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索着跳进去的门对面没有地板。
糟了,这样想着的瞬间早已来不及了。
身体失去平衡,头脚掉转,接下来的就只是大头朝下笔直向黑暗之中坠落而已。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才好来着。
用一千分之一秒考虑过之后,总而言之先只作出了反省。
——————————
风的低鸣刺激着鼓膜,大气之墙猛烈冲击着后背。短短数秒之前自己所处的小门已经在遥远的视野彼方了。失去了地板支撑的身体就维持着双手伸出去这种半吊子姿势,在重力牵引下无情地加速。
圆筒形的广阔空间,目测直径至少有五十米,至于到底有多深,仰面朝上的自己就连目测都无法做到。墙面上毫无缝隙地刻着纹样,等间隔埋设的灯发出小小的光亮,到处突出来的装有小口径荷电粒子炮的自动枪座——这一切所有都对可怜的坠落着无动于衷,就这样消失在黑暗的对面。
“——这个!”
(运动系数制御Demon“拉格朗日”启动。知觉倍率、运动倍率设定为五倍)
改变I-Brain的运行状态。在视线边缘双重覆盖的半透明“窗口”显示出来,程序的展开过程被排列成数千行又最终消失。在体内其作用的物理法则被改变,运动速度和知觉速度加速到了五倍。
体感时间被延长,因此产生了落下速度降低的错觉。
维持不稳定的姿势从腰际拔出匕首,朝着从身旁划过的灯一个动作刺了过去。
肩膀传来似乎要碎裂了似的冲击。
通过论理回路施加了强化的匕首刀身深深地插入灯的金属零件中,超过秒速四十米的下坠速度全部集中到了握着匕首的右臂上。在动能将右臂破坏前的一刹那拔出匕首,重新开始自由落体。接着将匕首换到左手,瞄准下一盏灯。
——刺耳的金属声。
左臂传来冲击。忍住疼痛拔起匕首,重新开始第三次自由落体。
这下子已经十足地降低了速度,总之避免了坠落死亡。
“哇!”
和刹那间扭转身体几乎在同一瞬间,自动枪座放出的荷电粒子之枪擦过右腿。光亮窜过钛合金墙壁,一瞬间照出了灰色的墙面。
似乎是自由落体状态下绝不可能的不自然动作使得防御系统将他认定为“入侵者”了。
从周围墙壁上伸出的无数枪口一齐瞄准这边,银色的枪身散发出象征着发射前兆的紫电。
糟糕。
右手握着的匕首刺向墙壁,将刀尖作为支点旋转身体。垂直的墙壁被当作地板来调整姿势,像是奔跑似的三步跳跃。以毫厘之差闪过贯穿黑暗的荷电粒子群,然后朝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自动枪座跳了过去。利用到达之前的短暂时间,试着改变I-Brain的启动状态。
思考的主体被从“现实的自己”转移给“I-Brain中的自己”。世界以眼前的一点为中心反转过来,由情报构成的假象空间——
(思考杂音,突破临界。错误。启动大容量程序展开过程失败。)
仿佛大脑被钉入木桩的疼痛险些造成意识中断。没有余暇发出悲鸣,右脚就传来着地的感触。将自动枪座作为踏脚点在一瞬间停止动作,比荷电粒子的瞄准系统捕捉到自己更快一步朝黑暗中跳了出去。
……这样下去的话。
一滴冷汗流过脸颊。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可在墙壁上的纹样。由覆盖住直径五十米的圆筒形墙面的巨大论理回路组成的“结界”——它在周围的空间展开特殊的情报构造,对魔法的发现加以阻碍。I-Brain的动作效率不到通常的四分之一。就连原本不太需要演算速度的“运动系数制御”,出力也只有通常的百分之三十五。至于“分子运动制御”和“空间曲率制御”等高位程序更是连启动展开过程都不可能。
这个状态的话,被逼入绝路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既然这样……!
(短期未来预测Deamon“拉普拉斯”简易常驻。演算效率低下。“拉格朗日”强制结束)
压缩保存在脑内记忆领域的“短期未来预测程序”被I-Brain以的极限机能展开。无法承受这股超负荷导致“运动系数制御”自动终止。时间的流动恢复正常的昏暗视野被与立体影像显示器相似的无数“窗口”覆盖殆尽。
0和1,被仅仅这两种文字无穷无尽地填满的半透明“窗口”群。
这就是根据拉普拉斯在脑内影像化的,“世界的构成情报”而已。
(对环境情报的数值化成功——)
世界是由“情报”构成的。
物质、力、物理法则——这个世界的任何事象都能够通过数值参数和公式当作“情报”加以记录。这也就意味着这个“物质世界”中存在的一切要素同时具备着名为“情报”的另一个实体的意思。
所谓“情报”并非类似于电脑终端的显示器上表示出来的文字列一样看得见的东西。而是实际存在于由一切森罗万象的“存在情报”之间联系而构成的,广大复杂的“情报之海”内部。构成世界的是“物质”和“情报”这双重构造。两个实体时刻都会互相产生影响,任何现象都是由其中的相互作用诞生的。
——“情报”的变位会把现实世界改写。
二一八〇年代初期,在汉诺威的弗里德里希·高斯几年研究所被初次证明的结论被命名为“情报控制理论”,在那之后经过了大量错误实验,最终得到了一个成果。
为了实现足以对情报进行改写的超高速演算能力,被赋予放在脑内的生物电脑“I-Brain”的人们。
让身体能力加速,使重力扭曲,对分子运动进行控制——通过思考而超越物理法则的最强战斗兵器。
他们被称作魔法士。
(——解析开始)
覆盖住视野的“窗口”群一齐开始进行解析演算。0和1的无线排列在半透明的窗口中舞动,时不时的化作银色的条带从一个窗口飞向另一个窗口。演算结束的窗口一个接一个消失,最后剩下的三个小窗口指示出了墙面上论理回路的三处“目标点”。从拉普拉斯起为止短短两秒。现实的肉体被抛在虚空之中,正在重力的牵引下头朝下不断坠落。
从口袋中掏出手掌大小的枪,在上下颠倒的视野中瞄准了位于远处的“目标点”,
……一,二,三!
以纳秒单位计算时机,连续扣下三次扳机。发射出去的三发子弹在完全相同的时刻同时命中三个目标点,论理回路的表面被浅浅地削去,空间全体张设的情报构造体结界被扰乱。
为了现在这个瞬间,结界在自己所在的这个位置空出只有一瞬间的“空白地带”。
(I-Brain动作恢复)
加在大脑上的负荷一时间消失,I-Brain的机能得以恢复。距离“空白地带”的消失只有不到一秒。使用这段短暂的时间,启动高位程序的展开程序。
(脑内容量确保。“麦克斯韦”展开。熵控制开始。)
系统消息表示在脑内的同一时刻,眼前空间的气温降低下来。下降到接近绝对零度的低温化空气分子瞬间固化,形成无数小指大的结晶闪烁出淡蓝色的闪光。
分子运动制御Demon“麦克斯韦”——其能力是通过生成对气体分子运动进行控制的“麦克斯韦的恶魔”,对局部空间内的能量,动量进行操作。
诞生出的无数空气结晶被加上动量后化作冰之子弹,朝着刻在墙壁上的论理回路一齐攻击过去。
——冲击声和金属声的多重奏。
钛合金墙壁被粉碎成直径超过一米的碎块,刻在表面上的论理回路彻彻底底地“消灭”了。因巨大论理回路全体的平衡而维持的情报构造体结界崩坏,I-Brain取回了自由。
剩下的……!
上下颠倒的昏暗视野捕捉到了荷电粒子炮的枪座。用右手上的匕首刺向正高速擦身而过的银色枪身,
(“图灵”启动。假想精神体解冻。“GhostHack”自动开始。)
压缩保存在脑内记忆区域的假想精神体通过匕首开始侵蚀荷电粒子炮的存在情报。“假想精神体制御Demon”是向对象物体中送入假想意识,强制将其生物化并支配。
命令只有一个——“自毁”。
荷电粒子炮的枪身传来细微脉动。下一个瞬间,具有金属光泽的无数细腕从枪身表面伸出,划出弧线又刺入自己本身。
满是破洞的枪身窜过一道紫电,发出细弱的爆炸声后陷入沉默。
这段时间里假想精神体依然持续侵蚀,沿着构成墙面的钛合金传递到了下一个枪座。金属零件被生物化,送入自杀命令,接着瞄准下一个目标重新开始侵蚀。
直到所有荷电粒子炮都完成了“自杀”命令为止还不到两秒。占据全部视线黑暗对面,最后留下来的枪座发出临死之声散出紫电。
……啊嘞……?
淡淡的光亮分割开黑暗,研钵似纵穴的底部
在一瞬间浮现出来。
下坠的终点已经逼近到了眼前。
……等……等等!
完全恢复机能的I-Brain开始对自己所处的状况进行冷静的分析。现在的下坠速度是每秒一百米,距离纵穴底部的距离还有三十米,距离到达为止的时间不足零点三秒。就这样坠落下去的话致命伤是无法避免的,即使启动“空间曲率制御”改写重力也来不及了。和用微弱的重力一点一点减速截然不同。要形成将一百米每秒的速度在一瞬间抵消所需要的强大重力场的话,自己的身体也是无法承受那股力道的。
上下的手段就只有一个。
在相撞的刹那之前用其中一只手触摸地板,对构成地板的钛合金进行“GhostHack”,使构造软化形成缓冲垫。虽然伸出去的手臂大概会因为下落的冲击而在一瞬间被毁,但是也比死掉要好多了。距离相撞还有零点二秒。作出觉悟,将非惯用手的左臂向前伸出,
光辉充满了世界。
“……诶?”
和反射性发出愚蠢声音几乎在同一时刻,自己被什么人从背后抱住。
纤细温柔的,少女的手臂。
本该迫近眼前的冲突瞬间却迟迟没有到来。这才突然意识到落下速度从自己的身体上消失了这一事实。仿佛天使之翼的光束在视野中尽情伸展,周围的空间,物理法则,情报——正在对这一切加以支配。
同调能力。
将对象的全部情报构造复制到I-Brain之中,通过确立完全连接对一切事项在感觉等级内任意改写的能力。天使之翼是由“同调”进入这边I-Brain之中所引发的对于“情报操作的印象”的幻象。
“……啊……”
在毫无预兆之下身体再次下落。就这样被柔软的手臂抱着,在充满光辉的空间中缓缓下降。过了十几秒之后,传来双脚触碰到地板的坚实触感。仿佛在等待这一时机似的,天使之翼弹开消失,黑暗再一次充满视野。
一枚光之羽毛轻飘飘地在眼前飘舞。
星屑一般的光之粉舞动着融入黑暗。
短暂的沉默。
……天树鍊呼地一声发出了安心的叹息。
“好……好险……”
一滴冷汗流过脸颊。事到如今心脏才发出悲鸣。用力进行深呼吸来调整呼吸并将依然握在右手上的匕首收回鞘中,接着回过头去,
“菲娅……谢……”
谢谢了,刚要说这句话的鍊就这样楞在原地。
鍊所熟知的少女就在那里。
长及肩膀的金色长发还有白皙透明的肌肤。取代一直穿在身上的毛衣和吊带裙的是包裹住纤细身体便于运动的连衣裤。背后背着绣有“菲娅”的小型背包。
如宝石一般美丽的,大大的绿色瞳孔。
那双瞳孔中正微微泛出泪光。
“……诶……那个……菲娅……?”
不知为何散发出有些尴尬的氛围。松开抱在胸口的双手,战战兢兢地转向少女的方向。两个人的身高几乎一样,少女的脸庞就在自己面前的位置。
微微俯下头,用湿润的眼睛向上注视着这边。
“……难道是,生气了……?”
“有一点儿生气。”
用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又比平常稍显冰冷的也语气,少女低声说到。
要问是谁不好,当然全都是鍊的错。
完全没有听从少女‘要多加小心’的叮嘱,擅自打开门擅自跳进里面。发现门的对面是广大的空洞,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就已经迟了。战前的研究设施遗迹中大多都设置有这类用于进行大规模试验的空间——这一知识完全被网在了脑后。
更何况防卫系统依然还具备机能这一点更是出乎预料之外。
如果没有少女来救的话即使最好的情况也会失去一条手臂。
逃避似的将视线转向上方,自己二人掉下来的门已经是位于遥远的黑暗彼方。从I-Brain的战斗记录逆向计算的话,可以计算出下坠了超过七百米的高度。
少女为了自己而追过了这段距离。
明明自己在结界之中也没有办法使用魔法。
……渐渐地,胸口中传来一股暖意。
“抱歉!”用力低下头,“下次一定会多加小心的!”
数秒。
苦笑了一下之后,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有好好反省吗?”和往常一样柔和又温暖的,少女的声音。
“有反省!”就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点了点头。
少女微微一笑。
“那这一次就原谅你”,纤细的手指轻触鍊的头发,“……不要太让我担心哦。”
小小的手掌安慰似的抚摸起鍊的头。
——————————
鍊的身高成长了。
竟然七个月长高了两公分。
……成长太慢了,这样嘲笑可是不行的,因为鍊也很在意这一点。不仅最讨厌的合成牛奶从不间断地每天都会喝两杯,促进长高的体操也全部试过了一遍。也有过完全受到姐姐说的一句“吊在什么东西上面似乎会有效果哦”影响,一整天都抓住晾衣杆吊在那里。
即使如此,该不长还是不长。
虽然哥哥安慰过“这种事情每个人都有差异的”,但是对于鍊来说还是有些不安。
如果,就这样子再也不长高的话……
依靠发光元件的微小照明,偷偷瞥了一眼走在身旁的少女。
黑暗之中,少女那张天真烂漫的侧脸就位于鍊的近前。
——菲娅长高了。
那边则是顺利的七个月十公分。多亏了这个,少女那初次相遇的时候在稍矮一些位置的脸庞现在正位于和鍊差不多相同的高度。
按照现在这个节奏继续下去的话,再有两个月就会超过鍊的身高了。
并不是对此感到不愉快。
看到她高兴地说着“这个月也长高了两公分哦”时候露出的笑脸也是非常愉快的。
……不过,但是……
有种复杂的心情。
“那个……怎么了吗?”
“诶?”
听到菲娅的声音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对少女的侧脸看入了迷,于是慌张地别开视线。血液流上脸颊。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现在正在脸红。
“什……什么都没有哦!”
“……是这样啊……”
侧目窥探过去,可以看到菲娅的脸颊也染上了淡淡的樱色。
或许是一直被盯着看而感到害羞了也说不定。
通道的低矮天花板反射着两人份的脚步声。
在这股尴尬的沉默之下,不知为何无法冷静下来。
因为这半年左右几乎都在为了村子的搬迁和复兴而忙碌,像这个样子二人独处的情况已经是很久未曾有过了。
……上一次像这样子走在一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稍稍陷入思考。啊!对了,接着忽然想了起来。
大概是从两个人一起仰望蓝天的那一天以来的第一次。
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七个月。
两个人最初相遇是在二一九八年二月的时候。
那一天,因为从迷之人物那里接受委托而袭击CITY·神户的运输船的鍊在冰冷的仓库角落发现了睡在圆筒玻璃的生命维持槽中的少女。在鍊的家中醒来的少女自称菲娅,为了从军队手下保护自己而向鍊寻求帮助。
那是一切的开始。
半信半疑之下决定要保护少女的鍊最终卷入了围绕着世界上仅存的七座封闭都市之一“CITY·神户”和其控制中枢“MotherCore”的战斗之中。
支撑着一千万人生命的永动机关“MotherSystem”。追击少女的黑衣骑士,黑泽祐一。鍊的哥哥姐姐,真昼和月夜的过去。少女所背负的“天使之翼”的意义。
说出想要看到蓝天的少女那张悲伤的笑脸。
——鍊决定要守护少女。
不清楚该怎么办才好。可以确定的事情就只有自己正在赌上性命战斗这件事而已。一个人的生命和多数人的生命。少女的生命和一千万人的生命。哪里都没有正确答案的战斗。结果,CITY·神户因为MotherSystem暴走而毁灭,无数的人失去了生命。
事到如今依然无法认为自己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但是,同样也不认为作出了错误的决定。
因为即使同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自己一定还会选择同样的答案。
因为自己一定是想着希望菲娅能够活下去。
因此并不后悔。
这是从摆在眼前的“现实”中,凭自己自身的意志所选的“未来”。
在这里有她陪伴这一事实足以感到愉快。
自己一定是觉得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忽然,想到这里的时候才终于注意到了。
“菲娅?你怎么了?”
“……诶……?”
“脸,很红哦?”
“诶!那
……那个!”
菲娅一副十分慌张地样子捂住自己的脸。少女的脸已经直到耳根都染上了鲜红,大大的翠绿色瞳孔微微湿润着。
“什,什么事都没有!”
虽然少女迅速别开视线,但是那副样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
“……啊。”
经过了数秒钟思考,忽然想到了“那件事”。
刚想到这,心脏仿佛差点发生爆炸。
“难道说……听,到了……?”
“对,对不起!”少女激动地大声喊了出来,“因为鍊露出一副十分愉快的表情,想着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于是就,不自主地……”
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经因为害羞而深深地低下头。
“诶,不,那……那样也没什么啦……”
身为同调能力者的菲娅可以通过和他人大脑的思考节奏同调而轻松的窥探人心。普通人就自然不用说了,即使是鍊这种具备高等级演算速度和坚固防壁程度的魔法士,在不多加注意的情况下也无法抵挡她的能力。菲娅平常都以“对对方很失礼”为由而抑制着这个能力生活,但是不知道因何原因,在以鍊为对象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的进入他的心里。
‘鍊的心里很温暖很令人安心。’这个是菲娅本人的说明。
既然这样说了,就和菲娅定下了只要没有恶意“想看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给你看”的约定。
但是,这种时候就有点儿困扰了。虽然是在自己心里,但依然是大声呼喊除了“喜欢你”这句话。实在是害羞得连实现都不好意思对上。为了隐藏害羞而环视一圈充满通道的黑暗,接着抬头看向埋入墙壁的灯所发出微弱的照明,
“……那个!现在,大概是在什么位置啊?”
用不自然地响亮声音艰难地岔开话题。
“是,是的!那个……”,菲娅也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抬起头,“还有一百五十米左右应该就可以抵达控制区域的入口了。……因为刚才看到了地图。”
“有……有这回事啊。”
西欧,瑞士地区南部。贯穿阿尔卑斯山脉中腹建造的大战前研究设施遗迹。两个人正走在遗迹深处,从鍊坠落下来的纵穴底部已经穿过了三面隔墙的细长通道。地板上覆盖的灰尘之山以及从锈蚀的墙壁上掉落的指路牌。涂装剥落,建材暴露在外的天花板上结满了巨大的蜘蛛网,从不再工作的通风口对面可以听到老鼠的叫声。
——希望能对这座设施的内部进行调查,查看作为动力源的地热发电装置是否还能运行。
接受瑞士一座小村庄居民的委托,两个人造访欧洲是在昨天的事情。和委托人的村长谈过之后,得知了村子里作为能量源使用的风力发电装置经过了数次修补之后终于还是束手无策的迎来了极限,有必要立刻确保新的能量源,就是这样的委托。
由于十二年前的大气控制卫星暴走事故而被封闭在冬天的现在这个地球上,确保发电设施是事关生死的问题。
好心接下委托的二人朝着担心“这样的孩子没问题吗”的居民们充满活力地挥手告别之后,从一大早就潜入到了这所设施之中。
顺带一提,平常本该对鍊提供支援的哥哥真昼和姐姐月夜现在并不在这里。他们两个正因为其他委托而前往澳洲的CITY·墨尔本遗迹。因为听说是极密的工作,即使鍊遇到麻烦也无法取得联络。对主张着‘鍊一个人会感到不安’的双胞胎姐弟,提出‘那么把这孩子带去如何?’要求把菲娅带上的正是身为少女养母,和鍊住在同一个村庄独自一人担任医生的弥生。
——就当是约会之类的活动,尽情地照顾好鍊弟弟哦。
很快就要二十四岁的黑发女医生用带有捉弄意味的笑脸说出这句话,害得少年和少女严重的脸红起来。
她对于在短短七个月之前才成为养女的女儿依然关爱有加,菲娅也对于这样子的弥生毫无顾虑的唤作“妈妈”。
就像是过去刚被真昼哥和月夜姐捡回来时候的自己一样,鍊这样想到。
“……哦。”
走了一分钟左右之后终于抵达了终点。通道的尽头是强化碳的隔墙。用红色涂料写下“控制区域”的大门被十数年份的尘埃覆盖,用来插入认证ID的插口已经被蜘蛛网淹没。
“……啊嘞?”
不经意地,菲娅发出声音。
“怎么了?”
“没,只是在想这个东西有记载在地图上吗?”
菲娅用手指向隔墙的右手边,鍊也随之看了过去。
就在两人近前的,通道右侧的墙壁。
“……这是,什么?”
“是什么呢?”
在那个位置有一扇无论怎样看都和这个地方十分不搭调的看似木制的门扉嵌在那里。
拂去触控板上的灰尘,按下终端的开关。虽然对是否还保有电源感到不安,但是古老的终端没有问题的启动,显示器上显示出了小小的图标。收纳了资料的文件夹就只有一个。毫无装饰的朴素画面大概是出于曾经的使用者所喜好的吧。
“……接下来。”
将有机缆线连接到终端的输出端子上,坐在椅子上转头看向背后。这里是一间煞风景的狭小房间。除了终端桌和床铺之外就没有任何能够称得上家具的物件了。和桌子正对的房间对面稍偏一点就是与通道相连的看起来似乎是木制的房门。没有发现其他类似出入口的地方。
“菲娅!你那边怎样?”
“……总之发电设备似乎还能使用的样子……”
少女的声音从相当远的地方传来。仅仅从刚刚窥见的一点来看,控制区域那边似乎相当宽广。
说话声之后听到的是小跑步的脚步声。
正好三十秒之后,菲娅的身影才终于从门对面出现。
“……果然有点奇怪”,走到鍊的身边,环视了这间狭窄的房间一圈,“这个场所在地图上任何地方都没有标出。”
“……似乎是啊。”
看向拿出来的携带终端的画面,鍊侧起头。
菲娅从控制区域的数据库中调出来的这座设施的内部构造图上,的确完全没有画出这个房间。地图资料的最终更新日期是“二一八六年八月二十日”。原本管理这个设施的CITY·苏黎世因为CITY·柏林的攻击而崩坏,正好是这座设施被废弃的一个月前。
加入地图是正确的,那么可能性只有两个。
知道设施废弃为止的一个月内正在进行改建工程,或者是在那之后找到这座设施的某个人将这里当作了自己家来使用。虽然从防卫系统和能源线路依然正常运作来看的话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但是依然无法断定。
“线索就只有这些,是吗……”
将与终端相连的有机缆线另一端按在脖子上。以有机细胞为基础构成的芯片像是沉入水中一样没入皮肤,和I-Brain形成生物等级的融合。光标在满是灰尘的显示器上划过,从文件夹中呼出资料。和预想的相反,收纳在里面的文件就只有一个。全力开动大脑将严密的保护解除,之后将内容展示在显示器上。
预料之外的东西显示了出来。
“鍊,这个……”
那是一样似乎是植物种子的物体。
细长的羽状组织尖端有一颗小小的颗粒,形状类似于曾经看到过的梣树种子。从图片资料中虽然难以辨别大小,但是和一起照下来的实验仪器相比较的话大约长四公分左右。
整体带着银色的光泽,表面刻划出类似叶脉的论理回路。
“世界树”,被标上了这样的标题。
“这个,是什么?”
“……是什么呢。”
摇头回答菲娅的疑问。这种东西,鍊从没有见到过。想着是否还有其他的线索而继续在终端中进行了搜索,但是剩下的就只有基本的系统资料而已。和空箱子没有两样。
将资料复制到I-Brain的记忆领域之后便拔出了有机缆线。
……这下麻烦了啊。
总之,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要将这里的发电系统作为村子的能量源来利用的话,为了进行维护管理,居民们自然就有出入这个地方的必要。调查有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残留下来也在鍊他们的工作范围内。
牢牢注视着显示在画面上的“世界树之种”。
突然,从控制区域那边传来了刺耳地警报声。
“控制系统的重新构筑似乎完成了”,菲娅从身后看着鍊,“稍稍去看一下。”
这样说完便小跑着离开了房间。
“啊,等等。我也……”
我也一起去,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鍊忽然闭上了嘴。
缓缓地从椅子上起身,将视线移向房间角落的墙壁。
……刚才,那附近。
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小心谨慎的走近床边,跪在地板上调查起床脚四周。虽然乍看上去会认为没有动过的痕迹,但是仔细一看就可以看出床脚周围覆盖着的灰尘之山虽然只有一点点却依然出现了崩塌。
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拉开床铺,伸手检查起后面的墙壁。
“……果然。”
在墙壁上发现了精巧地埋设在那里的暗门。大小和鍊的身高相当,没有发现类似于锁的东西。因为附着其上的污渍痕迹完全没有破损的缘故才没有注意到。不仅是掌印和指纹,就连门与墙壁之间接缝处的尘埃都没有丝毫破坏的痕迹。即使鍊使用魔法也不认为能够开出如此齐整的门。
但是,的确有声音从这扇门的对面传来。
那绝对不是老鼠脚步声一类的声响。
深呼吸一次,静静地推门。从打开的细小缝隙中滑入房间内。这里是一间昏暗,满是尘埃,而且充满霉味的房间。天花板上只有一盏灯所发出的白光勉强从中间照亮这个六米见方大小的空间。正前面是一台小型终端桌。右手边和左手边的墙边都是巨大的书架。虽然光线不足而看不太清楚,书架上似乎放满了资料碟片。
就这样微开着房门,在灯光下前进。
瞬间。
唰地一下子寒毛倒竖。
(感知到高密度情报控制)
视线依然固定在正面,静静地架起匕首。属于自己之外某人的演算充满了周围的空间,仿佛被关在巨大生物体内一般的感觉。
违和感让神经突触间传来杂波似的干扰。
毫无疑问,就在这个房间的某处。
……菲娅。
吞下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词句。在发出声音的瞬间那家伙就会袭击过来——因为有这种确信。将I-Brain战斗启动,“拉普拉斯”和“拉格朗日”常驻。在这个尚未得知对手攻击方法的状况下,最切实的防御手段就是“回避”。总之在没有看透对手能力的情况下无论是“挡下”还是“击落”都不能随意办到。首先必要的是能够正确看穿攻击点的眼睛和比攻击更快速行动的双腿。
会从哪里来?
握着匕首的右手满是汗水,心脏的跳动也逐渐加快。轻轻吸入一口气,呼出,再一次朝房间里面迈出一步。
这个瞬间,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正确的选择不是“避开”而应该是“挡下”。
——攻击是从全方位三百六十度袭来的。
光是在刹那间向后跳跃,用右手的匕首水平挥砍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地板,天花板,四周的墙壁……从房间的所有地方刺出来的“某物”正从所有角度朝鍊袭来。
匕首的一击击落了从正面和右方袭来的攻击,作出了用来逃脱的空间。着地的同时再一次踏向地板,为了躲避从后方袭来的攻击而冲入那片空间。半跌到的姿势扑向地板,又在瞬间重整姿势进行跳跃,用匕首挡下地板上冒出来的新一轮攻击。
经过论理回路强化的匕首与细线状的“某物”相擦,伴随着尖锐的金属声迸出火花。
这时候,终于确认出了攻击的真相。
用一个词来表示的话,那些是“螺线”。
刻有螺旋状沟槽,有小指版粗细的线从房间中所有地方如针山一般刺了出来。
……这是,什么?
从未见识过的攻击。
(攻击感知,危险)
“拉普拉斯”的短期预测演算将零点五秒后的攻击预想地点二重表示在了视野中。上下左右前后……数量恐怕有八百。虽然每一根螺线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能力,但是单凭一把匕首要想持续低档如此数量庞大的攻击近乎于不可能。被逼上绝路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脚下传来着地的感触,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再次开始奔跑。一旦停下动作就会被瞄准贯穿。打算切落从正面袭来攻击的那一瞬间,螺线的轨道发生了变化。简直就像是拥有意志的生物一样,无数螺线以各自不同的运动轨迹闪过匕首并潜入了鍊的怀里。
(右臂的运动重新定义为二十五倍)
握着匕首的右手一时间加速,将螺线的攻击尽数击落。即使因为无法承受过快运动的冲击而断了几条肌肉也只能暂时忍耐。和肉体的损伤相反,内心重新取回了冷静。刚刚的攻防筛选出了攻击方式的类型。由于采用了过于特殊的形状结果完全没有意识到。
……这是GhostHack。
借助情报之海送入其中的假想意识使得房间的建材生物化了。那是鍊的“图灵”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具有压倒性强度的GhostHack。和只能操纵手脚这种普通形态的鍊不同。这个对手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螺线”这种非生物的形态。
——人形使。
大战中,GhostHack特化型魔法士记得就是被如此称呼的。
(“图灵”启动)
计算着从脑内的记忆领域展开假想精神体的时机。当然了,自己并没有认为在以人形使为对手的时候能够使用GhostHack取胜。但是,在对手操纵的假想精神体里灌入自己这边的精神体的话,就有探测出那边本体位置的可能性。
在不足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敲定作战方案之后再次展开行动。将匕首换到左手的同时做出一次十字斩,总算勉强用伤痕累累的右手抓住其中一条螺线。
(GhostHack开始)
通过右手的接触面送入假想精神体,试着侵蚀构成螺线的强化碳的构造情报。令螺线动起来的敌人的精神体立刻对鍊放出的精神体展开攻击。在GhostHack失败,精神体被消灭之前的短短一毫秒。“拉普拉斯”对这个过程进行了详细解析,从开始崩坏的精神体“流动”中确定除了对手本体的位置。
房间的深处,终端桌的下面,灯光所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在那!
没有一瞬间踌躇地踏向地面。
穿过袭击过来的螺线群,全力冲过四米的距离。不管怎样集中视线在桌子下面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拉普拉斯”的解析演算清楚地捕捉到了全身被偏光迷彩包裹躲藏起来的某个人存在。成群的螺线在背后呼啸,I-Brain发出警告。没用的事情。这边的速度要远快得多。毫不介意的鍊将匕首向上一挥,伴随着金属声,螺线贯穿了空气,
“——鍊!危险!”
刺出反手握住的匕首和冲入房间的菲娅大声呼喊在同一瞬间发生。
天使之翼与室内存在的一切情报构造体进行同调,正从全方向袭来的数百条螺线和鍊握着匕首的左臂同时失去力量。
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踉跄了几步,总算是在桌子近前停了下来。
只要是在天使之翼的效果范围内,任何人都无法伤害其他人。
一瞬间,少女成为了这个空间的支配者。
“……那个。”
维持着匕首一般刺出去的半吊子姿势转向菲娅。
看着正啊地一声捂住嘴巴的少女那副表情,总之先作出一个苦笑,
“那个……谢谢。”
“难道说,我做了多余的事情吗……?”
“没有”,猛地摇了摇头,“多亏了你才能毫发无损的解决。”
热血上涌的头脑开始冷却下来。先是做了一次深呼吸,接着朝桌子底下伸出手,取下了偏光迷彩的外套。
“……你看,被我找到啦。”
比鍊要小一圈的男孩子正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向自己。
总之这里不太方便,于是乎就决定先移动到旁边的房间。意外的是男孩子很干脆的听从了这边的要求,从桌子底下慢吞吞的爬了出来。就这样鍊拉着男孩子的手,三人移动到了那间有床的房间之后,菲娅和男孩子坐在床上,鍊则是坐在终端前的椅子上互相面对。
“那么……”
在终于平静下来之后重新打量起男孩子的模样。身高比鍊要矮二十公分左右,瘦小单薄的身体上套着松松垮垮的军服。白皙的皮肤,和短短的浅茶色头发相同颜色的瞳孔。脸上那面无表情的状态从刚才开始就一瞬都没有出现过变化。最初以为是在警戒着鍊他们二人,但是看起来似乎既不是恐怖也没在紧张的样子。
年龄大约在十岁左。但是,魔法士的外表年龄不能当作标准。从诞生下来的时间来算的话鍊只有九岁,而菲娅则是只有三年多一点而已。
“那么,你的名字是?”
对于鍊的提问,男孩子只是用面无表情来回答。想着“才不会告诉你”而闭口不谈,倒也不像是这个原因。呆愣愣的,用这个词来形容最恰如其分的那副表情上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片的敌意。
“呆在那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依然是没有回答。
男孩子只是单纯的保持沉默,用那双浅茶色的眼睛在鍊和菲娅之间来回张望而已。
“……那”,思考一下,提出了其他的问题,“为什么要对我进行攻击?”
接着。
男孩子看了一下鍊的脸,干脆地低下头。
“不,用不到道歉……”,鍊也开始感到为难。
想着该怎么办啊而陷入了烦恼,接着突然意识到了。
“菲娅,你现在正在和这孩子同调中对吧。那么能弄清楚他在思考什么吗?”
“这个……”,菲娅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因为这个人,十分擅长对思考进行保护……”
“这样啊……”,稍微有些失望。
“是的。虽然鍊在想的事情可以十分清楚的感觉到。”
“那,那个就算了吧。”
回想起不久之前的一来一往,不自主的脸红了起来。男孩子对于这副样子的鍊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似的抬起头,
“……啊。”
从男孩子的肚子传来一道“咕——”的声音。
鍊和菲娅互相看了看,接着鍊开口说到。
“难道说……肚子饿了?”
男孩子点了一下头。菲娅说着“请稍等一下哦”便将背后背着的背包放下,取出了作为两个人便当而准备的三角形饭团。
从中选了一个中等大小的饭团递给男孩子。
“给你,请用吧。”
男孩子看了看递向自己的饭团和菲娅的脸,双手接过了拳头大小的饭团。
鍊和菲娅下意识地探出身子。
男孩子咬下一口饭团在口中咀嚼。
“好吃不?”
“好吃吗?”
二人同时发问,男孩子则是慢慢地将嘴里的饭咽下去,
“……是的。”
“什么啊,这不是可以正常说话嘛。”
果然,拿出诱饵是和动物亲近起来的基本。
在鍊微妙地感到佩服的期间,男孩子吃完了饭团。菲娅在恰到好处的时机递出手帕,轻轻擦拭男孩子的双手。然后男孩子对鍊和菲娅低下头并在自己的口袋中翻找起来,最终从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卡片递给鍊。
“这是什么?识别证?”
男孩子点头。
鍊接过卡片,想要确认男孩子的名字,
“……爱德华·扎因……?”
不得了的名字就写在上面。
大概是注意到了鍊的惊讶,菲娅则是侧头问道“怎么了?”。既然天使之翼应该和鍊的大脑处在同步状态,那么也就没有出口说明的必要了。自己所知道的知识浮现在脑海当中。爱德华·扎因——CITY·伦敦所属的魔法士。以现存于世界上的最强人形使,同时也是世界上仅有三机的云上航行舰之一,二〇〇米级特务工作舰“威廉·莎士比亚”的操纵者而闻名。但是,除了伦敦军的高层人员和研究员之外没有任何人看到过他的身影——从头到尾得知了这些情报之后,菲娅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原来是名人啊。
虽然这股思考通过翅膀传了过来,对于鍊则是一本正经地在怀疑“这是真的吗?”。从常识来考虑的话,CITY·伦敦的最高机密没理由会在这种地方饿肚子才对。
“……那么,我再问一次,你在这里是为了干什么?”
对于鍊的问题,男孩子看起来进行了短暂的思考,接着点了一下头并指向房间角落的终端。
显示器上,刚才鍊他们看到的“世界树”的种子还依然显示在那里。
“在找那颗种子吗?”
男孩子摇了摇头,再一次开始在口袋里翻找起来。
过了十秒左右终于似乎找到了某样东西并将其递到二人面前。
鍊和菲娅反射性地互相看了看。
在那小小的手心上放着的,正是有如同羽毛般造型的银色的植物种子。
“这个——”
到底是什么?这个疑问最终没有说出口。
冲击在毫无预兆之下袭击了三人所在的房间。
激烈的震动摇晃着天花板,飘落的尘土从三个人头上不断落下。
最先采取行动的是字。从床上跳下,朝通道冲了出去。
“啊,等等!”
鍊急忙从后追了上去,迟了半步菲娅也跟了出去。男孩子沿着鍊他们来时的通道逆向地越跑越远。对于鍊来说除了追上去就别无选择了。在笔直地一条道上一个劲地奔跑,在穿过三善隔墙冲入那个纵穴的瞬间,第二次冲击传来。用稍稍取回冷静的头脑开始拼命地对现状进行分析。这个摇晃的方式并非自然的地震。恐怕是来自航空舰艇的荷电粒子炮从上方进行炮击的结果,而且是瞄准有一定程度的威吓。直接瞄准这个设施的话,肯定不会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圆筒形房间的正对面,男孩子正轻轻地挥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男孩子已经在松松垮垮的军服外面套上了防寒装。鍊他们二人跑过来之后,男孩子伸手放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像是在敲打触控板一样滑动手指。
墙壁伴随着钝重的机械声生出一个巨大的洞穴。在那对面是一条笔直的通道。从方向上来考虑的话是通向阿尔卑斯山脉脚下的某个地方吧。
“……原来有后门的啊。”
对于鍊的一声呢喃男孩子点了一下头,接着三人朝狭窄的通道跑了进去。
通道径直延伸了大约五百米左右之后,突然视野开阔起来。灰色的雪原,灰色的天空,被暴风雪覆盖的灰色大气。和预想中一样,通道的终点在山脚下孤零零地开放着。
天使之翼包裹住鍊的身体,拂开了零下四十度的大气。
男孩子抓住鍊的袖子,带着“跟我来”这单纯的一个意思用力拉了一下。鍊点头,准备向雪原上踏出一步,
“——啊!找到了!”
这是听到从遥远的上空一道声音而停下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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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仿佛将黑暗精炼并赋予形态一般的漆黑之翼。
一对如同蝙蝠翅膀,一对如同乌鸦翅膀——两对翅膀将灰色的视野昏暗的分隔开来。
翅膀的拥有者是一名少女。
将长长的黑发编成三股辫的少女俯视着下面的三人,嘴角露出了恶作剧似的笑容。
两对翅膀大幅一振,少女在黑暗中翻飞。一口气飞上高空,接着像是在歇脚的鸟儿一样降落在了荷电粒子炮的炮身之上。
银色炮身所连接的,是全长一百五十米的船体。
锐利的流线型轮廓染满了暗血色的赤红,偏光迷彩的余波之下其姿态有些波动不稳。
‘……啊,爱德华·扎因在那里吧?’
那是一道有些没有干劲的男声。
‘总之,能够老老实实投降的话我会很感激的……但是,果然还是没可能的吧。’
鍊只能呆呆地仰视着那艘真红的船体和上面用蓝色的油漆随意写着的“HunterPigeon”这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