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现在时间是下午六点半。
地点是群龙之庭。
全场观众大爆满。比赛还没开始,场内早已充斥著柴暗和焰的声援。
这时响起了实况转播员几乎要喊破喉咙的大吼:
『这次的天览武踊!从头到尾就只是为了选出全领战的个人战参赛者罢了!
换句话说,本次大赛并无特别之处!
可是!会因为大赛不具备威信,选手们的比试就变得毫无价值可言吗!
不!绝对不会!
接下来要进行的决赛!
立华柴暗与黑钢焰的交锋!
这场师徒对决!
我可以拍胸脯保证!不管在什么样的大赛中举办!这场比试都拥有不亚于全领战决赛的价值!』
实况转播员的说词引发观众热烈回响,全场气氛攀升到破表的程度。
在超乎常理的热情和几乎要震裂耳膜的欢呼声当中。
位于群龙之庭西口的站席──
「呵呵呵。我们家的焰简直大受欢迎呢~~不愧是我的宝贝孙女,简称宝孙。」
黑钢弥以霸皱纹满布的脸绽出了笑容。
与他年龄相仿的两个男人,分别站在他的两侧。
「这股热情不单单是源自于汝的孙女吧。」
其中一人是江神全司。这位过去的劲敌拥有老当益壮的精实肉体、充满威严的五官,下颚蓄著整洁秀丽的长须,令人印象深刻。
另一位也跟全司一样,是弥以霸难以忘怀的劲敌。
「已难将二者视若稚童轻忽之。此局何如哉?著实令人玩味。」
这名老者名为流永。他的眼睛细长、顶上光秃,也蓄著一把与全司相比毫不逊色的美丽须髯。
佐佐木青狮那件事结束后,他虽然返回家乡,但为了观看柴暗跟焰的比赛,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若彼仍劣质依旧,此局便再无可观之必要。」
「我说流永啊。」
流永在抚须的同时如此低语。弥以霸对他投以锐利的视线,开口说道:
「有句话我得先告诉你才行。」
「何事?」
弥以霸做了几次深呼吸后,再次盯著流永──
「我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臭秃头────!」
「啥啊!」
啪!
他毫不留情地往流永的秃头拍了一下。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顽固,不肯学白话文啊!这是什么狗屁坚持!不需要!完全不需要这种无聊至极的坚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为了理解而耗费脑力也超级麻烦!用我听得懂的语言说话啦!你这死秃驴!」
爷爷又往流永头上狠狠拍了一下。
这让流永气得浑身发抖。
「余之所言,不得轻侮──────────────────!」
两个老头子开始互殴。
完全一如往昔。
全司看著这两个人,叹了口气说:
「衰老真是太可怕了……居然会让人类失常到这种地步……」
看到两位过往劲敌如此可悲的模样,全司心想:
这些人能不能早点死一死啊?
正当他半认真地心想「还是乾脆由我亲手超渡他们好了」的时候。
『各位!选手入场了!首先是从东边入场的!黑钢焰──────────────!』
位于群龙之庭南方出入口下方的站席上。
江神春斗盯著下方走在花道上的少女──黑钢焰的脸并说道:
「虽然可以想见,但她脸上丝毫没有紧绷感。」
她的步伐悠然,脸上没有一丝迷惘、不安与恐惧。
她的唇边带著沉稳的微笑,摇曳著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威风凛凛地走向会场中央。
俨然是女中豪杰的风范。
「……哼。虽然我是真的很想在决赛时击败她,毕竟过去有些恩怨。不过这次就让给柴暗吧。」
克莉丝在春斗身边,靠著扶手这么说道:
她明显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克、克莉丝小姐和焰小姐,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站在她身边的少女──佐佐木凛音怯生生地问。
「前阵子我们在学校的体育馆打过一场。当时她只用一击就把我秒杀了,所以我还怀恨在心。」
克莉丝依旧气呼呼地回答。
凛音似乎接受了她的说法……但她哥哥佐佐木青狮那张凶狠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疑惑。
「真的只有这样而已吗?我觉得还有其他意图吧?」
「……给我闭嘴,蠢货。」
克莉丝更不开心了。她紧皱著漂亮脸蛋上的那双眉,焦虑地拨弄那亮丽的金发。见状,凛音连忙挥舞双手。
「哇哇哇!快、快道歉啦,哥哥!克莉丝小姐生气了!」
「不要。我又没错~」
「真是的~~!好了,快点道歉!」
青狮将脸别向一旁,而凛音不停捶打他的胸膛。
看著这对和睦兄妹互动的模样,春斗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佐佐木青狮说得没错,没必要向她谢罪。克莉丝的怒火只是单纯的迁怒罢了。」
没错。黑钢焰这个跳板被柴暗抢走,才让她心生不悦──虽然佯装出这个假象,实际上却正好相反。
因为立华柴暗这个男人被黑钢焰抢走了,她才会怒火中烧。
她完全明白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有什么意义,她才会不开心。
也就是说──
立华柴暗和黑钢焰待会儿要进行的这场比赛,在某种意义上并不寻常。
若要举例形容的话,没错……
「简直就像恋爱中的男女要上床……不过,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吧,我的劲敌们。」
黑钢焰进入了设置于会场中央的八角形结界。
当她踏上战场,结界在她这一侧用以出入而敞开的横向洞口便封闭起来。
已经无路可逃了。但她也无意逃跑。
好,快点来吧。
焰展现出这般昂首而立的英挺站姿时──
在会场北口方位的最前排。
龙帝学园的学生会长,小鸟游铃里坐在这个宛如特等席的地方,发出高亢的尖叫声。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焰焰~~~~!超级帅~~~~!」
她不停挥舞双手,疯狂彰显自己就在此处。
但焰不看她。完全不看。彻底不看。
焰或许已经发现了,但丝毫没有要转头看向这里的意思。
「讨厌~~~~!焰焰真的很傲娇耶~~~~!」
会长鼓起双颊,气呼呼地发脾气。
她身旁则是……
「啊嘻嘻嘻嘻嘻!简直就像你对我的态度耶,田中同学!」
「不,我是真的很讨厌你。打从心底希望你快点去死。」
魔神外山道无亲昵地搂著田中的肩,用那张中性的美貌不停磨蹭田中脸颊。
面对道无这样的举动,田中当然只有一句「烦死了」。
「对了,田中同学!不把女朋友带过来没关系吗?」
「……我又没有女朋友。」
「啊嘻嘻嘻嘻嘻!要是被伊芙听到这句话可怎么办啊~~?我想她应该不会再把力量借给你喽~~?」
「够了,集中精神看比赛哩,白痴。」
田中神情焦躁地如此低语后。
『接下来!是我们的白发鬼!立华柴暗入场──!』
雷射灯光聚焦于西口,将选手入场的这一刻照耀得光彩夺目。
白发少年,立华柴暗──
自该处缓缓走来。
他也跟焰一样,在花道的正中央昂首阔步。
田中感慨万千地看著他的身影。
「你变强了,柴暗。真的变强了。」
他的表情就像为自家孩子的成长感到欣慰的父亲。
但随即又因为紧张感而绷紧了整张脸。
「……你们两个绝对不能死啊。」
这是我第几次走这条花道了?
第一次踏上的时候,我心中涌现出一股独特的紧张感。
第二次以后,喜悦的心情胜过了紧张。
大家对这样的我传达出各种不同的感情。这让我非常开心。
但对这种情境渐渐习惯后……走在这条花道上时,我已经没有任何感触,只是理所当然地接受观众的声援。
但现在不一样。
我的心如擂鼓,彷佛像第一次踏上花道时那样。
每踏出一步,鼓动的速度就越来越快。
原因就出在我眼前约二十公尺处的那个女孩。
我的师父黑钢焰的存在,对我施加了沉重的压力。
结果昨晚我彻夜未眠。
虽然大言不惭地说会满足她的心愿,但要是最后搞得很难看怎么办?这份不安始终紧缚著我的心。与此同时……
我居然能和那个焰来一场真枪实弹的对决,而不是普通的对打训练。这一点让我无比欢腾,睡意一扫
而空。
虽然很害怕,却也存在著同等量的期待。
这一战将是我的集大成。所以──
就算在这里结束一切,我也甘之如饴。
我怀著这股气魄,踏入结界之中。
接著,我和对手相互对峙。她或许会成为我这辈子最后一个敌人。
她拥有长及腰际的亮丽黑发,和残留一丝稚气的美貌。身穿学校制服的这名少女,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超乎常理的战斗意志。
我和黑钢焰对峙。
剎那间,我全身都沁出一层汗水。
不光是这样,我还浑身发颤。
但出现这种现象的并非只有我而已。
焰也一样。
「……真令人开心。看到我,你居然会产生临战前的颤栗感。」
「呵呵,我也很惊讶呢。其实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的感觉。」
哦?我夺走了焰的第一次啊。
「哈哈,那就好。但这样还没完喔。在这次的比赛中,我会让你第一次卯足全力应战。」
「啊啊,我很期待喔。」
我们向彼此露出龇牙咧嘴的笑。
简直就像恶鬼的笑容。
全身自然而然地涌现出力量。我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还没吗?还没开始吗?
好慢啊。还是我先擅自开打算了?
我努力压抑这股亢奋感,把实况转播员的废话连篇当成耳边风。
介绍完我们这些出场选手之后──
『究竟是弟子会超越师父!还是师父会展现出威严呢!
绝对不容眨眼错过,万众瞩目的这一战!
正式!开始!』
终于开始了。
好了,我该怎么做?我要先做什么才好?
总之先冷静下来。定下心来,发动魔晄外装吧。
看样子焰也跟我想著同一件事。我召唤出外装后,对面的她也做出了同样的行动。
我们的右手臂,几乎同时被深色的外装包覆。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我要做什么?
啊啊,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可是,没错,就先使出那一招好了。
嗯,就用那一招。
我压低姿势,往双脚注入力量──
接著狠狠地全力冲刺。
我踏破地板,一心往前直冲。
发动《音隼》,从背部喷射出魔力,彷佛生出一对羽翼似的。
《音隼》在往前冲的动能之上增添了推进力,我再把这些能量全数灌注于紧握的右拳。
然后──
「焰──────────────────!」
绝无收敛,毫无顾虑。
我瞄准焰的脸部,使出浑身解数的这一拳。
对此──焰笑得更加凶狠,猛地将头部往前伸。
直击。
伴随著拳头与头颅激烈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吹乱了我的白发和焰的黑发,巨响狠狠地窜入耳中。虽然攻击成功命中,但我的伤势却严重得多。
打中焰额头的右拳发出「劈哩」一声怪异的声响,同时传来一股剧痛。
焰刚才的行动,是破坏拳头的反击。
用头颅最坚硬的部分接下打击,破坏对方的拳头。黑钢流把这门技术称之为《击铁》。
「唔啊!」
我的右拳肯定裂开了。
但那又怎样?
我无视这股疼痛,让全身动起来。
我往她的左上半身使出后旋踢。将脚踢往她的侧头部,并发动《祸孔雀》。
左脚绽放出金黄色的光芒,同时踢向焰的头部。
但她只是轻轻往后一跳,就避开了这个攻击。
「这招还不赖。可是……威力还是不及真正的《祸孔雀》。」
双方距离拉开后,我的踢击扑空,焰则摆出了架式。
几秒后,她祭出反击。
《祸孔雀/伪焉》。挥出绽放金黄色光芒的右拳时,那道光会释放出带有指向性的能量波。
面对这形似拳头的巨大魔力波──
我故意接了下来。
拳状的能量波打上全身的瞬间,引发了一场大爆炸。
金黄色粒子如爆炸烈焰般大范围四散,超乎常理的冲击袭向我的浑身各处。
这股激烈的威力,让我的皮肉、骨骼和内脏尝到几乎要粉碎的滋味。剧烈的疼痛袭来。
但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无比舒适。
现在的我正在跟焰交手,正在跟那个焰展开实战对决。
想尽办法撑过差点被击飞的窘境后,我的情感顿时爆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出声来,并发动《音隼/双式》。
彷佛生出两对羽翼般喷射出魔力。
在猛烈的推进下,我将双方距离瞬间缩短为零,接著让双拳都覆上《祸孔雀》的光芒。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先挥出左拳,却被避开了。焰在闪避的同时,往我腹部挥出直拳。
我依旧挥出右拳,但也被躲开了。焰在闪避的同时,朝我的右腿祭出一记下段踢。
打击、被闪避、遭到反击。
这个循环重复了无数次。
伤势也不断积累。
我才不管呢。
我就想这么做,就该这么做。
打击、被闪避、遭到反击。
打击、被闪避、遭到反击。
打、避、反。
打。
避。
反。
打。
避。
反。
打。
打。
打。
避。
反。
比赛才刚开始,我的意识就开始恍惚了。
可是我好开心。实在太开心了。
我一直很想试试看。
跟焰──
来一场不耍小伎俩的正面对决。
『比、比赛才刚开始,但战况却出乎意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立华选手展开攻击!不停地攻击再攻击!
可是!却完全伤不到黑钢选手!
猛烈的连续拳击!目不能及的各种踢击!她竟全数躲开,还加上一记反击!
她的笑容是在述说师父的游刃有余吗?
你以为这些招式是谁教你的?这点程度的攻击奈何得了我吗?
就像这样!宛如师父在教导徒弟似的!战况一面倒啊!』
就如实况转播员的吶喊,焰彻底制霸比赛的开局阶段。
柴暗的脸早已被鲜血染得通红,开始有些微肿。制服各处也破损不堪,袒露的肌肤还喷出血沫。
江神春斗在站席上紧握扶手,神情冷然地看著他这副模样。
「一般人早就满身疮痍了吧。」
「对那家伙来说,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接话的佐佐木青狮也镇定地看著这一切。
另一方面,凛音的反应……
「立、立华先生──!加油啊────!啊,可、可是!黑钢小姐也要加油──!」
她用惹人怜爱的嗓音大声嘶吼,用尽全力为双方声援。
在她身边的克莉丝将上半身靠在扶手上,托著腮帮子,脸上依旧带有些许不悦。不对,跟开场前相比,她现在可能反而更生气了。
「哼!别打得这么难看啦,笨蛋师父!」
她如此嘟哝道。但心灵却丝毫没有得到一丝抚慰。
克莉丝会这么焦虑,并不是像字面所说,因为柴暗陷入苦战的关系。
引发焦虑的主因,是两人此刻的表情。
柴暗和焰都露出了开心又愉悦的笑容看著彼此。
这样简直就像──
克莉丝的心情随著分秒流逝不断恶化。另一方面的愤怒指数也逐渐攀升。
「气死我了~~~~~~~~~~!放开我~~~~~~~~~~!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爷爷满脸通红,唾液和鼻水等骯脏的体液四溅,感觉有点脏。江神全司和流永从他身后架住,拘束他的行动。
「实在老丑至极。」
「余所识之男,已然逝矣……」
两名老者完全看不下去。但爷爷却无视于此,死命挣扎,更想闯入他们的比赛大肆捣乱。
在脏兮兮的爷爷眼中,两人之间的互动根本不能称之为对决。
简直就像──
「不准像笨蛋情侣一样打情骂俏,混帐王八蛋────────────────」
朦胧的意识,模糊的视野。
现在的状态,只要稍有不慎,就会立刻昏迷。
在这俨然是无路可退的窘境中,我对焰萌生了赞叹之情。
太了不起了。不愧是我的师父。
在这场黑钢流拳士的战斗中,我根本没有出手的余地。就算鞭策自己,奋力想抓住她,她的背影依旧遥不可及,不容许我追随其后。
太强了。我的师父果然很强。
那么……
差不多该舍弃崇拜者这个立场了。
在这场赛事中,我首次躲开了焰挥出的右拳反击,大大地往后退。
拉开间距后,焰愉悦地笑了。
「要让我看看你的成长了吗?」
听到这句充满期待的话语,我轻轻点头。
到刚刚为止,我们所做的一切终究只是打闹罢了,不算是真正的比试。
能在实战舞台上见到彼此,实在太令人雀跃了,我们才忍不住起了玩心。
但接下来就不同了。
「抱歉,让你焦急了。好戏现在才要上演。」
说完,我将右手拇指压上左手中指──
「我要履行承诺了,黑钢焰。」
我舔去从额头流淌而下的鲜血,并咧嘴一笑。
随后,我将手指折出「啪叽」一声。
剎那间──
缠绕全身的魔晄防壁光芒,从银色变成暗黑色。
色泽昏暗又慑人的光膜,如火焰般倏地膨胀。
若是以前的我,这时会体会到宛如被怪物吞噬的感受吧。
接著就会变身成另一个我。
但体内的上位存在如今已为我支配,不会再有那种现象了。
我依然是我,还能感受到力量疯狂飙涨。
感觉就像全身的毛孔不断喷发出巨大能量。
我沉浸在这份舒适感当中。与此同时──
包覆右手臂的外装形体也开始改变。
整体被黑红色光芒笼罩,形状和尺寸都改变了。原本可以藏于制服衣袖内的臂甲不断膨胀,撑破衣袖露出全貌。
变化结束后,笼罩外装整体的黑红色光芒也同时消失。
进化后的外装型态,跟焰的外装十分雷同。
巨大、粗犷,有种不祥的气息。
红、蓝、绿三种颜色的线条,如血管般遍布于表面。
「我要上了……!」
低语的同时,我再次发动力量。
将全副精神集中于双眼后,视野出现了变化。
无数闪亮的细缕或球体悬浮在半空中。映入眼帘的这些东西,正是人类的气流。
站在我眼前的焰的气流,自然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完全能掌握气息是如何循环流动。
「……不错嘛。我也久违地拿出全力应战吧。」
焰的脸颊滑过一道汗水。
当这滴汗流到下巴,落至地面往四方溅开的瞬间。
焰冲了过来。
她利用《音隼/双式》猛冲而来,速度快到无法辨识。然而……
我却能洞察机先。
拉近双方距离的同时,焰往我的脸挥出一拳。这一击果然充满魄力,隐含了犯规等级的威力。但就连这个逼至眼前的拳头,我也早就预测到了。
我若无其事地闪避后──
开始控制血液。
我让左前臂伤口喷出血沫,化为一柄长剑。
瞄准焰伸过来的手臂一斩。
划出半月形轨道的这道斩击,成功命中目标,切断了焰的左前臂。
「唔……!」
焰露出了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她瞪大双眼,惊愕之情表露无遗。
「怎么样,我没夸张吧?我说过会满足你的心愿。哈!」
我对停下动作的焰,挥出被臂甲包覆的右拳。
焰往后一跳闪开攻击,拉开间距。可是──
「这我也猜到了。」
我操控沾附在她移动方向地板上的血液。
黏在地上的血液化作子弹的形状,狠狠袭向焰。
总共有七个。
「~~~~唔!」
焰连忙发动《盾枭/丸魔》,试图防御全身。
喂喂,你忘了吗?
这些血液可以让所有力量失效。因此血子弹轻而易举地贯穿《盾枭/丸魔》的超强防御力──击穿了焰的大腿、下腹部、右肩和脸颊。
不只是方才被切断的左前臂,刚刚受到直击的各处也喷出鲜血。
可能因为这一幕太凄惨了,不知不觉中,场内变得鸦雀无声。
「……你得到了这么恐怖的力量啊,柴暗。」
眼前的焰发动了《气死快清》。
负伤的地方都被淡绿色光芒笼罩,伤口瞬间愈合。
被血子弹打穿的洞立刻填补,被切断的手臂也得以再生。
我故意准许这一切,并开口说道:
「焰啊……你应该以为自己能准确地估量我的力量吧……但应该差很多喔。」
接著,我举起血液化成的剑──
「我比你想像中还要强好几倍。」
这次轮到我往前冲去。
与此同时,我发动了另一个力量。
《珀剎怖冻》。
体内的上位存在归我支配后,我就能同时发动两种力量。而且完全无须咏唱,也毫无风险。
我可以不限次数、无止尽地发动。
使用能力的同时,周遭的时间马上冻结,一切都为之停摆。
可是……果然该说真不愧是焰吗?
在这个静止的世界中,只有焰和我能动。
她跟我一样,是外装型态被归类于规格外的魔术师,因此没有异能。既然如此为什么焰还能动?
再简单不过。就只是因为她的基础能力高得出奇。
她可以在正常状况下,使出与江神的魔晄神气同等,甚至更快的速度。
「太了不起了,焰。可是……根本毫无意义。」
我迈开步伐的同时,她也冲了过来。
她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用黑钢流奥义•《打心终天》攻击我。
她的气流让我得知了她的盘算。
这就是到达真眼领域的人拥有的特权吧。
气──也就是魔力来源,是生命体活动时不可或缺之物。
气会从数十个关门释放而出,源源不绝地在全身上下循环。
每当生命体行动或思考时,气流就会产生微妙的变化。
变化幅度真的相当微小,看起来总像毫无变动。
可是……或许是因为我抵达了真眼领域的最终地点吧。
现在的我可以完全读出气流的微妙变化,完美掌握对方有什么想法,会采取什么行动。
也就是说──在对方行动之前,我就能完全猜到他想做什么,所以能应对对方的任何行动。
就算是这场比赛也一样。
我事前就掌握到焰打算使出《打心终天》。所以当我进入双方的攻击范围时,我就挥出了假动作的斩击。
我将剑高举过头,瞄准焰的头顶猛力一挥。
焰的掌击也在同一时间伸向我的胸口。
如果我尚未抵达真眼领域的最终地点,应该就会吃下这一击吧。说不定在那一刻就会分出胜负。
但现实并不会发展至此。
我取消从高处往下挥的纵向劈斩,将身体往旁边挪移,躲过了掌击。
同时往焰充满破绽的躯干挥出一记斜斩。
光看气流,就知道这个战况超出焰的预期。所以她没办法躲过这一击。
但真不愧是我的师父。
或许是出自野性直觉,面对我的攻击,她下意识地缩起身子。
血刃碰上她的肩头。这道劈斩本该又深又斜地斩裂她那纤瘦的身躯,现在却只是轻微地切开了她的皮肉。
焰被砍过的地方喷溅出鲜红色的体液──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既开心、又快乐、又可爱地。
扭曲那张白皙的美丽面容大笑出声。
笑声中蕴藏著无比癫狂。
焰接下来采取的行动,完全印证了这一点。
「罗!」
她朝我挥出拳头。
不只一次。
一、二、三、四、五、六、七。
她毫无间断地挥动双拳。
这阵攻势宛如暴风。然而……这也毫无意义。
气流早在事前就透露了焰的行动。我能马上掌握该如何动作才能闪避。所以焰虽祭出这阵狂风般的猛攻,却无法伤及我分毫。
简直就像扭断婴儿手臂一样容易。我依旧泰然自若,在千钧一发之际持续闪躲焰的拳头并低语道:
「差不多该让你瞧瞧利用气的流动的攻击招式了。」
所谓的气,是从数十道关门释放出来的东西。
这个关门可说是人体最大的弱点。
只要看出关门的所在位置,在适当的时机发动攻击……
就能彻底破坏那个部位。
「邪!」
当焰挥出被粗犷臂甲包覆的右拳时。
「喝啊!」
我也气势汹汹地高呼一声,挥出右拳。
被外装包覆的两个拳头激烈交锋,爆发冲突。
冲击波随著轰然巨响产生,双方的臂力导致脚底下的地板出现裂痕。
占上风的人──是我。
焰的右拳被弹飞到后方,她跟著也被拳头牵引,整个人被打飞出去。
当她飘浮在空中时。
包覆焰右手臂的漆黑臂甲应声碎裂。
遭到破坏的不只是外装而已,她的右拳也被粉碎了。
焰想当然尔掌握了这一切。所以当她采取防御身形之后,便立刻用《气死快清》试图治疗。可是……
「……你实在太可怕了。」
伤势没能治愈。看她的气流来看,这个事实昭然若揭。
「我破坏了拳头附近的关门,所以用《气死快清》也无法治疗。不过……我有手下留情,所以关门迟早能恢复作用,这样拳头也能治愈。但在这场比赛中,你已经不可能正常使用右拳了。」
「哦……」
听我这么说,焰勾起一抹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不,那或许不该称之为笑容。
她的表情就让气到发狂的猛兽,在敌人面前彰显獠牙的模样。
「你有手下留情?你对我放水了是吗?」
「是啊。」
「你知道这么做是在侮辱我吗?」
焰浑身都迸发出剧烈的杀气。
如果是前阵子的我,就会当场瘫坐在地,一边尿失禁一边谢罪吧。
但现在的我毫不惧怕,反而能露出冷静的笑容说:
「是啊,我当然知道。对一名斗士放水,可说是最大的侮辱。可是焰,这终归只建立在我把你视为斗士的前提之上。说白了……现在在我眼中,你根本就不是斗士。」
「……啥?」
「你明白吧?在这个半个月内,我们的力量差距已经太悬殊了。所以我现在只把你当成一个女人。要带著杀意攻击这么弱小的你……太可怜了,我实在下不了手。」
我用扫兴的口吻这么说后,焰低下头,浑身震颤不已。
接著──
「你这、笨蛋徒弟啊──────────────────!」
她那惊人的怒气彻底爆发,朝我冲了过来。
这种乱无章法的攻势,跟平常的焰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我还是能读取她的气流,让所有攻击失效。
我轻松闪避她的攻击,并在心中向焰谢罪。
对不起,对你说了那么残忍的话。
但感觉怎么样?你几乎没有对对手发过脾气吧?
吶,怎么样?焰,你现在──
是不是打从心底想要赢过我?
我就是想引出这股心情。
为了满足身为斗士的你,势必得引发这种感情。
只要出现能让她产生强烈情感的对手,焰的孤独感一定能得到宽慰。
「唯独不想输给这个人」、「败在这个人手下,我会懊悔得要命」──我要成为能让她涌现出这种心情的对手。
我躲开瞄准鼻梁挥出的左拳,往她腹部揍了一拳反击。这一击也故意没灌注多少力量,力道小到只会让她有点疼痛而已。
完全就是侮辱。这种藐视对手的行为是最要不得的。
焰当然被我彻底激怒。
「柴暗!」
她神情凄厉地往我上半身使出后旋踢,但并没有踢中。
怎么样?很火大吧?打从心底气得半死了吧?
真的很想打倒我吧?
焰,被你憎恨虽然很痛苦,但这就是约定。
你可能会开始讨厌我。但为了将你从孤独感中拯救出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来,继续生气,再更拚命一点。
你的敌人就在这里。你打从心底想要揍扁的男人,就在这里。
吶,焰──
你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感觉就像烧得火热的石头在胃里翻搅似的。
「柴暗!」
黑钢焰喊出徒弟的名字,声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对徒弟的尊敬、友情和爱情。
全都消失无踪。
现在在她眼前的人并不是徒弟,而是让她恨得牙痒痒的敌人。
「哎呀、喔哟~」
对方轻轻松松躲开了她的攻击,还往她脸上挥出一拳反击。
鼻子被打中后,传来一种特殊的不快感和疼痛。血管可能裂开了,鲜血顿时流淌而下。
「可、恶──────────!」
她怒火中烧。原因当然不是出在对方对少女的脸出手。
立华柴暗只用了会让她流鼻血的威力打她,这种藐视的态度让她火冒三丈。要是他真有那个念头,根本可以把自己的头盖骨打裂。但他却刻意不这么做,刻意花时间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说白一点──焰真是不爽到极点。
「不准瞧不起我──────────────────!」
焰释放出灼热的情感,但她却也身在某处,冷静地观察自己。
真是惊人的语气。我已经多久没像这样用低俗的口气大吼大叫了?
……我想,大概是第一次吧。
「接招吧──────────!」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气愤地挥拳。跟白钢水命战斗时也没这么拚命。
从来没这么想把对方海扁一顿。
……啊啊,但我觉得好热,真的好热。
烈焰般的感情,彷佛要将我全身燃烧殆尽。
这是初体验。过去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感觉。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出生后历经了十七年。
我现在终于将渴望至极的事物握在手中了吗?
这就是──
这就是想要获胜的心情吗?
啊啊,焰,你明白了吧。
你的神情有些不同。被鼻血染红的脸上,带著一丝笑容。
没错。现在的你亟欲取胜,打从心底想要赢过我。你终于遇见这种对手了。
你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了,黑钢焰。
……所以已经够了吧?
已经可以让我终结这一切了吧?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情感在毫无意图的情况下表露而出。
……我已经履行承诺,成为能抚慰焰的孤独的人。
取而代之的是,我却要看著不想直视的光景。
看著我单方面亲手将焰打得不成人形的模样。
……那是因为我很想赢,很想超越她。
我一直在追逐她的背影。我始终凝望著黑钢焰的背影。
好想追上她、和她并肩而行、与她站在对等的立场。
我就是抱著这股心情不断努力。
可是……我好像做得太过火了。
对我来说,现在的焰只是让我不屑一顾的三流角色罢了。
战斗过程中毫无乐趣可言。一个大人会沉迷于压死蚂蚁这种小事吗?同理,我的热情也急速冷却。
……这场比赛结束时,或许有一方会丧命──虽然抱持这股觉悟迎战,但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差不多该结束了。」
焰的神情紧绷,似乎对我这句话产生了戒心。
她大概猜到了我的意图,准备往后退。
没用的。毕竟这个行动也在我事前的预料之中。
她脚步站定不再往后退,停下了动作。
……要在最后关头使出的招式,我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我原本要在这场激战的最后,用这一招好好报答你的恩情。
你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我早已对这个结果做好心理准备。
但应该不会如此。
因为我已经不打算狠狠揍你了。「不想杀害你」这种不上不下的感情已经早一步占据我的心房,「杀戮才是礼貌」这种恶鬼的思绪已经消失殆尽。
所以──
「下次再打吧,焰。」
她静止不动,我则盯著她的胸口看。
在释放气流的关门之中,那里是最庞大的一处。
我握紧被外装包覆的右拳,灌注一半的力道并挥了过去。
这半个月以来的成果。
想让焰亲眼见识的招式。
想要骄傲地述说自己学习这个招式的心路历程。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能终结这场赛事的招式名为──
黑钢流真打•《霸天焰武》。
(插图008)
焰整个人飞上半空,像被狂风吹跑的稻草屋似的,随后撞上墙面。
她的身体滑落至墙角,瘫倒在地。
黑色长发散乱在地板上,全身一动也不动。
『倒、倒地啦────────!说、说来丢脸,但我居然忘记要实况转播了!赛况就是这么冲击!开局时被狠狠压制的立华选手,一如既往地上演了逆转胜的戏码!击溃了他的师父────────!比赛会就此结束吗?他能成功超越师父吗?』
是啊,没错,这样就结束了。
虽然我有所节制,不会让她丧命,但这伤势也无法让她再度起身。
由于刻印尚未化作细线流过来,所以焰应该还没失去意识……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现场开始进行倒数。
结束了。是我赢了。我
超越了师父。
但我一点也不开心。
……无所谓,这样就好。
我已经满足焰的心愿,成为足以抚慰她的孤独感的人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焰……」
本该如此。啊啊,本该如此。
我却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
看到焰如此不堪一击的模样后,我的泪水溢出眼眶,丝毫不见止息。
「吶,焰。」
在心中翻搅的感情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你在开玩笑吧?吶。怎么会到此为止呢?」
……没错。其实我并不想终结这一切。
「我很崇拜你。一直想著总有一天要变得比你更强。可是……我却觉得很矛盾……」
我忍不住了。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我让自己受冲动的思绪摆布,喊出我的真心话。
「我希望!你永远是我无法超越的高墙!」
对弟子而言,师父肯定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因为打从心底尊崇和敬爱。
才会萌生出想超越这个人的心情。
反之,正因为打从心底尊崇和敬爱……
才想要追随这个人。
才想要一辈子追逐这个人的背影。
「吶,焰。不可能到此为止吧?骗人的吧?你不是这种人吧?我的师父会因为受到这点攻击就结束吗?你……有这么弱吗?你这道墙难道如此脆弱,像我这样只花半个月的时间就能超越吗?」
不对,大错特错。哪有这种事?
怎么可能呢?
……所以拜托你,焰。证明给我看吧。
证明我的师父是世界上最强的人,是我穷极一生无法超越的高墙。
因此──
「站起来!给我站起来啊──────────────────!」
意识混浊不清。
晕眩、呕吐感、想睡、头痛。脑中不断响起吵杂的警报声。
真是久违的感受。
一次是父母被白钢水命夺走,复仇心被点燃后向她宣战的时候。
还有……挑战世界最强的魔术师,神代苏芳的时候。
没错,这就是……
败北的感觉。
在她这一生中,已经是第三次体会「败北」这两字明确摆在自己眼前的滋味了。
被水命击垮时是漆黑的情感。让心情跌落谷底的晦暗情绪,在胸口蔓延开来。
输给苏芳时……她毫无感受。那个男人就像机械一样,冷漠又空无。
他大概跟自己一样吧。
强者的孤独感掏空了他的心,所以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并没有点燃黑钢焰心火的某种事物。
所以,不论是战斗中途还是战斗后,她的心都不为所动。
但这次又如何?
立华柴暗这个男人又如何呢?
……烈火般的热意在胸口闪烁不已。
不要。我不想输,我不想输给他。
她产生了这种心情。
正因如此……黑钢焰获得了满足。
自己不再是孤独的斗士了。打从心底想赢过这个男人──她已经遇见会让她产生这种想法的对手了。
她从未如此开心过。
好满足。焰已经彻底心满意足了。
「你、变强了呢……柴暗……」
除了这份不想输的心情,如今焰心中也同时怀抱著对爱徒的莫大敬意与爱情。
这次就把胜利让给他吧。分出胜负后,自己一定会不甘心到想死的地步……但她反而想体会这种感受,想尝尝这份有生以来首次涌现的心情。
「是你、赢了……立华、柴暗……」
黑钢焰露出满足的笑容,准备放开维系意识的缰索。
就在此时──
「站起来!给我站起来啊──────────────────!」
爱徒悲痛的吶喊传入她的耳中。
……为什么要喊出这种声音?
你不开心吗?成功超越师父,不觉得高兴吗?
为什么?
「你不可以输给我这种人!快,站起来!站起来展现你的实力!把我海扁一顿啊!」
……啊啊,原来如此。我的想法似乎太自私了点。
这场比赛结束后,自己确实不再孤独,也得到了无可取代的劲敌。
可是相对地……
柴暗却会变得孤独。
要是自己就这么让他赢了,他就会丧失身为斗士的热情吧。
对立华柴暗来说,黑钢焰就是这样的存在。
虽然很想超越,却绝对无法超越、不可超越的高墙。
正因为他认定自己是这样的存在,才有灌注热情的价值。
正因为自己以这样的存在君临在他之上……只要焰在身旁,柴暗就不会孤单。
如果自己在这里吃下败仗,立华柴暗这名斗士就会失去最爱的劲敌。落败的那一瞬间,黑钢焰在立华柴暗心中的地位,就会从最棒的师父降级成平凡的斗士。
最后等待他的,将是强者的孤独感。
这份和自己相同的感情,他要体会很长一段时间吧。
「那可……不行……」
低语的同时……想让出胜利的心情早已不知所踪。
不想输、不能输的意念转而化为业火,熊熊燃烧起来。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她忽略在脑中响个不停的吵杂警报声,以及遍及全身的剧烈疼痛。
黑钢焰,站起来了。
「给我等著……!我这就来实现你的愿望……!」
不想输。
想成为柴暗心中特别的存在,所以我不想输。
不能输。
不想让柴暗落入和自己相同的境遇,所以我不能输。
『她、她想站起来!黑钢选手!依旧干劲十足啊──────────!』
会场内掀起了为焰声援的激情吶喊。
但最有效的果然还是……
「没错!还差一点!加油!加油啊,焰!」
爱徒的声援,赋予她强大的活力。
她将拳头抵在地板上,撑起上半身……往膝盖注入力量。
就算站起身,她也没有胜算。力量差距太过悬殊,根本无懈可击。再说,凭这身伤势又能做些什么?
客观来看,现在的自己可说是鲁莽至极吧。就算能起身,只要挨上一击就万事休矣。毫无胜算可言。
……那又怎样?
谁管那些大道理啊。
那种自以为聪明的思考模式,统统扔到一旁。
我要站起来。站起来,然后战斗。
我要一直战到最后一刻,所以死也不能放弃。
若要问为什么──
「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师父……!」
贯注于膝上的力量彻底爆发,她一口气站了起来。
这个瞬间──
奇迹出现了。
她那非比寻常的斗志、深不见底的爱情,以及强韧的意志。
唤醒了寄宿在黑钢血脉内的力量。
站、站起来了。焰已经起身,愿意站起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喜出望外」吧。
这样就能继续战斗。焰还没有放弃。
可是……她到底能不能回应我的期望呢?
接下来她有办法逆转战局吗?
就在我心怀不安之际。
焰的样子不太对劲。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没错,就跟那些时候一模一样。
江神在龙帝祭站起身的时候。
以及佐佐木在领域内战争唤醒崭新力量的时候。
要是产生这种感觉,接下来会发生的……
将是让我陷入绝望的惨况。
最后──
事态发展完全如我所料。
一切发生得太过唐突。
焰站起身,浑身颤抖──
接著她背部释放出漆黑的粒子。
简直就像生出三对羽翼般散放而出的粒子,不久后便像黑色浓雾般蔓延全场。
「怎么?你想做什么?」
我的嘴角自然而然地漾起笑容。
虽然摸不著头绪,总之情况不妙。待会儿一定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
这股确信反而让我心生喜悦。
焰还没有结束。我的师父才正要大显身手。
真正的胜负,现在才要开始。
……黑色浓雾逐渐散去。
焰的模样产生了变化……不对,为什么?
焰的魔晄防壁怎么消失了?这到底……正当我感到纳闷之际。
包覆著我右手臂的外装,以及防御全身的魔晄防壁,也都自行消灭了。
不仅如此。到方才为止还清晰可见的气流,现在也看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困惑和期待支配了我的大脑。
剎那间──
「呜喔!」
焰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好慢。完全不是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
可是……真奇怪。面对如此迟缓的脚步,我的身体毫无反应。
这是为什么?得赶快摆出架式才行。瞧,焰已经冲过来了──
看到她挥过来的拳头,我竟无法反应过来。
她的打击深深地捶进我的脸。
脑海中响起了「啪嚓」和「咯叽」两种声音。
看来是鼻子和门牙断了。急速充斥鼻腔的血液阻碍了我的呼吸。从牙龈冒出的大量鲜血,让我尝到铁的味道。
「喔啊!」
焰展开追击使出下段踢。我往后跳加以回避……
咦?怎么回事?真奇怪。
我的身体怎么这么重──
啊,不行,躲不开。早在我退开之前,焰的脚就飞过来了。
啪叽!这个声音伴随著剧痛,从大腿传递而来。
啊啊,这下肯定骨折了吧。
「破!」
她又祭出后旋踢。但挨了刚刚那记下段踢后,伤势绊住了我的脚步。所以利用离心力使出的这道踢击,宛如被吸入我的心窝处一般──
「咳啊!」
感受到剧烈疼痛和特殊的不快感时,飘浮感包覆了我的全身。
我被狠狠踢飞,描绘出一道拋物线后撞上地面,转了好几圈才停止。
『倒、倒地啦────────!这、这次轮到立华选手倒地啦────────!这、这场比赛到底会如何发展──────!』
或许是实况转播员的困惑传递到观众身上了,方才那股狂热的欢呼声,顿时变成了有些阴郁的叫唤。
我根本没心情留意这些变化。
「呜、咳咳……」
可能是刚刚腹部遭受的攻击使然,我涌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我没能忍住,吐了出来。
啊啊,内脏破裂了吧。吐出来的是黑红色的体液。
在呕吐感缓和之前,我一直在吐血,持续不断地呕吐。
等到全部都吐出来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吐血而变得亮滑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笑声。
我无视剧烈的疼痛,倏地站起身子。
站起身后,我狠狠瞪向对面的敌人。
瞪著黑钢焰。
「我还不能输给你呢,立华柴暗。」
焰对我咧嘴一笑后……再次冲上前来。
啊啊,简直莫名其妙,让我完全摸不著头绪。
但唯有这句话,我可以大声断言。
果然还是──
「我的师父!最棒了!」
状况实在太过异常了。
一片静默。超过万名的观众,全都鸦雀无声。
他们的视线前方是两名男女──
不,两具肉体。
「唔!」
「啧!」
唯独这两个声音支配了全场。
肉体的呼吸声,以及肉体互相碰撞的声音。
立华柴暗挥出脚。
黑钢焰刺出拳头。
他们驱动肉体,互相扭打,不让自己被对方拋飞。
毫无休止。双方皆露出宛如修罗的神情,持续著肉搏战。
看了这一幕后,黑钢弥以霸叹息道:
「她已经领悟那一招了啊……」
那是对自己的孙女黑钢焰发出的惊叹。
闻言,江神全司点点头。
「神魔尽灭之理(Another Break)……吾还以为只有汝能驾驭……但那其实是寄宿于黑钢一族体内的力量啊。」
神魔尽灭之理。那是黑钢弥以霸在数十年前终结的邪神大战中,觉醒的神秘之力之统称。
只要发动一次,以使用者为中心的大范围将变换成特殊的空间──
范围内的所有异能之力都会消散殆尽。
不管是魔术师或上位存在,都毫无关系。在发动能力的同时,就会强制转变为单纯的肉搏战。这就是神魔尽灭之理。
理应不具备异能的规格外,为什么会拥有这等力量呢?这一点至今仍未明朗。是黑钢一族较为特殊,还是其他原因所致?目前依然无法解开这个谜团。
「焰……你果然是让我引以为豪的孙女。」
他眯起双眼,露出了慈祥爷爷的笑容。
同时间,弥以霸持续关注比赛的走向。
肉体与肉体搏击。
肉体不停震荡。
肉体相互挤压。
拳头、腿部、掌心、头部、手肘、膝盖、脚底和手指,肉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为了杀伤对方而持续跃动。
场内依然鸦雀无声。
为何?
并不是因为太过无聊,或是感到困惑。
是因为太美丽了。
两人用肉体展现出的这场斗争,让所有人都看得入迷。
「喝啊!」
「唔喔!」
脚在空中画出了漂亮的半圆形。
为了挡下踢击而驱动的双臂,以流畅又效率十足的动作缓解了冲击。
看著两人的对打,观众们纷纷发出了感叹。
原来人类可以做出如此美丽的动作。
原来人类可以做出如此剧烈的动作。
原来人类……可以强到这种地步。
这已经不是魔术师之间的胜负,而是单纯肉体之间的较量。
一点也不华丽。
这是由远超乎人类极限的身体机能交织而成的干戈之战。
简直就像称得上是魔法的异能对决。
尽管既非魔法也非异能。
但两人的比赛还是深深抓住了观众的心。
人类心中的本能,对此向往不已。
两人所体现的,俨然就是人类的可能性。
就算不是魔术师,人类也可以到达这个境界。
就算不是魔术师,人类也可以强到这种地步。
在广大的场馆内,有个观众喃喃自语道:
「我也能变成这样吗……经过锻炼后,也能像他们一样吗……」
他说出了绝大多数观众心中的想法。
在这场寂静之中,两人的比赛持续进行。
并缓缓接近终点。
几乎所有人都带著庄严肃穆的心情,观望这场赛事。
就只是静静地看著而已。
江神春斗、克莉丝•涅瓦安德、佐佐木青狮、佐佐木凛音、小鸟游铃里、田中壹郎,甚至连那个外山道无,都不发一语地看著比赛。
但在这些观众当中──
唯有三名老迈的斗士,正用比谁都还要冷静的眼神分析两人的对决。
「所有观众都认为,这是人类之间的单纯肉搏战吧……」
「此乃误解矣。」
听到流永这句话,全司神情严肃地底点头。
他们心里都明白。弥以霸自然不用说,流永和全司过去也跟黑钢一族交手过,所以对这一点瞭若指掌。
他们都知道,黑钢并不是人类。
「咕呜!」
「嘶啊!」
两人上演了不知是第几次的交锋,抓住彼此的衣服,准备将对方拋掷出去。
那是他们拚尽全力吼出的声音。目前战况五五波,或者该说……是焰稍微占了上风。
这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观众都认为,这是因为焰技高一筹,才会导致这个结果吧……」
「嗯。但是……实则不然。」
「虽技术差之千里……然论二者之体格及伤势差异,难以演变至此。」
他们说得没错。
虽然立华柴暗也带著伤,但还在可以正常行动的范围。相对地,就算对手已经手下留情,焰还是扎扎实实地挨了一记真打,根本就无法继续战斗了。
再加上还有体格差距这个劣势。
倘若是魔术师之间的比赛,身高体重的差异完全不会构成影响赛局的因素。但若是纯粹的肉搏战,体型高壮的那一方就有压倒性的优势。
柴暗比焰高了十公分以上,体重也比她重超过二十公斤──看似如此。
「如果有这些差异,比赛就不会发展至此。小鬼应该会轻轻松松就撂倒焰才对。可是目前仍未分出高下……本该处于压倒性不利的焰,反而越来越占上风了。」
低语的同时,两人的比赛出现了变化。
焰将柴暗拋摔在地,接著压在他身上。
比赛从立技变成了寝技。
「咕唔!」
「噫!」
两人发出痛苦的闷声,像两条巨蛇交缠在一起。
他们的衣物摩擦声和沉吟声,响彻了全场。
「……其实小鬼很早就察觉到异常了吧。这种感觉现在应该变得特别强烈。也就是说……」
「这家伙的力气为什么这么大?怎么会重成这样?……跟汝战斗时,吾也曾有过这个疑惑。汝也一样吧,流永?」
「……嗯。」
此刻的立华柴暗,也在思考这两人曾经出现过的疑惑吧。
弥以霸将这个答案说了出来。
「黑钢一族的外表看似人类……但本质上肯定是其他生物。骨密度和肌纤维的密度都跟人类大不相同,神经系统、肌腱强度、内脏、骨骼和肌肉的材质,全都不一样。我们一族代代身形娇小,但体重方面……不管看起来再怎么纤细,都超过一百公斤。」
没错。正因如此,在三人眼中,这并不是人类与人类的对决。
而是人类立华柴暗,与非人类黑钢焰的对决。
……黑钢一族为什么会变成如此异常的存在?这一点仍是未定数。有人说是因为某一代和上位存在融合,也有人说是突变造成人类体质的演化,但真相依旧不明。
但目前可以厘清的是──
「在这个地球上,没有人可以在纯粹的肉搏战中胜过黑钢一族。」
这一点无庸置疑。毕竟黑钢一族没有借助魔术师的力量,就可以徒手狩猎棕熊和老虎。不用想也知道,跟这种生物挑战徒手对决,是何等愚昧之举。
可是……
「……这终究只限定于一般的场合。」
弥以霸才刚说出这声低喃。
僵持不下的赛事就出现了动荡。
两人虽拚命地蠢动,不让关节被锁死、眼球被挖出,避免被对方压制……但柴暗还是打破了这个平衡。
他将手指伸向焰的内裤。
柴暗看准焰因为这个动作而产生的破绽,挣脱她的束缚站了起来。
想当然耳,她并不是因为羞耻才出现这个破绽。此刻两人正在对决,不管性器被如何触碰,她心中也不会萌生出羞耻心。
所以让焰产生破绽的原因,是来自于警戒心的流露。
经过锻炼后,柴暗的手指可以轻松贯穿厚实的木板。要是被那种具备怪力的手指碰到,焰的子宫很有可能一下子就被穿透了。
因为害怕发生这种憾事,焰才会放开柴暗。
「对焰来说,她应该想用刚刚的寝技分出胜负吧。」
她没能掌握这个最佳机会。因此这场比赛的优势,可说是瞬间倾向柴暗了。
「如果在双方都毫发无伤的状态下发动神魔尽灭之理,焰的胜利就无可撼动了。然而……在行使力量之前,焰的伤势却太过严重。」
这就是现阶段最大的要因。
再凶猛的野兽,在濒死状态下,也会败在人类手上吧。
可是……
「立华柴暗也已经满身疮痍了。两眼肿胀,不停呕血,衣服变得像破抹布一样,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因为内出血的关系变成深黑色,上头又布满了鲜血。在这个状态下……恐怕撑不到一分钟了。」
正如全司所言。
这场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了。
连身经百战的三名战士,都无法预测谁会获胜。
随后,柴暗跟焰再次双脚踏地,展开了搏击战。
见状,黑钢弥以霸低喃道:
「……太好了,焰。你终于遇见让你心满意足的对手了。但对手居然是那个臭小鬼,让我有点不是滋味。」
他看著最爱的孙女──
以及让他恨得牙痒痒的那个徒弟。他的眼中,流露出非常慈祥的神情。
黑钢焰。
与这个名字恰好相反。一直以来,她的心中都没有蕴藏火焰。
可是现在,焰的内心却热血澎湃。
让她如此狂热的这个男人,就是在她面前不停挥拳的立华柴暗。
他卯足全力朝自己出拳,完全不顾眼前是一张女孩的脸。
鼻子好像被打中了,但焰却毫无感觉。
……啊啊,我的脸一定变得很丑吧。
会不会被柴暗讨厌呢?
……不,应该不会吧。
揍在自己脸上的拳头,传递而来的只有满满爱意。
他也变得面目全非。
肿胀至极的脸实在无比丑陋,跟原本的面貌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在焰的眼中,却觉得这张脸很美。
她心想:真亏你有办法跟我走到这一步。
心中充满了对他的爱意。
没错,就是这个,这才是不可或缺的。
如果只是不想输的心情,有白钢水命。
但自己对她抱持的感情只有憎恨。这样不行,不够完整。
能够抚慰斗士这份孤独的劲敌,一定得让自己对其抱持爱意才行。
能遇见这种对手,我真是太幸福了。
……幸好我没死。
没有输给不争气的自己,走上自杀这条路,真的太好了。
『你迟早会遇见优秀的劲敌。就像我一样。』
妈妈说得没错。
让我朝夕盼望的对手就在眼前。
让我打从心底想赢过他的劲敌。
输给他会让我懊悔莫及的劲敌。
我就是想要这种对手,一直以来都充满渴望。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江神春斗和克莉丝•涅瓦安德的面容。
其实我很羡慕他们。
因为他们都得到了最棒的劲敌。
看了这次的选拔赛后,又变得更加羡慕了。
克莉丝•涅瓦安德和江神春斗战斗时。
江神春斗和立华柴暗战斗时。
他们都抱持著想要获胜的意图,疯狂地想著「唯独不想输给这个人」吧。
我由衷羡慕他们能拥有这样的对手。
我也好想要这种劲敌啊。
没想到我的夙愿居然能实现。
居然有人能实现我的梦想。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泪已盈眶。
感激之情自内心深处涌上。
「吶,柴暗……」
黑钢焰在沉思的同时挥拳揍他,抬脚踢他。
谢谢你诞生在这个世上。
谢谢你与我相遇。
谢谢你变得这么强。
还有──
当双方的拳头交错之际。
她的思绪就此中断。
映入眼帘的所有物体,看起来都模糊不堪。
听力也有点不太清晰。
可能是血流太多了吧,我感受到浓厚的睡意。
身体告诉我:赶快睡吧。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对提出这些忠告的肉体回答:
我才不要。
「呃啊!」
我将力气随著声音释放而出,并挥出右拳。
直击。但却感受不到什么手感。
嗯,这是常有的事。
当伤势太过严重时,人类的感官似乎就会失控。
若持续经历这种状况,应该没办法活太久……但谁理他啊。
吶,焰,你也一样吧?
不想停止吧?
不想停止这么快乐的事吧?
来,打我啊,我不会躲的。
应该说我也躲不了了。我早已满身疮痍,身体无法正常活动。
所以只能进行这种殴打与被殴打的单纯游戏。
可是这样也好。
这样就够开心了。
吶,焰。因为是你。因为对方是你,我才能如此享受这场游戏。
你呢?……这样啊,你也很开心啊。我从你的拳头感受到这股心情了。
过去我跟各式各样的人玩过这种游戏,但跟你是最好玩的。
真想玩一辈子。如果这个时间能持续到永远就好了。
……哎呀?怎么回事,脑海中有画面流转而过。
啊啊,这是走马灯吧?那我已经在鬼门关前了。
嗯,这也是常有的事。
我看著画面,同时继续这场游戏。
……好多令人烦心的回忆。
被父母拋弃,被哥哥瞧不起,十五年来都过著这种日子。
努力想要改变自己、改变人生,却一点成果也没有。
得到魔力栖宿的时候,我好开心,以为人生终于可以有所改变了。
……实际上却诸事不顺遂。
「破!」
哎呀,挨了一记扎实的攻击,身体快要倒下了。我想尽办法撑住脚步,并挥出反击,但依旧没什么手感。
我将精神集中在脑海里的画面。
正好来到被佐佐木打得满地找牙的那一幕。
当时真的很痛苦。因为打从出生以来,我没像这样认真地跟别人干架过,所以从没想到被狠狠痛扁居然会这么痛。
那件事让我饱受挫折。但我还是没有轻言放弃。
接著,我遇见了焰……顺便也遇见了爷爷。
……啊啊,全都是焰的身影。脑海中播放的全是焰的画面。
这也难怪。虽然遇见她之后还不到半年……
但立华柴暗的人生,有黑钢焰陪伴。
邂逅了黑钢焰之后,我的人生才终于开始。
我可以如此断言。
……发生了好多事。
虽然绝大部分都让我备感煎熬,可是……我很快乐。
跟焰一起度过的每一天,真的都好开心……爷爷也是点缀这些生活的其中一个要素。
今后也想继续过这种日子,如果能持续下去
就好了。
……啊啊,可是我好困。
差不多该了结了吧。
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焰,你呢?你满足了吗?
如果没办法的话,那真的很抱歉。我已经好想睡了。
所以这是最后了。
我要用这一击画下句点。
我挥出右拳。并没有瞄准任何目标,只是随手一挥而已。
感受到打中东西的同时……我的下颚也传来了冲击。
睡意更浓了,我已经撑不住了。
将全身托付给睡魔后,身体自然而然地瘫倒而下。
我双膝跪地,就这么往前倒去──
在那之前。
身体撞到某个东西停了下来。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既柔软又温暖……我闻不出味道,因为鼻子已经被打烂了。
可是,这个触感似曾相识。
…………啊啊,原来如此。
焰,是你啊。
你撑住了我的身体。
我们同时跪地,同时倒下了吗?结果变成了彷佛互相扶持的姿态。
……哈哈。你连这种时候都在支持我啊。
吶,焰。这几个月以来,你一直在支持我。
夏季龙帝祭、日英亲善竞赛、领域内战争,还有其他琐碎的赛事。
无论何时,你都在我身边支持著我。
……虽然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好几次。
但让我重新再说一次吧。
(插图009)
为了传递这份满溢而出的情感,我张开嘴。
似乎不只我一个人这么做。
焰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在我耳边轻喃:
「谢谢。」
真巧,我们向彼此低语了完全相同的话。
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能被她道谢的事。
可是焰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
她全身上下都传递出怜爱之情……回过神来,我也将手臂环上了焰的背部。
这么做的同时,我觉得自己跟她彷佛紧紧相系──
心中怀抱著满足、喜悦与爱情之后,我松开了意识的缰索。
场内依旧被寂静所包围。
所有人都闭口不语,直盯著眼前的光景。
凝视著两人几乎同时倒地的模样。
江神春斗双手环胸,神情凝重。
克莉丝•涅瓦安德祈祷著心上人能再次起身。
佐佐木青狮轻抚神色不安的妹妹的头。
黑钢弥以霸坚信自己的孙女会夺下胜利。
江神全司在心中毫不吝惜地对两人投以盛赞。
九月院流永在他们两人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和弥以霸的身影。
小鸟游铃里难得表情严肃,用几乎要贯穿两人的视线看著他们。
外山道无双手捧著脸颊,满脸都是邪恶的笑容。
田中壹郎擦著冷汗,祈祷挚友能平安无事。
包含关系者在内,在大批观众的视线守望之下──
情况单方面地出现了变化。
其中一人的手指颤动,接著浑身痉挛地试图站起身。
虽然动作钝重,但确实在撑起身子。
观众都抱持著肃穆又严肃的态度继续凝视。
那人抬起上半身,支起膝盖,用双手撑起全身。
站起来了。
反之,另一人却动也不动。
刻画在左手上的刻印,化作流线状的闪耀能量,被吸进站著的那个人的体内。
胜负已定。
实况转播员高声喊出了胜利者的名字。
下一秒,热气终于再次重返鸦雀无声的场内。
有些人兴奋地手舞足蹈,有些人因为支持的选手落败而泪流满面。
胜利者沐浴在这些观众的激情之下,往败北的那个人瞥了一眼后──
流下了泪水。
不由自主溢出眼眶的眼泪,究竟是何种情感所致,就连当事人也不能明白。
心中被无数思绪所填满。
随后,胜利者仰头望向天花板──
带著一抹微笑──
持续不断地──
凝视著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