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千金小姐大啖美食
如同艾略特所宣告的,王宫不再替蕾切尔准备餐点。
当然也是出于理应处于优势却遭到武器威胁而落荒而逃的不甘心,才会故意找碴。
不过最大的目的并非如此,而是为了打持久战──只要断粮,蕾切尔就会变得虚弱,最后总会向自己屈服低头吧。
不仅不送餐点给蕾切尔,狱卒还会每天把应该给她的餐点在牢房前吃完。这是故意当著她的面津津有味地把原本要送给她的牢饭吃光,试图激起她饥饿感的作战计画。
就算蕾切尔再怎么游刃有余,应该也料想不到甚至连食物都没得吃吧。如此一来,刚好藉著自认获胜时却面临断粮的恐惧,让她稍微尝尝苦头──艾略特对此自信满满。
*
因此……
狱卒在铁栅栏前摆设了一组桌椅后坐在那里,一边解说亲自端来的餐点一边自己吃掉。
「哎呀,贵族专用的餐点就连黑面包的味道也不一样!口感柔滑还很新鲜,没有半点馊味,非常容易下咽啊!」
菜色差也就罢了,狱卒还只会照本宣科地念台词,生硬的程度根本当不了美食记者。听起来与其说一点也不美味,甚至只觉得糟糕的食物都还比较能够下咽。
即使如此,这招也对牢房里的千金小姐起了作用吗?蕾切尔对著自己的餐点发出哀叹的声音。
「虽然带了燕麦片来很不错,但是用奶粉冲泡的牛奶果然还是少了一味……因为有葡萄乾,味道还算过得去就是了。」
「竟然有烤腌鸡胸肉啊!虽然是冷的,但相当入味啊,嗯。哎呀,竟然吃得到这种餐点,囚犯未免过得太奢侈了吧?」
「我的餐点也是,虽然是有味道……但这份烤鸭肉因为一直泡在酱汁里,肉都变硬了。哎,这就是罐头的极限吧。」
「……甚至还附上甜点,真是豪迈啊!嗯,这颗柳橙的酸味略重,真是太棒了!」
「啊,这个糖渍白桃相当不错呢,虽然少了新鲜的爽口感,但强烈的甜味就像另一种甜点。」
蕾切尔搬出折叠圆桌与椅子,享用自己带来的罐头,与沉默地看著自己的狱卒四目相交后微微一笑。
「保存食品的味道果然还是差强人意呢。狱卒先生似乎满足地享用了一顿美食,真是羡慕你。」
「哈哈哈!怎么样?羡慕的话就快点向王子道歉……混……混帐家伙────!」
狱卒往上一踹,金属盘与餐具和桌子一同飞散,发出喀锵匡啷的惊人声响摔落石版地上。狱卒眼眶泛泪地朝著铁栅栏里吼道:
「你少说那种言不由衷的话!」
「哎呀,我是看狱卒先生难得吃到美食的样子,才会特地配合你啊。」
「所谓的贵族惹人发火的技术真不是盖的!」
「啊,午餐的菜色是什么呢?我也得配合狱卒先生的菜单来安排才行。」
「够了!你挑明著说这种挑衅的手段对你无效就得了!没必要用挑衅回报挑衅吧!」
「哎呀,这可不行!身为贵族,得在同样的擂台上战斗才行。」
「别把人牵扯进那种看似光明正大,其实是在桌子底下互踢对方的阴险斗争……」
「这就是你的工作吧?」
狱卒难掩怒气地指向无论说什么都不为所动的千金小姐。
「听好了!你可别以为这样就会结束喔!」
「哎呀,真可怕。」
「你带进来的保存食品不久就会吃完!别以为你到时候因为饥饿而低头,王子就会理睬你!」
虽然这样怒吼……狱卒的视线却被牢房里高得不像话的木箱山吸引过去。
……这些量究竟有几个月份啊……?
*
在接获狱卒的报告后,炫耀餐点作战就此宣告中止。
「可恶!可恶!可恶────!」
俊美的王子殿下露出绝对不能示人的丑态发著飙。在这令人如坐针毡的现场,身为马屁精团体的骑士团长公子赛克斯,与公爵家嫡子乔治在一旁屏息看著。几名顺便遭牵连的侍从则缩在墙角努力消淡自己的存在感。
现阶段无论怎么看,蕾切尔都技高一筹。
跟不上蕾切尔那令人措手不及的反应方式,令艾略特王子捶胸顿足。他自负拥有能力,却因为一再遭遇出乎意料的反击而应接不暇。如果她是在牢房里绝食抗议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准备了多得连断粮招式也行不通的储备粮食……过于超乎常识也该有个限度。
「该死的蕾切尔……别说是哭著喊饿了,还将挑衅作为用餐时的佐料!」
「根据狱卒的报告,对方甚至游刃有余到能配合牢饭的菜单……」
「难道不能停止供给她水源吗?只要无法随心所欲地喝水,那家伙也就没办法继续任性下去了!」
「如果要停止就必须破坏上水道的路径,一不小心可能会害半个王宫无水可用。」
「该死啊──────!」
一开始就冷不防吃了对手一击的王子殿下持久力有点弱。
「该怎么做?」
面对赛克斯的询问,艾略特愤愤地开口:
「够了,除了偶尔巡逻之外就放著不管!过度在意只会让那家伙更开心而已!」
以王子来说,这真是难得经过思考的想法──乔治虽然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因为王子太阳穴青筋毕露地转向乔治。
「乔治,你压制得住佛格森公爵家吗?」
台风尾突然扫了过来,令乔治在内心缩了缩脖子。不过毕竟是姊姊严重触怒了王子,他早有预期。
「总之,已经运进去的物资目前没办法搬出来。哎,无论家父怎么说,我都不会让公爵家继续提供支援。」
「嗯,蕾切尔能做好这么充分的准备,想必也是仰赖公爵家惊人的财力与人力。只要得知公爵家在你的控制下成了敌方,就算是蕾切尔,一定也会元气大伤,要做得确实点喔。」
「是!」
其实蕾切尔并未仰赖公爵家本身的力量,而是仅靠自己手上的棋子就做好如此万全的准备──这一点完全超乎两人的想像。
不仅如此,无论是艾略特或是乔治,这时候都没预料到……公爵夫妻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嫡子乔治。
*
然后过了几天。
狱卒在午后来到地牢巡逻时,牢房里的蕾切尔很难得地主动向他搭话。
「狱卒先生。」
「哦?怎么,脑子稍微冷静下来了吗?」
「我认为该让头脑冷静一下的是殿下才对。」
「……什么啦?」
狱卒望向看起来完全没在受苦的蕾切尔,只见她正用汤匙品尝散发香气的罐头。看来现在是点心时间。
「狱卒先生,你不再来这里吃三餐了吗?」
「是啊,那个已经取消了。不但没给你造成打击,还搞得我像笨蛋一样。」
「关于这点──」
蕾切尔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可爱地歪了歪头。
「一个人吃饭太没意思了。」
「哦……你脸皮虽然厚,还是说得出可爱的话嘛。」
「果然还是得看著狱卒先生哭丧的脸才有获胜的真实感,否则餐点都不美味了。」
「少啰嗦!给我乖乖看你的书!」
「对,就是这样!」
「你吵死了!」
08千金小姐整天懒洋洋
「唔~~嗯……」
晨曦照到蕾切尔脸上,将她唤醒。
她从让贤者一秒变废人的懒骨头坐起身,用手背揉揉眼睛,发了一会儿呆。这并不值得自傲,蕾切尔不是能够乾脆起床的类型。
……再加上她昨晚又因为在意小说的后续而熬夜。
「……不行……爬不起来。」
反正今天也没有要做什么。
蕾切尔再度倒回懒骨头,转身背对阳光后,随即又发出了鼾声。
*
艾略特因为棉被被人掀开的冲击而惊醒。
「做……做什么!」
定睛一看,一脸冷淡的赛克斯正捧著毯子站在那里。
「殿下,该起床了。」
「就算是这样,干嘛突然掀我棉被?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吧!」
「不,这个嘛……」
艾略特看向赛克斯示意的方向,只见女仆长与打扫的女仆部队已经等在后头。
「……噢。」
是被这些家伙逼的啊。
要是无视赛克斯,接下来就会轮到女仆长刺耳的声音与毫无顾忌地打扫周遭的找碴阶段登场。
艾略特明白无法硬是选择睡回笼觉,就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
蕾切尔睡到接近中午,冲了壶茶稍微补给水分,接著开始打开几个木箱。
「今天的早午餐要吃什么好呢……」
蕾切尔审视分门别类装好的罐头,一边喃喃自语:「昨天吃了鱼……」一边转动脑袋。哎,种类老实说并没有那么多。
尽管因为牢房生活不太需要活动,食量也不大,但也因
此会考虑菜色搭配,仔细思考后才决定……换言之就是因为太闲,总是犹豫不决半天后才能决定。
「由自己来决定菜单也很有意思呢。」
虽然会决定菜单,但并不是亲自下厨。
*
或许是因为昨天四处窜逃,艾略特今天在众人严厉的监视下工作。
「……喂,甚至还跟到厕所来,会不会太超过了?」
艾略特这么说,一脸严肃的官员就摇摇头。
「因为您昨天说了『我要去厕所』后离开房间,结果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那是……呃,因为那个……厕所里有人,所以我去找空的厕所了。」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在使用您的专用厕所?」
从厕所回房后,各部会的官员均捧著文件守在窗户或门边。
「好了,殿下,单是预定得在上午审批完毕的部分就已经延迟了。由于没有时间前往餐厅享用午餐,已经替您准备了三明治。」
「意思是我不能休息,必须一直工作?」
「您昨天应该已经休息够了吧……?」
*
看书看腻的蕾切尔开始织起东西。
「嗯~~编织是不错……但要织什么好呢?」
蕾切尔意外地样样通样样松,虽有技术,却打一开始就没有想做的东西。
「仔细想想……现在是用毛线做些什么的季节吗……」
她著手准备后,才意识到这令人惊愕的事实。
「那么,就来替乔治织条围巾吧。」
*
艾略特被埋在文件堆里。
「殿下……请问进度如何?」
乔治战战兢兢地询问,艾略特就以厌烦的声音回答:
「我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做完了多少……」
艾略特向在一旁陆续递上文件的秘书官询问:
「喂,还有多少?」
官员推了眼镜,面无表情地回答:
「殿下,首先请您完成过半的工作再来询问这个问题。」
*
蕾切尔放下棒针,和煦的午后阳光与平静的风令她眯细双眼。
「这种舒适的感觉真不错……」
现在可不是织东西的时候。
「真是个适合睡午觉的天气!」
蕾切尔兴冲冲地调整好懒骨头的形状,正要盖上毛毯时回过神来。
「等一下……午觉与睡前酒,岂不是最强搭配吗?」
她连忙打开木箱,开了瓶梅酒。
「只喝一点……嗯,只喝一点点就好。」
话虽如此,蕾切尔却往玻璃杯里斟了满满一杯酒,开心地举杯喝下,酒精的刺激感适切地缓和了甜度的粉红色液体轻轻流向舌尖。
*
艾略特对看不见尽头的政务感到厌烦,吵著要外出。
「真是的……天气这么好,竟然得待在室内整理文件,文官们到底在想什么?」
艾略特一边碎碎念一边走到庭园。跟在他身后的乔治与赛克斯面面相觑。
「话虽如此,文书工作与天气如何没有直接关联啊。」
「反倒是我们骑士团,即使天候不佳还是必须出动。」
「蠢货,那是大人的藉口!我还只是在尚未成年的见习阶段耶。既然如此,就应该替我安排与年纪相符的课程才对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真是的,竟然监禁未成年人肆意使唤……这违反了儿童福利法!」
「……儿童……?」
艾略特拋下一脸难以释怀的侍从不管……
他转换心情,思考著接下来要怎么做。
「好,就去庭园散步打发时间吧。」
玛格丽特会不会正好也来了呢──艾略特这么想著走向庭园……然而正好相反,在前方等著自己的竟是令人痛苦的团体。
骑士团副团长与几名身穿训练服的骑士似乎正在等著他,众人立正敬礼。
「等候您多时了。来,请前往训练场吧!」
「啊?你们在说什么……」
艾略特不明所以,在他身后的赛克斯则像是要请求赞美般挺起胸膛。
「因为殿下表示『这种天气怎么能待在房间里』,我就先办好了手续,让您在工作间穿插与骑士团练剑的行程了!」
「怪不得文官们那么轻易放我一马!不,搞不好他们打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了……!」
「殿下竟然主动提出要练习,想法真是令人景仰!」
「来来来,已经准备好喽!」
「不,等等……」
艾略特就这样被一群热血汉子带走了。
*
由于没人唠叨,蕾切尔在饱睡一顿午觉醒来时,已经是夕阳余晖即将消失的时刻。
她连忙点灯,让差点陷入一片黑暗的室内重现光明。
「睡过头了……」
蕾切尔不由得反省。
「……要是再睡熟一点,就能一觉到天亮,不会中途醒来了。」
看来蕾切尔还是完全没有学乖。
「哎,总之就来享用晚餐吧。」
蕾切尔稍微思考后,取出较大的罐头。今天晚餐的主菜是蒜油炖煮白肉鱼。
她打开主菜罐头的同时准备了酒精灯,身为千金小姐却熟练地将一并带进来的马铃薯去皮后切成薄片。在事先取出内容物的罐头里放进马铃薯,上头重新铺上鱼肉后放到灯上煮。
「呵呵呵呵呵,我的厨艺进步许多呢!这么做能让马铃薯吸收油跟食材的美味,变得更好吃!啊,真想将这个世纪大发现通知全人类……」
不过就算没有不谙世事的贵族千金指导,这也是人类众所皆知的技术。
蕾切尔不知道这一点,一边频繁确认煮得如何,一边哼著歌挑选搭配本日料理的酒。
蕾切尔呼呼吹著热腾腾的油煮鱼加马铃薯,然后送进嘴里。一如预期的味道令千金小姐「嗯嗯~~!」地发出不成声的叫声,沉浸在喜悦中。
「啊~~……竟然能够自己做出这样的料理,我真是进步神速。尝试独自生活果然是正确的。」
蕾切尔趁余味仍留在嘴里时,仰头喝下玻璃杯中的白酒。
「白酒清爽的酸味洗去了鱼和大蒜的香味……真令人受不了!」
蕾切尔十分满意自己准备的料理味道。正因为独自生活,才能像这样思考菜色并下厨(?),真感谢笨蛋王子殿下。
千金小姐指尖抚上略显绯红的雪白脸颊,「呼……」慵懒地吐了口气。
「有美味的料理、美味的酒。然后在醉意慢慢浮现时直接躺上后面的懒骨头(床铺)!完美!」
朝著废人方向进步神速的千金小姐就这样尽情地享受著一个人的晚餐。
*
幸好不至于连晚餐都被逼著边工作边吃。
由于是专为艾略特一人所准备的晚餐,餐点备妥在靠近他房间的小餐厅(话虽如此,也有张约十人座的桌子),全身酸痛的艾略特摇摇晃晃地坐上主位。
「……今天真是凄惨……」
艾略特显得无精打采,而坐在他左右的乔治与赛克斯则出言慰劳。
「处理文件(盖章)的工作大有进展喔,辛苦您了,殿下。」
「副团长也夸奖您相当努力喔,殿下!」
「这样啊……」
第一道菜豌豆浓汤送了上来,艾略特拿起汤匙。
「……你们都不说『做得很好』啊……」
「……」
「……」
两名侍从有些不擅长说谎。
鸦雀无声的餐桌上,只有艾略特「嘶嘶~~……」地用汤匙喝汤的声音空虚地回荡著。
「噢,话说回来……」
艾略特喝完汤后抬起头。
「我想见玛格丽特!在这种心情郁闷的时候,正需要玛格丽特澈底的开朗抚慰!乔治,玛格丽特今天不会来吗?」
太阳都已经下山了,这位王子殿下还在说什么蠢话?
艾略特都快抓起头似的大声询问心爱少女的行程,惊讶的乔治与赛克斯面面相觑。
「……殿下,您在说什么……?」
「看来是因为净做些不习惯的事而操劳过度了吧……」
「……你们那是什么反应?」
乔治与赛克斯再次看向彼此。
其实除了已是傍晚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令两人不知所措。
「因为……」
「……就是啊。」
「到底是怎样!」
乔治一脸纳闷地用中指推了眼镜的鼻桥。
「您昨天不是才亲口说过玛格丽特今明两天因为家族旅行,不会前来王宫,您会寂寞得要命吗?」
「我们要去妈妈从以前就一直很想去的冷墙瀑布喔!嘿嘿嘿,我也会买土产回来给殿下您的!」
绑著双马尾的可爱红发少女曾腼腆地这么说……
「您不是昨天才这么说过吗?」
「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话?」
艾略特双手的餐具(刀叉)滑落。
「不行了……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自信了……如果没有马上看到玛格丽特的笑容,我会死的……」
「只是两天没见到人耶!您再怎么说都依赖过度了吧,殿下!」
「欸,殿下,您还要讲很久吗?我可以先吃饭吗?」
「长达两天见不到她耶!体感时间就像是两年那么漫长!」
「即使体感时间是两年,现实也只有两天!她后天就会朝气勃勃地来露脸啦!」
乔治原本是想导正艾略特的认知,却使得他更加失去理智。
「后天?竟然要到后天才能见到玛格丽特……在那之前我就会被官员用文件压死!」
「话说在前头,国王陛下与其他王族的各位每天都是这样处理工作的喔。」
「玛格丽特────!」
「殿下坏掉了!喂,赛克斯,你别光顾著吃,也劝阻他一下啦!」
「可以等我吃完吗?」
「现在立刻!」
这场愚蠢的骚动持续到侍女长出声怒骂才结束。
*
蕾切尔对剧情急转直下的结局感到满意,阖上了书。
「竟然是这种结果啊……嗯,读到最后果然是对的。要是烦闷地盖上毛毯,就没办法心情舒畅地睡著了。」
蕾切尔将灯光调弱,让周遭变得昏暗。读完美好结局的幸福感盈满胸口。
「能够看书看到半夜也不会挨女仆长的骂,果然很棒……明天早上如果很想睡,就继续睡到中午吧。」
自己也不是没有偶尔兴起去庭园走走的念头。
不过能够不在意时间地尽情看书,在喜欢的时间喝茶,试著自己做家事,珍惜自己的时间不也是件好事吗?
……讲白了──
贵族千金平时总是搭乘马车,原本就不会做什么运动。她可是连自家庭园都鲜少前往散步的茧居族预备军,基本上是个只会优先考虑自己方便的任性女孩。
所以只要能够独自更衣,就算无法从房间离开也不会感到困扰。
「虽然王妃教育辛苦得不得了……不过如果当成这种理想中的游手好闲生活(慢活)的引子,或许也不坏。」
在历经艰辛后获得了宛如身处理想乡的每一天,让蕾切尔觉得入狱果然是正确的,她就这样边思考边躺上床。
*
被强行关进寝室后,艾略特悄悄打开窗户。从昏暗的庭园吹来的微凉晚风轻抚脸颊。
「好……」
在他寻找外出鞋的期间,窗外传来警备骑士的声音。
「殿下。」
「什么事?」
「骑士团也听说了您在波瓦森小姐外出旅行的期间,产生了戒断症状。因此值夜班的人员会确实监视好马匹与马车喔。」
「这样啊……巡逻辛苦了。」
「是!」
艾略特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后,钻进被窝。
09王子知悉千金小姐的想法
蕾切尔将发出咕嘟声响的煮水壶从火上移开,并刻意一口气将热水注入已经装好茶叶的茶壶里。接著将沙漏倒过来放,并一边盖上茶壶保温套一边看向木箱里。
「……该吃甜饼乾好,还是糕点好呢?这可是个问题。」
蕾切尔用食指指腹抵著嘴唇下方烦恼著……而艾略特王子冰冷的视线则刺向她端整的侧脸。
「……蕾切尔,现在的问题真的是那个吗?」
「哎呀,殿下!在茶叶已经开始焖的此刻,还有其他应该优先考虑的问题吗?」
隔了几天后,艾略特前来牢房确认蕾切尔是否稍微冷静下来,但映入眼帘的……竟是她优雅地准备享用下午茶的身影。
无论怎么看,她都没有学到教训。
「你该不会要说没有吧?」
王子这么一说,蕾切尔将手抵著下巴陷入沉思。
思考一会儿后,蕾切尔捶了一下手。
「……啊!我还没选好杯子?」
「你以为我会在意那种微不足道的差异吗?」
「糟糕,不好了,沙子在思考期间漏完了。」
「不准无视王子的问题!好好听人说话!」
蕾切尔不管在自己身后怒吼的王子,刺激鼻腔的芳香令她微微一笑。她尝了一口茶点,加了满满果乾的白兰地蛋糕令她陶醉不已,又让一口红茶流过喉咙,然后呼地吐了口气。
「莱恩亭的坚果蓝莓果然是最棒的茶点……选对了。」
「……喂,既然满意了就转过头来。你打算无视本王子的话到什么地步?」
听见艾略特如岩浆般滚烫的话语,蕾切尔衔著叉子一脸吃惊地仰望王子。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柳眉倒竖地将叉子前端指向艾略特。
「殿下……您身为王子,不能做出这种会被臣子瞧不起的举动!必须更直截了当地指责无礼之人才行!听懂了吗?跟姊姊约好喽?」
「啥~~?」
蕾切尔带著得意的神情对前未婚夫(瞧不起的家伙)说教完,就像办完事一样又拿起茶壶斟了第二杯茶。
超乎预期的答覆令艾略特目瞪口呆……他回过神来,额头青筋暴露,咬牙切齿地嚷道:
「『这样搞的当事人』还好意思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梦话啊……啊?」
「哎呀!我可是确实醒著喔。就算醒著也满口梦话的人,有殿下一个就够了。」
自己说东,蕾切尔就故意说西。
「你这家伙给我适可而止!不只是暗地里欺凌玛格丽特,甚至在被关进牢里的现在也丝毫不知反省,瞧不起人……!」
「就是这样!真是的,为什么我关在牢里还非得这样一一吐槽殿下不可!如果甚至造成囚犯的负担,会有损王子的名誉。听好了,殿下,还请您务必留心,要做出符合自己立场的言行举止,更注意周遭才行喔。」
「咦?抱……抱歉……咦?」
……蕾切尔的道理不太对劲。
在蕾切尔喝完第三杯茶时,艾略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蕾切尔哄住的事实。
「可恶,现在谁还管你困不困扰!」
「您的反应会不会太慢了?」
「少啰嗦!这不重要,我要问你!被关进地牢后,脑袋有没有稍微冷静一点?」
艾略特指著蕾切尔怒吼。
「怎么样?公爵家的千金哪可能忍受得了昏暗寒冷的地牢!你已经被关在这里十天了,无论你准备得再周全,毕竟也只是临时的住所。就算想虚张声势,其实你也差不多该受不了了吧?」
被他这么叨念的人则觉得茶喝够了,茶具组就这样摆著,躺上让贤者一秒变废人的懒骨头,翻开一本薄书开始阅读。封面看起来似乎是收集了最近流行的图画故事的杂志。
蕾切尔堂而皇之地忽视艾略特,也没有回应。似乎觉得手边太暗,她把摆在桌上的灯稍微挪近一些。
「喂!」
「真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呢……教育指导没告诉过您,不能在别人读书时喧哗吗!」
「你才是,没人跟你讲过别边听别人说话边做其他事吗……!」
「这点没有问题,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听您说话。」
「你这方面能不能想办法改一改啊!」
蕾切尔依然把书摊开,瞥了艾略特一眼。
「殿下……依您所见,我像是受不了这里的生活吗?」
经她这么一说,艾略特环顾牢房。
足以隔绝地面寒气的几何图案厚地毯。
虽然很想坐看看,但以王子的立场不能摆在起居室的懒骨头。
明显是高级品的茶叶与茶点;明明尽情使用也毫无用罄迹象的灯火。
缺点是内容物有些不均衡,不过也能享用到罕见的外国珍馐的罐头。
只要能忍受无法外出以及杀风景的牢房,眼前的景象或许比低阶贵族的生活还要舒适。
而根据艾略特在这十天内的观察……这个女人是个标准的室内派。
「呵……呵呵……看来你的确十分享受这种地牢生活啊。」
「没错吧?」
「不过!就在你被关在这种地方的期间,社会仍在持续运作!对自尊心高的你来说,赔罪或许是种屈辱,不过还是仔细评估无法出狱的利弊得失比较好吧?」
艾略特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指摘,但蕾切尔不屑一顾,一边翻阅杂志一边平静地回应:
「我当然衡量过利弊得失了。」
「哦?」
「待在牢里的确无法随心所欲地外出,也会被世人遗忘。」
「没错吧,没错吧!」
「不过……」
「嗯?」
艾略特露出狐疑的神情,蕾切尔依然将视线落在杂志页面上,平静地开口:
「只要我还待在地牢里,我被毁婚一事就还是有效。这么一来,我就不需要接受王妃教育,不需要接受『那些』负责指导的教师每天严格训练。如果在我出狱后,殿下毁婚一事遭到驳回,我就会立刻被教育指导抓回去。开什么玩笑,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要冒那种险。」
蕾切尔这
么一说,让艾略特开始思考。
他知道负责蕾切尔王妃教育的讲师群有哪些人。自己小时候曾因为厌烦那无聊且斯巴达式的管教而四处逃窜,于是被狠狠斥责……不,那种不把王子当王子看,动用武力的方式真的能称为教育吗……
艾略特没亲眼见识过蕾切尔所受的王妃教育,但只要知道讲师成员,就能想像出那是怎样的课程了。
虽然没有行动自由,却可以随心所欲地运用时间,每天过著游手好闲的地牢生活;以及既没有自由,又得每天在好几名活像狂犬般吠叫的家庭教师围绕下趴在书桌前,压抑的未婚妻生活。
换作是艾略特,会选择哪一种呢……
*
赛克斯在马厩里确认马匹情况时,发现艾略特从后院没劲地走过来。
「殿下,您去过蕾切尔小姐那里了吗?」
「……去过了。」
艾略特显得锐气尽失的模样令赛克斯感到狐疑,他照顾完马匹后开始收拾刷具。
「怎么样?蕾切尔小姐有略显反省之意了吗?」
「……不,该怎么说……她完全没有在反省……不过照这种情况,她就算反省了也不会出来吧。」
「啊?」
艾略特说了令人摸不著头绪的话,让赛克斯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时,乔治从宫殿方向跑了过来。
「殿下!太好了,找到您了!」
「乔治。」
「哦,乔治,怎么了?」
跑过来的乔治脸色很差。原本以为是因为跑得气喘吁吁,不过看来并非如此。
「发生了什么事?」
艾略特一问,乔治就像啄木鸟般剧烈地点头。
「在殿下的办公室里,有几位无法接受姊姊入狱的……」
乔治呼吸困难地说到这里就咳了起来,赛克斯拍了拍他的背。
「唉……又来了吗?」
艾略特叹气。
至今为止,有好几名空有骨气却不明事理的朝臣跟贵族愤怒地前来向艾略特抗议,坚持定罪无效。
「哎,没办法,就由我亲自去说服对方吧,走了!」
艾略特重振精神,正要前往办公室时……乔治咽了咽口水,朝他的背影挤出追加资讯。
「这次冲过来的是萨玛榭特公爵夫人等负责教育姊姊的诸位贵妇人(斗牛犬)……她们尖著嗓子拚命怒骂,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艾略特停下脚步,当场一百八十度转身,并拍了赛克斯与乔治的背。
「好,为了消愁解闷,我们去骑马远行吧!」
「咦?请问,前来抗议的各位该怎么办……?」
「您要现在出发吗?太阳已经快下山喽?」
「无所谓!现在就忘记一切策马奔驰!别担心,要是天黑了就在郊外的离宫过夜吧!」
艾略特带著(牵连)两名侍从,在暮色愈浓的太阳下策马奔向郊外。
「殿下……就算您逃走,她们还是会再来的……」
「我才没有逃走!只不过是碰巧想什么也不思考地策马奔驰罢了!」
10千金小姐的艺术魂大爆发
月光透进黑暗,依窗户的形状细长地照亮地板。光线照得到的地方明明亮得足以阅读报纸上的文字,不过一旦离开那块区域,就连身旁的黑暗中摆了什么也搞不清楚。
在静谧空间里的光线聚集处旁,把自己埋在懒骨头上的蕾切尔动了动,坐起身。
「嗯~~……是午觉睡过头了吗?」
虽然该睡却完全没睡意。
由于不会挨骂,自己忍不住开心地狂睡午觉。或许是因为一个人生活而兴奋过度了。
蕾切尔放弃继续睡觉,站了起来。此刻正好能从换气窗看见月亮。
「……月色真美,今天刚好是满月吗?」
蕾切尔眯细双眼看著浑圆的月亮散发分外清澈的白色光芒,想到比再次盖上毛毯更棒的事情。
她重新堆叠木箱,架了一座直达窗户下方的阶梯。
「嘿咻。」
蕾切尔从预先准备的行李中取出看似昂贵的手提箱,爬上搭好的木箱阶梯。她坐在最上面那阶,把脸凑近窗户享受晚风。
「对月演奏也别有一番情趣呢。」
蕾切尔从手提箱拿出心爱的乐器,神情沉醉地轻轻抚过后,靠近唇边。
轻盈的音色响彻满布星辰的夜空。
*
艾略特王子此刻只在睡衣外头披了一件睡袍,从脚下沾满泥土的拖鞋可以清楚得知他是急忙从寝室直奔地牢。
艾略特以极度烦躁的表情瞪著蕾切尔,静静地询问:
「蕾切尔,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在铁栅栏另一侧,仍然手握乐器的蕾切尔拉拢同样穿著的睡袍前襟,难为情地瞥了王子一眼。
「殿下……您竟然在大半夜潜入少女的寝室,这可不是值得称许的事喔。」
在隔了一秒、两秒的沉默后。
艾略特用拖鞋前端踹了铁栅栏。
「不是这种话吧!你应该还有其他话该说吧!『给您造成困扰非常抱歉』之类的!既然你知道现在是半夜,就别在那边叭啦叭叭叭地吹著喇叭!」
「殿下……这款乐器的名称是小号喔。虽说同样是铜管乐器,但就狭义来说,小号与喇叭是不同的乐器……」
「我知道!这种事无关紧要吧!说起来,你会在大半夜发出这种恼人的噪音,是因为看了满月,多愁善感起来吗?」
「是的。」
「在这种情境下吹的是《唱唱唱(Sing, Sing, Sing)》和《棕色小茶壶(Little Brown Jug)》,你的感性面到底有什么毛病?」
「哎呀……殿下,您出乎意料地有文化素养呢。」
「少瞧不起人!听好了,你下次再这样试试看!我一定会动员骑士团把你捅成刺猬!」
「就算只是嘴上说说,也该说要亲手这么做才对吧……」
蕾切尔目送艾略特怒气冲冲地回去后,笑逐颜开地把小号收回手提箱里。
「虽说传到那里的机率只有五成,不过因为风向不错而尝试挑战果然值得。」
蕾切尔砰砰地轻拍让贤者一秒变废人的懒骨头,调整好形状后就心满意足地躺下。
「啊~~……尽情欣赏了殿下出色的哭丧表情,今晚似乎能睡得很好。」
*
蕾切尔用完早餐后,下意识地眺望墙壁,突然想起自己有带油漆来。
「对了,我原本想说牢房应该会很杀风景,还准备了油漆想来漆墙呢。」
由于昨晚的演奏,令蕾切尔产生了些许享受艺术的心情。她兴冲冲地找起装有油漆工具的箱子。
蕾切尔将用来填补木箱空隙的旧报纸铺在地上,接著在报纸上撬开搅拌均匀的油漆罐。总之先漆了白色打底后,蕾切尔歪头望著石墙。
「嗯~~……如果只是当成壁纸那样上色,感觉有点浪费啊。」
蕾切尔原本打算先整体漆上自己喜欢的薄荷绿,再仔细于各处绘制花朵……不过看了纯白的墙壁后,她总觉得这么做有点可惜。
「好,就来试著挑战大作吧!」
灵感翩然降临。既然无法外出,以风景名胜为概念绘制景物或许也不错。
*
艾略特将手拄在办公桌上,愁眉苦脸地看著文件,这时乔治战战兢兢地向他搭话:
「殿下,您怎么了……没有睡好吗?眼睛下方都有黑眼圈了……」
「嗯……」
艾略特一脸无精打采地低下头,将额头抵在拄于书桌的手背上。
「可恶,该死的蕾切尔……!即使躺进被窝,旋律仍然在脑海里无限回圈,根本完全睡不著……」
「啊?」
「不,我在自言自语……」
在艾略特勉强挺直背脊时,赛克斯走进来敲了敲门。
「赛克斯……要先敲门再进来。」
「啊,对喔。」
赛克斯原本打算走出去重新来过,不过被烦躁的艾略特阻止。
「礼仪课程等回家再上!你有事要找我吧?」
「没错。其实是有人抱怨从地牢传出异味。」
艾略特与乔治面面相觑。
「……该不会是你姊已经成了腐尸吧……?」
「这是殿下的愿望吧,您不是昨天半夜才见过她吗?臭味不会才半天就扩散开来。」
「不,并不是那种生物的腐败味,据说是更加刺鼻的臭味。」
「……?」
*
来到地牢后,三人因为变了样的墙壁而吃惊得合不拢嘴。
「你……你这家伙……这是……」
地牢的墙壁直到昨天都还只是普通的石墙,现在上头却有著花朵盛开的草原与雄伟的峡谷,背后还有万年积雪的白色山脉延展开来。活用远近法、阴影及一点透视技巧的立体风景画极为写实,栩栩如生得令人屏息。
然而……
「这里明明是地牢……」
就算在这种没人会看见的地
方画了这种画作……
原来从地牢散出的异味是油漆的气味。由于蕾切尔花一天的时间用了大量油漆,那股化学臭味充斥整个地下空间。
「话说回来,真是惊人的气味……蕾切尔小姐不觉得臭吗?」
赛克斯这么询问,正在为花田做最后修饰的蕾切尔就转过身来拿下口罩。
「一开始的确非常刺鼻,不过闻了半天之后鼻子就失灵了,完全没有感觉。」
「你没有从一开始就受不了吗……」
「一旦开始画就不会在意了呢……」
蕾切尔收尾完成,尽可能远离墙壁,目不转睛地望著……
「搞不好……」
「搞不好?」
少女歪过头。
「不该在寝室画这幅画?」
「一开始就该意识到啦!」
乔治原本看著蕾切尔与赛克斯隔著铁栅栏吵闹地交谈,这时突然发现另一个人很安静。
「咦?殿下?」
乔治回过头去,看到的是……
「殿下!」
艾略特头昏眼花地躺在地上的模样。
「殿下──!」
乔治与赛克斯连忙抱起艾略特,但他已经翻白眼了。
「是因为睡眠不足加上这股臭味吧。」
「现在没必要探究原因吧?快点到外头去!」
几个男人慌慌张张地冲出去时,蕾切尔得出了一个结论。
「哎,毕竟也狠狠恶整了殿下,就当作没问题吧。」
11千金小姐盯上晚餐
艾略特王子走在长廊上,发现一名年轻男子从后院穿过杂树林往内门的方向离去。虽说宫里有许多类似的男子,但因为他的服装刚好不像朝臣,艾略特才会注意到。
「喂,那家伙是不是很可疑?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王宫里的侍者啊。」
艾略特这么一说,赛克斯望向已经抵达内门的男子。
「那个人……看起来像是城郭一带简餐店的员工啊。」
「为什么那种人会在宫里?」
赛克斯低语,乔治则傻眼地说道。但艾略特从赛克斯可笑的意见感觉到「某些」无法一笑置之的事物。
「怎么搞的……?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啊!」
艾略特略微思考后,意识到那个「某事物」的真面目,跑了起来。
「到地牢去!」
「咦?殿下,您怎么了!」
连忙跟上的两人询问,艾略特指了映入眼帘的铁门。
「想想那个男人是从哪个方向走过来的!这件事绝对跟蕾切尔有关!」
「啊!」
*
三人气喘吁吁地抵达地牢前方,目睹的是……
「……就算盯著看也不会给你们喔。」
结束餐前祷告的蕾切尔面对冒著热气的餐盘,手握餐具的模样。
她的面前摆著明显不可能在地牢里做出来的复杂料理,那似乎是刚煮好的,美味的香气弥漫在室内。
「你……你这家伙……那是什么?」
王子怪声怪叫地询问,蕾切尔低头看向餐桌。
「没什么特别的啊……殿下应该都尝过才是。腰子派、香草烤乳鸽、南瓜浓汤与薄荷冻,是极其普通的午餐喔。」
「我不是在问你菜单!你叫什么餐点外送啊!」
蕾切尔无视王子,开始用餐。她咽下鸽肉后开口: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我不是说过不会送餐给你吗!」
「噢,是您吓得腿软,还得靠赛克斯大人推著屁股离开时说的话吗?」
「唔……」
蕾切尔以餐巾擦拭嘴唇,拿起玻璃杯喝了葡萄酒。
「记得您是表示不会送餐,要让我饿坏对吧。」
「没错!」
「不过,您指的是『你们』不会送餐吧?」
「……咦?」
蕾切尔拿刀切起酥脆的派。
「您只说不会送牢饭,但没说过不能自费叫外送。」
「什……!说……说什么蠢话!囚犯从外头叫外卖这种事,根本听都没听过!」
「请问是哪部法典的第几条第几项规定囚犯不能在牢房叫外送呢?」
「这……这种事我才不管!但要说起来,以常识而言……!」
「殿下,您以论据诡异的歪理擅自毁弃国王陛下决定的婚约,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谈论常识?」
「……」
「若要谈论常识,将囚犯监禁起来却不送餐,又该怎么说呢?」
「唔……你现在的态度就足以用不敬罪举发,判处死刑喔!」
「那么,您首先得设法将我从牢房拖到刑场才行。」
「唔唔唔唔……」
蕾切尔斜眼瞟著无言以对的王子,优雅地继续享用午餐。
*
「唔~~外送被禁止了。」
王子命令狱卒禁止业者进入,外送员似乎会在入口被挡下。
喜欢钻法律漏洞的蕾切尔觉得立法后溯及既往相当奸诈……不过,这点姑且不提。
「话说回来,殿下还是一样脱线呢,我家的笨弟弟也真是的……在讨论禁止外送之前,照理说不是应该先逼人吐出是如何与外头取得联系的吗?」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道理,但艾略特就是个没办法多考虑一些的男人。
话虽如此……
「刚做好的餐点果然很美味……真想再吃到新鲜的肉……」
蕾切尔回想起刚才外送的午餐。
「不行,得设法缓冲一下,否则会回不去罐头食品。」
虽然不能太过奢求,但现做的食物果然有点太刺激了。还想多品尝一些啊……
灵光一闪。
「……对了,慢活的基础就是采集生活,对吧?」
蕾切尔看向作为换气窗的狭长窗户。
*
一名身穿豪华服饰的老人与壮年男子漫步在难以说是有在维护的荒凉后院。
「话说回来,艾略特也真令人伤脑筋……偏偏在陛下他们长期远行时搞出这种事件。」
「虽然受到国王委任,但王子引发的事件还是得提请陛下批准。」
身为国王叔父的王室顾问韦瓦第亲王,与宰相奥古斯特侯爵正在渺无人烟之处商讨目前的难解问题……正确地说是互发牢骚。
奥古斯特宰相环顾周遭。
「不过,亲王殿下,您的散步路线还真是奇妙啊。」
这座堪称荒凉的后院只有宽敞可言,无人精心整理,并非贵族会喜欢欣赏的庭园景致。
身宽体胖,慈祥和蔼的亲王一副恶作剧被发现的态度,缩了缩脖子后露出笑容。
「啊哈哈哈,因为这里相较于维护得漂亮的庭园,有不同的风情啊。」
亲王以粗胖的手指拨开恣意生长的杂草,悄悄窥探另一侧。
「宰相,你看,比起正式的庭园,有更多野鸟会来到这座更接近大自然的庭园……瞧,老夫最近很中意的是那只刚降落在池畔的大野鸭。」
与亲王一起隐藏在草丛中窥探的宰相也赞赏万分。
「哦……还真大只,而且毛色也美。」
「嗯,老夫还偷偷替它取了『恩里克』这个名字,十分疼爱它呢……」
正当亲王开始介绍自己中意的鸟时……
唰唰!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
在两人面前,察觉到什么而正想飞起的「恩里克(暂称)」突然大声鸣叫,接著失速朝地面坠落。周遭的鸟儿也全都开始恐慌,仓皇失措地飞走了。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向空下来的池畔……
沙!
沙!
只见濒死而抽搐著,理应无法凭自己力量移动的「恩里克」,竟然朝某个方向一点一点地前进。
仔细一看,恩里克的胸口被前端带著倒勾的箭贯穿,箭尾还绑著一条细绳──有人正在拉扯那条绳子。
亲王与宰相一言不发地追寻那条不断延伸的绳子,最后抵达附近的旧建筑墙边。虽然不容易察觉,不过在距离地面约十公分高的位置有个横向长方形缝隙,比两人慢抵达的「恩里克」就这样被拉进缝隙里。
「……」
两人沉默地面面相觑,接著听见洞穴里传来年轻女子的欢呼声。
「哇!捕到相当大的猎物呢!不错,真是不错,有一吃的价值!」
宰相由声音大致推测出是谁,他蹲下身子向对方搭话:
「方便打扰一下吗?你到底在做什么?」
「咦?问我吗?」
在有些困惑的回应后,少女说明了自己在做什么。
*
当艾略特与侍从一同走在走廊上时,看见叔公韦瓦第像个孩子似的哭著从另一头跑过来,后方还追著试图安抚他的宰相。
「嗯?」
艾略特等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而驻足观看,发现艾略特的亲王就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攫住他的前襟。
「艾略特,你这混帐!」
「咦?我?我做了什
么吗?」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叔公大人,怎么了?我……不对,在下做了什么吗?」
要拉开不养生的老人家轻而易举,但国王夫妻不在的现在,他可是代为管理王宫的王族之首,自己不能疏忽怠慢。赛克斯与乔治也不敢碰国王的叔父,只能面面相觑,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呜呜呜……都是你害的,恩里克它……恩里克它……」
「咦?恩里……谁啊?」
「恩里克被蕾切尔小姐吃掉啦!」
「蕾切尔──────!」
*
当艾略特等人赶到地牢时,只见狱卒一脸束手无策地坐在地牢入口前。
狱卒看见王子等人便连忙起身,阵阵浓烟从他身旁冒出。
「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嘛……」
狱卒一脸歉疚地转头看向冒出烟雾的门口。
「小姐在里面堆了篝火。」
「篝火?在地牢里?」
「她有调整火力,应该不至于缺氧……」
「那种事一点也不重要!竟然在牢房里生火,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狱卒搔了搔头。
「听说是因为拿到了新鲜鸭肉,想烤来吃。」
「那个混帐家伙────!」
走进地牢一看,烟雾都积聚在天花板附近,并沿著阶梯上的入口冒出,因此地下空间出乎意料地没什么烟。
牢里的石版地重见光明,蕾切尔把内容物用完的木箱敲坏作为柴薪,堆起小小的篝火。她在上头摆上铁板烤肉,发出滋滋声响。赛克斯搞不清楚情况,循著味道抽动鼻子。
艾略特无视想吐槽各种情况的环境,指向正认真地翻动鸭肉的蕾切尔。
「蕾切尔!不准在地牢堆篝火或烤肉!」
蕾切尔专心地烤著肉,看也不看王子一眼,只简短回了一句话:
「没有那种规定。」
「那还用说吗?哪个世界里会有在牢房生营火的白痴!」
艾略特捶胸顿足、大声怒吼,而看著烤肉评估熟度的蕾切尔瞥了他一眼。
「这个嘛~~……毕竟要就事论事。如果因为没能获得食物而感到饥饿,相信任谁都会这么做吧。」
「这种事就算翻遍古今中外也没听过啦。」
「哎,毕竟在讨论这点之前,单是牢房里有弓箭就很神奇了。」
「换言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有你……!」
艾略特以厌烦至极的神情询问:
「『因为没人送饭,我只好自己打猎』。你似乎是这么告诉叔公大人的吧。」
「对,我的确是这么说的。」
蕾切尔将洒了盐的鸭肉送进嘴里,露出幸福的表情。艾略特指著她。
「那么,只要送餐给你,你就不会擅自做出奇怪的事了吧!」
这是最大限度的让步!
艾略特一点也不想让这个性格恶劣的女人称心如意……但因为叔公大哭大闹地对自己发了一顿脾气,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这种事,他只好悲痛万分地决定中止断粮战术。
可恶,该死的蕾切尔……你就趁现在畅所欲言吧。不过,包括你现在尽情地为所欲为的份,等父王回来,我一定要将你的罪状全部举发。
极尽所能地瞧不起自己的蕾切尔根本已经可以判处死刑了──艾略特开始这么想。不过,他并不知道蕾切尔其实还没使出真本事。
艾略特一开始只是打算将她逼到绝境让她屈服,然而这种做法反而让她恣意妄为,对我方的伤害甚大──主要是对艾略特的神经。
总之,只要能继续让她与世隔绝就够了。只要能让这家伙闭嘴,自己至少还愿意扔一块隔夜面包过去。
不懂别人想法,津津有味地享用完餐点的蕾切尔,这才头一次转向提出慷慨提案的伟大的艾略特王子。
「殿下送来的食物……谁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