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请看向天空!乌云开始密布了!」
蠹隆隆隆……
《苍色海月党第四卷》的本文内容,一直没什么进展。
三名社员一如往常,在社办等候姬宫美樱敲击键盘的时刻。毕竟年末的截稿日已经一分一秒地逼近,但姬宫美樱这几天的原稿却完全没有进展。
最先注意到这天异常变化的人,是在社办阳台华丽且优雅地享受着下午茶时光的天王寺保美。
布满天空的黑色雨云,还有地平线彼端的巨大龙卷风。
甚至可以看到水平线那边冒出了巨大的青龙。
很明显地,《苍色海月党》的温馨世界观正逐渐崩坏。
「不得了了,这样根本是好莱坞的特效奇观(Special effects Spectacle)电影呀!」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小零?」
「稼头央同学、保美!请看一下LOVE笔记!又有新的文字浮现出来了!」
三人窥探着如今已化为掌握世界命运的的恐怖预言书,也就是LOVE笔记。
『最近开始养的水母没什么精神,八云又临时取消跟我的约会,在执事咖啡厅被女孩子们捧得高高的。虽然说要成为「为爱付出的女人」,但我却又跟他吵架了。即使痛下决心,试着打电话给他,想跟他和好,手机也是转接语音信箱,根本打不通。脑子里一片混乱,内心也动荡不安,小说写不下去……现在的我为了自己的事情就忙不过来了,实在没力气去管小说……我终究是个没有才能的女人,只能在男友和小说中选一个吗?』
简单地说,就是她又跟男友吵架而垂头丧气了吧;她内心的迷惘,化身成天灾地变、或以怪兽的姿态出现呢——天王寺保美这么说道。
「美樱老师的想像力构筑出我们的世界,但她渐渐地对自己的想像力感到疑问。看来那个NG词浮现在LOVE笔记上的日子也不远了。」
「我们到现在还没查出那个NG词究竟是什么……」
「一定是失恋啦。等她被那个叫八云的甩掉时,就是这个世界的末日了。我们必须设法鼓励那个女人,让她的恋爱开花结果才行。」
「失恋……但是,感觉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呢……」
零歪头思索着。
「这么说来,《苍色海月党》的故事掀起高潮的地方,大多是美樱老师跟八云同学吵架、感到难过的时候呢。」
「你说得没错,稼头央同学。无法顺利告白、无法将自己的感情顺利地传达给对方、想要获得更多的爱、想跟喜欢的人接吻……美樱老师那些无法传递出去的心情,在这个世界发出火花时,《苍色海月党》的世界总是会闪耀强烈的光芒。」
「那么,假如那个叫八云的男人,跟那女人可喜可贺地接吻了,这个世界就会崩坏——是这么一回事吗?」
「不,我想应该也不是那样!老师感到幸福的时候,春天就会降临这个世界。原野上有繁花盛开、天空中有鸟儿遨翔、海洋里还会冒出大量的水母。」
「冒出大量水母会让人很伤脑筋就是了。」
「那么,会破坏这个世界的NG词究竟是什么呢?」
「关于这个嘛……」
零压低声音,以免自己的话语传递到姬宫美樱的意识之中;她在两人的耳边低喃:
「……这是我个人的推测——说不定是——」
距离一年A班和B班共同举办的圣诞派对还有三天。
「今后我要变成为了(暂定)男友付出一切的女人!」
这么下定决心之后,剑立刻展开了行动;她对水母的饲养方法近乎一无所知,就直接动用存款在网路上买了水母饲养组合;在朋友的帮助下,总算将鱼缸成功地设置在房间里;到这边为止都还好,但已经习惯孤独的剑,提到宠物,只知道电子玩具猫ASOBO而已。
没想到饲养活生生的动物——竟然会是这么棘手的事情。
开始饲养水母后的两个礼拜。
剑深深地体会到这件事。
一天有两个时间带,要将液体饲料投入水母鱼缸中。早上和晚上。
这次是晚上的喂食时间。
被碧绿的LED灯光照耀着的三只小型苍色海月,仿佛在跳舞一样,顺着水流转啊转啊转动个不停。
「……唉呀……?」
因为期末考和小说原稿而忙碌不已的剑,在那晚之前都没有注意到。
然后在今晚,她猛然发现了。
「……水……水母好像……缩小了?」
没错。
水母突然收缩了起来。
具体来说,首先是本体的伞部缩水了几成,而且原本像葡萄串一样肥沃的脚,也消沉地萎缩变细,看起来十分可怜。仔细一看,脚的前端感觉像是融化了一样。
「为、为、为什么?怎么会——」
剑每天早晚都有记得喂食附在水母饲养组合里的液体饲料、也有制作水流让水母能够游泳,因为液体饲料不会弄脏水,照理说应该不需要换水才对……
「啊啊?」
剑试着关掉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的灯光,发现在鱼缸底部和排水管的内侧,长满了像是红色霉菌的东西。
因为之前一直用蓝绿色灯光照亮着鱼缸,才会没有注意到。
「这不是霉菌吗?怎么会,是什么时候长的?」
一定是鱼缸里面冒出来的霉菌,让水母变衰弱了。所以脚才会逐渐融化。
照这样下去,似乎会发生剑根本不敢去想、既恐怖又悲伤的状况。
剑想将水母连同鱼缸一起当成惊喜送给八云的计划,根本就是个错误;其实一开始就应该请八云帮忙组装才对吗?
「都是因为外行人的我没有深思熟虑就冲动饲养,水母才会快死掉了。八云一定会骂我……我这么随便地对待生命,八云一定会生气。如果他会对我生气,还算是好的吗……」
说不定会被八云抛弃。
我明明百般强调过,要在家里饲养水母是相当困难的事情……果然剑只有想到自己呢。剑的个性大概就是只能爱自己吧。
剑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别人和动物也跟你一样是活生生的存在,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大概不了解吧。
剑的妄想力又开始朝着坏方向作用起来。剑感到头晕目眩,看见阴暗未来的幻觉。
怦咚、怦咚、怦咚、怦咚。
「还没完。还来得及。」
必须立刻找八云过来,请他拯救水母才行。
剑拿起手机,试着打电话给八云;但她打了两三次,都是转接语音信箱。
最近八云似乎忙着在那间执事咖啡厅打工,在那次争吵之后,两人甚至还没有和好。
在执事咖啡厅吵架之后,如果八云到现在还在生气,剑实在不敢在圣诞派对上跟他报告「我试着饲养水母,结果两个礼拜就死掉了」这种令人惊讶的坏消息。在院子里挖土替水母造墓,然后将长满霉菌、已经没有水母的地狱鱼缸单独送给八云当礼物。那种像是在找碴的行为,剑根本办不到。
更重要的是……自己竟然将本来在南方海洋悠游自在的水母捕捉起来,塞到日本某个角落的小型鱼缸里,最后还让它们长满霉菌,害死了它们。
剑差点要放弃了。
尽管如此,剑仍然再一次地拿起手机。
「这次一定要接通啊……八云……」
电话没有接通。
如果是简讯……糟了,之前不小心删除了八云的邮件地址!
「要是写文章,总会写些多余的事,所以我才决定联络八云时,一定要亲口跟他交谈,这下该怎么办——」
剑直接前往「与屋」。
但是,「八云还在外面打工唷」——真留美这么说。
剑前往执事咖啡厅,但八云果然不在。
剑又再次回到「与屋」,八云还是不在。
(看来八云似乎在我不知道的场所。)
剑垂下肩膀,沮丧地回家了。
*
在剑四处寻找着八云的时候,八云正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在柏油路上。
他甚至没发现书包里的手机在响。
并不是因为他好不容易从店长那边,拿到包括几天分预支的模型制作费用五万元。
而是八云必须在今晚——必须在三十分钟内,从已经完成原型的茄子那儿领取原型,然后交给会帮忙铸模成型的工厂;否则会来不及。
因为原型就如同字面一样是原型,并非模型本体。
必须以原型为底,在工厂用矽胶进行铸模,然后将宝丽石粉树脂(Polystone)注入模具,来完成模型本体。
上色是那之后的事。
距离圣诞派对还有三天。虽然要让模型完成上色,就时间来说已经来不及了;但至少想让模型本体完成。上色就等之后再弄也无妨。
八云像是用滚的一样,到达夜晚的车站前公园。
茄子还没有出现。
茄子一旦开始制作原型,艺术家魂似乎就会爆发;原本预定约
一个礼拜完工,结果又延了好几天。不过,原型交给认识的成型工厂之后,原本就算赶工,也要花上两周才能完成;但茄子硬是跟工厂长约好,要工厂那边「用三天让模型完成」。
只不过,如果不在今天之内将原型交给工厂,就绝对来不及了。
工厂长也说就物理而言,没办法用比这更短的时间去赶工。
从这座公园到工厂要花三分钟,所以剩下七分钟的时间勉强能赶上截止期限。
(茄子他来不及吗……?)
在剩下约十分钟的时候,茄子,也就是那须,最近还多了「五万」这个新绰号的男人,飞奔赶来了。
因为他在学校一直跟八云说「快付五万」、「五万还没凑齐吗?」所以被女生们取了这个绰号,好像在说「那须同学还真是守财奴呢~」。
茄子股又下跌了。
啊啊。为何女生们无法理解,他其实是一个非常重义气的丘比特呢?
「抱歉,与!我忍不住制作了一个呕心沥血的力作,结果花太多时间!」
「谢谢你,茄子!真的付五万就行了吗?」
「OK啦,因为那个工厂长大叔欠我很多人情!」
茄子交给八云的天王寺保美原型,制作得非常精美。
原型完美地重现天王寺保美活泼生动的表情,就连对这方面的兴趣较为生疏的八云,也忍不住想合掌膜拜。
还有从肩膀到脚底的身体曲线,也是如此优美。
「这真是太厉害了……没有付个二十万元的话,果然还是会良心不安啊……」
「没关系啦!这次你一定要从流镝马的字典上解除『暂定』这两个字,变成像本大爷跟凛凛子一样的正牌情侣啊!哎,与,有正式女友真的是很开心的事情喔?」
「呃~已经没时间了。我之后再好好跟你道谢……我要去工厂罗。」
「OK!要是我能自己送到工厂就好了,不过之后正好是我得跟凛凛子约会的时间啊!有女友还真是麻烦呢!虽然很幸福啦!」
跟深爱的女友恩爱甜蜜的男人,露出温柔和善的表情,毫不吝啬地对别人发挥犠牲奉献的精神。
茄子在幸福的恋爱脑内麻药停不下来的状态下,「嘿嘿、嘿嘿」地笑着,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八云从他手上接过模型原型,飞奔前往工厂。
「对了,原型的零件很容易坏掉,你要小心点啊!」
「谢谢你!」
八云狂奔。
还有两分。
就快到了。
他穿过沿着河川的道路。
在下个转角转弯之后,只要顺着上坡前进就行了——!
来得及!
同一时间。
市古为了到公园转换心情,一个人在夜路上缓缓走着。
在不破坏青蛙存钱筒的状况下,将里面塞满的钱拿出来的方法。
市古到现在还没有想出那样的方法。
(跟与同学商量的话,会有什么新发现吗?)
不知为何,这种时候脑里总是会闪过八云的身影。
这样不行——不知何故,市古忽然这么觉得,于是将八云的身影从脑内消除。
市古摇了摇头,说着「这种时候就是要运动!稍微慢跑一下吧。」然后将速度加快,开始小跑步;她就那样在没有减速的状态下弯过转角,就在那时——
「啊啊?」
「呀啊!」
碰!!
市古在转角被卷入了正面冲撞——!
市古柚那会就这样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咦,市古同学?」
「啊哇哇哇哇……与与与与同学?」
唉呀,太好了!冲撞的对象不是倾卸车,而是八云。
不过,就在两人撞上彼此的额头、在道路上翻滚的时候,八云为了保护市古,装有模型原型的袋子,从八云的手指间滑落了。
滑落的袋子就那样飞向栏杆的对面——消失在阴暗的河流之中。
八云一边用双手抱住以惊人的气势险些翻滚出去的市古,一边发出仿佛世界末日来临般的哀号。
「啊啊啊啊啊!」
「对对对、对不起!」
「这下糟了!那个是……那个是……」
「是、是、是你的钱包吗?」
「那是更……更重要的……不行,已经没时间了。」
工厂已经要关门了吧。
尽管如此,也必须救出茄子替自己制作的天王寺保美的原型。
八云像是在拒绝市古「这样很危险」的制止声一般,他在黑暗之中,挺身探向石墙建造的河堤,心无旁骛地往下滑落。
不过,装有模型原型的袋子已经掉落到夜晚的急流中,不见踪影。
原型掉落在河川底。一定是那样。八云连衣服也没脱,就这样潜入冰冷的冬天河川里,痛得像是身体被切开一样。深邃且冰冷的河水,仿佛会让身体从内侧结冻一般。在挂着新月的夜晚,什么也看不见。八云用手摸索,寻找着袋子。
不过,大概是因为昨天和前天突然下的豪雨影响吧,水量远比平常多上好几倍。
已经被冲到下游了吗——?
要是前一天没有下雨,袋子大概就不会被浊流吞没,顶多是掉到河堤的土地那边吧。市古从后面追了上来。
「我我我我也来帮忙找!」
「市古同学,危险!这一带意外地深……」
咚砰!
市古的身影消失到河川底了!
她似乎是被急流绊到脚,在水中跌倒了。
「姆咕姆咕、咳呴咳呴……」
「市市市市市古同学——!」
已经不是寻找原型的时候了。
必须救出市古才行!
「嘎咳、嘎咳、哇噗、哇噗……(不用管我,快去找掉的东西)」
「冷静一点!不可以把水喝进去啊!」
「咳咳咳咳咳咳……(唉呀?这里是……一整片的、花田……?)」
「不行啊,她的笑容奄奄一息,就像快溺死的人一样?市古同学,振作一点啊————!」
……
结果,两个人都全身湿透了。
两人在河堤升起营火,一边颜抖个不停,一边取暖。
市古一边擤鼻涕,一边泪眼汪汪地不停道歉。
「对对对对呜起~!我竟然连着两次犯下致命性的出包~!」
「没关系、没关系啦。幸好市古同学没事。」
八云这番话没有半分虚假,但是——
(该怎么向剑说明呢?)
资金已经用尽了。没有其他可以送给剑的东西。
请问……你是掉了什么东西呢?市古颤抖地询问着八云。
「没什么。是手表啦……才刚修理好的。」
八云情急之下,说了这样的谎言。
要是告诉市古同学真相,一定会严重伤害到她,害她哭出来。八云这么心想。
*
圣诞夜前夕的夜晚来临了。
距离派对还有一天。
凉牙下定了决心。
用DSP玩着战国游戏的清麿师父,说了「感觉绝对赢不了的时候,也有发动夜袭这种奇招喔。不过万一失败,游戏就结束啦。」这样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凉牙有了灵感。
就是夜袭。
而且,在隔天就是圣诞夜这种大活动的前一天。
也就是圣诞夜前夕的夜晚,夜袭柚那的家。
(剑姐把自己家弄得像是布偶地狱一样呢……就连宛如阿修罗一般的姐姐也是那副德行,看来人家说女生就是喜欢布偶还洋娃娃这件事,是真的呢。)凉牙将根据这种经验法则推论出来的礼物装到盒子里,将盒子夹在腋下,决定从打工的执事咖啡厅前往市古家。
不过,虽然凉牙来到从剑周遭悄悄取得的市古家住址——
却怎样也找不到看起来像是「花坛(Parterre)户来PartⅢ」这种豪华名称的公寓。
「真奇怪呢。在哪啊……」
凉牙在阴暗狭窄的镇内四处徘徊,结果被当成可疑人物,差点被警察叫住,因此凉牙只好无奈地撤退。
这男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
「果然应该趁白天时,先派斥候来调查一下这附近的地形啊……师父,我还是太嫩了!」
凉牙这么说道。
然后他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要找的人。
是市古。
她将脚踏入阴暗的河川中,运动服被仿佛会结冻的冰冷河水浸湿,但她仍拼命调查着河底。
站在丘陵这边的凉牙,看不见市古一直注视着河川底的表情;但市古非常集中,集中到仿佛对冰冷的河水、还有夜晚寒冷的空气都没感觉一样。
(都这么晚了……?)
凉牙抱着装有礼物的盒子,走下石墙建造的河堤,试着向市古打招呼。
「咦?凉牙先生?」
「你在找东西的话,我也来帮忙吧。」
「不用了。我昨天也找过,但还是没找到。我想……应该已经流到下游了吧。
」
她看起来非常哀伤。
两人坐在岸边。
「……前天我在这上面的道路,跟与同学撞上了。我出包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但与同学为了保护我,弄掉了某样东西。那东西掉落到河里。」
「感觉应该找得到啊。」
「但前天河川的水量有增加。」
「那么,为什么是柚那一个人在找与弄掉的东西啊?」
「……与同学有飞奔到危险的急流中,很拼命地找过;后来他说『已经被冲走了』,就这样放弃了。我也认为与同学说的是正确的,但是……」
「但是?」
他不肯告诉我——市古用边哭边笑的表情这么说道。
「告、告诉你什么?」
「与同学不肯告诉我是掉了什么。他对我说了谎。」
「说谎……?」
「……与同学跟我说,他是掉了刚修好的手表。我再怎么迷糊,也能马上看出那是谎言。因为,如果只是掉了自己的手表,与同学才不会像那样拼命寻找。像那样……看起来那么悲伤的表情——」
市古说话变成了鼻音。凉牙默默地将手帕递给她。
「我察觉到了。那一定是……」
我想与同学一定是弄掉了要送给小剑的圣诞礼物。
与同学只有在为了小剑努力的时候,才会变得那么拼命。他不会为了自己露出那种走投无路的表情。只有在想着小剑的时候,与同学才会非常地……
凉牙僵硬在原地,犹豫着是否该将夹在腋下的礼物盒交给她。但是,凉牙现在只想鼓励市古。
「一起打工之后我明白了,与是个挺会顾虑别人心情的家伙啊。他八成是认为,要是对柚那说实话,一定会伤害到柚那;他不想让柚那有罪恶感,才会在情急之下说了谎吧。」
「……我想也是。明明是那样,我却因为与同学的谎言感到受伤。他不肯告诉我实话这件事……让我觉得与同学好像是画了一条界线,在跟我说我能踏入的地方只到这边为止一样。」「嗯、啊,毕竟女友跟朋友,严格说起来还是不同的嘛。这也没办法啊。」
「……说得也是呢。不可能一样的嘛~嘿嘿。」
为什么她会因为与的谎言,感到如此受伤?过于迟钝的凉牙不是很明白。
这气氛似乎也不适合将礼物交给市古。
尽管如此。
「跟凉牙先生聊过之后,感觉清爽多了!像这样优柔寡断,也不能解决事情呢。我会想办法补偿因为我的迷糊而弄丢的礼物!非常谢谢你!」
市古又再度找回了笑容。
光是那样,就已经足够了。
*
在这个圣诞夜前夕,鹰峰家也爆发了一场骚动。
「噢~大小姐,您在Amezoun订的要送给清麿大人的礼物,已经寄到了。」
听到保镖阿鹰先生的呼唤,多多湖连忙出外到中庭,然后「咿~」一声地吓到腿软,坐倒在地上。
只见中庭堆着一百个纸箱。
简直像是为了象征多多湖「爱」的精神而建造起来的金字塔一般,纸箱堆得高高的,仿佛在说「这分心意,传达到天上吧!」一样。
构成金字塔的箱子,是收纳着众多生活家电的纸箱。
最下面是装有业务用制品的巨大纸箱、中间是一般尺寸的客厅家电箱、上面则是携带式或较小型的物品;还有装着口罩的小箱子,仿佛金字塔顶上的三角石一样,傲视群雄地双立在顶端。
共有一百多个。
如果要问为什么会变成这么庞大的数量,那是因为非常担心病毒侵袭的多多湖,把住家空间分成「客厅」「清麿大人的房间」「厕所」「厨房」「走廊」「衣柜」「洗手台」,然后在这些场所各准备一台会把空气中的灰尘和病毒都捕捉到滤网上的空气清净机、会用离子的力量直接破坏空气中病毒的自动除菌离子空气清净机、还有觉得除菌离子空气清净机的风声太吵时,可以使用的静音型气雾式消毒装置、以及为了提高湿度抑制病毒活动用的加湿机、还有为了避免加湿机把湿度调得太高而产生霉菌,以副机身分大活跃的除湿机、会边跳伦巴舞边自动打扫地板的吸尘器、还有会搅动空气、辅助各机器活动的空气循环扇、以及觉得空气循环扇太吵时,可以拿来顶替的静音电风扇。
看来送货公司似乎是觉得要把大量纸箱搬进室内太麻烦,而把纸箱都堆积在院子里。
多多湖茫然地仰望着纸箱金字塔。
「Oh~我犯下了一个错误。数量如此庞大的话,清麿大人的公寓装不下啊~」
「啊哇、啊哇……我买太多了。怎、怎么办呢?阿鹰先生。」
「十分抱歉~其实我从今天开始,要回美国的老家三天……」
「咦?」
「听说My mother快要生我的sister了是~也。虽然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点,但有很多事情,我必须回去帮忙才行……」
「这样子呀?那还真是恭喜呢,阿鹰先生。」
即使处于这种危机,多多湖仍祝福着阿鹰先生,面带微笑地眯起双眼。
虽然阿鹰先生因为良心苟责,而痛苦地说着「噢~My God!」但还是无法开口说「我会留下来帮您处理~」。如果他说了那种话,会被多多湖痛斥「令堂这么辛苦的时候,你怎能留在这呢。不行!」
「大小姐,您不需要把这些礼物一次全送出去是~也。您只要先送两、三个给清麿大人就可以了是~也。」
「谢谢你。」
阿鹰先生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鹰峰家。
变成孤单一人的多多湖站在中庭,看着眼前被圣诞灯饰照耀着的金字塔。
「怎么办呢?」
她这么说道,并叹了口气。
用常识来想,把这么大量的生活家电送到别人家里,这个行为本身就很危险。
但是。即使没办法送全部,能多送一台也好……
对了,多多湖灵光一现。
最近的家电制品箱子异常巨大,是为了避免在运输途中故障,而用保丽龙等材料慎重地包装起来的关系。
所以说,只要将构成金字塔的一百个纸箱拆开,把箱子和保丽龙奶掉,就能够大幅减少体积。即使没办法送全部,至少也有一半可以搬进去吧……
就是这样。
「把这些东西都从箱子里拿出来就行了。」
啊!多多湖发现了一件事,距离明天的派对时间,已避剩下不到二十个小时;还有飞到美国去的阿鹰先生不能回来。
家里那几位女仆小姐,也从圣诞夜前夕开始放假到圣诞节当天。
换言之……
「……只有我一个人呀。」
必须靠自己一个人,将这座巨大的家电塔一个一个拆箱分解,然后趁天气还没变差时,把拿出来的家电制品移到客厅里面才行。
「……我办得到吗……」
多多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茫然地仰望着那座「爱」的金字塔。
*
至于清麿则是在自己的房间,举起食指高喊「Grazie~」做出胜利宣言。
他终于完成了,「鹰峰老师的人生游戏」!
虽然棋子跟棋盘都是拿现有的桌上游戏制品来充当,但棋盘上贴着用八色颜料墨水印刷在闪亮亮光泽纸上的贴纸。那贴纸上漂亮地印刷着世界唯一原创——「鹰峰老师的人生游戏」的盘面。
要是弄成真实版人生游戏就太难过了,而且清麿对多多湖的人生几乎是一无所知;因此他试着加入自创的奇幻要素,设计成一款愉快的游戏。
他克制住自己差点照平时的调调,弄成战国游戏的冲动。
不过……
这款游戏……
今晚,被清麿找来试玩游戏成品的八云,率直的感想就是——真惨。一切都叫人惨不忍睹。那简直就像是把小学生等级的妄想,都挥洒到游戏里一样——
「多多湖小姐被召唤到轻小说世界,以圣☆魔法使的身分大活跃。她的对手是企图毁灭轻小说世界的凶恶魔女流镝马剑,两人展开了激烈的魔法战斗——这就是所谓的『邪气眼(注:原指被选中的人拥有的第三只眼,在此用来指称妄想严重偏离现实的设定。意思和「中二病」有些类似)』作品吧。」
八云一边冒着冷汗,一边忍不住说出真心话。
「在异世界的魔法超能力战斗——应该说根本不符合鹰峰老师的作风吗……而且故事剧情跑来跑去的,根本没有结局。」
以心夏助手的身分,被迫做过许多类似轻小说编辑工作的八云,其实还有很多想指摘的地方……像是基本上文章的助词用法就很奇怪、或是标点的标法有误、或是世界设定变来变去,第三者无法掌握之类的、还有跟往常一样只有认识的人会登场,这样根本只有自己圈子里的人才知道梗吧、以及笑话全都不好笑、还有战斗的规则设定都是从职业作家的热门作品借来的等等。
但清麿垂着仿佛土拨鼠一样爱困的眼睛,同时自信满满地「咈、咈、咈」微笑着;在这样的清麿面
前,八云实在无法做出更率直的评论。
这么一看,职业女高中生小说家这种存在,无论是多么麻烦、棘手又难照顾的女生,果然还是很伟大啊——八云重新体认到这件事。
「嗯~听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毕竟是鹰峰老师的人生游戏,还是应该弄成爱情喜剧比较好吗~?」
不。要是弄成爱情喜剧,大概会更加悲惨——八云这么心想。
「而且,你爱把剑设定成武力120的斗神角色这个坏习惯,还是一样没改过来。要是被她知道,你这次真的死定了喔。」
「可是那一点绝对无法让步嘛~」
「呃……你真的要把这个当礼物吗?那个……把这种……惨、惨不忍睹的桌上游戏当礼物?」
「当然啦~」
清麿充满自信。
八云也决定不再多嘴。
总之,这礼物灌注了清麿的灵魂在内……应该是。
无论那是多么荒唐滑稽的灵魂。
「对了,我得打电话给剑才行……因为最近打工太忙,都没时间接电话呢。」
「嗯、嗯。你得在明天的派对之前,跟她和好才行呢。」
要怎么跟她说明礼物弄丢了的事情呢……就在八云思考这问题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
「奇怪……她没接呢……转接语音信箱了。」
最近总是跟她错开呢——八云叹了口气。
要是能直接在语音信箱留言就好了,但因为双方都很害羞,实在没办法对着手机,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留言。
要传简讯吗……八云这么心想,但剑似乎怕会不小心写出多余的话,已经很久没跟八云互传简讯了。
八云试着传送到第一学期时使用的旧邮件地址,但没有寄到。
因为剑把手机换成狗爸爸(注:源自SoftBank的「白户家」系列手机广告。)那牌的智慧型手机时,邮件地址也跟着变了。
要直接拜访剑家吗……但八云看向时钟,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这种时间去拜访一个人生活的女生家,有点没常识呢……八云叹了口气。
*
这个时候,剑待在自家里。
她不时暗着水母在因为霉菌而变红的鱼缸里虚弱的模样,一边坐在桌前打开笔记型电脑,开始动工写原稿。
在写原稿时,为了集中精神,剑会把手机转成语音信箱模式。
不过,剑非常担心水母,原稿一直没什么进度。
「明天的圣诞夜有派对,必须趁今天尽量多写一些才行啊……」
剑感到非常焦躁,无法集中精神。
距离截稿日剩不到十天了。
剑甚至写不到一半。
……
……
眼看天亮了,已经是圣诞夜当天——
剑猛然回过神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剑在不知不觉间彻夜未眠。
所幸今天并不用上学。
总之,剑把已经写出来的部分传送给心夏。顺便也用副本传送给市古。不过,是因为没有思考架构的关系?或是太在意水母跟八云?写出来的内容并不理想。感觉会被两人斥责「这份原稿是怎么回事呀?」「嘎哦嘎哦!」
原本应该是温馨学园爱情喜剧的《苍色海月党》,快变成所谓的「郁展开(注:意指剧情走向变得灰暗悲惨,让读者看了觉得心情郁闷。)」了。目前只是在故事中发生走错棚的大騒动这种程度,还没有正式迈向郁展开。不过要是在现实世界中,遇到比现在更痛心的事情,故事好像会把持不住,偏向负面的方向。虽然头脑明白自己不该在没有确定架征的情况下,就硬是把故事写下去,但截稿日已经迫在眉睫。
(……不行啊。我脑子里都是水母和八云的事情,想不出小说的场景……我没有那种余裕啊。内心没有浮现任何点子。)
剑开始被逼入绝境了。
(小说什么时候都能写,但是——水母是活着的啊。比起我写的这本小说,水母的生命更就加——)
在剑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她距离「NG词」又更近一步了。
而且在彻夜未眠的剑眼前,发生了更严重的问题。
水母的状况剧烈地恶化。
鱼缸里冒出红霉菌的同时,水母也跟着急遽萎缩这件事,剑也察觉到了。在那之后,剑试着大量投入比平常更多的液体饲料到鱼缸里,帮水母补充营养。
不过到了今天,三只水母都接连倒下。
起因是剑认为「如果不清除红霉菌,水母会全灭」,于是她下定决心,将手持式的小型拖把放进鱼缸内。
鱼缸里有强力的水流不停转动着,相当碍事。而且游泳的水母可能会撞上拖把,擦拭掉的红霉菌也会散落到整个鱼缸中。
这时难得灵机一动的剑,先将制造出水流的过滤器电源关掉,然后开始打扫——
就在她关掉水流,将拖把放进鱼缸时,悲剧发生了。
砰咚、砰咚、砰咚。
失去水流的三只水母,全身无力地沉落到鱼缸底。
而且每只水母都已经失去了脚。
只剩下成为「苍色海月」这名字由来的蓝色圆伞部分。
不但如此,水母们一动也不动——
倘若是平常,水母们明明会活泼地拍动着伞部……虽然近来拍动的速度明显地降低很多,但水母们终于停止拍动了。
三颗蓝色的弹珠掉落在鱼缸底。
看起来只像是这样的光景。
没有脚……一动也不动……没有游泳,沉了下去……这下能想到的状况只有一种。
「水母们……死掉了?」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在家里养活生生的动物,和它们一起生活的经验。
还有那宠物空虚的死亡。
应该将水母们埋在院子里,建造「水母之墓」吗?
不过这么一来,对八云——
而且没有可以送给八云的礼物。丧失了。
「再买新的水母回来吗?只能那么做了吧……但是……我不擅长饲养水母,才刚害它们轻易地死掉,竟然又要立刻花钱,买新的水母——」
(别说要成为替八云付出一切的女人了,就连自己饲养的水母,我都无法替它们尽心尽力吗——果然,我的爱情喜剧小说试图描写的「爱」,并非真正的爱情……那只不过是——)
不。
还没完。还有时间。
靠自己的力量,试着努力到最后一刻吧。
剑飞奔出家门。
她并非已经决定好要做什么、或怎么做。只不过在派对开始的瞬间之前,她无论如何都想去寻找让事情好转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