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啾!」
市古柚那最近不停在打喷嚏。
时节已经来到秋季,所以这不应该是花粉症。
今早,电视里推出了「最近,由于冷热交替而导致的鼻炎」这样的专题节目。
节目里说,得这种因时热时冷的极端温差所引发的鼻炎的,多是女性。
的确,这段时间户来市的气候就像是受惊的马一样,仿佛瞬间从夏天变成了12月下旬。
「我真的是得了鼻炎吗……啊……啊……啊啾!」
咔啦……。
市古在起居室连打几个喷嚏之后,带着X形状的裂痕的墙壁发出了不详的声音。
花坛户来——这是市古父女所居住的公寓,这栋老旧的公寓在春季大地震的袭击下,瞬间变得摇摇欲坠,墙壁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已经变成了即使打个喷嚏,都能让墙壁出声,让衣柜摇晃的糟糕状态了。
但是,户来市仅仅只是能感到少许摇晃,并非受灾地段,而且没有积蓄的市古家就算想搬家也没法搬。
虽然在市古父女所居住的公寓的周边,有几处老旧的建筑也受到了损伤,但户来市以及其它几处地域可以说几乎没受到什么损害。
对此,坚强的市古并没有发出「但是,为什么我家偏偏会,呜呜」之类的牢骚。
「噫噫噫噫,衣柜上的东西掉下来了……啊啾!」
市古一边抱住摇晃的衣柜,一边打喷嚏。
这使得放在衣柜上的巨大水母玩偶一下掉在市古头上。
「……啊……」
这是八云和剑去山形的水族馆旅行时,特地给市古买的稀有礼品。
(与同学在干什么呢。为了能让他集中精力备考,我都克制自己不去联络他……结果这期间反而变得不方便联络他了……)
三个人一起玩、一起吵架、一起在「与屋」打工的日子,仿佛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八云去了西雅图,而剑——。
流镝马剑则完全不见了踪影。
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与屋」。
市古暂停了「与屋」的打工,在收拾和修补被地震撼动的市古家期间,她失去了和剑的接点。流镝马半次郎的「户来市再开发计划」在地震的影响下中断了。除了剑不来学校这一点以外,一切迫在眉睫的事都消失了。在地震之后,市古也旷了课,忙着收拾和修补自己的家。明明见不到面就已经够心焦的了,偏偏还要把时间都耗费在家事上,简直就像恶作剧一样。
在情况稍微缓和下来之后,市古拜访了好几次流镝马宅,但每次都没人。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好多事……小剑现在在做什么呢。好像没有写原稿……她还住在那个家里吗……我每次去的时候,都没见她家开灯)
虽然保留了学校的学籍,但有传闻说「她和父亲似乎暂时移居到了俄罗斯,直到日本的情况稳定后才会回来」。
另外,选择去俄罗斯的原因好像是「为了探究武道,而去学习俄军的传统战场格斗技·桑搏」。
不过,市古倒觉得这传闻其实是别人的妄想。
总之,剑从本学期开始就缺席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
一个女孩子居然会在高中留级。
就算复学了,也反而会给「流镝马剑最强极恶传说」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比如,剑加入俄军之后,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立下一个又一个的功劳,还被普京表彰,再比如,在柔道对决中打倒普京,被普京称赞「武士·杰布西卡,棒」并被雇佣为保镖,类似的暗黑传说一定会越来越多。【译注:杰布西卡是《キン肉マンレディー》里的俄罗斯国籍的女性角色】
穿着军服的剑扛着行囊在俄罗斯的冻土大平原独自行军的画面渐渐在脑子里显现出来。
市古坐立不安地想(该、该不会,小剑为了能打倒父亲,真的去海外进行武者修行了?毕竟不用拳头打倒父亲就不会被允许写轻小说)。
「啊呜呜……小剑……你去哪儿了……啊、啊、呼,啊啾!」
头上顶着水母玩偶,同时与摇晃的衣柜战斗的市古不停地打喷嚏,就在这时。
「……我回来了~」
灰头土脸的鹿之助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回来了。
他现在是短发,没有戴女装用的假发。
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茶色运动服。
那曾经让他自诩「我的肌肤美如杨贵妃,哦嚯嚯」的肌肤也变得干瘪松弛。
「啊,爸爸!欢迎回家」
「你怎么在房间里跳舞,柚那。难道是缺氧了……」
「因为衣柜好像要倒了!」
「这样啊。在户来市,也只有我们这段区域不耐震呢……好痛」
「爸爸。你的腰、脚和肩膀都破破烂烂的,偶尔也休息一下吧!」
「啊、啊啊。等攒够了搬家的钱,我会暂时休息一下的。到时候就请个长假。俗话说回忆就是黑白照嘛。不过要从这间公寓搬走,至少还需要100万日元」
「地震居然把酒吧弄停业了,运气真不好」
「毕竟灾害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克制期,客人也不会来。唉。市古家简直就像被穷神依附了」
没错。
鹿之助工作的女装酒吧『Rosenkreuz』受到克制期的打击,被迫停业。
从停业那天起,鹿之助就到工地现场打日工。
工作时间基本是深夜到黎明。他已经习惯了夜间工作。
但是,毕竟没那么年轻了,长时间追求女性风格(一半是为了工作,一半是出于兴趣)的鹿之助,不习惯做体力活。
他的全身都发出悲鸣,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市古戴着像坐垫一样大的水母玩偶开始准备早饭。
「饭马上就做好。今早吃鲑鱼,爸爸」
「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
「咱们说好了不提这个的。与其故意扮这种昭和角色,还不如休息一下」
盘腿坐在矮桌前的鹿之助,无意间露出严肃的表情。
「柚那……轻小说的插画工作,你不做了吗?」
「是的」
「是因为她没有交原稿吧」
「小剑她……也是。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想她现在还不是能写小说的精神状态。而且还联络不上……」
「其它出版社的轻小说编辑部也给你发来了offer吧?反正你在放谈社的工作也停下了,不如暂时中断这边的工作,去给其他人画插图?」
「不行。我说过好多次了,爸爸。我是高中生。负责一本书的工作就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这半年都是停滞状态吧。电影也因为电影公司的情况一直延期」
「因为地震的影响,许多作品的上映日程都错开了。但是,我想差不多要拍板决定了」
「不只是人,连作品也要看运气。说不定『苍色海月党』已经被幸运之神放弃了。如果后续依旧没有音信的话,就会错过最佳时机,最后就真的凉了。这样下去,你的轻小说插画师的工作也……」
「……我,要等小剑回来」
仿佛已经厌烦了这个话题一般,市古鼓起脸把茶碗递给鹿之助。
「等……你想等多少年?连责编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吧?」
「凉牙先生去调查小剑的下落了。再过不久就能见面了」
「我听说流镝马父女已经不在日本了。那些土豪家庭,在余震结束前都会暂时移居到安全的海外吧」
「那只是传闻。而且余震早就结束了,说到底,在户来市,被强烈的震波半摧毁的建筑也只有我们家这块区域而已?」
建在牢固的高地且被坚固的围墙包围的流镝马宅,恐怕是纹丝不动,一点摇晃的感觉都没有,市古一边打喷嚏一边夸赞流镝马宅。
「说不定是依附在我身上的穷神之星将不幸也散布到了你和姬宫美樱老师身上……」
「爸爸,你什么时候变成占星师了。现实中可不存在穷神之星或不幸之星什么的」
「不,我认为有。这次的地震让我充分认识到了。我无法逃离穷神之星。所以,我放弃了真留美小姐。不能让真留美小姐也因为我的关系而被不幸之星依附」
「我说~,爸爸?虽然这话说得很帅气,但你和对方的关系甚至都还没起步,又何谈放弃呢」
「柚那。这话要是挑明了,那就真的没戏了。至少现在让我自我感动一下吧」
我开动了,鹿之助双手合掌,开始享用市古的料理。
由于持续进行肉体劳动,他的脸已经变得十分消瘦,仿佛曾经那女装下的容貌是骗人的一样。
市古喝着加了蚬贝的味增汤,同时开口了。
将她一直藏在心里的决意倾吐而出——。
「爸爸。我想退学」
噗!鹿之助把味增汤喷了出来。
「啊啊啊。充满回忆的水母玩偶变成茶色的了!?」
「你、你、你突然说什么呢?不是故意吓我的吧!
」
「因为。爸爸好像随时都会倒下……脸色也黑得吓人。如果继续勉强下去,肝会坏掉的」
「这、这只是日晒而已。如果在工地涂防晒霜的话,搞不好会被基佬看上」
「爸爸基本是夜班吧!肯定是因为工作太拼命,把肝搞坏了!」
「放心,自从酒吧停业之后我就没喝酒了,没问题的」
「不。软弱的爸爸根本不适合干体力活。这样下去真的会倒下的。所以,我要退学,多接几份插画工作。这样一来爸爸就能轻松一点了」
「如果要工作,那你把现在『苍色海月党』的工作辞掉,然后接新的工作就行了」
「那绝对不行!但是,如果把上学的时间用来工作的话……」
「不行!柚那,你可不是一个应该高中辍学的孩子!你要好好上大学,交一百个朋友!」
「不。我要退学」
「不行不行!为什么你非得为我和流镝马同学牺牲!虽然我会听柚那的话,但这件事我绝对不同意!你每次都像这样牺牲自己……」
「牺牲什么的……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奇怪,爸爸。这不应该叫互帮互助吗?」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如果你是男人,那我不会阻止你,但你是女孩子。而且还是像庙会上卖的彩色小鸡那样的女孩。可是,你却想要高中辍学……这种像中岛美雪的歌一样的噩梦人生,你是撑不住的」
「我不懂『中岛美雪的歌』是什么意思」
「为你的将来多考虑考虑!不,不只是将来。你连当下都没有好好享受吧?你才17岁吧?绝对不能辍学!」
「我又不是逃避上学。而且鹰峰老师也是高中辍学,『巨人之星』里的飞雄马也是……」
「前者是有钱的畅销作家,后者是漫画主人公!而且,星飞雄马就是因为没有大学毕业,所以才当不了巨人队的监督的!哪怕是他这种明星选手……如果不读完大学也没机会!」
「爸爸这说的才是漫画里的情形吧」
「总之,我不同意你高中辍学!」
「唔——」
「姆唔唔」
「……啊、啊、啊啾!」
市古父女隔着矮桌相互瞪视。
鹿之助的怒气,散发出一股似乎随时都会掀桌的气场。
但是,市古也「啾啾啾」地瞪着倒三角的眼睛,从瘦小的身体里散发出「杀意的波动」。
「不要再提退学的事了。否则我会掀桌哦」
「不,我要提」
「如果你想多接工作,那就把现在的工作辞了!」
「爸爸你胡说什么呢。我不可能背叛小剑吧!」
「万一她一直不回来呢?」
「小剑一定会回来!」
「柚那。那孩子不像你一样坚强。失恋的打击,电影的延期,再加上电视里反复播放的地震新闻……我想她恐怕好几年都无法拿起笔了……」
「小剑没有那么弱,她一定会重新站起来!请不要那么贬低小剑,我真的会生气的!」
「我、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我反倒是担心爸爸的身体会先坏掉!」
「你想让我成为一个逼得独生女高中辍学的父亲吗!?」
「我没那么说!但如果爸爸倒下了……我又该怎么办!?」
「在你独当一面之前,我绝对不会倒下!」
「会倒下的!不是已经颤颤巍巍了吗!」
「我绝不会死!Sir·yes!」
「啊……啊……啊啾!」
结果。
突然掀桌的人不是鹿之助,而是忍耐到极限的市古。
味增汤翻倒在鹿之助头上,鹿之助发出「呀——,好烫!」一般女性的悲鸣。
市古带着充血的泪眼飞奔出家门。
面对鹿之助,她还是第一次吵架吵得这么厉害。
这种时候本应被她依靠的剑不知人在何处。八云又去了西雅图。
鹰峰多多湖也许久未现身。就连多多湖的男朋友——清麿也已经近半年没有见过她了。
市古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眼泪止不住地流。
……
……
※
「市古同学。如果你辍学的话,你父亲会很受伤的」
结果,市古来到了「与屋」。
今天不是她工作的日子,但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与屋」。
她紧紧抱住准备开店的真留美大声哭泣。
真留美默默地抚摸市古的背,直到她停止哭泣。
「……但是,身体才更重要……如果把身体搞坏了,就再也恢复不到从前那样了……如果连爸爸都死了,那我」
冷静下来后,市古换上了女侍装,然后趴在吧台上。
「周日一大早,市古就焦头烂额的呢」
自称招牌店员的小百合,在收银台勤勤恳恳地准备零钱。
本来这工作基本上是由负责收银的八云做的,但在八云离开的现在,就变成了对此比较生疏的小百合来做。
「真留美,你给她想想办法吧~」
「我想想。如果鹿之助先生和我再婚的话,市古同学就会成为我家的女儿,到时候学费问题就可以解决了。搬家的问题也不存在了,毕竟『与屋』多少还有点积蓄」
嘭咚!小百合夹在腋下的托盘掉了下去。
「……真留美。那可不行。虽然市古成为小百合我的妹妹倒是很开心,但我不想要女装爸爸」
「我、我是小百合的妹妹吗?难道不是姐姐吗?啊……啊啾!」
「不管怎~么看,都是小百合我更成熟吧!而且我也想要一只妹妹~」
「咦咦咦咦咦。我的量词是『只』吗?」
「真留美,难道你在等那个人妖的求婚吗?不——要——!『与屋』的好男人只有哥哥一个」
「没事啦。反正鹿之助先生有一半是女孩子」
「啊,说得也是~……不对,总觉得有种被你骗了的感觉……」
「啊……啊……啊啾!」
「市古,你感冒了?一直在打喷嚏」
「是……是……是极端温差所引发的鼻炎。啊啾!」
「啊——。市古每打一次喷嚏,店里就多一分病毒~。我们是不是也该买一个负离子发生装置了,真留美?」
「呵呵。温差所引发的鼻炎和病毒没有关系哟,小百合」
「咦,是吗」
即使是八云和剑不在的现在,市古来到「与屋」一样能冷静下来。
真留美一如既往的温柔,让人感到温暖。
而小百合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精神。
「啊、啊……啊啾!说起来,最近没看到与小姐呢」
「心夏去东京的出版社闭关了」
「没错。小夏还从未像这次一样忙呢。明明小剑一直在休息,她到底在忙什么呢?」
「是吗。我还以为,她为了寻找小剑而踏上旅途了」
「唔——。流镝马家在世界各国都有别墅,要找恐怕很难吧?」
「总之,市古同学。你不用急着做决定。毕竟要退学随时都可以退」
「……是……啊、啊、啊啾!」
「总感觉,不管发生什么,真留美都不慌不忙呢!另外,哥哥的事放着不管真的好吗?小百合我好担心。毕竟哥哥是一个喝妹妹泡过的洗澡水就会兴奋,还会萌到在浴室里就地打滚的无可救药的妹控呢♪」
「小百合,我对你这说法抱有很大的疑问,与同学才不是这种变态绅士啊啾!」
「呵呵。如果时候到了,八云自然会联络我们。小百合你也不要急」
「真的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嗯。有时候,人需要一点自己烦恼的时间。而其结果——如果真的到了需要别人的力量的时候,他也会凭自己的意志打开这扇门。人心就是这样」
「……小剑也会凭自己的意志回到这里来吗?」
「说不定,其实已经回来了哟。呵呵」
「小剑的爸爸不会再像土地开发商一样来店里了吧?」
「这个就不一定了?」
「小百合我好担心,就怕那个脏辫大叔不提收地的事,而是一来就旁若无人似的对真留美说『请和我结婚!』」
「小百合。妈妈我可没那么受欢迎」
「很受欢迎的!毕竟是永不衰老的美女!」
总之,如果市古同学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依靠「与屋」,尤其是学费的事,可以交给我们来负担,真留美在厨房一边煮咖喱,一边温柔地笑道。
「但是……」
「不必介意。这种时候就应该互帮互助吧?市古同学你自已也是像这样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吧」
「但是」
小百合戳了戳头上的发饰。然后不知为何顶着托盘转起了圈圈……
「没问题的~♪ 哥哥的留学费用全由那个西雅图的博士包了!在机缘巧合之下,搬家的事情也不存在了!所以没有任何问题哟,市古♪」
「如果市古同学你心里有负担,那可以以预支薪水的形式给你这笔钱」
「……呜……」
眼里,又泛出了泪水。
但是,她没有发出哭声的闲暇。
因为——。
「大新闻!姐姐她们回到户来市了!」
流镝马凉牙喘着气冲进「与屋」。
「啊,柚那?好好好好就不见见见见见!你好!!!」
凉牙一发现市古,就立刻动作僵硬地低下头。
「凉牙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小剑回到户来——啊啾!」
「啊啊啊,柚那朝我的脸上打喷嚏……得赶紧做拓本保存下来!」
「为为为为什么要做拓本?啊啊啊啊啊啊……啊啾!」
「哇啊啊啊……两、两连击?……啊啊,我现在超级感动!」
「喂,你这变态绅士二号!给我好好说明小剑的目击情报呀——!」
被小百合用托盘戳了戳头后,凉牙才「啊」的一下回过神来,并开始进行说明。
「这半年里,半次郎大人似乎在东日本的受灾地巡视!在今年的地震的影响下,半次郎大人的事业也受到了出乎意料的巨大打击!所以一直在为善后处理而到处奔走。然后,姐姐被当做将来的社长候补,也被带着去巡视了!」
「为什么你被留下来了!你不也是流镝马家的一员吗?」
「我有好好去上学啊!姐姐是因为『反正不去上学,那就以流镝马家后继者的身份参与到生意里吧,这也是为了将来』这个理由,才被半次郎大人带走的!」
「你差不多不要再叫半次郎『大人』了好吗?你本来就很弱小了,这么一叫就更小了♪」
「你少管!我已经叫习惯了!」
市古不禁感叹「居然是这么回事」。
与其这样,还不如去海外的安全的别墅避难。
「……小剑……居然一直来回于受灾地……她、她还好吧,凉牙先生?小剑的感性本来就很强,而且偏偏还选在这个时候」
「……啊啊。和与分手后,姐姐就一直自闭在家呢……结果,半次郎那家伙还强行带着姐姐到处跑,姐姐的心理和精神状态……该怎么说呢……就像集全日本的不幸于一身一样,越来越恶化了……」
小百合用托盘攻击起凉牙。
「好痛」
「所以才会一直不写稿呢!小剑还好吧?」
「可能不怎么好。现在去她家的话应该能见到她。只是,我没有独自一人去的勇气……」
「你是有多弱啊,你也是流镝马家的人吧!结果却被冷落了」
「被、被冷落了?我吗?」
「哥哥和小剑分手后,那个大叔就已经不考虑让你和小剑结婚了吧?」
「咦咦?是吗?太棒了——!!」
「如果他有把你当成后继者的话,就应该把你也带走吧」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是,我毕竟有去上学……所以可能只是出于这个原因,嗯」
唔——,是这样吗?难道不是因为存在感太稀薄,所以被忘了?市古说。
呜呜,连柚那你也贬低我!凉牙苦恼地说。
「总之,召集一帮人突击流镝马本家吧!」
「嘿、嘿、嘿。现在立马就去小剑家吧!嘿、嘿、嘿嘿嘿嘿嘿」
「柚、柚那,你这像世纪末的救世主传说里的莫西干头杂鱼的笑声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因为太过苦恼,所以内心坏掉了……?」
啊啊,我就应该逃学陪在柚那身边的!就因为忙着调查姐姐的行踪,所以疏于了对柚那的关心!凉牙自顾自地哭闹起来。
「嘿、嘿、嘿……嘿、嘿、嘿啾!」
紧接着,市古朝着苦恼的凉牙打出第三记喷嚏。
「好啦好啦。咱们就稍微等等剑同学吧」
「但是,真留美」
「市古同学相信剑同学吧?」
「当然。但是,从凉牙先生的话来看……她的情况可能比我想的更严重」
「剑同学一定会来的。所以,就相信她吧。带着信任等她」
「……但是。继续等下去……好痛苦……」
「剑同学应该也很痛苦。所以,她一定会回到市古同学身边的」
真留美的话,贯穿了市古的胸口。
(没错。小剑所经历的,远比我更痛苦——)
在这半年里,小剑究竟是带着怎样的感受度过的呢。
小剑的父亲太残忍了。
或许,他是想让小剑直面现实,进行作为后继者的教育。但是,对于现在的小剑来说,这无疑是过于痛苦的经验。
和他比起来,我爸爸——。
在这半年里,不知道对我有多温柔。
为了我,他总是保持笑容。
即使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却还是。
爸爸说,小剑不像我这么坚强,但我之所以这么坚强,是因为有爸爸在。
而小剑……。
(太没道理了。失去了与同学,和鹰峰老师断绝关系,电影的上映日期未定,还不准写最喜欢的轻小说。在这种状态下,每天还得吸收甚至会让心灵崩坏的惨剧……明明她的内心那么纤细。小剑。太可怜了……)
市古现在的眼泪,不是为自己的悲哀而流。
而是想到剑才流下的。
(我还能继续忍耐。不管遇到什么。不管要等多少年)
市古咬住嘴唇,继续忍耐着。
※
流镝马宅的主人回到了长期无人的屋子里。
回来的人不仅有流镝马家的当主流镝马半次郎。
还有他的女儿剑。
失去了八云后,剑的生气全无。
仿佛为了对这样的剑补刀一般,八云刚一离开日本就发生了大地震,通过网络和电视目击到地震的影像后,剑的精神临近崩溃。
半次郎以「教育后继者」的名义带着这样的剑四处游走,或许他是想重病下猛药。
同时,半次郎作为一名实业家——作为带领众多职工和附属企业的领导,也被逼到了窘境。
海外的事业发展成功后,为了给故乡户来市「锦上添花」,半次郎才回到了国内。「户来市再开发计划」正是实现他野心的第一步,可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东北地区的多数流镝马集团的关联企业受到了巨大的损害,这半年的时间几乎都被用来重启这些企业。
「户来市再开发计划」不得不暂时中断。
半次郎每天奔走于变成瓦砾山的工厂和事务所,与身边的属下一起进行集团的重新整编以及战略的重新制定等困难的工作,一直都没有空回户来市。
即使是回到户来市的今天,半次郎也必须以流镝马集团领导者的身份决定今后的方案。
回到家后,半次郎坐在自己很满意的家庭影院的意大利皮沙发上,单手拿着香槟王,一边观赏他本应很喜欢的好莱坞战争电影,一边,
「无聊」
吐露出如此不满的话语。
「不管屏幕里有多暴力、多悲惨、多血腥,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制作出来的。现实可不会像这样温吞。现实——这个世界,甚至比我想象中更残酷、更无情」
半次郎厌倦地取出战争电影的蓝光碟,开始播放造访受灾的流镝马集团关联企业时所拍摄的影像。
影像的内容十分凄惨。
女儿剑偶尔会出现在影像中。
她的表情憔悴得令人难以直视。有时候,在画面的一角能听到哭嚎声。
正因为不想让她在家中堕落,所以才强行带出去,但可能起了反效果。
真是个懦弱的家伙,半次郎曾想发出如此的怒吼。
面对天灾,连这点精神抗性都没有,万一哪天被卷入战争或恐怖袭击了,那该如何是好。
「这次,户来市只是正好没有被波及。但是,谁也不知道户来市哪天会不会遇到这种事。毕竟这里是面朝太平洋的港都」
接下来,是应该让户来市再开发计划暂时化为一张白纸,并将其预算用于重整受损的集团企业——也就是充当复兴事业的资金呢。
还是说,干脆舍弃掉败给天灾的集团企业,继续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开发户来市。并无视和与八云的协议,摧毁「与屋」呢。
如果是以前的半次郎,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
但是,不知为何,半次郎犹豫了。
「我的再开发计划,的确没有将户来市的防灾纳入考虑之中。毕竟,对我故乡的再开发计划,仅仅只是我自己的梦想」
没错。
不管将户来市建设成为多绚烂的复合城楼设施,一旦受到海啸的袭击,便会变成影像里正在播放的光景。
『比起复合城楼设施,更应该以户来市的防灾为目的,重新制定计划。比如建设防海啸设施,加强建筑的耐震系数,制定防液状化对策』
『流镝马先生。您现在难道不应该将多余的财富投入到受灾地的复兴吗』
以户来市长为首,计划中牵扯到的许多成员
都接连提出异议,这使得半次郎心心念念的再开发计划被迫中断。
而半次郎甚至无法用一句「闭嘴」来呵斥他们,于是就演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防灾都市?为受灾地的复兴而投资?这都是伪善。可为什么我无法无视他们,也无法坚决实行计划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窝囊了。是因为面对地震这一压倒性的现实而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吗。还是说……自从被『与屋』那个自命清高的女人扇了巴掌之后就这样了」
这半年里,与真留美的幻影一直残留在半次郎的脑子里。
本来,面对如此让自己受辱的对手,半次郎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他越是憎恨,内心就越是被真留美所支配。
毕竟那是一个敢扇拥有巨大财富与权力的流镝马半次郎的怪物。
与真留美就像是能随意将科学文明所构筑的巨城摧毁的大自然本身一样。
自己难道输给了那个女人吗,半次郎心生如此的恐怖之感。
至少,与真留美似乎很容易就能解决让半次郎绞尽脑汁的问题。
这个问题——
「——虽说是不孝女,但也不能让剑就这么下去。我将懦弱的剑作为流镝马本家的后继者进行了再教育。从头开始教育。但是,方法似乎错了。可是,如果现在向那个女人乞求帮助,我的自尊心也不会允许……」
——便是剑。
对半次郎来说,现在的剑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让她直面现实的打击疗法,似乎取得了反效果。
本来是想让她融入到受灾者之中,或是为此哭泣,或是为此失落。可是,不知不觉间,剑失去了喜怒哀乐的情感,如幻影一般整天发呆。
半次郎已经无计可施。
「就应该早点送回家的。但是,如果让她一个人待着,感觉又会出事。把她托付给凉牙那个小鬼感觉也靠不住。而我也必须在现场巡视受灾地的集团企业,不可能把职务放在一边不管」
如果与八云还留在这里的话,或许还可以选择把剑托付给他。但是,后悔毫无意义。一切都是结果论。剑曾想把失去的八云追回来,但没有赶上。
「不管有多爱,只要爱着,就必然会失去。如果失去就会崩坏的话,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独自一人生存下去。在那个人死去后,我发现自己变成了孤独一人。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那个人……给我留下了女儿」
如果亡妻看到现在的自己和女儿的话,会说什么呢。会无言地瞪着自己吗。就像与真留美扇自己时一样,露出那种满怀悲伤的视线……。
果然,如果不击溃「与屋」,自己就会一直迷失下去。
如果不赢过那个女人,自己就无法从这场地震的冲击中重新站起来。
半次郎露出一副仿佛品到苦酒一般的表情。
在剑的房间。
那曾经堆积如山的轻小说和玩偶,在半次郎回来之时,就全都被搬到多多湖家里藏起来了。而现在,剑与多多湖是绝交状态。
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最低限度的家具。
剑以体操坐的姿势坐在床上,无言地望着窗外。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停止了思考。
一动脑,就会增加痛苦。
不管是思考、感觉还是妄想,都停止了。
与其说是停止,不如说是她无法再进行类似的行为。
过载的感情,使得她的心临近崩坏,或许正是为了防止崩坏,所以剑的大脑才下达了「停止感觉」的命令。
但是,半次郎没有带剑去医院。
因为他从不相信西洋的精神医学。
可是,半次郎也不知道让剑重新站起来的办法。他只知道让人直面现实的猛药疗法。但半次郎这种自我严格要求的苦行,对剑来说太勉强了。
所以,剑变成了如人偶一般的存在。
不管造访多惨烈的受灾地,她也不流一滴眼泪。
简直就像容量过载,所以心灵拉下了总开关一样。
「……」
明明不管怎么望着窗外,与八云都不可能回来。
但剑还是依旧望着外面的世界。
她的心里,并没有在等八云。
此时的剑,什么也没有思考。
但即使如此,剑还是随性地望着窗外。
「……?」
剑那如玻璃球一般的眼瞳里,倒映出了两个人的身影。
剑没有思考他们是谁。
因为她没有力气思考。
可是。
这时候,究竟是久违了多久呢,看到来访者的脸后,剑的「感情」恢复了。
其中一个人,是大约30到40岁的陌生男人。虽然想不起名字,但可能在哪里见过。
不过,另一个人让内心脆弱的剑不禁挺直腰杆,接着,强烈的「恐怖」之情瞬间复苏。
时隔几个月之后,剑终于开口说话了。
「……水户敷有海……老师?」
得逃,剑条件反射似的想。
但是,身体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不听指挥。
无法逃走——认识到这个事实后,剑放弃了。
从那个人眼前逃走也没用。不管逃到哪,也逃不过她。就算逃到南极,她也会追上来。
本应已经停止的思考,终于动了起来。
流镝马剑终于从长眠中醒了过来。
「嗨,姬宫美樱。好久不见!」
擅自闯入客厅并霸占沙发的客人。
水户敷有海。
她正是轻小说业界的神。活着的传说。
初中时期出道到后,在二十年内君临业界的货真价实的天才。
在还不存在「轻小说」这个概念的时候,她就像用推土机开垦无人的荒地一般,用她的拳头……不,是用她的笔创造了轻小说这一体裁,是令人遥不可及的存在。
在冒险和战斗一边倒的少年向小说世界里,将少女漫画的趣味和世界观——也就是将少女的感性带上台面的领头人。
但是,她的外表只是一个全身穿着皮衣,仿佛从『疯狂的麦克斯』里跳出来的危险大姐姐一般的人物。
如果她是男儿身,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发型弄成莫西干头。
像这种外表和文风截然相反的轻小说作家,在业界里只有两个人。
——姬宫美樱=流镝马剑,和水户敷有海。
在她身旁,有一个陌生的路人脸中年男,只见他畏畏缩缩地发着抖。
看着就像一个被女大学生偷拍并把照片传到网上进行嘲笑的不幸的男人。
剑无论如何都记不起这个男人是谁,也不记得有没有见过面。
总之,剑发着抖把泡好的红茶给客人端了上来,然后隔着桌子坐在椅子上。
仅仅只是这个动作,就让她呼吸困难。
心脏加速跳动,胃里感到绞痛。
但是,既然水户敷有海已经来了,就无法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把她拒之门外。
而且反正她肯定也会直接闯进卧室。
既然如此,还不如在她发火前泡好茶,和她打招呼。
「……」
水户敷有海身边的男人,无言地望着脚下的地毯。
「啊——,这家伙的事回头再说。姬宫,我有礼物要给你」
「……哦、哦。礼、礼物是,什么?」
本以为她会破口大骂「你丫的居然把工作放着不管了,去死吧!」,所以剑的反应慢了一拍。
「喂喂。别这么怕我嘛。我又不是来吃你的——不过,这礼物倒是可能比较吓人」
「?」
「你看。蓝光DVD」
剑的身体一跳,然后开始颤抖。
心脏仿佛要停止跳动一般。
光是回想起来,就想要大叫。
想要拼命道歉说,什么都没做真是对不起。
「难道,受灾地的影像被保存在这DVD里……」
「不是的不是的。我又不是鬼!给你看那种东西的话,对比蚁蛉还要脆弱的你也太残忍了吧?」
「……那、那么,这到底是?」
「呃——。唉,说到底,是我老爹把你的男朋友夺走了呢。那个老头从来不做好事!」
「……不。八云是为了自己的梦想,才去的美国……」
水户敷有海带着满不在乎的口吻说。
「为了补偿你,我也去了一趟西雅图。这个就是在那边拍的影像」
「咦?」
「我代替见不到他的你去视察敌情啰。看你这么受打击,我当初还以为与八云那边应该也吃不消才对。你得好好感谢我这个前辈哟」
「那、那也就是说,这里面有八云……」
「你就好好看吧。看了你就懂了」
剑打开了客厅配备的液晶电视。
并把DVD直接插入电视侧面的插槽里。
电视上播放出了影像。
画面里的地点,是某处的咖喱餐厅……背景里有「YABUSAME」这串字母。这里好像是半次郎经营的「流镝马咖喱」
连锁店的西雅图分店。
里面有三个人并排坐在一起。
最右边是狂人科学家风格的年龄不详的男人,也就是令人难以遗忘的内田博士。他的人设味道太浓了。
正中间,是忧郁的少年——与八云。
「……八云」
剑不禁发出啜泣一般的声音。
但是,她没有哭。
因为……。
『喂,契克丽。别黏着我!而且你怎么也在这?』
『因为我是同居人嘛,就像家人一样。八云好冷淡~』
『都跟你说了,这是拍给日本的家人看的……会被她们误会的』
『误会什么?』
『不是,你懂的吧,啊,真是够了。起码别把同居这两个字说出口吧!』
『我是不说谎的体质~。与家的各位,初次见面。我叫契克丽·彻丽·罗宾逊。现在和八云住在一起~』
『你这什么语气呀。不要突然装模作样地用外国人风格的日语说话!好恶心』
『Oh~。因为我可是正经的美国人哟~』
『哇哈哈哈哈!与同学的母亲,还有各位与同学的家人!正如你们所见,与同学和金发导弹奶的女孩同居了,现在正可谓是精神百倍、意气风发、精力绝伦、青春暴走!所以你们不需要有任何担心!毕竟我是一个懂得为弟子着想的好老师……』
『老师!不要再说什么同居或精力绝伦之类的字眼了,她们会误会的!』
『嚯嚯。八云原来精力绝伦呢……我记住了♪』
『不对。小百合,这个人只是同学……和我一样是内田老师的弟子……所以我们三个人才同居的,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关系……一、一、一定要对剑和市古同学保密!拜托了,毕竟我不太好和她们联系!』
『嚯嚯。原来八云对我的导弹奶子没兴趣……而且还是一个只萌搓衣板亲妹妹的腐败妹控……我记住了♪』
『不要随便捏造谎言,也不要记住』
『最近你的吐槽都不犀利呢,八云♪』
『这不是吐槽!这是抗议』
『对了,偶尔会提到的那个剑是谁?日本的特摄剧英雄?但是我从没听说过呢。倒是知道“魔人猎手御剑”』
『啊啊,你少管。是谁都无所谓吧……』
『当然有所谓~』
『……唉,剑就是姬宫老师』
『哇哈哈哈哈!与同学的母亲,请感到庆幸吧!这两个人之间已经发生了galgame的三大事件,还立旗了!现在已经进入了个人路线,剩下的事情就是告白了。我想想,这个月月末的万圣节前夜应该就能走向结局了!』
『内田老师,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吧!这次的录像到底是要干嘛?水户敷老师也别笑了,赶紧停下来!』
『啊哈哈哈哈!笑死老娘了!与八云,你再慌一点给我看看!』
『小百合,这是误会!你要相信我!』
『对了,八云现在是单身呢。虽然不是萌系画师这一点很可惜,但毕竟厕所事件和浴室事件都发生了,还稀里糊涂地一起睡过,说不定旗已经立起来了……这就是galgame的命运?接下来就是告白呢~♪』
『契克丽。这个世界不是galgame。你给我清醒一点!』
『总之,户来市的各位♪ 万圣节前夜,我就要收下八云了♪』
『水户敷老师,别录了——!』
噗滋。
影像到这突然停止。
剑,开始思考。
至今为止,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烦恼成这样呢。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比悲伤和绝望更强烈的感情。
那便是——「愤怒」!!!!!!
这是格斗家在没有胜算的比赛中,为了招来奇迹般的逆转而不可缺少的要素!
愤怒!
Adrenaline!
『破解你的奥义的,正是我的愤怒,那份执着于胜利的愤怒!!』
『是你让我愤怒了!!』
『你居然杀了克林——!!』
无数关于愤怒的名言在剑的脑中交错,使沉睡在剑体内的300%的力量瞬间觉醒!
噗咚!
撒哇……!
剑的全身燃起嫉妒与愤怒之炎,时隔半年,她那双大大的吊角眼「咕哇哇!」地睁开,释放出「杀意的波动」。
她那倒竖起的头发似乎开始散发金光,这也代表着她正是有如此的愤怒。
这十足的魄力,仿佛降临于现世的军神·昆沙门天!
坐在水户敷有海身边的路人脸中年男,
「对不起!噫噫噫噫噫噫噫!」
莫名其妙地扑倒在地上向剑下跪道歉,这也是剑的怒气所致。
复活的契机,就是这么一瞬间。
明明自己在日本如此伤心,八云却在这期间像galgame主人公似的过着幸福的生活,这股对八云萌生出的激烈杀意,以及对突然冒出来并夺走八云的金发巨乳「偷腥猫」的嫉妒,还有对夹在自己和八云之间痛苦不堪的市古的那种说不清的情愫,总之,各种各样对不讲理的现实爆发出的情感,最终形成了这股愤怒。
「这、这、这是什么?水户敷老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懂了,这是小柚和石切他们想出来的作战吧!又想骗我?到底有完没完,我和八云已经分手了!」
「啊——。不是不是。我去了西雅图之后,就发现情况变成这样了。话说,你到底在嫉妒啥?反正已经分手了吧,不管不就得了。难道你还有什么权力对与八云指指点点吗?」
「……咕……」
「反正,就现状来说,与八云比你先振作起来呢。或许这就是你老爹和我家那老头的差距吧。老话说得好,要治愈失恋,最好的方法就是催生出新的恋情,这话好像是出自少女漫画来着?那个老头多多少少明白少女心呢」
剑无法反驳。
「喂喂姬宫美樱,吐个槽嘛。比如八云不是少女什么的」
「没错,八云不是少女……而是玩弄少女心的歪门邪道……要杀他。现在就要立刻杀了他!」
「他已经跟你分手了吧?你有什么权力杀他?」
「一码归一码!明明在日本的大家都处在艰难的时刻,那个男人却在美国色眯眯地享福……哪、哪怕是为了人伦,也必须杀了他!」
「哈哈哈。明明三分钟以前你还像干透的水母一样,结果一下就复原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像中二病发作一样不停烦恼的自己很白痴呀?人的时间是有限的,所以得好好享乐才对」
「……八云……你居然让我如此动怒……绝不原谅你,我要一点一点地折磨死你!」
「唉,人就是这么单纯呢。只要给脑子一点刺激,要么就会激动不已,要么就会失落不已,甚至还会变成因嫉妒而发狂的病娇杀人鬼呢?」
「我是认真的!有什么好笑的!我真的会杀了他!」
「噫噫噫噫,对不起——————!请饶命————」
一旁的陌生男人用额头摩擦地板那般地求饶起来。
「……话说,这个人是谁?他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吗?」
「啊啊,我都忘了。这家伙是我的晚辈。名叫南方右马楠,正在写卖不出去的轻小说,而且都这个岁数了还是单身」
「大前辈!虽然我外表是一个丑陋的大叔,但也有少女心!好想成为少女!」
「说白了就是一个躲在阴暗里生存的业界人士呢,哈哈」
「南方先生?啊、啊啊,好像在某场放谈社的派对上见过……?」
但是,身为蒙面作家的剑应该是以「保镖」的虚假身份参加派对的,最多只和南方有一面之缘。不可能有其它接点。
「所以,这位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他说,这次的地震改变了他的人生观,所以想改变自己生存方式啥的」
「我从大前辈这里得知了。你并不是姬宫美樱老师的保镖,而是姬宫美樱老师本人!」
听到这,剑更加愤怒了。
「喂……水户敷有海————!为什么公开我的秘密——!?」
「哎呀,我想反正你不干这一行了。既然不写了,那公开也没什么吧?」
「谁不干了!!!!就算是前辈,但有些事也是不能做的!!!!」
「好啦好啦。在跟我打架之前,前听听南方右马楠怎么说」
「到底有什么事,如果不是什么正经事,我就埋了你!如果敢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就抹杀你!总之,在知道我身份的一刻,你就已经不可能活着回去了!」
「对不起————!那个……姬宫美樱老师!请和我结婚!对不起,对不起————!让你蒙受这种被恶心大叔告白的心灵创伤,但是,今天,本人——南方是来向姬宫老师求婚的!对不起!」
……
……
……
剑保持着站在椅子上,同时握住原本立在墙角的
木刀的姿势,定住了。
她不明白此刻在这间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事先没有任何预兆。
难道是我的精神崩坏了,所以彷徨于妄想世界中了吗?而且陷入的还是噩梦。这绝对是噩梦。
八云被突然冒出来的金发女夺走,而我被这个叫南方的几乎没有说过话的中年男人求婚——求婚——至今为止,我还从没被求过婚!为什么对方不是八云,而是这个陌生的男人!?而且,还是个人到中年的大叔!虽然不知道他的年纪,但外表看起来和古馆老师相近!我可还是女高中生哟!
(开……开什么玩笑,这萝莉控大叔!)
她想如此大叫。
但没有叫出口。
因为南方右马楠不顾形象地跪着并发出「唔哦哦哦哦」的哭嚎,如果对其发动攻击,那毫无疑问是「欺凌弱者」!
正义感极强的剑无法对如此无防备的悲哀存在发动攻击——光是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就已经让她感到了一股沉重的罪恶感。
如果再干脆地发卡的话,毫无疑问会背负上更沉重的罪恶感!
「等、等等。先等一下。这是对新手的精神攻击……太、太、太卑鄙了……不要跪着!你这还算是日本男儿吗!」
「我这种人活着真是对不起啊。真是万分抱歉。像我这种弱鸡肥宅居然喜欢上现役女高中生什么的,真是对不起!但我是认真的!」
「唔……为、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到底是在哪里立旗的!?」
南方跪在地上发出「哦哦哦哦哦」的咆哮。
脸上沾满了汗水、泪水和口水。
「——我至今为止的人生,都是错误的,不,应该说是不完全的!得知这一点后,就算被人践踏也只能前进了!」
「啥……什么意思?」
「本人,毫无才能,只是个差劲的轻小说粉!在这十年里,从来没在任何一次选拔中脱颖而出,是一个只有这点水平的窝囊废!而且,我——为了成为轻小说作家而舍弃了人生!就像上杉谦信不打赢仗就永远不碰女人那样,为了写轻小说,为了职业出道,我舍弃了现实中的女人!为了逼出自己的极限!为了强行增幅自己的才能!为了妄想并描绘出可爱的女孩子,我决定断绝与外界的接触,靠脑内妄想生存下去——!」
剑已经无法阻止他了。
他给人添了一个大麻烦。
但是,身怀「武士的仁慈」的剑无法让这个男人闭嘴。
「但是……但是,结果呢?好不容易晚出道了,但已经是这个年纪了,抱着拼死的觉悟写出来的作品没一本畅销,还过着无法和人类女性搭话的单身生活!我住在东京。在春季那场大地震时,我还以为要死了!那让人无法站立的摇晃,倒下的书架,窗外的隔壁大楼的火灾——已经做好死的觉悟的我,终于清醒了!我不是真货,虽然当初打着想成为轻小说作家的幌子不断勉强自己——可事实上,我只是在借轻小说的工作逃避而已!我只是在逃避自己的人生而已!工作不温不火,也没有时间分配在私生活中!而其结果,就是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孤独死去!这是自作自受……!我很后悔……!」
这个男人到底要咆哮到什么时候啊……剑感到脑袋发晕。
为什么自己非得听这种跟自己毫无关系的话呢。太给人添麻烦了……但是,不知为何无法阻止。
「一直逃避现实的我,又怎么可能写出给读者带去生存的勇气和希望的作品呢!?我应该直面自己的人生,然后,认识到自己的败北!我如此觉悟了……没有体会过完全的败北的作者,没有资格向读者传达想法……!」
「败、败北?」
「我,在东京的派对会场上对你一见钟情了!那个时候,我以为你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因为没有接点,所以一开始就打算放弃的……」
「是吗?我完全没有印象?难道有什么伏笔吗?」
「可没想到的是,你的真实身份是姬宫美樱老师……是同行……而且还是在初中就出道的天才!在某种意义上简直是理想中的女性!这就是命运!所以请和我结婚吧!如果有你在身边,我就可以写下去……至今为止,我还从未见过来自活生生的女性的爱情。一直逃避到现在。而现在,我想见识一次。这样一来,我才能写出真正的作品!」
「呃……你突然说这些我也很为难,如果我拒绝呢?」
「那也无所谓!那样一来,我就终于能在这个年纪体会到真正的败北了。虽然可能会因此弃笔,可能会因此停业。但是,至少我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剑不可能同意他的求婚。
说到底,剑和这个南方仅仅只是在派对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关系(而且剑完全没印象),也就是说,连「熟人」都算不上,也不可能立旗,更重要的是,年纪差太多了!
而且不凑巧的是,剑对年纪比她大的大叔没兴趣。
准确来说,正因为她父亲是一个在某种意义上的异常人类,所以使得她对年长的男性有了心理阴影。
如果不是同年代的人,剑是不可能抱有恋爱感情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
「很、很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我打从心底里爱他。无法想象自己和其他人在一起……」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南方跪在地毯上哭天喊地。
「啊~啊~。南方,漂亮地失败了呢。哭吧哭吧。连同你一直以来逃避女人的那些岁月一起哭出来吧!哈哈!」
水户敷有海像女王一般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毫不留情地嘲讽南方。
难道这是对新人的SM play?难道我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帮凶?剑感到了恐怖。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我已经,已经一无所有了……!已经失去了活着的证明……!完全不明白被女性爱是怎样的感觉……!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也依旧不明白……!这是自作自受……!都怪我,都怪我一直逃避……所以什么都没学到……害怕败北,所以一直逃避自己的阴暗面……」
南方泪流不止。
到底该怎么办……这不就跟我对他使用了暴力一样吗……好强的精神攻击……就在纯真的剑感到为难时,救兵突然出现了。
这个救兵,就是流镝马半次郎。
坐在隔音的家庭影院的半次郎没有察觉到有客人来了,但南方的悲鸣和咆哮实在是太吵了,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所以由此意识到「有谁来了吗?」的半次郎,飞奔到客厅查看异状。
「你丫的是谁!」
半次郎的脏辫倒竖起来,一把抓住南方头上那少量的头发并将其提起。
「一个成年人,居然对小姑娘下跪求爱——真是难看!龌龊!不知廉耻!你这家伙还算是日本男儿吗!!」
「噫噫噫噫!?居然是和姬宫老师同等级的咆哮……大前辈,这个人是……!?」
「哈哈。南方,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败北」
「咦咦咦?我可没听说还会出现这么可怕的人呀!?」
「混账,给我消失!!」
邦。
半次郎像扔飞碟一样,抡圆了胳膊,单手将南方肥胖的身体扔出了窗外。
完全不听任何解释。
「父亲!?你干了什么。那可是个外行人……会、会死人的」
「剑,你在动摇什么!你该不会对那种混蛋动心了吧?」
「不、不是的。没、没有那种事。但、但是……如果像践踏蟑螂一样对待那样拼命的人似乎有点……」
「哼!那么龌龊,简直令人作呕!我明白这个时代的日本男儿不结婚的理由了!就是因为他们在轻小说里逃避现实!不懂得战斗,没有体会过胜利和失败,不停虚度自己的光阴,最后就会变成那样!你也一样,给我看清现实!」
「父、父亲。你说得太过了!那个人只是以他自己的方式……」
「嗯?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喋喋不休了……?」
「好了。那么,我也该走了。得把南方带到医院去呢,刚才那一扔,可能真的会死人。不过,这也能让被地震吓得神经过敏的南方清醒过来吧。感谢你们把如此完美的败北送给那个废柴。哈哈」
水户敷有海点点头并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半次郎堵住了出口。
「站住!居然让我的女儿看到那样丑陋的东西!你也别从玄关回去了!要回去的话,就从那边的窗户出去!」
顿时,半次郎和水户敷有海的拳头相互交错。
下一刻,被转了一圈放倒在地上的——竟然是半次郎。
可能是因为对方是女性,所以半次郎大意了,也可能是因为半次郎手下留情了。
误判了水户敷有海的实力的耻辱,令半次郎的表情扭曲。
「……你……你这家伙……」
「我和姬宫美樱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而且我也不是来找你的。再见」
「站住!你这家伙,不是外行人吧!武道的世界不分男女!现在立刻和我一
决胜负!」
「我才不要!要是真的和你打,恐怕我三个月都得停笔了。而且,我现在很忙」
水户敷有海麻利地逃走了。
趁着半次郎因愤怒而颤抖的间隙,如风一般从流镝马宅消失了。
而剑则回味着自己在极限状况下不禁脱口而出的那些话。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打从心底里爱他——)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真心,和那个叫南方的人一样,我也……无法永远逃避自己,在死的瞬间,一定会感受到难以用悔恨一词来形容的巨大后悔感,剑明白了这一点。
还多多少少明白了水户敷有海带南方来这里的理由。
既是为了让在人生中步入绝境的南方起死回生,也是为了让姬宫美樱——让流镝马剑清醒。
如果继续封闭心灵,这个男人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而且你已经休息够了吧,差不多该正视自己了——她正是为了直接告诉剑这个道理。
(父亲带我巡视受灾地,或许也是为了教我这一点。毕竟我很没用……)
意识到这一点时,半次郎的身影已经从房间里消失了。
大概是凶神恶煞地飞奔出去追击水户敷有海老师了吧,一想到那副景象,还真有点滑稽。
但是,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因为。
半次郎还没有完全放弃「户来市再开发计划」。
能否重开受挫的计划?正是为了探索这样的可能性,他才会回到户来市。
终于回到现实世界的剑,意识到「与屋」的危机还没有过去,倒不如说,只要半次郎愿意,说不定他还会违反和八云的约定摧毁「与屋」。
剑潜入了半次郎的书房。
有了。
桌子上就毫无掩饰地放着信封——「户来市再开发计划·修正案」。
不将如此重要的机密文件做成电子文档,而是做成纸质文件带在身上这一点,很符合落后于时代的半次郎的风格。
剑确认了其中的内容。半次郎打算再次鼓动提出「比起复合城楼设施,更应该考虑户来市的防灾」的户来市长等人,强行收买「与屋」及其周边的土地并建设复合城楼设施。
剑和八云的分手,虽然夹杂着各种不讲理的因素,但最终还是为了保护「与屋」才做出的选择。
可半次郎却打算践踏这份选择。
「不能这样下去,必须阻止父亲……但是,该怎么做?」
半次郎为何如此将「与屋」视为眼中钉呢,如果不解决这一点,必定会被他击溃,剑对此感到焦急。
在过去,每当这种时候,都是朋友们为剑烦恼,为剑想办法,为剑带来鼓励。但是,对现在的剑来说……。
「……必须把这个危机传达给『与屋』的人」
事到如今,早已没脸见他们。胃里翻腾着,一股强烈的呕吐感袭来。
但即使如此,剑也不得不去。
就算被扔石头,也不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与屋」被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