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四三○年十一月上旬──亚妮朵德一回到自己房间就倒在床上。
一天的工作结束,洗过澡吃过晚餐。之后就剩直接睡着而已。
当一般兵的时候是这样遗憾的是亚妮朵德现在是百人队长。之后还有工作。
她必须去侯爵宅邸的会议室上席翁的课才行。
「唔咕咕,真想直接一觉到天亮。」
「到时候会降级重返六人房的。」
「我知道啦。」
亚妮朵德凝视着坐在对面那张床的妹妹──德妮卜。德妮卜正在阅读绘本。
那是用克罗洛称为版画的技法制作的书本。话虽然这么说,实际制作的人是戈尔帝他们。
据说最初是一个人制作,途中才发觉一个人制作有极限。
这并不意外。运用这个技法虽然能够简单制作复本,但雕刻木板就很费工夫了。
亚妮朵德很中意克罗洛有点天兵的地方,但她愿不愿意投怀送抱就看心情了。
「才偷懒一天而已,不会挨骂啦。」
「被那个冰冷的眼神扫过,还说得出同样的话,那可真是了不起。」
德妮卜说着,手中的书翻了一页,亚妮朵德打哆嗦。她想起克罗洛的眼神。
宛如看着愚蠢东西的眼神──老实说,亚妮朵德并不想面对那种眼神。
「虽然我讨厌面对那种眼神,但我想偷懒!想睡觉!想玩乐!」
亚妮朵德在床上挥舞手脚。她们直到不久前都不能夜游。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不仅手头宽裕,而且退伍的同袍目前正经营着酒馆。
明明条件具备,自己却不容许玩乐。去死吧,神啊。
身为姐姐的自己明明这么苦恼,德妮卜却顾着读绘本。
说到这个,总觉得德妮卜在宿舍时总是在阅读绘本。
「有趣吗?」
「有趣。」
亚妮朵德一问,德妮卜就惜字如金地回答。
「哪里有趣?」
「最后的部分很有趣。」
德妮卜这么说完,快速翻页。
「为、为什么,桃太郎!我、我们只是希望过着平稳的生活而已!呃啊啊啊啊!以这种感觉斩杀鬼夺取财宝后,获得幸福的人,只有老爷爷老奶奶而已,桃太郎直到身亡都活在恐惧之中。」
「妳朗读得还满好的。」
亚妮朵德面向旁边,拍拍手鼓掌。
「姐……妳比较喜欢什么?」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叫我姐姐也OK喔。」
「以前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一叫姐姐,后颈就挨了手刀呢。」
「或许也发生过那种事。」
「所以,妳喜欢什么?」
「我最喜欢稻草富翁。我很向往靠一根稻草发迹的模样。」
「那个故事的结局是贫穷时喝的热粥比较美味。」
「那部分的说教味有点重,我很不满。」
「交换出去的东西一定不只有物品而已。」
「那就变成灵异故事了。」
自以为在交换物品,却交换了物品以外的东西,这太恐怖了吧。
呼──亚妮朵德小口叹气,从床上爬了起来。
「妳有点想要认真念书了?」
「我总是很认真啊。」
亚妮朵德坐到床缘,视线转向放在桌上的书。上面连一个字都还没写,专属于自己的书。亚妮朵德想要在这本书记下自己活过的证明,但是──
「缺乏动力。」
「我认为席翁小姐教得很好。」
「我知道啦!」
的确如德妮卜所言,席翁小姐很擅长教人。而且很有耐心。
即使表现得差劲了点也会细心教导。但是、但是──
「现在的我需要的东西……就是!冰淇淋!」
「那应该拜托板娘。」
「不对!也就是说,我想表达的是精神方面的冰淇淋!」
「妳希望奖励,这样解读OK吗?」
「大致就是那个感觉。」
亚妮德朵竖起大姆指,再度倒回床上。
「想必蕾拉总是享有摸摸耳朵的待遇。」
「喔喔,那或许让人有点向往。」
两人跟蕾拉从下单位就认识了──至今已经认识了五年。两人很高兴她获得幸福。
但是,两人希望她能分享幸福给她们,这也是真心话。
「现在这时候克罗洛大人他们到哪里了呢?」
「一定已经到帝都了吧。」
亚妮朵德仰望着天花板。
※
「艾琳娜,快跑!」
「我、我知道啦!」
克罗洛拉着艾琳娜的手冲进厢型马车后面。随后便爆出了巨响。
从黑暗中飞来的石头直接命中厢型马车。威力很不寻常。
八成是使用了投石索吧──克罗洛这么推测,从厢型马车窥看干道。一群骑马男子据守在干道。蕾拉他们试图突围,但似乎不顺利。就在克罗洛思考该如何打破僵局的时候,身旁传出喀的一声。一看旁边,发现艾琳娜正在啃着拇指指甲。
「为、为为什么,会会、会变成这样啦。我、我又没做坏事。」
「是为什么呢。」
克罗洛小声地感慨,回想从艾拉奇斯侯爵领地出发以后的事情。原本是只有欣赏景色或睡午觉的平稳旅程。至少到今天中午为止都是这样。坏就坏在后来车轮陷入泥泞。虽然总算脱困,天却黑了,只好露宿野外──
「没想到会遭到盗贼袭击。」
「我、我是第、第二次遇到了。为、为什么非得两度遭到盗贼袭击不可啦。」
克罗洛夹杂着叹气小声感慨,艾琳娜啃着指甲如此回道。周遭再度发出巨响。石头又直接命中了厢型马车。
「克罗洛大人!请不要从厢型马车后面出来!」
似乎是发觉克罗洛他们遭受攻击,蕾拉赶了过来。
她放箭牵制对方的同时用臀部推挤克罗洛,一起躲进厢型马车后面。
「躲到马车底下!」
「我知道了!」
克罗洛大声回应举弓的蕾拉。但是他不能独自躲起来。
「艾琳娜!」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虽然克罗洛呼唤着艾琳娜,但她只是不断啃着指甲念念有词。她对暴力的承受力不佳,这时偏偏又遇到盗贼袭击,导致她的精神不堪负荷。先不管理论,若她再继续这样愣在原地,肯定会被杀死。
「艾琳娜!」
「──!」
克罗洛大声呼唤艾琳娜的名字,她浑身抖了一下。眼睛骨碌碌地转动。
「赶快躲到马车底下。」
「好、好的,我知道了。」
克罗洛与艾琳娜一钻进马车底下,菲伊、萨布、阿尔巴、格拉布、盖纳就过来了。所有人似乎都平安无事。
「现在状况如何?」
「四周被包围了!」
「干道有四个人!干道两旁的树丛也有好几个人!」
「这时候要撑住,各个击破吧!」
菲伊、蕾拉与萨布大喊回应克罗洛的话。
「各个击破吗?好,就那么──」
「我去把他们抓起来!」
克罗洛还没说完,菲伊就抢先从厢型马车后面冲出去。仿佛就在等这一刻,石头飞了过来。银光一闪,石头掉落到地面。原来是菲伊拔出剑,打落了石头。虽然她的剑技高超得骇人,然而──
「哇!扔太多了吧!」
石头从四面八方飞来,令菲伊发出惨叫。虽然她奋力挥剑,却没能打落所有石头。低沉的声音响起。石头直接命中了菲伊的太阳穴。
「菲伊!」
「好、好痛!」
克罗洛不禁大叫,菲伊泪眼汪汪地按住太阳穴。菲伊的身体冒出宛如黑色雾霭的东西,她恐怕是及时用了神威术减轻伤害吧。石头再度从四面八方飞来。
「痛!好痛!」
菲伊发出惨叫。虽然是攸关性命的情况,但就是缺乏紧张感。
「乖乖束手就擒!」
菲伊前往干道两旁的树丛。尽管她打落了从正面飞来的石头──
「啊,好痛!」
又有另一颗石头打中她的太阳穴。菲伊瞪着石头飞来的方向,朝那边踏出脚步。
这时从别的方向飞来的石头打中了她。
「躲起来丢石头太卑鄙了!我们堂堂正正地较量!」
菲伊挥舞着长剑大叫的下一瞬间,套索飞了过来。
绳圈部分缩紧后,菲伊朝侧面飞了过去。原来是盗贼策马拖行着她。
「拜、拜托不要把我拖着走~~~~~~!」
「大姐~~~~!」
菲伊留下※都卜勒效应远去,萨布不禁拉开嗓门大喊。(译注:观测者接收到的声波频率,随着观测者与声波来源之间的相对运动而改变的现象。)
「蕾拉!用魔术!」
「目标是?」
「盗贼有可能躲藏的地方!彻底轰飞他们!」
「我知道了!爆炎舞!」
蕾拉挥手一闪的下一瞬间,视线范围染成红色。爆炸声轰然作响,热气迎面而来。浑身着火的男子们从树丛冲了出来。
「等、等一下!」
「继续!」
艾琳娜近乎尖叫地放声大叫,但克罗洛无视了她。
「爆炎舞!爆炎舞!」
蕾拉连续施展魔术,使巨大火柱照亮周围。她从箭筒抽出箭矢,搭弓发射。从草丛发出「嘎!」「咕!」的短促惨叫声。克罗洛看不出来,但蕾拉的眼睛似乎捕捉到盗贼的身影。
蕾拉举弓扫视。火柱消失后,蕾拉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敌人似乎跑掉了。当然,不能一直就此放心下来,得去救菲伊才行。克罗洛将视线转向萨布。
「萨布!」
「阿尔巴和格拉布跟我来!盖纳留在这里保护克罗洛大人!」
萨布、阿尔巴和格拉布三人骑马前往菲伊被带走的方向。
「希望没事。」
克罗洛爬出厢型马车底下站了起来。
「克罗洛大人,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蕾拉呢?」
「我也没问题。」
「辛苦了。」
克罗洛抚摸蕾拉的耳朵,蕾拉便怕痒似地微笑。克罗洛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停手。艾琳娜没从马车底下出来。探头一看,只见艾琳娜像乌龟一样缩成一团。
「妳还好吗?」
「我看起来像还好吗?」
「既然还有力气骂人,那就还好吧。」
「等一下!」
克罗洛一作势爬起来,艾琳娜然而抓住了他的裤脚。
从马车底下伸出手──感觉相当灵异。克罗洛再度探头看马车底下。
「怎么了?」
「我、我脚软了啦。」
「真拿妳没办法~」
克罗洛抓着艾琳娜的手,把她从马车下面拖出来。
※
克罗洛醒来,发现自己置身在厢型马车里。他一边强忍呵欠一边伸懒腰。
似乎是因为坐着睡着的关系。关节咔咔作响。
「克罗洛大人,早安。」
「早。」
他向坐在旁边的蕾拉回早安。艾琳娜一脸受不了。
「昨晚明明发生了那种事,真亏你睡得着。」
「昨晚?」
「你还没清醒吗?昨晚我们遭到盗贼袭击了吧。」
克罗洛如鹦鹉学舌般复述,艾琳娜不高兴地板起脸。
「对喔、对喔。我华丽地击败了盗贼。」
「我是不会吐嘈的。」
「艾琳娜吓得尿出来对吧。」
「我才没有尿出来!」
艾琳娜粗声粗气反驳,随即浮现惊觉不对的表情。
「妳吐嘈了。」
「你那副得意的表情,看了真的很火大。」
艾琳娜咂了一下舌。
「已经到帝都了吗?」
「先前通过城门了。」
克罗洛看窗外。接着跟与马车并行的菲伊对上眼。菲伊心虚地低下头,飘出克罗洛的视线范围。克罗洛重新看窗外,街道井然有序,有许多红砖造的两层楼建筑物。既有建筑物盖在不规则的三角地,也有零星的空地。这里是帝都的新市街。
帝都艾尔佛克,由称为旧市街的四区与称为新市街的八区构成。位于中心的是皇帝的居城──艾尔佛克城。从上空俯视应该可以确认到新旧两座市街形成同心圆的景象。
「菲伊好像还很沮丧。」
「怎么说得好像置身事外一样。菲伊会沮丧都是克罗洛大人的错吧。」
艾琳娜那么说完,投以近乎非难的视线。
昨晚,克罗洛斥责了萨布他们救回来的菲伊。
「居然那样唠唠叨叨地念个不停。克罗洛大人你自己或许没发觉,但你发飙的方式很阴沉喔。」
「我那不是发飙,是斥责。」
「差不多啦。不管是发飙也好、斥责也好,明明只要严厉地说她一顿就够了。然而你却像这样,用仿佛看着虫子的视线看着对方,一直不断责问她『妳为什么一个人去追盗贼?』,我觉得这不太正常喔。」
「小失败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专断独行导致同伴遭遇生命危险是不容许的。菲伊得救只是运气好而已,得请她猛烈反省以免再犯才行。」
「我是能理解克罗洛大人的心情啦。」
「『是能理解』是吧。」
克罗洛小声低语,艾琳娜似乎觉得自己被当成笨蛋,一脸愠怒。
「菲伊想要让家道中兴吧?」
「妳知道得还真清楚。」
「那点消息我还算灵通。」
艾琳娜明明没什么人际互动,克罗洛很在意她是从什么管道获得消息的,但既然菲伊本人并没有把这件事当成秘密,艾琳娜自然就会耳闻吧。
「所以她才会拚命想要有所表现。」
克罗洛不发一语地凝视着艾琳娜。
「怎样啦?」
「我万万没想到艾琳娜会帮别人说话。明天会下雨吗?」
「我好歹会帮人说话好吗?」
艾琳娜闹脾气地噘起嘴。
「我是很同情她啦。但是一码归一码。」
「原来克罗洛大人还满理智的。」
妳刚才明明还说我阴沉──这么心想的克罗洛眺望着景色。
街道井井有条。似乎从新市街进入了旧市街──第四街区。
养父的家在相同街区,应该还要再一下子才会抵达。问题是──
「希望父亲在家就好了。」
「你没事先连络吗?」
「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真傻眼。」
「他说过农闲期会待在帝都,所以我想他应该在家吧。」
「我不要住便宜旅馆喔。」
「就算父亲和麦拉不在,应该也有欧特在,不必担心。」
「麦拉?欧特?」
艾琳娜疑惑地皱眉头。
「我家的佣人。据说两人都是从父亲当佣兵时就认识了。」
「意思是两人是前佣兵对吧。」
「现在是女仆和管家。顺便一提,麦拉是女仆,欧特是管家。」
「但愿他们是像样的女仆和管家。」
「他们当佣兵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当佣人的时间比当佣兵久,现在是完美女仆和完美管家喔。」
「我会祈祷我的担心最后是杞人忧天。」
艾琳娜叹着气说完,冷不防看向克罗洛的旁边。克罗洛跟着看向旁边,发现蕾拉正在用手梳头发。似乎是克罗洛多心了,总觉得蕾拉的背挺得比平常更直。
「妳为什么要梳头发?」
「因为发型乱了。」
「嗯哼~」艾琳娜回应得兴致缺缺,视线却没从蕾拉身上移开。
蕾拉显得很不自在,最后似乎忍不住地开口说:
「因为要见克罗洛大人的父亲。」
「又不是要结婚,不必在意吧?」
「这么说也对。」
蕾拉苦涩地说道。难堪的沉默降临。艾琳娜大概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她也一脸难堪。过了半晌,蕾拉战战兢兢地开口:
「请问,克罗洛大人的父亲是怎样的人呢?」
「很难用一句话表达。」
克罗洛「唔嗯~」地沉吟。虽然值得尊敬的点很多,但无法尊敬的点略胜一筹。他不是高尚的君子,也不是顾家的好男人。因为是前佣兵,跟贵族风范也沾不上边。
「那种事不需要太在意吧。」
「……」
这虽然是克罗洛诚实的感想,但蕾拉不发一语。这似乎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对于像我这样的混血精灵当情妇,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我想他不在意。反而会大笑吧。笑我『原来你也是男人』、『养情妇是男人的原动力』,就是那种意思。」
眼前仿佛浮现养父发出「嘎哈哈!」大笑的模样。
「是吗?」
「妳无法安心吗?」
「刚才那种话是教人怎样安心啦。」
艾琳娜用颇不以为然的口气表示。
「总之,他是不会在意琐事的人,没问题的。」
「这算是琐事吗?」
蕾拉的语气灰暗且消沉。养父看到现在的蕾拉,想必会说「别在意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发出「嘎哈哈!」的大笑。
「女仆麦拉是精灵,所以没问题的。」
「原来麦拉大人是精灵。」
蕾拉小口吐气。看样子她得知佣人是精灵就安心了。
养父家似乎近了,厢型马车放慢了速度。
「……艾琳娜。」
「怎样啦?」
「关于菲伊,妳能不能帮忙安慰她?」
「克罗洛大人安慰就好了吧。」
「斥责的人又自己跑去安慰,很别扭耶。」
「为什么非我安慰不可啦。」
「我带妳来帝都了吧。」
「我、我确实答谢过了喔。」
似乎是出于羞耻
心,艾琳娜涨红了脸这么说道。虽然的确是做了条件交换──
「那是央求吧?央求跟实现请求是两回事喔。」
「你这么说很不公平耶。」
「这个嘛,确实是啦。」
听到克罗洛如此承认,艾琳娜表情一愣。她大概是很意外克罗洛会认错吧。克罗洛有点在意艾琳娜把自己想成哪种人。
「说到这个,我给妳礼服的事还没获得答谢,对吧?」
「那、那是……」
艾琳娜为之语塞。
「如、如果要讨那笔人情,那个混血精灵不也收到礼服了吗!」
「蕾拉是因为工作。」
克罗洛轻轻耸肩,艾琳娜愤恨地瞪了过去。克罗洛有点不爽,伸出手指勾住她的项圈。于是艾琳娜态度一转,浮现畏惧的表情,却又娇羞地夹紧大腿互相摩挲──
「所以,妳要怎么做?我个人也接受用身体答谢啦。」
「用、用身体。」
艾琳娜吞口水发出咕噜的一声。她似乎很兴奋,眼神闪闪发光。
就在克罗洛考虑让艾琳娜用身体答谢时,艾琳娜如梦初醒地看向蕾拉。
虽然蕾拉面无表情,但艾琳娜或许不那么觉得。
「我、我不要!我、我好歹、我好歹是准贵族!」
「现在是我的奴隶。」
「住、住手!求求你,手指放开项圈!」
克罗洛左右摇晃项圈,艾琳娜泪眼婆娑地恳求他。
虽然克罗洛心想「妳既然那么讨厌别人摸妳的项圈,别戴不就好了」,不过──
「答覆呢?」
「我、我知道了啦。」
「知道就好喔。」
克罗洛放开项圈,艾琳娜浮现「咦?」的表情。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克罗洛的手指。看样子她似乎不满意这个应对。
「……只到舞会开始为止喔。」
「可以。」
厢型马车停下来,蕾拉开门站在车外。
「克罗洛大人,请下车。」
「谢谢。」
克罗洛道谢后下了厢型马车。他伸展四肢纾解紧绷的肌肉,全身上下咔咔作响。
「已经有半年……七个月没来这里了吗?」
克罗洛仰望养父家──克洛佛德宅邸。克洛佛德宅邸是红砖造四层楼建筑物。周围的住家都有美仑美奂的庭园,但克洛佛德宅邸没有。因为养父优先建造了马厩。只不过,从大门到玄关有近十公尺,那个范围内全都是前院,因此克罗洛不曾感到不满。
克罗洛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玄关门打开了。出来的人是养父──克罗德?克洛佛德与女仆麦拉。养父今年满六十岁,身高比克罗洛高出两个头,体格肌肉发达。小腹平坦,步伐强健有力。
他的头发花白,仿佛诉说着长年的辛劳。脸庞轮廓有棱有角,五官也跟纤细无缘。特别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眼睛。眼神锐利到甚至会盖过其他部分的印象。
女仆麦拉则拥有看起来最多不到三十岁的风貌。女仆服包覆的肢体十分苗条,恍若猫科肉食动物。五官笔挺,充满气质。
精灵给人冰冷的印象,但麦拉给人冷感的印象。这恐怕是因为年龄的关系吧。当然克罗洛不敢说出口。
养父踏出家门,站到克罗洛前面。他带给人很强的威迫感。如果是小孩子早就哭了。
不过只要眯起眼睛,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亲。养父突然抓住克罗洛的下巴。
「啊~右眼毁了吗?」
「嗯,不过,是所谓的光荣负伤。」
克罗洛不敢正眼看养父。虽然在自己心中是已经完结的问题,但养父提起右眼就让克罗洛觉得难堪。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是吗?」
养父叹着气,放开了手。
「我姑且听说了。」
「听说什么?」
「你和神圣雅鲁哥王国的人交手,成了艾拉奇斯侯爵。」
「身在南部边境,消息居然这么灵通。」
「那是因为我在帝国高层有很多认识的人。」
养父的语气中透露出厌烦。
「倒是至少写封信回来啊,你这个不孝子。」
「抱歉。」
克罗洛搔了搔头。
「所以,有什么事?」
「因为要开舞会──」
「什么嘛,原来你也收到了邀请函吗?」
养父打断克罗洛的话说道。
「意思是父亲也收到了?」
「是啊,因为很突然,我本来想要跷掉的,但是听到会招待酒跟饭。这可拒绝不了啊。」
「明明很有钱却锱铢必较呢。」
「开拓二十年以上自然就会变得锱铢必较。」
养父这么唾弃道。
「话题扯远了,因为要开舞会,所以怎样?」
「因为要参加舞会,所以我想借宿。如果不行的话,我就随便找旅──」
「不要这么见外。我们是父子吧。」
养父打断克罗洛的话这么表示。
「话说,那边几位小姐是你的什么人?」
「幸会,克洛佛德男爵。」
养父一看向蕾拉等人,蕾拉便上前敬礼。
「我是克罗洛大人的部下──」
「她是我的部下兼情妇蕾拉。」
「克罗洛大人!」
蕾拉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但养父不以为意地看向艾琳娜。
艾琳娜颤抖了一下,躲到克罗洛后面。
「躲到妳后面的小姑娘是?」
「奴隶艾琳娜──」
「等一下!我是准贵族喔!准贵族!」
艾琳娜大喊着,以粉拳捶打克罗洛的背。
「虽然这么说,但她是我的奴隶喔。当然也负责奉侍我的下半身。」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啦!」
「……」
艾琳娜大吵大闹,养父则不发一语。他低着头,肩膀不停颤抖。
沉默降临。周围的喧嚣感觉宛如异世界发生的事情。最后──
「啊哈哈!居然带了自己的女人来吗!」
养父豪迈地大笑。这个反应不出所料,但蕾拉目瞪口呆。
「我还以为你对女人不感兴趣!」
「太过分了!」
「但是,就算给你多一点零用钱,你也不曾上过娼馆吧?」
「因为没朋友邀我去,而且用税金上娼馆也有点过意不去。」
克罗洛讶异于以前零用钱多的理由,同时提出辩驳。
「总之,这样我们家就安泰了。」
「因为少爷很晚熟,我本来以为少爷会再保持童子之身十年。」
养父扬起嘴角一笑,麦拉则是静静地点头。
「总之,为了何时死掉都不怕无后,你就努力生孩子吧。」
「我真希望能听到更窝心一点的关怀。」
「啊?这不是很窝心吗?」
「哪里窝心了?」
「我给了你名正言顺的理由。天底下哪里有这么窝心的父母?」
「经这么一说就觉得好像很窝心。」
「对吧、对吧。」
养父满意地点头,此时换蕾拉开口了。
「请、请问!」
「怎样?」
「这样好吗?」
蕾拉怯生生地抬眼说道。克罗洛认为她的意思应该是「自己这个混血精灵可以当克罗洛的情妇吗」,但养父似乎听不懂,纳闷地歪头。
「那是什么──」
「老爷。」
麦拉打断养父的话。
「怎样啦?」
「……借一下耳朵。」
养父弯下身子,麦拉踮脚在养父耳边说悄悄话。
麦拉退开之后,养父便──
「我不在意儿子的情妇是混血精灵喔。」
「……老爷。」
养父笑着说完,麦拉不禁哀叹。养父不适合纤细敏感的话题。
「我很期待能看到孙子。」
「也太心急了吧。」
「会吗?」
养父抓了抓头,视线转向厢型马车。菲伊从厢型马车后面看着这边。
她的态度像小动物一样畏畏缩缩。
「那也是妳的情妇吗?」
「她是护卫喔,护、卫。」
「喀!」
克罗洛第二次强调菲伊是护卫,菲伊按住胸口当场整个人发软跪倒。
自己只是说出事实而已,菲伊有什么好受到打击的呢?
「包含我有八个人,住得下吗?」
「克罗洛大人,倘若金额不大,我手头──」
「不需要客气。」
养父打断蕾拉的话,视线转向麦拉。
「住得下对吧?」
「这样会是女性一人各住一间,四名男性护卫住一间……」
这样可以吗?──麦拉询问般地看向萨布。
看样子,她似乎看穿了实质的队长是萨布。
「克罗洛和三个女人住同一间就好了吧。」
「恕难从命。」
「为什么啦?」
「少爷没有一次应付三个人的器量。」
「的确没错。」
麦拉斩钉截铁地说,养父闻言也同意了。
「那就四个臭男人住一间吧。」
「遵命。」
麦拉恭敬地行了一礼后,养父走回了屋内。
「各位护卫,请让马移动到马厩。」
「我知道了。喔,弟兄……大姐?」
萨布正要指示部下时,视线转向菲伊。他尴尬地绷着脸。
他慢一拍才发觉自己正要不小心像平常那样下指示了吧。
「交给萨布阁下。」
「非常抱歉。弟兄们!带马进马厩!」
萨布谢罪之后指示部下。
※
克罗洛在饭厅发呆时,养父走了过来。他右手拿着红酒瓶,左手拿着两只玻璃杯。虽然感觉不到气质,但是那种痞子感倒是很帅。
「大白天就喝酒?」
「喂喂喂,不要连你都跟麦拉讲一样的话。」
养父语带抱怨地说,在对面的位子坐下。他将一只玻璃杯摆到克罗洛面前,另一只摆到自己面前,注入红酒。芳醇的香气在四周散发。
「话说你的情妇在哪里?」
「在房间休息。」
「真可惜。我想和她一起喝一杯。」
养父拿起玻璃杯。但是,他没就口饮用,静静地倾斜杯身。
「你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是啊。」
「居然讲得好像事不关己。」
「因为发生太多事,我来不及理解。」
克罗洛拿起玻璃杯,跟养父一样倾斜杯身。
「你……在军校成绩很差,又没朋友,又不近女色,老实说我本来以为你很快就会挂了。」
「那跟朋友与女色没有关系吧?」
「笨蛋,意思是我这个做父母的很担心你。」
「……父母吗?」
克罗洛喝下红酒。他试图回想家人的长相,却模糊得像蒙上一层雾。
父母现在也仍在寻找自己吗?大概仍在寻找吧。
然而自己却把克罗德当成父亲仰慕。真是不孝的男人。想到就讨厌。
养父喝干红酒。他发出「噗哈──」的一声吐气,在空酒杯重新注入红酒。
「我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喔。」
「谢谢。我很开心。」
「那是我要说的话。托你的福,我的生活有了动力。」
「但我们明明没生活在一起?」
「那不是问题。我的──我们辛苦开拓的领地能过继给儿子。光是这样就会想要再多撑一下。所以,你能好好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我是苟延残喘。我想我没做出……愧对父亲与母亲的事情。」
克罗洛想起自己曾经想要将责任推卸给精灵们──推卸给蕾拉,惭愧得咬紧嘴唇。他虽然最终没做出可耻的事情,但那只是未遂而已。
养父往克罗洛的酒杯倒红酒。
「……看起来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啊。」
「……」
克罗洛无言以对。
「你跟我不一样,不适合战斗,而且在某些部分很聪敏,所以大概会想很多。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笑吧。」
养父这么说完,浮现了充满野性的浅笑。
「跟敌人对峙快要漏屎的时候、斩杀敌人的时候、八方受敌无计可施的时候、部下为了帮助自己逃走而赴死的时候、部下遍体鳞伤回来的时候,就笑吧。总之,只要笑了就会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要强人所难。」
「至少在前三项的事情发生时实行吧。」
「我会铭记在心。」
克罗洛与养父碰杯。
※
艾琳娜将旅行箱放在客房的桌子,扫视客房。
「……真是煞风景的房间。」
艾琳娜自言自语地吐露感想。房间只有最基本的家具。
一般会有壶或画之类的摆设,但克洛佛德家似乎不一样。
真要说起来是很像历史短浅的新贵族会有的作风。克洛佛德家一定就是这种家风吧。
会爱惜部下或佣人,肯定也是因为同样的道理。
这种事无所谓就是了──艾琳娜如此这么心想,倒卧在床上。
棉被大概才刚晒过吧。蓬松温暖,非常舒服。令人快要就这么睡着了。
「……好不容易终于来到这里了。」
艾琳娜闭上眼睛低语。请求克罗洛很屈辱。艾琳娜光是回想起来,身体就开始发热。老实说,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虽然交媾方式很特殊,但艾琳娜侍寝的次数仍不算少。所以克罗洛才会放松戒心吧。可见克罗洛也是男人。自己已经尽人事了。之后只剩祈祷叔父与菲利浦会来舞会了。
「……菲利浦。」
艾琳娜轻声说出前未婚夫的名字。当艾琳娜待在奴隶商人底下时,他曾经是她的心灵支柱。
艾琳娜曾经愚蠢地相信他会开门现身前来拯救自己。
完全不知道他就是杀害母亲、害自己陷入苦海的凶手之一。
「我绝对要杀了你。」
艾琳娜睁开眼睛,看向旅行箱。里面预藏细身短剑。还有皮革剑带。
虽然她已经盘算好如何将之带进舞会会场,但带不带得进去得赌一把。
先想好其他备案或许比较好。这时,门外响起喀嚓一声。
那是开门的声音。艾琳娜跳了起来后又松了一口气。开门的人是菲伊。
「妳的房间在隔壁喔。」
「……」
菲伊似乎没听见,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在床的附近瘫坐下来。
她嘴里念念有词。明明她直到刚才还精神抖擞,转变还真大。
在护卫工作告一段落之后,绷紧的丝线就断掉了吗?
艾琳娜下了床,跪在菲伊旁边。
「欸,妳在听吗?」
「神啊、神啊,我是没用的骑士。我输了。这样要复兴穆黎法恩家根本是痴人说梦。」
从菲伊的眼眸中流下泪水。虽然艾琳娜觉得只要保住性命就够了,但菲伊对剑术就是那么有自信。她有自信只要靠剑术就可以复兴家道。
「已经没救了。克罗洛大人会摒弃我。」
「妳赶快──」
艾琳娜及时吞下「出去啦」这句话。克罗洛吩咐艾琳娜安慰菲伊,艾琳娜不好意思赶菲伊走。
就在艾琳娜思考该对菲伊说什么时,菲伊突然站起来。
「等、等一下!」
艾琳娜提高嗓门。因为菲伊脱起了衣服。她脱掉军服。没多久就脱到只剩内衣。艾琳娜吞了吞口水。菲伊很美。这具锻炼精实的身体动起来是什么样子?就在艾琳娜思考起那种事时,菲伊摇摇晃晃地朝门走去。
「停下来!」
「──!」
艾琳娜张开双臂阻挡去路,菲伊顿时往后跳开,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
「艾琳娜阁下?妳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妳闯进来的喔。」
「没敲门就闯进来,实在不敢恭维。」
「就说了,是妳闯进我的房间啦。」
「……非常抱歉。」
菲伊沮丧地垂下肩膀。
「所以,妳在做什么?」
「我正想去道歉。」
「以那副德性去吗?」
「有味道吗?」
菲伊抬起手,闻了闻味道。艾琳娜大口叹气,坐到床上。
「因为犯下严重的失态,所以想要表现诚意,这种心情我懂。」
「承蒙理解,甚感欣慰。」
菲伊松了一口气。
「但是,就算妳说『我会侍寝的,请原谅我』,也得不到原谅的喔。」
「──!那么,我该怎么做才能被原谅呢?」
菲伊倒抽一口气,逼近艾琳娜追问。艾琳娜朝菲伊伸出掌心,菲伊才停住。
「正常道歉就好了。」
「可是克罗洛大人不肯原谅我啊!只有侍寝这个办法了!」
菲伊跪了下来,抱住艾琳娜的脚不放。艾琳娜看到她那个模样只觉得怜悯,并没有产生更多感情。
自己跪在克罗洛脚下时,明明是被难以言喻的感觉支配──
「侍寝、侍寝虽然说得简单,其实比妳想的要困难多了。」
「那、那么困难吗?」
「那当然吧!」
「咿!」
艾琳娜粗声粗气回答,菲伊小声惨叫。
「至少像妳这样不经大脑的人是无法胜任的。」
「看来我不管身为骑士还是
身为女人都派不上用场。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菲伊无望复兴穆黎法恩家。呜唔、呜唔────!」
菲伊无力地垂下头,哭哭啼啼起来。
「等一下,别哭啦。」
「如果连克罗洛大人都摒弃我,就真的,完蛋、完蛋了!」
「看得出妳心急如焚呢。」
艾琳娜感慨地低语。菲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既不像骑士,也不像超过二十岁的女人。把她当成小孩子对待或许比较好。
「不要再哭了。」
「但、但是,呜唔,我被摒、呜唔唔,摒弃了。」
艾琳娜摸摸菲伊的头,菲伊哭到干呕,如此说道。
「克罗洛大人不是会那么轻易就舍弃部下的人。」
「真的吗?」
菲伊抬起头。眼神充满期待地发亮。艾琳娜觉得她真的很像小孩子。
「真的。因为他可是命令我安慰妳喔?那就表示他关心妳吧?妳不觉得吗?」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肯原谅我呢?」
「克罗洛大人不是因为妳失败才发飙。是因为妳无视命令去追盗贼害同伴面临生命危险才发飙。妳懂的吧?」
「……」
菲伊陷入沉默。若是她说她不懂该怎么办?不安涌上心头。但是,到时候再说吧。艾琳娜无法负责到她的理解能力。
「……是啊。我无视了克罗洛大人的命令。」
「没错。妳很棒。知道得很清楚嘛。」
艾琳娜一温柔鼓励菲伊,菲伊就站了起来。事出突然,艾琳娜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啦?」
「我要去向克罗洛大人道歉!」
菲伊说完后就夺门而出。
「……这个人真的很像小孩子呢。」
艾琳娜大口叹气,发现地上散落着脱下来的制服。
她慌忙捡起制服,追在菲伊后头。从楼上传来碰的一声。
大概是菲伊打开了克罗洛的房门吧。
那个笨蛋──!艾琳娜在心中臭骂,冲上阶梯。因为缺乏运动,她的脚很酸。
她进入克罗洛的房间。只见菲伊跪在克罗洛脚下。
克罗洛将视线转向这边。表情仿佛写着「妳做了什么?」。
「克罗洛大人!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克罗洛睥睨着菲伊。他又露出那个宛如看着愚蠢东西的眼神了。
明明不是看着自己,艾琳娜却感觉身体发热。菲伊似乎也一样,她绷紧了身体。
「克罗洛大人发飙的理由。」
「继续说。」
克罗洛催促菲伊继续说下去,菲伊战战兢兢地开口:
「我无视克罗洛大人的命令,还害同伴面临生命危险。」
「我明白妳理解理由了。所以,妳为什么无视命令?」
「那是因为……」
菲伊欲言又止,艾琳娜在心中声援她。
「因为我急于求取功名。我放弃了任务,非常抱歉。」
「所以,妳打算怎么办?」
克罗洛在椅子坐下,跷起二郎腿。
「我发誓再也不会自作主张行动。」
「……是吗?」
克罗洛静静地点头,陷入沉默。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他开口说道:
「我不会要求妳不准失败。但是,自作主张行动导致同伴陷入危险就另当别论了。我这次原谅妳,但未来不许再犯这种错。」
「是!遵命!」
菲伊答应后便站了起来。似乎是因为从沉重压力解脱,她的表情豁然开朗。
「最后……」
「是!请问有什么事呢?」
菲伊挺直背脊说道。
「妳为什么只穿内衣裤?」
「为了请求克罗洛大人原谅,我本来想要侍寝!」
「原来是那样。」
虽然克罗洛的语气轻描淡写,但艾琳娜没遗漏他嘴角上扬的瞬间。
「但是,我太肤浅了!我会在艾琳娜阁下底下修练,精进以后再来!」
「啊,是吗?」
克罗洛表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