我在迷路的市民中跌跌撞撞,总算找到一块通路的阴影处躲避起来。
在一片喧闹声中,他澄澈的声音依旧清晰传入我耳中。他说道。
「你,说过的吧。我们要,在一起」
「啊……我说过……我是说过!」
他一动不动地仰视着我,脸上露出像是为难,又像是不明所以的表情。
「你,在哭吧」
「……!」
说真的,我很想把他痛扁一顿。卡琳她们现在,肯定也在冒着生命危险寻找这个少年。
对我压抑的怒火流露出贪婪的恶灵们开始吵嚷起来。不行!不可以让自己的内心混乱。
「……嗯……是的。对不起……」
我以颤抖的声音承认了事实。没错。希望能和他在一起的是我。不过,可不是现在这种时候!
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如此地揪着我的感情使我心乱如麻呢。为什么,我不能像接受恶灵们那样,接受他呢?
东跑西窜的人群突然被赶向同一个方向。膨胀的人潮涌了上来。他们的脸上露出相同的恐慌表情。
(那个男人是……?)
很快,暴走的从者从背后逼近。
单薄轻便的铠甲,如同重量级力士那样健壮的体格,我有印象。那是隶属东军的其中一个海盗从者。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中世纪日本水军、来自长崎松浦的松浦党的家督(总领)。在坛之浦合战和元日战争都有着活跃并在很大程度上地影响了日本历史的武人集团的头目。
拔出的武士刀沾满了市民的鲜血。先前那敏锐的谋略家面貌此时已经看不出来了。在附近也看不到他的Master的身影。
(起码,得把他解决掉才行……!)
一般的手段并不奏效。就算此时的他正处于暴走状态,我也能看出他身上依然聚集着相当的魔力。布满他身体的弹痕空洞已经开始闭合,慢慢地回复原状。
如果在这里被他解放了宝具的话,肯定会造成很恐怖的伤亡。我必须全力以赴。
(但是……!)
我突然意识到背后的少年。我的力量会把周围的从者都牵连进来。他能防御得住吗?
「——请让一下!」
我的头上,响起了少女尖锐的叫声。
在上层的通道里追赶着从者的少女,翻过栏杆跳下,在空中轻盈地跃动。
(小春——!?)
洁白的长袍随风飘舞,她从十五米落差的高空中自由落体地跳下。
小巧的身影背后,一瞬间实体化的加拉哈德的身姿与之重叠。
一边坠落一边“哎呀呀”地摇着头的骑士,手臂伸向小春的细腰将她环抱起来。以那副姿势快速地回旋起来的同时,下坠的二人的身体发生了剧烈的异变。
飞降而下的二人,合体化作一个身披浓紫色甲胄的骑士俏然地站立在地面上。是我在街头大屏幕上看到的,那个精悍的女骑士的模样。
(这就是——英灵凭依)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场合目睹了她的绝技。
不留丝毫重整态势的空隙,总领的大刀劈斩下来 。小春低下身格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你是……小春!?」
「是的」
凭依状态的小春身体发育了不少,现在比我还要高大了。
她的腰部挎着两柄与加拉哈德共通的剑。现在被她握在手里的是护手处垂着一块缎带般布条的风格奇特的长剑。她使用另一柄剑的模样我还尚未见过。
「绘里世同学。在破坏他们的灵核之前,他们都不会停下来……!」
「——嗯。好像是的」
「所以,我决定好了」
她的剑影和总领的刀光交织重合在一起。她开口说道。
「——我不能仅仅命令加拉哈德去干掉他们。我要亲手消灭他们……作为……对他们的——」
双方双手握着的武器碰撞在一起,嘎吱嘎吱地迸裂出阵阵火花。
没有放过对方想要拉开距离时露出的破绽,小春乘此机会拧转剑锋横劈下去。只论臂力的话,自然是总领更胜一筹。但,在对方精神抖擞地接近自己的时候,小春的剑锋悄然无息地朝着对方的喉咙快速划去。
满脸愤怒的总领如同被陷阱缠住的困兽般扭动着身体,然后从喉咙处如同泉涌般喷出大量的鲜血。
「……饯别!」
小春优美地挥手甩剑,在地板上描绘出一道鲜血的弧线。
然后,对着脸上布满苦涩表情、瘫倒在地上一颤一颤痉挛着的对手的后背,小春再度将剑锋刺透他的身体。连第二柄剑都还没拔出来就完美地解决掉总领。对于在陆地上用刀作战的总领来说,碰到这么强的对手运气确实太糟糕了。
已经确认到总领的灵核消灭了。忽然,少年走向那片流血痕迹正在消失的地方,蹲了下来。
「……普朗?」
少年将凄惨的光景深深地印在眼中。
和看向街头艺人表演那时相同的,通透的眼神。
*
我和小春简略地交换了情报。
如果不是眼下这种情形,关于凭依会对她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啦,加拉哈德本人是什么想法啦,关于英灵凭依更详细的细节等等,真想一口气地向她抛出连珠炮似的疑问。只不过,现在可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不是,我追赶的不是他,而是一个魔术师」
「魔术师……?」
她从竞技场内部追捕而来的,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对手。
令汉尼拔及其Master,以及其他强力的从者们陷入狂暴的幕后黑手。
「剥夺感染者的理性,向周边无差别的攻击,还有通过灵体的接触感染。这是我完全没见过的魔术。食尸鬼……也不是正解的话,会不会是吸血种的亚种呢?」
「不对,那种魔术是存在的。那些症状正好跟那有名的咒术吻合。不过……」
那是虚构的啊。那是电影世界的话题啊!
而那种咒术原本不过是,将尸体当作劳动力来使役的可疑的民间传说在奴隶贸易时代发生变形的产物。
「僵尸?你是说,巫毒教的咒术吗? 就像普通人都知道的那种?」
虽然看上去一副大人的模样,但那惊讶的表情还保留着小春的神韵。
「……在熙德和他的Master死亡之后,竞技场内发生了乱战。因为很难判断出敌我关系,我们为了互相保持距离都分散开了。目前我还没找到其他同伴,如果连他们都被感染了的话,受害的就不只是这个柯洛西姆里面了。到那时局面就难以收拾了」
让加拉哈德凭依在自己身上的小春,可以说是人类……和从者中间的存在。
「保持英灵凭依状态的话,就可以防御暴走的感染了吧……?」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但不能对此太过乐观。而且……绘里世同学那只手腕不是受伤流血了吗」
「这个是……」
在我回答小春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少年投过来的视线。像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进行责备的视线。
「对从者来说有害无利的玩意罢了。小春也千万别太大意地靠近我」
「我知道了」
小春很可靠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少年静静地向我问道。
「你又要,去杀人了吗」
「……有需要的话我会那样做的」
「因为是,战争吗?」
他毫不畏惧地向我靠近。一边踮起脚尖,一边用小小的手指想要去抚摸我被揍得发肿的脸颊。不仅仅是要将这伤痕印在眼中,仿佛要把这份痛楚当成自己的痛楚一样。
「不对呢。因为想被需要,所以,才会杀人吧」
「……」
这是一个意思的啊。因为渴望被爱,所以才会去爱,难道不是么?
活着的理由谁都无从得知。知道那个的只有死人。
「我啊,曾经是这样想的。我也是,孤独一个人,直到将来也是这样。我曾以为,为了某人所以才一直孤独着。不过呢,或许那是不一样的」
少年轻声诉说着谜一样的话语。在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出惨剧,他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实感。连小春也用惊讶的表情注视着少年。
我有点害怕这个少年,因为他,跟小时候的我一模一样。
*
在刚才小春与总领的死斗过程中,周围渐渐地已经看不到避难人群的身影了。
微暗的偌大通道中仅剩下还在独立照明着的应急灯,我们转眼间就被一股寂静笼罩住。
我们前行的通道开始变得明亮起来。出口离我们很近了。已经可以看到弓形天花板敞开通往外围的部分了。
(尽管出口就在眼前,但市民们却沿着反方向逃跑,也就是说……)
首先感受到对方气息的我,已经明白其缘由了。小春应该也已经察觉到了。
拥有压倒性庞大魔力的存在正在靠近我们。
「是他——那个魔术师(Caster)!」
物品散乱一地的入场大厅里,午后的阳光参差地穿透进来。
在那下方的是,啪嗒啪嗒赤脚走着的白头发黑皮肤的从者。
背手拖着的是市民的尸体。那可是三人份的尸体,却如同拿着头陀袋那样毫不费力。
没有错,很明显是敌人的从者。
「才不是魔术师(Caster)哦。我可是妖术师(Sorcerer)。算了,是哪个都无所谓了」
磨蹭缓慢如同黏着般的动作。
只有那声音像是可爱的幼女一样。
从头上往下套着一件带有非洲色彩的斗篷,下半身戴着金属制的装饰品。
只见对方拿着异样形状的剑,贴在被抓着的尸体的手腕处,切了下去。
这是在切断死者的《令咒》。
「不错哦不错哦,你们两个,不管是谁都很有趣呢」
切断令咒的工作完成后,将落在地板上的手腕捡起收集的敌人看向我们这边。
“令咒狩猎”……!
那个从者浑身上下,悬挂着从他人那里夺取而来的令咒。
被切断的手腕、脚踝、被拔出来的锁骨、甚至连用线缝起双唇的风干的头颅也有。看上去较新的残肢里,可以清楚看到马赛克都市市民特有的《令咒》的图案。
「——其中一个人不是人类。是人造人啊。跟那么沉重的英灵粘在一起,快要断气了吧。算了无所谓,令咒我就收下了」
(……!小春……你果然是……)
单方面地说着话的敌人——恐怕是个女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另一个人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那是如同宝石般赤红的瞳孔。
在她的背后,被切掉了手腕的尸体们爬了起来。
等我回过神时,才发现我们周围躺满了一地的尸体。全都是涌到出口却没能逃出生天的受害者们的亡骸。
(……!)
穿着学生校服的少女尸体,让我的身体猛地僵硬起来。
(……!……不是卡琳……不过,看来没错了。那个女人就是连续杀人的实行犯)
尸体们以我们为目标,保持着异样的姿势快速走来想要抓住我们。
我将普朗少年拉到自己身后。
向前迈出的小春冷静地将尸体们踢飞、切断他们的四肢,让他们无法行动。
女性敌人似乎想要看透我们的行动。
「绘里世同学。我已经忍耐不住了……请让我出手吧。那家伙,竟敢将我们的同胞……!」
叫喊着的小春的后背,我能感觉到的不仅仅是斗志,而且还有不断高扬的魔力。
不断地将尸体打发过来,一脸无聊的敌人开口说道。
「究竟怎么了呢? 那边的你,来跟我战斗看看啊」
那家伙直接对我挑衅了起来。仿佛小春不存在似的无视了她。
p233
「真是浪费呢。这样还不够吗?看来得叫出更多的我的孩儿们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从通道的深处现出身形的是,身披连环甲的巨象们。
它们的四肢被飞溅的鲜血染得通红。无法想象究竟有多少市民被它们践踏而死。
「真开心呢。这是森林的大象哦。印度河的大象也有呢」
双头战象。蹂躏了罗马共和国的恐怖的象征。
它们是从属于汉尼拔的从者的一种。这样说的话,汉尼拔现在还没死。但是巨象们盲从于敌人的光景我却无法理解。
小春举起剑,魔力仍在不断地高涨着,她隔着肩膀对我小声说道。
「我要展开宝具了。连同那家伙,在这里解决掉——」
「不行哦」
啧——敌人弯着身子站在原地发出微小的声音。
但她的动作比那声音到达耳膜还要快,挥舞着异形的剑的女人瞬间出现在小春的侧面,粗暴地将小春的身体击飞。
如同重型设备的锤子般,被打飞的小春的
身体将竞技场的内壁撞得粉碎,然后被半掩埋在崩塌的瓦砾之中一动也不动。
「从者果然是很难劈开呢。明明瞄准了右手,没想到会被保护得那么好」
我刚准备对敌人射出“魔弹”,但是——
将瓦砾弹开飞身而出的小春猛然地攻向敌人。
但是敌人用那把异形的剑,接住了小春的强力一击。
兵器交锋掀起的冲击波哗哗地震动着大厅。
面前的敌人并不像先前的水军总领那么轻易就能对付。只见她以一副疲累的模样,向前弓着身体,单手舞剑,将小春的一击又一击以更为凌冽的攻势打了回去。
「——!」
抓住小春双手举起的空隙,敌人没有放过机会,再一次凶悍地将小春击飞。
(啊……!)
身体重重地砸在倒塌下来的墙壁的尖角部分,小春吐出了鲜血。
「这家伙啊,没有给汉尼拔最后一击就逃跑了哦。后来汉尼拔不断地袭击人类呢。该不会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吧」
真的是魔术师(Caster)吗? 那个女人?
这战斗简直是一边倒。而且魔力还在不断高涨。
(她体内的加拉哈德究竟在干什么啊……!?)
就算不是原来的姿态,竟然能将圆桌骑士加拉哈德在白刃战中压制、玩弄。这样的敌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她是被收纳在英灵灵格中的存在。
「(对着汉尼拔)脚底溜得那么快的小鹿,也敢向着我冲过来啊? 哈哈哈——哈哈哈——」
痛苦呻吟着想要爬起来的小春。
啪嗒啪嗒一步步向着她走过去的女人,狠狠地踩在躺在地上的小春的右腕处,然后将剑挥下,深深地刺入了地板之中。离切断手腕只差毫厘之间。
「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肆意的嘲笑声淹没了小春的痛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向着高声大笑的女人的后背,我射出了一记必中的魔弹。
换做马赛克都市的从者,灵核被击中的话就会当场消失的——恶魔萨麦尔的魔弹。
——魔弹确实命中了她。
但是……从女人背部侵入灵体的魔弹,就那样慢腾腾地贯穿了她的灵体,然后在另一边的胸前被挤了出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掉落在地面上。
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相反的是,垂吊在女人衣服上的藏品之一的,束成一串的锁骨哩哩啦啦地碎掉并掉落地上。
女人慢悠悠地转过身。
「不用那么赶着投胎,也没关系的哦」
「我……我还能……战斗……」
就算一只手腕被踩住,依然也拼命地从下方死死地揪住对方的小春,被女人狠狠地踹着头部,尔后又踩在脚下蹂躏着。
(小春……!)
「——我的孩儿们的话,现在在这个城郭的另一侧哦。因为那边的出口已经全部堵住了,幸存者们想要在城里固守不出。不过,就算在内侧也有我的孩儿们在呢。不需要等待多久。毕竟这个城郭里的从者,都太弱了呢」
「……还有,没来得及避难的市民吗?」
「哈哈哈——等我的孩儿们再增多一点,接下来就轮到外面了呢。这肯定会很有趣吧」
(她是以街上为目标的……!为了这个目的才在这个竞技场里增加力量吗……?)
那个女人——恐怕是“神灵”。
被当作什么神明崇拜的存在,以从者的身份响应了召唤。
但如果是由《圣杯》所召唤出来的话,她的威信应该也是有界限的。
(并不是真正的神祇……不能被她的气势唬住……!)
我鼓舞着自己。就算那不过是区区自我安慰也好。现在已经不是犹豫不前的时候了。
我挥下高举的手腕。一节节从手腕前端突出的漆黑的“枝”,化作强韧的鞭子弯曲起来。以八字形交叉被挥舞而出的“枝”转眼间就延伸出数倍的长度,其尖端甚至超越了音速。
我踏出数步,努力地与敌人缩短了距离,将“枝”电光一闪般地掠过呆立原地的敌人的胸口。“枝”并不需要瞄准致命伤也能准确地抹杀对方。
「——!」
我能感受到触感。“枝”的尖端触碰到了斗篷以及藏在其中被抱着的手腕,极力地死死抓抓那一点点的灵体。
「哦呀哦呀。居然能够贯穿我的障壁啊。难道是虚数魔术吗?那种事情我可没听说过哦,那个臭家伙到底还隐瞒了些什么呢」
(行得通……!我的“枝”对这个女人同样奏效!)
「原来如此,原来你不是Master啊。是魔术使吗?所以才不持有令咒啊。那么,把你踩成肉泥也没关系吧。真是没办法了呢」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女人却没有要唆使战象们往这边过来的意图。
我所知道的是,她依旧用着好奇的目光看向我。她的那份自大,就是我胜利的机会!
——既然如此,就尽情地让你好好瞧瞧吧。
「虚数魔术……如果是那么高级的东西就好了」
又一次让少年看到我杀人的情景了。对于我体内那逐渐升起的淡淡的施虐心,恶灵们表现出十分亢奋。
(既非手指,也非镰刀——如今是斧头。劈斩、破坏的冲动貌似唤醒了饥饿的恶灵们)
缠绕上我手臂的“枝”覆盖在我的手腕上,并形成双刃战斧——枝斧。
我更深地,更深地接受着它们,接受着恶灵们。
————————
恶灵们,呼唤着幼小的我。
我无法分清周围的活人和恶灵。
就连无数的声音,和自身的意识都无法区别开来吧。
恶灵们不分昼夜地聚拢在身边。对它们而言,我的身体就如同黑暗又漫长的斜坡路上一处绝妙的藏身之处。
它们既不是英灵,也不是反英雄——而是邪灵。
凝聚了无数怨念的死者的灵魂。
没有名誉。也无法作为穷凶极恶而不可代替地死去。
绝对不会被“座”所接纳的,邪恶的怨灵们。
没被授予出生落地的存在,被世界否定着,甚至连名字也被夺去,不被允许归还到这个世界。
而这个宇津见绘里世,是渴望受肉的它们的唯一的大门。
然后……
慢慢地失去自我并开始崩坏的我,被那两个人栓了回来。
为了活着,为了活下去,所以——操纵它们吧。握住命运的操纵杆吧,绘里世。他们是这么说的。
那样一来就算你身处黑暗也能够飞起来。
成为替那些化作灵障冒出的邪灵们起名的母亲吧。他们的话语依然萦绕在我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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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Erlkönig)!」
其为榛之大树。持有王冠与尾巴的精灵之王。
率领灰柳的女儿们(Wili),站立于死者国度大门之人。
「此刻的“枝”即为——魔王的指尖」
将自由阔步地徘徊在现世的灵,从马背上拖下来吧。
「攫取吧——!」
恶灵们在上佳的猎物面前迅速而忠实地听从着我的命令。
收割灵魂的黑色战斧发出呜呜地轰鸣。
我将摆好架势的女人的剑高高地弹飞,以收回来的另一面斧刃朝着她的身体一击斩下。
「哦呀哦呀哦呀」
我在女人的身体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击。
从肩膀到胸部斜斜地绽裂开来的创口处,可以看到她雪白的骨肉和脂肪。
「这太棒了。真是太棒了哦。重要的干尸人头送给你也没关系哦。——你的力量和我“恩赞比”的力量,是相同性质的东西呢」
这是打算无条件地赐予我奖赏吗?女人自己报上了真名。
“恩赞比”——我勉勉强强听说过。那是僵尸传承原典的刚果维利族的至高神。生命万物的母亲和大皇女。
「也就是说那份力量——正是“死亡”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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