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检查结果,藤原同学跟魔人,似乎是以魂魄等级融合在一起了。」
这里是某间研究所内的一个房间。
坐在我面前的白衣男,语气平淡地这么说。
「实在太胡来了。可以说是到了让人难以置信为什么现在还能活著的地步。」
「就是说啊。那么,医生,请问有办法让藤原跟魔人分离吗?」
对于我的问题,白衣男——医师——以点头回应。
「嗯,凭目前的魔导工学,要恢复原状是非常困难的。虽然身为研究者,说出这种话实在很没面子,不过还是只能说,请放弃这样的想法。毕竟魔人与人类融合是前所未有的事例,不论是发想或技术都还落后一大段距离。虽说这样更有研究的价值,但是,考虑到藤原同学的立场,还是不方便这么做。」
「这样的吗?」
「你看,藤原同学是东日本分部重要人物的亲人,对吧?对于处在这种立场的人,要是进行粗暴检查的话,会产生很多问题。事情就是这样,今后,你们就以召唤士跟使魔的关系,努力过著新的人生吧。」
在我旁边默默听著医师这些话的藤原(虽然外表是魔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怎么会……真的没办法复原了吗?」
「很遗憾。你想想,已经混合在一起的两种颜料,没办法再恢复成单色了吧?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这样不是也很好吗?毕竟你意外地获得了魔人的肉体。那可是最理想的才能、天分,多半是人类史上最棒的。对于这一点,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当然会感到不满吧!?」
面对提出强烈抗议的藤原,医师偏著头,露出不解的模样。
「我搞不太懂呢。虽然或许也有个人喜好的问题,不过,就连外表也变得更好看了不是?哎,虽说藤原同学原本就是个美女,但即使如此,还是无法跟现在的模样相提并论吧?简直就是艺术品。已经没有需要恢复原状的理由了吧?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幸运呢。」
这段话实在过于合情合理,完全感觉不到丝毫体贴之意。
然而,悲哀的是,所谓的魔法师,大多都是这种人。特别是像这位医师一样,人们称之为魔导工学士的人物,往往呈现出「只要是为了魔法的发展,道德伦理、良知,全都可以毫不在意地舍弃」的倾向。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变成了芦屋同学的使魔!这样的话根本没办法回学校!只会让人看笑话而已!能、能不能至少把使魔印记消除掉呢!?」
藤原以颤抖的声音如此恳求。
医师事不关己地翻著病历。
「就算你这么说,因为契约过程本身便颇为异常,所以没办法用正规方法解除。何况,要是强行解除使魔契约的话,你还可能会就此死亡喔?像你这么年轻的女孩,陷入这种彷佛变成同龄男生奴隶的状况,你会担心有不好听的传闻,这点我可以理解。但是,话说回来,这样胡来却依然活了下来,不是应该要为这个奇迹感到高兴吗?」
或许是想不到该怎么反驳了吧,藤原发出「唔」的一声后就无言以对了。
医师点点头,将视线移到我身上。
「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咦、啊、不知道算不算问题……藤原的耗魔量太高,让我觉得很累,请问这个有办法改善吗?」
前几天发生的不幸事故,让藤原变成了我的使魔。这就算了,不对,虽然完全不能就这样算了,但是既然结果已经如此,没办法的事就别去想了。就此死心吧。
无法坐视不管的是,这个使魔的性能。
使魔活动所需的能量,来自于使唤者供给的魔力。魔人的超高规格性能和需要的魔力量成正比,光只是像这样存在就会大量消耗我的魔力。
对我来说,负担太沉重了。
说起来,作为魔法师,我并没有特别出色的才能。不但魔力值只有平均以下的程度,血统也不怎么样,再加上不喜欢念书,所以也没什么知识。要这样的我来使唤超高位的魔人,那可不是用「艰难」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现在的我,可以说跟一个逞强买下超级跑车,但是付不出维修保养费用的无业游民没两样,就只是个傻瓜而已。
「努力锻炼自己,让魔力上限增加,这应该是最好的对应法吧。另外就是利用魔力槽之类的魔导器具。」
「我想也是。那么,至少希望能够补强供给回路,或者是让管道变得更长一点……。」
「办不到。要是从外部强行介入,导致魂魄崩坏的话,那就太过悲惨了吧?」
听到这个残忍的否定,我叹了一口气。
跟正规契约相比,我和藤原之间所构筑的魔力供给回路,贫弱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毕竟缔结契约时用的是那么乱来的方法,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首先是,有效距离非常非常短。经过实验得知,只要彼此离开超过十公尺,藤原就会变得无法从我这边取得魔力。不只是这样,传达魔力时甚至还会产生耗损。假设我这边送出了一百的魔力,实际上藤原能够收到的,大概只有二十而已。
除了耗魔量偏高之外还有这个问题,真的是祸不单行,简直就像是遭到诅咒一样。
由于有效距离太短,所以必须一直待在一起——这是最难搞的部分。毕竟我们都是正值青春期的年轻男女,吃饭睡觉都得形影不离,多少有点那个吧?姑且不论外界会有什么观感,我并没有用那种眼光来看待藤原,但终究还是不太好吧?在很多方面……都会有问题,对吧?
虽然好像全都无法改善就是了。
「然而,尽管无法改造回路,供应魔力时的损耗倒是可以消除的喔。」
医师这么说。
「是吗?」
「也就是说,你看,只要不依靠回路,直接传递魔力就可以了。透过身体的接触。」
「这个……请问要怎么做?」
虽然遭受不好的预感袭撃,但我还是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
医师的视线在我和藤原之间往返,眼神就像是在观察实验动物一样。
「在传递魔力手段还相当缺乏的时代,魔法师与使魔透过肌肤相触、黏膜接触等方式来传递魔力。效法先人吧。既然你们的回路太过差劲,派不上用场,采取这类手段的话,至少能够解决回路的问题。」
唔哇。
「不是,再怎么说,没有交往的男女之间要做这种事,未免……」
「如果无法接受性交的话,接吻也可以,再不然,即使只是在半裸状态下拥抱,效率也会截然不同。只不过,相较于皮肤,黏膜的魔力传达率还是会高出许多,这点就不用多说了吧。接触的面积也是越大越好,这个应该可以了解吧?以媒介而言,体液也是非常优秀的。哎,不过,这方面终究还是你们自己得解决的问题,高兴怎样就怎样吧。」
医师用似乎丝毫不感兴趣的态度如此断言。这人对于男女之间的微妙心情太缺乏关心了吧。
「不、不会吧,这一定是骗人的……我现在肯定是在做梦……」
藤原以彷佛随时会昏倒的表情仰望著天花板,就像是吃到了蚱蜢似地。
不过,我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虽然优先度可能比较低,不过,你的那副模样。」
医师看向藤原。
别说是不像日本人,甚至已经可说是超凡脱俗的美丽外表了,即使用「让人倒抽一口气」来形容也绝对不算夸张的美貌。简直就像是从童话中走出来的女王一样……。
更不如说已经超越了漂亮之类的描述,踏入了异质的领域。「过犹不及」这句话果然有道理,太过漂亮的藤原,反而给人一种恶心的感觉。我不想跟她走在一起。
「如果只限于外表的话,应该有办法用魔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吧。」
「这样吗?」
原本陷入茫然之中的藤原,像是发现了一丝微弱的光明般,稍微找回了一些精神,开口反问。
医师边看病历边点头。
「首先,以前提而言,那个身体里面,现在似乎有著两个意识。不用特地说明你们也应该知道,就是藤原同学和魔人的意识。关于这点,相信你自己也感觉得出来吧?」
对于这个询问,藤原以有点暧昧的态度点头。
「我的确可以感觉到,除了自己之外,身体里面好像还有另外一个意识。那一定就是魔人吧,偶尔还会听到声音。」
「喔?顺便问一下,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听来像是在说话吗?或者是不具意义的声音?」
「我不太清楚。不过,至少还能了解到,对方对我没有怀著什么正面的感情。」
医师说了句「原来如此,对方也能分辨出藤原同学,是吗」,在病历上写了些什么。
「也就是说,正如同藤原同学刚才说的一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只剩下她的意识,不过,魔人的意识其实也还是存在。同样地,虽然她现在的外
表是魔人的模样,但是,肉体也依然确实地留存于其中,就是这么回事。」
意识之类没有实体的东西,跟属于物质的肉体,两者可以相提并论吗?——老实说,虽然我对这点感到怀疑,不过既然比我聪明许多的医师都这么说了,哎,多半就是这样吧。
医师将笔尖指向藤原胸口的中心。
「我想表达的就是,倘若能够强行压抑住魔人的要素,或许就有机会让外表替换过来。啊,当然,关于意识也是这样喔。因为什么理由而使得意识遭到魔人夺取也丝毫不足为奇,务必多加注意。然后,我想想,如果像是藤原同学这么擅长运用魔力的人,只将肉体交换过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原来是这样的啊。」
虽然藤原像是相当佩服地点点头,不过……
「说起来简单,但是,这应该需要非常大量的魔力才能做得到吧?」
对于我的顾虑,医师边点头,边以「是这样没错」作为开场白。
「然而,只要能够成功改变外表,接下来应该就只需要少量魔力便能加以固定了吧。不过,改变本身无论如何都还是需要庞大的魔力,这个是没有办法的。」
如果需要庞大魔力的话,靠这个贫弱的供给回路多半无法负担吧。到时势必需要透过身体接触的方式来传递魔力……实在不想这么做。
「藤原,你想变回原本的外表吗?」
虽然我刻意以像是寻求否定的语气发问,但藤原却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是当然的吧」的回答。
「我绝对不希望以这种跟花痴没两样的模样生活。最重要的是,这个蠢到不行的大胸部,害我觉得肩膀很僵硬。这到底算什么啊,让人觉得非常烦躁。」
「原来你是无法忍受突然发生的异常感啊。」
「闭嘴。这种三酸甘油酯块状物就只会碍事而已,完全是身体构造的缺陷。为什么男人都觉得这种东西很棒?真是无法理解,根本是傻瓜吧?」
「是傻瓜没错啊?不过,男人如果不是傻瓜的话,人类这个种族早就灭亡啰。别瞧不起生物的本能喔。」
「……这样啊。那么,刚才说到要压抑住魔人的要素,凭芦屋同学你那贫弱的魔力,有办法办得到吗?」
基本上,使魔无法自行产生魔力。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出于「担心遭到使魔背叛」的顾虑,让召唤士在召唤时会施加限制的缘故。
属于异世界生物的魔物,需要魔力来维持生命活动。因此,使魔不得不依靠由魔法师所供应的魔力。一方面以魔力掌握生杀大权,一方面再搭配服从印记,从肉体、精神两方面都加以控制。
也就是说,藤原与魔人那与生俱来的大量魔力,现在都变得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实在很可惜。
「这可难说。不试试看就没办法知道啰。要是行不通的话,可以拜托你就此放弃吗?」
「我才不要呢……真是,实在恶劣到极点了……。」
虽然藤原的表情转为黯淡,不过,这句话应该是要由我来说的吧。
对于陷入沮丧之中的我们,医师开口说道「大可不必这么悲观喔」。
「魔法的进步速度日新月异,或许有一天连魂魄的分离都能做得到吧。姑且不论那会是一年后、十年后,或者是百年之后,能够恢复原状的那一天,总是会来临的。」
「我没办法等那么久啦,医生,拜托你更努力一点……有必要的话,如果只是把藤原稍微解剖一下的程度,我也可以默认。请尽快帮助我脱离这个怪物……。」
「你说什么?」医师眯起了眼睛。「此话当真?」
「当然是不行的吧!?芦屋同学,难道你没有人性吗!?」
来自身旁的吼叫,刺穿了我的耳朵。
「喂、喂喂,别那么认真嘛,这只不过是个轻松的玩笑话吧?」
「不好笑的玩笑话就只是失言而已!何况,像我这样一个才气焕发又楚楚动人的女生,成为芦屋同学你的使魔,到底为什么还能有这么多不满啊!?根本是你配不上的荣耀吧!」
「这次的悲剧,起因就在于你这种自信过剩的一面,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才没有犯任何错!一切的准备与步骤都很完美!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发生那种状况!不合理……实在太不合理了!」
我现在的处境才是最不合理的吧,根本就只是遭到波及而已啊。
就在我因为傻眼而无言以对的时候,医师边点头边说了句「问题就在这里呢」。
「询问过监考老师后,得到了『藤原同学没有犯下明显失误』的答覆。魔导书跟魔法阵,事前都已经通过了学园方的审查,考试时的魔力运用也相当流畅,不管怎么想都应该不至于会发生那么严重的问题。」
「对吧!?」藤原探出身子。「就是说啊,实在太奇怪了!」
「嗯,正因如此,才会特别允许藤原同学你在没通过考试的情况下,依然得以升上二年级。当然,身为使唤者的芦屋同学能够升级,这点应该也有相当大的影响吧。」
「升级……唉……西派那些人会怎么说呢……。」
藤原发出叹息。
我也一样,一想到新学期从明天开始,又得去学校上课就感到颇为忧郁。
这次事件,好像已经传开了。
简直是恶梦。
魔法师协会的日本分部,现在分为两大派系。
分别是由藤原家支配的东日本分部,以及由三条家支配的西日本分部。
正如同「藤原千影」这个名字一样,身为藤原家本家千金小姐的藤原,在校内居于东派的顶点。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不过她其实是有著最高贵血统的人物。
理所当然地,这样的一个人物,现在变得必须听从无派系的我使唤,情势非常不妙。
最糟糕的情况是,东派的学生或许会忍不住杀了我……。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我上辈子该不会是做了什么穷凶恶极的事吧?
「真想转世成屋久岛的屋久杉……完全不用思考,只靠光合作用活下去……。」
「你在说什么傻话啦。」
肩膀被轻轻戳了一下。
◆◆◆
经过一段互不相让的激烈争执,我和藤原终于决定要在同一个房间过起共同生活。
简单说就是同居啦。
话说回来,我本来以为跟异性的同居生活应该会是更加让人兴奋、期待的。
想太多?
是哦。
「就算退让一千步,我们不得不住在一起,这点我可以理解喔。没错,即使非常令人痛心,但我的确还是答应要跟芦屋同学你同居了。虽然完全不想这么做,不过现在别无选择,我能够理解。不过呢,住的地方是芦屋同学你的房间,这点我还是无法接受。住我那边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这个破旧的房间是什么?狗屋吗?」
新学期开始的前一晚,从住院检查获得解放后回到住处的我们,在整理行李时,藤原以十分不满的语气如此抱怨。
多个瓦楞纸箱已经事先送到了房间,正从其中一个箱子取出藤原个人物品的我,暂时停止作业,稍微瞪了她一下。
「这个不也早就吵过了吗,我死都不想进你们那间宿舍。」
这间学园共有三处学生宿舍,在校生必须在其中某间宿舍生活。
根据所属派系不同,分配到的宿舍也会随之改变。拿藤原来说,她就住在由所属的东日本分部出资兴建的,名为「天球宫」的宿舍。
与其说「天球宫」是学生宿舍,不如说更像高级住宅大楼。宿舍内有商店、健身房、谈话厅、大餐厅、大澡堂等设施,非常豪华。
相对地,像我这种不属于任何一派的浮萍,照规矩就是会被扔进学园从一开始就已经附设的,叫做「学生宿舍A」的猪圈……不是,宿舍。
「学生宿舍A」是栋彷佛会出现于某处荒废村落的寂寥木造建筑,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色。真要说的话,大概也就只有「发生火灾时会比其他宿舍烧得更旺一点」而已吧。
考虑到这么大的阶级差异,藤原会想要抱怨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不过,要是我胆敢带著身为东派首领的藤原踏入天球宫,遭到杀害的机率是百分之百。毕竟我的命只有一条,非得好好保重不可。
「藤原,你该不会是想看天球宫那票人把我凌虐到死的场面吧?再怎么冷酷无情也不是这样的啊。你是把处死犯罪者当成至高无上娱乐的古代罗马市民吗?」
我一这么指责,藤原嘴角出现了看似觉得厌恶的扭曲。不过,她没有再反驳什么。
哎,我想也是啦。要是这样都还能回嘴的话,我就得为她的残虐性感到恐惧了。
因为啰嗦的家伙已经安静了下来,所以我开始把她的个人物品、家俱等配置在房间各处。
不过……每样物品的品质都非常高,感觉就像是有钱人家的东西。全都是与我至今为止的人生无缘的事物。
这么多各式各样的物品
逐渐侵占自己房间的模样,让我想到单方面遭受强大国家侵略的弱国之末路。廉价的用品接连遭到驱逐,甚至有种爽快感。
好不容易完成整理后,我原本熟知的房间已经消失了。
这根本就是藤原的别墅了吧。
「呼,这样一来稍微像样一点了呢。啊,对了,周末就连壁纸也重新贴过吧。」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耶。」
藤原环顾室内,看似满足地点点头,接著就在大概提升了五个层级的床上坐了下来,趾高气昂地翘起了脚。可能因为她现在是身材非常好的魔人姿态吧,看起来有模有样到了异常的地步。
我也隔著小桌,将屁股交给位在藤原对面,同样十分豪华的沙发。
真的又松又软。
「好啦,那么,芦屋同学,我们来谈谈今后的事吧。」
「今后的事啊……我跟你之间的契约,短期内应该还没办法解除不是?」
「我不是说那个,像是家事如何分担之类的,有很多要做的吧。」
「原来如此,你会在意这种现实的问题,倒是让我相当意外。」
虽然号称是学生宿舍,不过,在这里的生活,与其说是集团生活,不如说更接近常见的独居。
除了门禁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限制,反过来说,煮饭、洗衣服等也全都得靠自己动手。
「洗衣服就由我来吧。」藤原竖起食指,「毕竟这个不能交给芦屋同学处理。」
「这样啊,哎,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为什么?这样的话,表示你得要拿我的内裤去洗跟晒喔?」
「……是啊?芦屋同学你有什么不满吗?还是说要由你来洗我的内裤?」
「唔~我不想。刚才想像了一下自己洗你内裤的场面,感觉就像是变态啊。」
藤原说了句「对吧?」,连双手也在胸前交抱了起来。
「啊,附带一提,对于煮饭做菜,我完全不在行,这方面就交给芦屋同学了。」
的确,她看起来就没有丝毫像是擅长料理的感觉。
说起来,某种程度上的生活杂事,她或许是交给自己派系那些人去处理的吧。
「可以啊,不过我也不怎么拿手喔。平常大多都是义大利面、烤饭团或咖哩之类的。」
「已经很好了吧。我可是连蛋都不知道该怎么敲喔。如果这样还是坚持要由我来煮的话,我也不介意就是。」
「拜托你住手,饮食就由我负责吧。但是,就算不好吃也别抱怨喔。」
「只要不是太夸张的程度,我不会说什么啦。那么,关于倒垃圾、打扫浴室、整理房间等,这个就每天轮流,还有就是,嗯…………啊、睡觉的地方……。」
藤原低声说到这里就陷入了沉默。
「……哎、那就这样吧。床给你睡,我有这张沙发睡就够了。」
即使是藤原,对于我的让步,似乎也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样子,提出了「这、这样吗?」的询问。
「那、那么,我就接受你的好意……啊、话、话说在前头,要是敢趁我睡觉的时候有什么非分之举,或者是偷看我洗澡的话……!」
「不会啦,杞人忧天也不要太过份。你就放心呼呼大睡吧,谁没事会想去碰你这种家伙啊。」
我发出一声「嘿」的笑声后这么说。
藤原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严肃。
「……啊?这应该是实际上有可能发生,极为重要而且不能忽视,令人担心的事吧?像芦屋同学你这样的色猴子,何必还要伪装成一副有绅士风度的样子?这是在逞强、死要面子吗?」
「喂喂,你先为连色猴子都不会想碰的自己感到遗憾吧。即使你这家伙在我面前脱光跳缎带舞,我也会选择滑手机,彻底加以忽视喔?就算是那副漂亮、性感到让人害怕的魔人姿态,在里面装的是藤原你这个时间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Understand?」
虽然我或许不该反唇相讥,但被这么贬低,换成谁都会觉得不高兴吧。
我整个人躺到沙发椅背上,头往后仰,以狂妄姿态随便摆了摆手。
虽然我现在看不到藤原的表情,不过很容易就能想像出会扭曲到什么地步。
「……喔喔?」
经过一段沉默之后,藤原以重低音小声这么说。
看来我的发言真的让她非常不爽吧?内心的不满多少减少了一些。
然而……
「哎,也好。既然芦屋同学你什么都不打算做,这样当然最好不过……对吧?」
听到床铺弹簧受到压力而产生的倾轧声,我抬起头,发现藤原已经站了起来,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著我。然后,她慢慢地朝我走了过来。
糟糕,搞不好真的惹火她了。
「等一下等一下,你打算做什么啊?像这样一碰上什么事就马上停止思考,诉诸暴力,以现代人而言未免有点……不是,如果刚才说得太过火的话,我愿意道歉,拜托不要动用暴力!」
「我没有要对你做什么啊,只是想让你提供魔力而已。之前不是说过,为了让我能够变回原本的模样,需要大量的魔力吗?」
虽然我觉得她现在的行动有点像是忽视谈话发展,不过还是可以理解这段发言。
「原、原来是这件事啊……真的不会弄痛我吗?」
藤原露出笑容点点头。
「『跟芦屋同学紧密接触』这种危险行为,我本来是不想做的。不过,既然你说得那么斩钉截铁,那我就可以放心让你提供魔力了。因为,你不是说绝对不会对我产生欲望吗?原本的模样固然如此,就算是现在这副魔人姿态也是一样,对吧?」
藤原一边这么说,一边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在彼此肩膀即将相触的超近距离,魔人过于端整的脸孔朝我逼近。
虽然发出「嗯?」一声,头微微倾斜的藤原,脸上的确带著笑容,但我却感受到强烈的敌意,完全无法安心。现在的场面完全就是体现「笑容的本质是攻撃性感情的表现」这句话最简单易懂的例子。
「是、是啊,不会有欲望喔?谁会对你这种家伙……咿。」
依然保持笑容的藤原,悄悄牵起我的手,让我无法继续说下去。
手指交缠,微凉的感觉让我心跳加快。
然后,从接触之处传来魔力遭到吸取的感觉。微弱的倦怠感。
「唔,只有手的话,效率果然还是不太好的样子。你也这么认为吧?」
「是、是啊。」
「……那么,再更多一点。」
藤原这么说完就抱住了我。
在一手依然保持交缠的状态下,另一条手臂绕到了我背后。
柔软的感触压上了我的胸口……现在是怎样,肉感超强的啊。真的假的,女生的身体竟然是这么神奇的吗?不、不对、等一下,我可别上当。本来的藤原,应该只有皮包骨的程度才对。
在内心做好准备之前就到来的未知感触,让我狼狈到滑稽的地步。
「你、你这样有点那个吧?虽然我并没有产生什么欲望,不过你自己想想嘛?」
我试著把藤原推开,但却遭到两倍以上的力量抱得更紧。
「你做什么啊,再更贴近一点嘛。还是说怎样?果然还是产生色色的心情了吗?之前不是还那么嚣张地嘲笑我的吗?嗯?」
虽然光从字面上来看,这段话说得行有余力,不过,藤原的声音听来其实也有点沙哑。
这家伙,因为被我嘲笑得太过火而自暴自弃了啊。
再怎么逞强好胜也不是这样的吧!
(插图008)
「不不不,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咧。话说回来,你自己的声音也有点哑了喔?怎么还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啊?」
「啊、啊!?哪里哑啦!?啊、芦屋同学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心脏跳得超激烈的……!绝对感到兴奋了吧!?」
「我、我既没有兴奋也没有心跳加快啦!少在那里说梦话!」
「还在嘴硬……!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用手搂著我的背啊!不要像个处男一样,手一直僵在空中!还是说你真的就这么害怕碰女生吗!?嘿——!?」
「处、你说什么傻话啊!?」
「那就快点这么做啊!既然不会起色心的话,应该很轻松就能做得到吧!?」
在彼此鼻尖几乎快要黏在一起的近距离,藤原露出像是在夸示胜利的笑容。
不过,在我看来,她圆睁的眼睛彷佛在不停转圈。
竟敢瞧不起我——女性肉体的压倒性触感,加上魔力从全身各处遭到吸取,让我的思考乱成一团,于是就此接受了藤原的挑衅,用手搂住了她的背。
「抱住你啰!?这下满足了吗!?」
「不是满不满足的问题吧!?……话说回来,现在这个姿势实在很难受……哎呀,真是的!」
或许是因为觉得原本的姿势不舒服吧,藤原跨过我的双腿,然后就直接在上面坐了下来。现在,我们完全是从正面互相拥抱的模样了。
面对面的跨坐,彼此
之间完全没有任何空隙。
挤压上来的丰满肢体——更不如说是胸部——加上从大腿上传来的,份量十足的臀部感触,已经不是用强烈就能形容的了。
从藤原那变成一片绯红的脸,更正,口中吐出的娇喘,也让我觉得非常不妙。
带著奇妙的香气。
我觉得自己彷佛就要被不停地对所有感官倾诉的藤原,或者说是魔人给压垮了。
大脑快要爆炸了。
话说回来,可以拜托你的大屁股不要一直在那里扭来扭去的吗!?
「太、太过火了吧!离我远一点!你啊,这样实在不太好吧!?不,虽然我实在说不出口到底是哪里不好,总之就是不好、不好啦!喂!」
「啊——!?你自己不是说过,不会起色心的吗——!?」
「没有啊!?可是你看,这样不太对吧!就只是因为魔人实在太过柔软了而已!」
「这是什么话!?不是说即使外表是魔人,只要里面是我的话就不会感到兴奋的吗!!」
「这个不算、不算!果然还是没办法啦!真的很夸张喔!?根本就是肉嘛!肉!!」
「你……果然还是色猴子嘛!结果还是对我感到兴奋了不是!!你这大烂人!!还不快向我道歉!?为了之前嘲笑我的事道歉啊!?」
「这样太卑鄙了吧!?可恶,如果是你原本那副没有起伏的身体,我明明根本就不会感到兴奋的说!」
「你竟敢说这种话!?那我就要试试看啰!?反正已经累积了魔力,可以变回原本的样子了!不过,如果你还是感到兴奋的话,到时我就杀了你!绝不留情!给我记清楚啰!?」
「要杀就杀啊!!」
「让你哭著求饶!」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藤原全身也发出蓝白色的光芒。
因为强光过于刺眼而撇开头的我,在战战兢兢地转回视线后,看到了一个以黑发为特徵的纯日式风格少女。那正是藤原本来的模样,不知为何,连服装也变回了水手服。
眼角含泪,满脸通红的藤原,凶狠地瞪著我。
附带一提,她的额头上依然有著服从的印记。
藤原发出「呼——!呼——!」的激烈喘息,以彷佛像是要勒紧我的姿势抱了上来。
或许该说她不论如何终究还是个女性吧,的确有著柔软的感触。
话是这么说……但是,胸部的份量完全无法与魔人相提并论。彷佛足以产生耳鸣的落差,让我有点想哭。虽说她的容貌肯定可以列入美少女的范畴,不过,神还真是残酷哪……。
挤过来的压迫感,大概减少了八成吧……
「看啊,现在觉得怎样!?」
在被藤原大力抱紧的状态下,耳边传来她的声音。
「硬度增加了。当然还是有著柔软的部分,不过可以强烈感受到里面有核心——坦白说就是骨头——存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说回来,藤原现在这副与魔人不同的娇弱身躯,换个角度来说,其实也相当有女性特色。彷佛大力拥抱就会弄坏的小巧肩膀、纤细腰身,让我明显感受到自己与她的性别差异。
跟之前相比,压在我大腿上的体重也轻了许多,总觉得要是我有那种念头的话,很容易就可以把她推倒……不,当然还是不可能把她推倒,就只是个比喻而已,真的。
不过,连味道都变得跟魔人的时候不一样了耶。这可以说是体味吗?完全没有不快感。甚至不如说有种似乎会让人上瘾的舒畅感。啊~不过这家伙,头发还真是柔顺啊。应该平常就很用心保养吧,唔……喔……她的体温还真高啊……
说起来,藤原居然也能这么有女人…………
「不对!!」
我抓住藤原的肩膀,把她推开。
「好啦结束了结束了。我没有兴奋起来,你快点从我身上下去吧。吶?唔~我刚才好像也说得有点过份了,向你道歉。不好意思。所以,你就放弃吧?」
我察觉自己快要产生不太好的心态,在有点焦急之中试图转移话题。
然而,藤原依然没有放开我。
不仅如此,她反而抱得更紧了。我完全推不开她。
力气、真大……哎、哎呀,这家伙,该不会在这副模样的时候也还是保有身为魔人的力量吧?
「……我说,为什么你会这么焦急呢?」
咦?这个冷静到不自然地步的声调……。
「不是,我哪里焦急啦?你在说什么啊?可以不要从对自己有利的角度来解读吗?」
「啊哈,」藤原轻轻一笑。「芦屋同学的心脏。」
「啊?」
「跳得比刚才更激烈啰?隔著胸口,还是可以明显感受到鼓动喔?」
糟糕。
藤原微微抬起上半身,从正面窥探我的脸。
可能是觉得坐起来不太舒服吧,她开始扭动身体,臀部、大腿在我腿上磨蹭。
「呵、呵呵……好啦,快点老实承认吧。说藤原同学非常有魅力,我因为害羞而逞强,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言不由衷的话,非常抱歉,请原谅我。」
藤原的眼神充满挑衅含意。虽然只有一点点而已,不过其中也开始出现了余裕。
脸孔还是一片绯红。不过,不知何时,到刚才为止的激情已经消退了。
她现在的态度,就像是深信自己必然能够获胜一样。
「啊?别说蠢话了。那只是因为你这家伙的胸部太薄,变得比较容易感觉到我的心跳而已吧?啊~啊~这个会错意的烂女人,少废话,快给我下去啦。」
「不要。为了恢复成这个样子,消耗掉了许多魔力,所以再多给我一点魔力啦。」
藤原一边这么说,一边用自己的脸颊紧贴我的脸,开始磨蹭。
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喂——!?」
「既然不会对我有欲望的话,这么做也无所谓吧。还是说怎样?果然打算承认了吗?嗯?」
这家伙太过得意忘形了吧!
……唔、魔力的吸收变得更强了……咦、咦?
「唔、啊?」
突然有非常疲倦的感觉啰?
该不会是被她吸走太多魔力了吧?
「藤、藤原同学~?魔、魔力还是不够吗?差不多,也该停手了吧?」
「完全不够喔?」
不妙。在转眼之间,我的余裕迅速消失,现在已经不是享受触感的时候了。
我开始觉得头晕目眩。说起来,现在其实是隔著衣服传递魔力的状态,效率应该不怎么好吧?
之前明明是说需要肌肤直接接触的,不过实际上却完全没有接触到,损失相当严重。
好难受,甚至连徒劳感都爆发出来了……
「藤原,我撑不下去了。魔力已经快没了,会死的啊。真的请你下去,拜托。」
「啊?想用这种话来逃避吗?我才不要呢。在芦屋同学你认输之前,我都不会放过你。还有,魔力不够也是真的,听懂的话就再多交出一点魔力来啦。」
这家伙……这可不是说著玩的,真的非常危险了啊!
藤原完全得意忘形了,以一副旁若无人的态度朝我发动猛攻。
但是,我现在甚至已经没有余力去理解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了,听来全都是杂音。
好难过,会死,就快被榨乾了。
意识逐渐模糊……啊、啊、这个状况真的很危险……。
可恶,这样一来就只能有效率地把魔力灌进藤原,让她满足后再将她推开了……。
可是,要怎么做才好?肌肤的接触、这个、记得是……。
对了,黏、黏……黏膜的,碰触?
「啊。」
眼前有著不停开合的嘴唇,其中还有条一直在蠕动的舌头。
我就像是溺水而拚命求救的小孩一样,无意识地让头动了起来。
「等一下——!?」
藤原一边大叫,一边抵著我的脸。
「你想做什么!?终、终于露出本性了吧!?这个禽兽!」
「你、你自己说,还要再多些魔力,所以……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啊……!」
在不安定的思考中,我以藤原的嘴唇为目标,把脸凑了过去。现在只剩下那里才有救赎了。
话虽如此,藤原却抓著我的脸,凭那身蛮力阻止我靠近。
「就算这样也不能随便接吻吧!?别做傻事啊!?你是傻瓜吗!?快、快住手。」
「少废话,隔著衣服会有损耗吧!既然如此,唯有靠黏膜接触才……」
「讨厌、讨厌啦!我绝对不希望初吻是这个样子的!!第一次应该是要在更有气氛的情况下……芦屋同学,你在听吗!?」
对于持续胡乱喊叫,奋力抵抗的藤原,我使出火灾时的蛮力逼近。虽然觉得脖子的肌肉纤维似乎传来像是崩断的讨厌声响,但现在也只能一心祈祷全都是错觉了。
彼此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缩短。
我的意识已经相当混乱,几乎快要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了。
「啊、啊……真是的!你、你要负起、负起责任喔!?」
虽然眼角含泪的藤原似乎在要求著什么,但是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知为何,藤原的抵抗开始逐渐转弱。
我们的嘴唇,现在已经来到了即将相触的位置。
很好、很好!
可是,咦?既然藤原有意逃跑的话,那么其实大可不必这么做……咦?
我一头雾水。
总之,就这样直接把魔力灌到极限为止吧。
在我下定这个决心的瞬间,视野开始晃动…………啊。
来到只差最后一步的地方时,我的意识就彷佛融入黑暗之中般消失了。
「给我跪好。」
「遵命。」
我乖乖听从指示,跪坐在磁砖地板上。
眼前是双手插腰,站得挺直的藤原。
已经完全恢复原本模样的她,脸红得像是快要爆炸一样。
「有什么辩解吗?」
她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正要对无恶不作的被告宣布判决的法官一样。
我努力思考,希望能够找出可以稳当地突破这个难关的方法。不过,不管是再怎么悦耳动听的话语,似乎都无法让藤原露出笑容,所以只好死心。难度实在太高了。
「总之,拜托让我说句话。」
「想说什么?」
「我绝对没有败给性欲。那其实是卡涅阿德斯的船板。也就是说,那是紧急措施,基于救助人命的观点,是无可避免的……啊。」
藤原一把抓住我的头,非比寻常的握力,让我感到头盖骨受到挤压。果然没错,虽然外表已经变回了藤原本来的模样,但魔人的特性似乎依然存在。现在的她,肯定只有外表是藤原,但力量之类的都还是和魔人一样吧。不过,这样是不是有点卑鄙啊?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藤原小姐,这样不太好,会被捏爆的啊。大概就像是职业摔角手握爆苹果的表演那种感觉吧。啊、刚才传来了倾轧声、倾轧声啊!我的头!!」
「芦屋同学?我的初吻,可是只差一点就要在那种蠢到不行的情况下遭到夺走了喔?当时真的以为没希望了呢。我说,关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真巧,我也是第一次开玩笑开玩笑的对不起很痛啊!!拜托手下留情!!」
或许是整治我一轮之后,心情在某种程度上变得比较稳定了吧,藤原放开了我的头。然后,在我依然跪坐著的情况下,她坐上了沙发。
「真是的。毕竟已经知道你当时魔力快要耗光,真的是拚命找寻活路的状态,而我的挑衅也算是起因之一,所以这次就原谅你吧。不过,没有下一次了。」
「衷心感谢您的宽大处置。小的再也不敢做出类似行为了。」
「彼此都忘记这次的事吧。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知道了吗?」
「遵命。不过啊,总觉得藤原你最后好像也已经受到气氛影响而半推半……」
「啊?」
「我得意忘形了!说著玩的而已,请饶命、请开恩!」
看到我急忙从跪坐转成磕头,藤原似乎感到颇为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唉,这个样子的话,明天开始的新学期,真的没问题吗?」
「……不可能没问题吧。」
我老实说出感想后,藤原投来看似打从心底感到厌恶的眼神,用手托著脸颊。
「会不会有个巨大陨石之类的砸中学校呢……。」
「你是没写完暑假作业的小学生吗?」
◆◆◆
从宿舍通往学园的途中,沿路上点缀著盛开的樱花树。这种彷佛是在庆祝新学期开始的华美光景,肯定让许多学生满怀期待吧。
相信今年将会是美好的一年。
不过,这种华美,对于现在的我跟藤原来说,只会觉得像是遭到讽刺而已。
展望?希望?哪可能有这种东西啊。
果不其然,放完春假后,再次回到久违的学校时,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坐针毡的感觉。
为什么?因为到处都有人对我们投来好奇视线的关系。
如果视线具有质量的话,我现在肯定已经千疮百孔了吧。
正如预期,最为严重的问题,果然还是来自东日本分部的学生,这些家伙简直把我当成邪恶的根源,认为所有责任都该由我来背负。他们以「都是因为你妨碍藤原考试,所以才会发生意外」这类话语,对我大加挞伐。
真的只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耶。虽然就连藤原自己也看不过去而开口拥护我,但这么做又导致那些人更加不满,让我深陷于负面螺旋的沼泽之中,难以脱身。实在很好笑。
相对地,另外一个派系——西日本分部——的成员,对待我的态度倒是格外亲切。在西派眼中,我似乎是给了东派那些令人痛恨的混帐一次沉重教训的英雄。问题是,我本人其实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要把没有派系的我卷进派系斗争之中啊——真想跟他们这么说。
实在很烦人。
「想、想太同学,今天辛苦你了。好像碰上了不少麻烦的样子呢。」
放学后,当我筋疲力尽地趴在桌上时,听到了这句话。
我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浏海长到完全遮住双眼,给人的感觉文静乖巧的女学生。
她是跟我同班的平野旭。
因为我们有著「不但学科相同,而且一样都不属于任何派系」的共通点,所以早已建立了还算不错的交情。
「……真的累惨了,拜托疗愈我一下吧。」
「咦!?啊、这、这个…………你、你很努力了喔……?」
旭以畏畏缩缩的态度开始抚摸我的头。她的动作不是很流畅,脸颊也因为害羞而染红了。这种藏也藏不住的青涩感,让我十分感动。
「真是让人受不了啊,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觉醒了。」
「未免太蠢了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批判让我转过头,和似乎散发出不愉快氛围的藤原对上了眼。
藤原先发出一声「啧」之后才继续往下说。
「向女生讨拍还露出一脸色相,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平野同学,其实你大可拒绝的。」
对于将话锋转向自己的藤原,旭则是做出了相对低调的回应。「啊、那个、其实我并不会、讨厌这么做。」
对于班上的女王,旭似乎无法采取比较强硬的态度。因为藤原经常像这样找我麻烦的关系,所以旭和藤原多少也有些互动,不过好像还不到能够轻松说笑的程度。当然,因为旭有点怕生,所以或许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这样的吗?如果觉得讨厌的话,最好明确说出口喔。因为芦屋同学很容易得寸进尺。要是他对你做出什么令人不快的行为,随时可以来找我商量,不必客气喔。」
藤原以凶狠的眼光看向我。
「所以,你现在是怎样?实在太可悲了。」
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能不能把你对于旭的温柔体贴也分给我啊?
「可悲又有什么不对?不如说你应该要更加关心疲惫不堪的我吧。你知不知道自己身边那群跟班消耗掉了我多少精神啊?我一直以为自己迟早会被他们杀掉耶。」
「这个……的确,不好意思。他们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意料之外的坦率道歉,让我有种扑了个空的感觉。
搞不好,这家伙自己其实也相当疲累。
「哎,算了。先别说这个,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不是在问「今后要如何应对」之类的重大话题,就只是字面上的「放学后要做什么」而已。
基本上,这间学园没有社团活动,放学后可以自由行动。话虽如此,如果是一年级生的话,大多都是为了更加精进而在图书室里念书,或者是在教师监视之下进行魔法训练,以及学生之间的模拟战。
不过,我们已经是闪闪发亮的二年级学生了。
从二年级开始,除了这类自主学习之外,还可以承接委托。
委托是由经营学园的国际魔法师协会居中仲介的,类似打工的东西。某些没必要让专家来处理的委托,便交给学生作为实习(其中也有部分例外)。
升上二年级的考试,与临时执照考试是同义词。只要能够通过这个考试,就会被认定为具备足以称之为魔法师的最低限度实力,由协会本部发给魔法师的临时执照,可以承接委托。
虽然承接委托与否是自由的,不过,达成的话可以获得酬劳——少量的金钱与点数。
点数是可以在校内使用的电子货币,同时也是某种分数,在毕业之前需要累积到一定值。也就是说,在三年级的第三学期为止,如果没能达成某种程度的委托,很可能就得担心留级问题。这似乎是为了让毕业生能够立即成为战力的措施。
藤原像是感到厌烦似地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我现在只想回去睡觉。今天真的已经够累了……。」
向来勤劳的藤原,难得会这样吐苦水。即
使是这个努力追求上进的女生,似乎也还是有极限的样子。
旭看似感到意外地眨了眨眼。
「就算是藤原同学,原来也会有这种想法啊。」
「你把我当成什么啦?整天闹著低级的八卦话题,对精神的消耗真的很大呢。东派的同学们尽是『贞操还好吧?』之类多此一举的担心,西派那些人则是把我当成芦屋同学的性奴隶……真是受够了。所谓的人,其实远比想像的还要更加愚蠢呢。」
「性、性奴隶……」
「虽然我想你应该知道,不过,现在的我,的确是处在招致如此想像也毫不令人意外的立场。毕竟我不能违抗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有人投以好奇的眼光。不过,至少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是谣言。然而,因为是跟这样的我整天形影不离,所以芦屋同学多半没多久就会按捺不住而变成禽兽吧。真是太糟了,现在想到就让人觉得沮丧……」
「自我意识过剩了吧?我说过很多次了,谁会想碰你这种家伙啊。」
我忍不住开口吐槽。
或许是对于我的发言感到不满吧,藤原皱起眉头。
「你还真有脸说这种话呢。忘记自己现在是缓刑状态了吗?」
「如果你是说昨天的事,那只能算意外吧。想要我主动对你毛手毛脚,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啦。」
旭先是「咦」了一声,接著说「发、发生了什么事?」,看向我们。
「啊~没有、没什么啦。藤原,你说对吧?」
「是啊,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我们以十分露骨的方式蒙混了过去。不过,面对这么明确的拒绝,温厚乖巧的旭似乎也无法继续追问下去。虽然她一副不太能够接受的样子,但还是说了句「这样啊」就放弃了。实在很抱歉啊。
话说回来,纵使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藤原还真的一点都不信任我耶。
既然如此,我就应该要先清楚证明自己绝对不会对她出手。这样对彼此都好。
「你试著冷静思考一下。现在的你可是跟魔人混合在一起了喔?说明白一点,其实就是异世界生物。跟这种东西发生关系,感觉好像会遭到未知的病原菌传染,谁都不喜欢这样吧?你要怎么负责?要是感染了凶恶得会害人死掉的性病,引发大流行的话,人类就会灭亡啰。我还没有鲁莽、愚蠢到会想要对现在的你做什么的地步。懂了吗?」
「……我说,你难道以为,不论在任何场合,坦率都是一种美德吗?」
没人这么以为啊。
「哎,不过,幸好是现在这样。如果不是藤原你而是旭的话,我肯定早就忍耐不住,直接扑上去了吧。真是太好啦,使魔不是旭而是藤原你啊。」
「想、想太同学!?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变得面红耳赤的旭,小声地喊出这句话。
看到我忍不住对她的模样笑出来,旭马上用力挥动手。
「啊……真过分!又在捉弄我!想太同学每次都这样!」
「抱歉抱歉。因为旭你的反应实在太好了,所以我的嘴巴擅自动了起来,不好意思啰?」
「完全没有在反省吧!?今天,我绝、绝对不会原谅你!」
「是啊。平野同学,你应该要趁现在这个机会,跟这种男人断绝往来才是。」
藤原的辛辣话语,让旭忍不住惊讶地「咦」了一声。
喂喂。
「你少说两句啦。旭可是我少数几个死党之一喔,要是她跟我绝交的话,你打算怎么负责?」
「像你这种对内向女生一再做出性骚扰言论的男生,被断绝往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这种说法,简直就像我是个无药可救的烂人一样,可以拜托你不要这么说吗?」
「这是事实吧。好啦,平野同学,该是送这个烂人上路的时候了。」
「我、我没事啦。反正也知道彼此都不是认真的……对吧,想太同学?」
「唔?啊~嗯。不是认真的……应该吧?」
「为什么语气那么死板!?害我的缓颊完全没用了嘛!」
「假的假的!对不起啦!原谅我啊、旭大人!」
虽然我们这些话只招来了藤原充满怀疑的眼神,不过这其实可以算是某种套路。要是旭真的感到厌恶的话,我绝对不会再这样闹她,也会拚命向她赔罪。应该吧。
「想太同学实在是……!」旭一度嘟起嘴撇开头,不过很快就又瞄了我一眼。「不过……如果帮我进行委托的话……那就可以原谅你喔?」
「喔喔,这次只要这样就愿意放过我啊。那么,我们去看告示板吧。」
「……我现在只想回去睡觉就是。」
我用「好啦好啦」安抚不太高兴的藤原,就此离开教室。
在三个人并肩经过走廊的过程中,来来往往的学生们不时注视著我们。
似乎属于东派的那些人,投过来的是带著怨恨的视线。
西派的家伙则是充满好奇的眼光。
唔~好不容易才总算忘记的,马上就又感到沮丧了。
「旭,结果你选的使魔是什么啊?」
因为不想面对这种如坐针毡的状态,于是我开口询问身旁的旭。
既然能够升上境界干涉学科的二年级,表示旭应该也成功召唤出了使魔才是。不过,现在却没在她身边看到使魔。多半是采取「让使魔在宿舍或原本的世界待命,有必要的时候才叫过来」的运用方法吧?
更不如说,通常都是这样的。像我跟藤原这种没办法离太远的才是例外。
「我、我的使魔?这个、那个…………其实是……斯……。」
因为旭就只是扭扭捏捏地低著头,小声自言自语,所以我根本听不清楚。
「什么?」
「唔、唔唔……是萨、萨、萨丘巴斯……。」
这个似有若无的声音,让我不由得和藤原面面相觑。
我本来还以为或许是自己听错了,不过由于藤原也出现相同的反应,所以似乎并不是这样。
「真让人意外呢。说起来,平野同学感觉就像是会召唤出独角兽之类魔物的……啊,对不起,该不会是独角兽已经不会再接近你了吧?」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独角兽完全愿意靠近我喔!?」
「这样啊,那我们就还是同伴呢。」
藤原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
你这家伙是不是处女,根本不重要啦。
「魅魔啊……。该怎么说,就是那个吧?」
「呃。这、这并没有什么色色的含意喔……?」
「都召唤出魅魔了还说什么没有色色的含意啊?这个把戏的难度会不会太高了点?」
「不是、其、其实是这样的,我不是有点内向吗?」
「有吗?」
「嗯。所以呢,我想说,要是召唤出萨丘巴斯的话,或许可以学到如何变得比较积极的方法…………而且也希望跟想太同学的关系能够变得更好一点……。」
「咦?就算是现在,我们的关系也已经够好了吧?难道不是吗?等一下、唔哇~真让人沮丧耶~」
「我不是那个意思喔!?不是那么回事!」
「话说回来,你是不是搞错努力的方向啦?」
藤原说出了一句毫不留情的话。
「与其让魅魔成为使魔,多试著跟各式各样的人谈话,增加与他人沟通的机会,应该对你更有帮助吧。何况,即使以魅魔为参考对象,能够变得擅长的,大概也就只有如何诱惑、对付男人的方法而已。」
「……是、是吗?总觉得,似乎不只是那样……耶嘿嘿。」
藤原眯起眼睛注视了旭一阵子,接著哼了一声。
「平野同学,原来你意外地好色呢。」
「啊呜。」
「当然,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哎呀,人相当多呢。」
当我们来到告示板所在处时,告示板前方已经挤满了学生。
大家都在浏览张贴在告示板上的委托概要。聚集在这里的,几乎都是二年级生,可以感受到「想要来体会一下总算开放的,能够承接委托的氛围」这种看热闹的感觉。
因为想要混入这种热络气氛之中而靠近后,有人注意到了我们,发出「啊」的喊声。
惊讶迅速传播开来,引起一阵骚动。
哎,这实在是……。
我压下涌现的焦躁感,对于周围杂音充耳不闻,观看贴出来的委托……。
「喔哟!我还以为是谁呢,这可不是境界干涉学科的新明星,芦屋想太同学吗!」
女性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转头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个带著几名跟班的高个子女学生,正面带笑容看著我们。
这人是三条凉华。她有著一头微卷的茶褐色长发以及努力锻炼出来的精悍体格,看起来就像是跑错时代的大姐头。她身旁那些跟班也让我有类似的感觉。
身为空间操作学科学生的她们,全都是凭一己之力战斗的魔导战士见习生。以自己的身体为资本,除了练习魔法之外也会锻
炼肉体,所以战斗能力相当优秀。或许是这样的特质自然而然地反映在外表上了吧,真是危险哪。
附带一提,空间操作学科是以空间为对象,专攻能够引发某种现象的魔法之学科——不论使用的手段是物理或魔导性质。攻击魔法等等都属于这一类。因为有著这样的特质,所以,出身于这个学科的人物,大多都是魔导战士之类,以直接战斗为主的魔法师。
然后,我们所属的境界干涉学科,则是对于存在不同世界间的境界加以干涉,将异世界的魔物当成使魔召唤过来,也就是专攻召唤术的学科。当然,除了召唤术之外,比较基本的魔法,大致上都能学得到,所以也能运用攻击魔法之类的。
「麻烦的来了呢。」
藤原小声拋下这句话。由于她跟三条分别是两个学科的二年级生的领袖,所以双方经常因为各种理由而对立。加上她们又是各自属于东派与西派的干部,因此在很多方面也会互相较劲,更糟的是,彼此甚至连个性都不太合得来,关系险恶到即使用「水火不容」来形容也毫不为过的地步。
「哎呀,真是场灾难呢!没想到那个藤原千影居然会在召唤使魔时失败,而且还让自己变成了同年级生的使魔!实在是非常严重的失态!」
对于刻意装出夸张模样,而且还以打从心底感到高兴的态度说出这番话的三条,藤原咂响舌头。
或许是对藤原的反应感到满意吧,三条露出奸笑。
「相对地,看看芦屋同学!居然能够灵机一动,让公认将会接任藤原家家主的这位才女成为自己的使魔!就连我都不得不感到尊敬啊!厉害、实在太厉害了!……搞不好比那个叫什么藤原的还要来得更优秀许多?」
哪有这种事啊,不要为了轻蔑藤原就勉强抬举我啦。
虽然我觉得很恐怖,没有实际说出口就是了。要是三条动手的话,我大概会骨折吧。
「芦屋同学!我对你很中意喔!怎么样,要不要加入西日本分部啊?」
只是为了想要贬低藤原,真亏她能说到这种地步。
希望不要把跟你们之间的争执没有关系的我也拖下水啊。
「这个,三条同学你……」
「喂喂,这是怎样,何必喊得这么见外啊!叫我凉华就好啦!」
虽然这家伙表现出十分友好的态度,不过,实际上,我跟你真的也就是陌生人啊,当然会采取见外的态度啰。
在藤原成为我的使魔之前,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吧。
虽然是这样,不过,现在继续用姓氏称呼她的话,也只会让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而已。麻烦事还是能避则避。
「那就直接叫你凉华啰。总之,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加入任何派系。」
「啊——这样吗,真令人遗憾。不过,如果你改变心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喔?我们会欢迎你的。只要我跟上面提一声,甚至可以帮你安排干部的位子。还有,茉莉姐也……不是,学生会长也非常在意你……。」
「无聊的话就别再说下去了。」
似乎终于无法继续忍受的藤原抛出这句话。
「用这么招摇的方式诓骗芦屋同学,你这女人的个性真的很差劲呢。让人感到反胃。不惜做到这个地步,就只是为了整我?实在太肤浅了。所谓的禽兽不如,就是用来形容你这种人的呢。」
藤原的反击让凉华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不过,她马上就又装出笑容。
「芦屋同~学?你的使魔,说话是不是太恶毒了点啊?这样是不可以的喔,非得确实管教好才行哪。不然的话,使唤者的品格就会遭到怀疑了。或者其实是那个吗?东派的人全都像这样不懂礼貌?……这不成了野蛮人吗?」
最后这句话,让聚集在告示板前的东派学生都爆出了杀气。
看到这副景象,西派的家伙们发出嘲笑……这些人是怎样啊,个性真的糟透了!
面对如此情势,属于少数派,没有加入任何派系的学生,因为无法忍受这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而纷纷逃离现场。旭也看似担心地窥探著两人的反应。
大事不妙。再这样下去的话,搞不好会爆发乱斗。肯定会有人受伤。
毕竟凉华打起架来非常强悍,而且,现在的藤原也比食人鬼还要强。
就在此时。
「你们在闹什么!」
在彷佛随时会有魔法乱射的紧绷气氛之中,响起了一个刚毅的声音。
来者是绑著马尾的女学生。
这人正是学生会会长,三条茉莉花。
「我刚巧经过这里,凉华,这是怎么回事?」
从会长的姓氏就可以知道,她是凉华的亲戚。
身为三条本家长女的茉莉花,以及属于分家的凉华——我记得她们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堂姐妹。
凉华对会长露出试图讨好的笑容。
「哎呀,只是跟现在的话题人物芦屋同学稍微聊了几句话,然后就因为一些小小的误会而跟藤原吵了起来。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还不用麻烦茉莉姐你亲自……」
「凉华,多半是你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吧?你老是这样。虽然一再耳提面命,要你别无谓地对东派挑衅,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懂呢?」
「我没有那个意思啦。」
面对尴尬地撇开视线的凉华,会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以像是感到过意不去的样子看向我们。
「想太同学、藤原同学,我家凉华失礼了。我会好好跟她说清楚,这次希望能够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追究。对不起。」
「既然会长都这么说了,我也无意继续下去……」
藤原回答时,丝毫没有隐藏自己只是勉强接受的感觉。看来她真的很不高兴。
我在内心一再地感谢让事情能够有个平稳收场的会长。
不过,虽然这件事不怎么重要,但是,为什么会长会直接叫我的名字呢?她平时也经常特地关照我,不过我想不出让她这么做的理由,实在很奇怪。
「真的很抱歉……凉华,跟我来!非得让你明白不可!」
「等、等一下,我想接委托……哎呀,真是!芦屋同学,我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喔!如果你愿意到西分部来的话,不只是我,连茉莉姐都会很高……」
「还在多嘴!!」
「咿!」
凉华就这样被会长拉走,带离了这个地方。
留在现场的东派份子发出彷佛看了场好戏似的窃笑;西派的学生似乎觉得气氛变得很尴尬,陆续离开。
唔~真是阴险。
「哼。」
这时,藤原像是有点不快地哼了一声。
我们整理好心情,三人一起看著告示板时,旭伸手指向某张告示。
「例、例如这个,或许让我有点在意呢。」
那张用图钉钉在板子上的A4告示,记载著某个委托的概要。
讨伐思念体
来自受思念体跟踪的女性之委托。请击退思念体
难度 F
人数 一到两人
报酬 一万圆 + 三千点(经费另计)
备注 队伍中需要包含一名以上的女学生
详情请洽学生事务课
原来如此,没什么独特之处,可以说真的就是用来赚零用钱的委托。以第一次挑战而言,应该非常适合吧。话说回来,我也不想碰太困难的委托。
「总觉得有点过于简单了,不过毕竟是头一次,先试试看也好吧?」
我本来还以为藤原会稍微刁难一下,不过她倒是很乾脆地答应了。
我们的第一个委托,就这样决定了。
◆◆◆
隔天,接下委托的我们,为了听取委托者的说法而在放学后前往约好见面的咖啡厅。在那里等待的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学女生。
细心的化妆,搭配上给人乾净感觉的服装,看起来就跟高中生不一样,充满时尚感。
简直就是标准的大学女生,可以感受到她非常享受校园生活。
另一方面,她的表情之中却带著些微阴霾。
「午安,请问你是大野小姐吗?」
「咦?」
女性抬起头。
以彷佛感到惊讶的表情看著我们。
「我的确是大野,莫非你们就是魔法师协会的人?」
她的声音甜甜腻腻,还拉著一点尾音。
「虽然还只有临时执照就是了。」
我对大野小姐点头致意,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之后,旭跟藤原也强行跟著在我左右就座。这是两人座的沙发,所以相当挤。实在很希望她们之中有谁可以换到大野小姐身边耶。难道是因为害羞吗?
「据说您面临思念体的危害。我是负责处理这个事件的,国际魔法师协会附属学园的二年级学生芦屋想太,请多指教。」
「同上,藤原千影。」
「啊、这个,我叫平野旭。」
轮流进行自我介绍后,大野小姐睁大了眼睛。
「难怪我觉得你们看起来很年轻,原来还是
学生啊~」
「啊、是的,不好意思。不过,我们还是拥有关于魔法的最低限度知识,虽然是学生,但是应该不会影响到委托。」
「我刚才并不是在抱怨喔?」
大野小姐露出讨好的笑容。虽然不知道她实际上是怎么想的,不过至少不像是有意要鸡蛋里挑骨头的样子,让我暂时放下了心。
「那么,马上想要请教您,关于委托……」我把话题拉回来。「每天晚上都会发生波尔特鬼魂现象,让您相当烦恼,对吧?有个男性幽灵……」
「嗯,就是这样。听我说喔,每到夜晚就会感到来自某处的视线,房间里的东西也会自己乱动,有时还会听到声音,或者是觉得有什么在碰触身体,睡觉的时候还会感觉到像是有东西压著胸口,很不舒服……」
这些叙述,跟我们在学生事务课那边看到的详细内容大致相同。
「请教一下,这是为了以防万一的确认,应该不是您的错觉吧?」
「怎么可能嘛!全都是真的喔!」
语气听来相当孩子气……
「非常抱歉,您的苦衷,我感同身受。」
其实我完全无法感到认同,不过还是正经八百地点了头。
说穿了,对于钻研魔法的人而言,所谓的幽灵——或者说思念体——其实相当常见,并不是什么需要畏惧的对象。
虽说强大到足以构成威胁的思念体固然还是相当恐怖,不过,根据委托书的记载以及当事人的叙述,这次的对象,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缠的思念体。
哎,毕竟是学生事务课判断为难度F的委托,当然只会出现小兵吧。
「再请教您一件事,请问您想得到原因可能是什么吗?」
思念体是飘散于空气之中的魔力,与来自人类的强烈感情有所连结而诞生的产物。正如同这个名称一样,它是「获得形体的思念」。因为来源感情的强弱会直接影响到思念体的强弱,如果能够得知发生原因,也可以作为思念体强度的参考指标。
对于我的问题,大野小姐的视线稍微飘移了一阵子,接著才以彷佛相当难以启齿的态度开始诉说。
「嗯~其实呢,我在大学加入了一个社团,叫做灵异研究会~」
「您对灵异有兴趣吗?」
「完全没有喔?就只是因为男朋友喜欢这类事物,所以我才跟著加入的~」
「原来如此。然后呢?」
「然后啊,那个,我在社团里劈腿了~」
「咦?」
「就因为这样,所以人际关系变得乱七八糟,社团也四分五裂了呢。」
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身旁的旭以颤抖声调说出「社团破坏者……」。
大野小姐说话时,始终保持双手在胸前交抱姿势的藤原,以像是已经理解原因的态度拋出一句「也就是说……」。
「你的意思是,可能是因为自己遭受男友或劈腿对象怨恨,所以才会受到生灵袭击,这样吗?」
对于这个推测,大野小姐点头同意。
「我呢,其实也觉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喔。怎么样呢?」
「很有可能呢。如果是灵异社团的成员,多少也该有些关于思念体的知识吧。」
「毕竟就算是没有魔力的人也还是能够创造出思念体。」
不属于魔法师协会的人,基本上就可以视为没有魔力的人。
只要是协会的加盟国,似乎不论哪个国家都会将出生时的魔力检查列为义务。在户籍中也会纳入有无魔力的记载。拥有魔力的孩子,成长到一定的年龄后就得面对「成为魔法师的徒弟」抑或是「彻底封印魔力」的选择。
以个人能够拥有的力量而言,魔力实在过于强大。倘若用来为非作歹,甚至有可能对现代社会造成严重损害。因此,没有资格的人,或者是没有跟随魔法师学习的人,同样都严格禁止使用魔法。
话虽如此,不过,这次事件中的思念体,其实就只是空气中的魔力与人类思念结合而诞生的产物,与个人的魔力有无并没有太大的关连性。只要有心的话,即使是普通人也能创造出思念体。因此,思念体同时也是普通人造成魔法犯罪时最为常见的案例。
「最重要的是,思念体其实很容易就会诞生。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不难应付吧。」
击退思念体的方法其实非常简单,只要用包含魔力的攻击命中目标就可以了。光是这样就能让构成它们的魔力四散,轻易就可以将之消灭。虽说成为核心的思念越强烈,耐久力也会随之成正比增强,不过,因为学生劈腿而产生的思念体,相信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才是。
「思念体出现的时间、场所,每次都是一样的吗?」
「唔~每天都是在深夜时段出现在我的房间吧?至今为止都没有其他例子呢~」
「我知道了。那么,到时再造访您的住处,这样可以吗?」
「当然……那个,麻烦你们了……」
◆◆◆
「你怎么想?」
我们三人跟大野小姐道别,回到宿舍之后,一进入房间,藤原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为了招待旭而打算至少烧个开水,朝著厨房走去的我,转身看向已经一屁股坐到床上的藤原,反问了一句:「你指的是什么?」
「那个叫什么大野的女人。」
「灵异社团的公主呢。跟得上时代潮流,我觉得非常好。人生过得快乐是最重要的。」
「我不是说那个,你不觉得,她像是有什么事瞒著我们吗?」
「有吗?」
我没有头绪,将视线转向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的旭。
露出莫名紧张表情的旭,支支吾吾地开口「咦?啊,这个……」。
「我可能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从很多方面来说,她都是个相当不得了的人。」
「就是说啊,真的很厉害耶。旭,难不成你也想要像那样让社团瓦解?」
「为、为什么会扯到这个!?劈腿之类的事,我绝对做不出来啦!」
「哦~啊,这样说起来,差不多也该让我们看看你的使魔啰。记得是萨丘巴斯吧?」
「总觉得非常不想要在这个时机展现出来……」
「你想太多了啦。对了,咖啡、红茶跟绿茶,你想喝哪一种?」
「啊、咖、咖啡。谢谢……」
「反正是即溶的,你就别在意了。」
这时,藤原说了句「芦屋同学?」,引走了我的注意力。
「我要喝红茶。因为想喝奶茶,所以要多加点牛奶。」
「你自己就可以泡吧,别这么懒啊。」
「啊?不要说这种没气度的话啦,又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你这人啊……」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我泡就是了,这样总行了吧!」
我在藤原开始唠叨之前就表示妥协,于是她丢出一句「知道就好」,翘起了脚。
这人实在是……
「言归正传,如果你们两个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话,或许是我多心了吧?」
「这可难说,也可能单纯就只是我跟旭没有注意到而已。」
「嗯、对啊。」旭点头同意。「因为,我也没有仔细观察过对方。」
「我是觉得,即使大野小姐真的说了什么谎,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是一样的啊。既然如此,就算不去追究也没关系吧?只要是人,谁都会有一两件不想说出口的事嘛。」
水很快就煮开了,我将热水倒进事先排好的杯子里。
「哎,这么说也没错。毕竟只要能打倒思念体,委托就算是结束了。」
「啊……可是,如果不想办法处理导致思念体出现的感情,会不会又跑出新的来呢?」
旭畏畏缩缩地这么说。
的确如此。大野小姐之所以会遭受思念体恶搞,其实还是因为有人对她怀著强烈怨恨的关系。即使用这种头痛医头的方式暂时驱散思念体,只要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思念体再次诞生——或者说被创造出来——的可能性,其实并不算低。
虽然话是这么说……
「没办法做到那个地步吧。我们接下的委托就只有打倒思念体而已喔。既然如此,消灭思念体之后,只要记得给她一个忠告之类的就好,没有必要背负更多责任了吧。剩下的都是大野小姐自己的问题了。而且,我们还能再为她多做什么吗?」
「这个……」
「如果没有好好清算一下人际关系,还会有类似的东西出现喔——只要跟她说清楚这点,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边这么说,边将杯子放在旭面前。
开始用汤匙搅拌咖啡的旭小声地说「……也是啦」。看来她虽然多少有点不满,但至少还是接受了。实在很难搞。
「你啊,有点太过温柔了。应该要再更轻松一点。对了,不如就以我为榜样吧,怎么样?」
听到这个提议,藤原说了句「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报以冷笑。
「平野同学,不可以喔。一旦把这个不中用的男生当成参考对象,你的人性就无药可救了。」
「小心我拿红茶泼你喔。」
我一边吐槽,一边把红茶放到床边侧桌上,藤原甚至连句道谢的话都没说就直接拿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像是感到傻眼似地吐出一句「牛奶不够」。是不是真的应该要好好给这家伙一次教训啊……?
我好不容易压抑下烦躁的心情时,旭怯生生地发出一声「这个……」。
「你们两个人,现在是一起在这个房间里生活吧?」
对于这个问题,藤原点了头,以「咦、哎,是这样没错」作为回应。
「毕竟我要是离开芦屋同学太远就会因为没有魔力而死掉啊。所以,虽然非常不希望这样,但还是不得不跟他住在一起。没、没有什么奇怪的关系喔?」
「……这样啊。哦……」
注视著咖啡的旭,一边不停在杯中搅动汤匙,一边小小声自言自语。
「真羡慕……」
「你指的是什么?」
我对于旭的自言自语提出反问,她惊讶地抬起头。
「咦!?啊、不是、那个……我、我是说,能够跟别人一起生活,让人很羡慕……?」
「为什么是疑问语气啊。既然这样的话,你也跟萨丘巴斯一起生活就好啦。对了,差不多也该让我们见识见识了吧,萨丘巴斯。我一直很在意耶。」
「唔……真、真的想、想看吗?」
「想看,超想看的。果然很色吗?穿得十分大胆吧?让我看啦。」
我充满期待地这么说之后,藤原以不屑的语气拋下一句「真差劲」。
对啦,我就是个差劲的人。
面红耳赤的旭,发出「唔唔……」的低喃,从包包里取出厚重的魔导书。
「那、那么,就只有一下子而已喔。」
旭将魔力注入魔导书。
随后,旭的头上就浮现魔法阵,从中出现了长著恶魔翅膀与山羊角的女性。
「喔、唔喔喔喔喔喔!?」
我忍不住握紧拳头大喊。
肌肤的颜色!
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那个女性,身上只穿著布料跟线差不多的超暴露紧身衣(这样还算穿著衣服吗?),大约有九成五的肌肤都没有遮掩。
实在太色了……!
丰满的煽情体态,搭配上还留有些许稚气的可爱容貌,营造出一种奇妙的落差,给人强烈的悖德感。
如此强大的魔性,可以说完全符合「魅魔」这个名称…………嗯?
唔!?
我将视线从浮在空中的萨丘巴斯转向旭。
仔细注视了旭一段时间后,然后又将视线转回萨丘巴斯身上。
咦!?
「长、长得一模一样……咦、双胞胎?旭同学,原来你是萨丘巴斯吗?」
「才不是咧!?」
旭放声大喊。
萨丘巴斯宛如滑行般来到旭的背后,将白皙的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不是喔?其实就只是我模仿这孩子的模样而已。唔呼呼,午安,小伙子。」
萨丘巴斯拋来的娇艳笑容,让我心跳加快。
啊、这下不妙了。
我会喜欢上她,这是落入爱河的前兆。
连我自己都可以感觉到,脸变得非常烫……
「午、午安。」
听到这个勉强挤出的回应,萨丘巴斯轻笑几声,直接飞到了我身边。
「讨厌啦,你会紧张吗?整个人都僵住了,真可爱。」
萨丘巴斯以似有若无的绝妙力道,用指尖轻轻抚过我的大腿。
我的全身随之一阵颤抖。
萨丘巴斯的脸孔,此刻已经接近到了几乎可以感受到她呼吸的距离。
在那对平常受到浏海掩盖,和旭一样的眼睛注视之下,我觉得自己彷佛快要被吸进去了。
在水嫩的嘴唇之中,不时可以看到艳红的舌头。
萨丘巴斯一边继续抚摸我的大腿,一边强硬地托起我的下巴。
「啊……」
她的妖艳表情,让我无法移开目光。
变得完全无法思考。
她的嘴唇逐渐接近我的……
「芦屋同学!」
听到藤原的叫声后,我才猛然回过神。
我把眼看随时可能有肌肤之亲的萨丘巴斯用力推开,自己也随之往后跳。
「喔、喔……咦!?什么、怎么回事!?」
……差点就失去意识了!
什么!?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有够恐怖的!
萨丘巴斯好恐怖!
「你、你……」感到傻眼的旭,睁圆了浏海后方的眼睛。「你、你在、做什么!?」
「哎呀,别生气嘛。因为这孩子感觉很可口,所以想稍微品尝一下。」
萨丘巴斯一下子飞回了旭身边。
这时,她那从尾椎骨延伸出来的尾巴,抚过了我的下颚。
心跳变得超激烈的。
不好,我觉得自己会死。
「喂——!!这么做是不可以的吧!?为、为什、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本能……对了,就跟呼吸是一样的喔?」
「我不是在说这个啦!真是——!真是的——!!」
激动成这副模样的旭,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我设法让疯狂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脸颊同时也在不停抽动。
超危险的,精气差点就要被吸走了。恐怖、萨丘巴斯超恐怖的。
「不过呢,这样应该很棒吧?既然会为我现在这副模样著迷,代表主人您也一样可以迷得那个小伙子神魂颠倒的喔?唔呼呼,实在是太好了呢?」
「哪有…………是这样的吗?行得通吗?」
刚才还喊个不停的旭重重地坐下,和萨丘巴斯对看。
「是啊,肯定没问题。毕竟,现在的我,跟主人您是一模一样的嘛。」
此话当真?
我仔细注视萨丘巴斯全身上下每寸肌肤,然后看向旭。
一样的吗?
像是那边,还有那个地方,全部都是一样的……?
哦……!哦——!!
让我学到了很多啊!
「芦屋同学?」
我感到全身颤抖。
转头看向声音来处,只见面无表情的藤原,正以宛如空洞般的双眼注视著我。
「藤原,你现在很让人害怕喔。那眼神超恐怖的。快点变回平常那个迷人的藤原千影小姐吧?」
「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可悲吗?」藤原以没有起伏的声调这么说。「居然对区区魅魔著迷……想到自己是这么可悲的男人的使魔,让我有点想哭了喔?」
「那就哭啊?」
「啊?」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因为那个实在太诱人了,根本不可能抵抗啊。我是说真的。」
「…………」
「……哎,这样说吧。我在萨丘巴斯刚才那样贴近之后才了解到,你这家伙虽然长得好看,可是一点都不诱人哪。不对,反而应该要感谢你吧。幸好使魔是你这家伙——从我即使想犯
(插图009)
错都没办法这点来说,真的非常感谢你呢。」
藤原一脚踢在我的下巴上。
◆◆◆
晚餐后,我们三人向宿舍长提出外宿申请,前往大野小姐的住处。
大野小姐住在以学生为主要客群,有空间可以煮东西,防盗设备十分完善的单身者用小套房型大楼。
「对不起喔,房里有点乱。」
她的房间非常有女孩子风格,简直可以说与男生想像中的女孩房间模样丝毫没有差异!整体色调都属于暖色系,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考虑到她成功粉碎一个社团的实绩,我觉得这十之八九是经过精心规划,以讨好男性为主的布置。
也就是非常漂亮的蜘蛛网。是狩猎场所。
到底已经有多少饲料……不对、男人,在这个房间里被她搞定了呢?
「请随便找地方坐,我去准备茶水~」
我们听从屋主指示,在模仿动物脸孔的坐垫上坐了下来。
旭似乎相当感兴趣地环视室内景象,藤原则是彷佛觉得十分无趣地望著小小的书架。书架上摆著流行服饰杂志、女性情报杂志,以及两三本教科书。
「跟平常一样的话,大概再过半个钟头左右就会发生现象了。」
大野小姐边说话边分派麦茶。杯子、托盘等各式各样小东西也都十分可爱。
更不如说,从家居服开始就很可爱了。甚至连绑起来的头发也不例外,猛一看好像很随性,其实还是相当可爱。
自然到看来彷佛没有化妆的薄妆也很可爱,连细节都一丝不苟。
凭藉著无比高超的技术,让她原本只有平均程度的容貌升华到了难以追随的境界。
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这种无懈可击的地步啊?
感觉从每个角度都传来「女生!我是女生!就是个女生!」这种强大的压力。女子力太低的杂兵女孩一旦踏进这个空间,似乎就会开始闪烁,随后逐渐消失……
「藤原,你还好吧?」
「啊?你在说什么?」
藤原对因为担心而开口询问的我露出彷佛觉得莫名其妙的表情。
看样子,她大概是因为女子力实在太低,反而无法感受到这个空间究竟有多么强大。捡回一条命了呢。
我一边揉著还有点痛的下巴,一边做出「没事没事」的回应。
「那么,我们就来做最后一次确认吧。」
虽然还不到能够称为作战的程度,不过,对于思念体出现时,各自要如何行动,我们早已有了结论。
其实真的很单纯,就是由旭架设结界,阻止思念体逃走,我负责保护大野小姐,藤原就趁这个时候揍扁思念体。要是我的魔力在打倒思念体之前就先耗尽,导致藤原无法行动的话,接著就由旭叫出萨丘巴斯,或者是直接用攻击魔法将之击破。如果连这个方法都失败的话……哎,应该不至于吧。就这样。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使唤藤原进行战斗,所以我也搞不清楚要如何控制魔力。说不定只要你用个一发普普通通的攻击魔法,我就会马上昏倒。毕竟供给回路不怎么理想嘛。所以,藤原,就算思念体出现,拜托你也还是尽可能只用拳头揍它就好喔?……话说回来,要是你用了什么攻击魔法的话,搞不好会直接炸烂这个房间。」
虽然外表是普通的高中女生,但里面装的终究是魔人。施展出的魔法,威力大概也会变得相当强大吧。这么小的房间,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知道了。那么,要是我没能顺利解决掉思念体,到时就拜托平野同学你补救了。」
「嗯,我会努力的。不过,首先还是要架好结界吧。」
就在我们谈著这些的时候,大野小姐看向我。
「想太同学不参加战斗吗~?」
「咦?是啊,因为我得专心保护好大野小姐您的关系。」
「这样啊~谢谢。有什么万一的时候就靠你啰?」
大野小姐说完就紧握住我的手,对我露出笑容。这个人竟然能够如此自然而然地做出这种亲昵举动吗?真的是专家啊,难怪室内型社团会被炸得粉碎。要不是我先前已经因为萨丘巴斯而拥有了对于女性的抵抗力,现在大概也很危险了吧。
「请交给我吧。哎,不过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危险状况才是。」
对手只不过是低级的思念体,这类东西,我们已经在课堂上打倒过许多次了。
称不上是如今还需要刻意提防的敌人。
于是,我们继续等待,藉由闲聊来打发时间。
当日历差不多快要翻到下一页的时候。
藤原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天花板。
「怎么啦?」
「不知道是为什么,空气中的魔力正在躁动。」
「喔?你连这种事都察觉得到啊?真厉害。」
「虽然只是推测,不过,多半是因为,跟我融合的魔人对于魔力十分敏感吧。以前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先不提这个,你们两个提高警觉,要来了喔。」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导火线似地,顿时传来像是有人用力敲打玄关铁门的「匡当」声响。然后是许多次用力转动门把的声音。
「咿!」
大野小姐吓得缩起身子。
室内的家俱开始不停摇晃,就连沉重的冰箱跟床铺都动了起来。虽说是宛如发生地震的光景,但地面完全没有晃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现在就连我都能感受到十分明确的魔力波动了。
有点奇怪。以「由弱小思念体所引发的」来说,这样的现象好像有点太强了。
相较于上课时对付过的任何一个思念体,这个思念体对于空间的干涉程度都大上许多,实在太大了。
「藤原,这个是不是比预料的更强啊?」
「是啊。平野同学,麻烦你张设结界。」
受到请托的旭一将魔力注入魔导书,薄薄的魔力膜就笼罩了整个房间。
这样一来,思念体应该就无法从这里逃走了……
空无一物的杯子浮上半空中,射向大野小姐。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挥手拨开。
杯子撞上墙壁而碎裂,大野小姐轻叫出声。
「就是那个吧。」
藤原指向房间某个角落。
那里有团白色的雾气,形状看起来像是抱著双腿的人。
这的确是思念体。
只不过,比原先想像的还要浓厚许多。实在不敢相信,这种东西居然只是源自于遭到劈腿者的感情。
就在我产生这种想法的瞬间,天花板上的灯光熄灭了。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其他家电所发出的微光。
「呀啊!?」
大野小姐紧紧抓住了我。
彷佛像是对这个举动有所反应一样,思念体站了起来,发出无声的吶喊。
无数物品一口气浮起来,朝著我们飞射过来。
难道是对被大野小姐抱住的我感到嫉妒吗?
「藤原!」
我一边大喊,同时锁定朝自己飞来的东西,用魔导书或手臂击落被砸中时可能会有危险的物品。
至于飞向大野小姐的那些就只能直接用身体帮她阻挡了。好痛。
「我知道!」
藤原瞳孔的颜色出现了变化,从黑色变成宛如魔人的深红色。完全就是攻击的颜色。
同时,她的手也发出蓝光,魔力经由供给回路被吸走的我,一度站不稳脚步。
藤原出拳殴打摇摆不定的思念体。
在拳头即将命中时,思念体周围的空气出现扭曲,产生了透明的墙壁。这是防御反应。
「这种东西!」
然而,藤原的拳头并没有就此停止。
她一拳贯穿障壁,将之破坏,蓝色轨迹让思念体的上半身宛如轻烟般消散。
残留下来的下半身跪倒在地,浮在空中的许多物品因为失去支撑力而接连坠落。
「哼,终究不过是低级思念体呢。」
「还、还没结束喔!」
旭慌慌张张地大喊。
当我产生「咦」的想法时——
应该已经四散的白雾逐渐聚集起来,再次构成了思念体的姿态。
竟然有这种事?
「啧,既然这样的话,看招!」
藤原再次将魔力集中到拳头上,挥出了一记宛如龙卷风般的上钩拳。
思念体从下半身开始彻底烟消云散。
粒子彷佛融入空气之中似地,朝著四面八方散去……
「为什么啊!?」
然后再次集结成块。
不管怎么说都太诡异了。在一般情况下,明明早就该消失了才是。
最麻烦的是,因为战斗时间拖长,魔力一直被吸走,真的很不妙……!
跟直接传递魔力比起来,透过回路供给的方式,效率实在太差了!
已经到极限了吗……!
「唔、呜、藤原,拜托你快点搞定……!我差不多快没魔力了……!」
「我知道!可是,明明应该已经打倒了……啊、糟糕!?」
被藤原打飞而四散的白色粒子,在跟我们有段距离的地方聚集了起来。
因为拉开了距离,藤原的拳头打不到对方。彷佛是要补上这个空档似地,思念体让散落房间各处的日用品全部都浮了起来。数量远远超过先前的攻击。要是这么多东西一起飞过来的话,根本不可能保护大野小姐周全。其中甚至还混著菜刀、剪刀之类的刀械。
不行,这下子很可能会死……
「别小看我!」
藤原举起手,发出耀眼的光弹。
光弹在一瞬间就消灭了思念体,更进而撞破窗户,消失在夜空的另一端。
「藤原同学!?你连我的结界都打坏了!啊、啊啊,让思念体逃走了……」
虽然旭好像在说著些什么……
「呼啊。」
魔力被吸得一乾二净的我,当场颓然倒下。
意识,逐渐远…………去……
◆◆◆
「来开反省会吧。」
藤原在凌乱不堪的房间中央说出这句话时,丝毫无意隐藏内心的不快。
「喔。」
我揉著头表示同意。由于魔力被吸到极限的关系,现在没办法好好思考。
虽然时间很短,但竟然真的昏过去了,有够丢脸的。
思念体似乎也溜掉了,真的是悲惨到极点啊。
「啊,等一下,藤原同学、想太同学。」
「变、变得乱七八糟了……我的房间……不管窗户或家俱,全都……呼、唔呼呼、啊哈哈……」
本来在整理房间的旭跟大野小姐,也都来到了我们身边。
大野小姐的眼神十分空虚,完全感觉不到活力,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的。
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很自然的吧。形形色色的物品散落在房间各处,与阳台相连的窗户也被打烂了。大部分家俱也都严重损坏,看来就像是处废墟。想到自己正是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之一,内心感受到非常强烈的罪恶感。
记得协会的保险应该也适用于物品损失,之后再问问学生事务课吧。
相对地,藤原则似乎完全没有什么罪恶感,以一如往常的表情看著我。
「我就开门见山直接问了,那个思念体是怎么回事?明显不太寻常呢。」
「就是说啊。啊~头好昏,身体也到处都在痛。」
我抬头看向天花板。由于照明遭到破坏,现在只能依靠从外面照进室内的月光。
虽然比我想的要来得更亮一些……不过,真的跟废墟没两样呢。
「这个,我觉得,与其说不寻常,不如说单纯就是很强,对吧?」
我点头赞同战战兢兢这么说的旭。没错,与其说那个思念体不寻常,不如说实在强得超乎预期。
我认为,那个绝对不是只因为劈腿就能产生出来的。
「那个,真的是遭到劈腿的人的思念体吗?」旭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一般来说,如果只是这种理由,应该不至于出现那么凶恶的才是」。
对于这个质问,依然处于有气无力状态的大野小姐点点头。
「真的啦~除了这个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理由了嘛。呜呜,我的房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著我们?真的把所有情报都一五一十地讲清楚了吗?」
藤原的怀疑,让大野小姐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不过,她马上就又像是想要加以隐藏似地,无力地笑了出来。
「你不相信我吗?……那么,想太同学应该愿意相信我吧?」
大野小姐不动声色地坐到我旁边,更微微将身体靠了上来。喔喔,美人计。
藤原咂响舌头,旭则是手忙脚乱地把我拉开。
「啊、不是,当然,如果你没有隐瞒什么,这自然是最理想的喔?不过,如果你有事情没说,而那件事又会影响到思念体强弱的话,想要顺利解决,可能就会变得十分困难。」
大野小姐发出「唔」的呻吟。
这个反应,让我们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
然而,即使如此,大野小姐依然以「啊~」、「唔~」之类的声音继续蒙混。
「我没有说谎喔?真的~那个幽灵是劈腿对象的生灵,这个应该也不会错啦~?」
大野小姐死缠烂打的态度,让藤原瘪起嘴角,换上充满猜疑心的表情。
旭也像是感到困扰似地看向我。
唔~从这个反应来看,几乎可以肯定她一定瞒著我们什么。如果思念体确实是源自于劈腿对象或是她的男朋友,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什么不方便说出口的……啊。
这家伙该不会是……。
「大野小姐,你破坏了社团,没错吧?」
听到我这么问,大野小姐浮现苦笑。
「啊、啊哈哈~……嗯,就是这样呢。」
「不过,只是跟一个人出轨的话,应该还不至于会毁掉整个社团吧?哎,当然,人际关系想必会变得乱七八糟,成员可能也会减少一些……」
大野小姐的脸逐渐绷紧。
「你该不会是跟社团里不只一个人发生了关系吧?」
大野小姐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就像是受到父母亲责骂的小孩。
唉。
露出傻眼神情的藤原,低声说出「原来如此」。
「有著相同指向性的多个思念体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强大的个体吧。记得曾听说过,在死伤惨重的战场之类的场所,多不胜数的死者残留思念凝聚在一起,导致超强力的思念体出现——就跟这个状况一样吧。难怪会那么不好应付。」
即使规模没到这么夸张的程度,但的确比普通的思念体要来得强悍许多。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脚跨几条船,不过,假设劈腿对象是两个人的话,单纯计算也就有普通低级思念体两倍的强度,这样当然会陷入苦战了。
不过,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只要事先做好准备,总还是有办法对付得来的吧。
因为对手是低级思念体,无可否认地,我们也有掉以轻心的地方。算是无心之失吧。
「你劈腿的对象有几个人?两个吗?还是三个?」
「这个嘛,到底是多少人呢~?」
对于始终不肯坦白的大野小姐,藤原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以「希望我们解决的话就快说」加以威吓。
就连难缠的大野小姐也像是感到害怕似地低下了头。
「十二个……我跟社团里每个男生都睡过了。或许所有人都在怨恨我吧……」
「哇喔。」
我的鼻水随著奇怪的声音一起跑了出来。
真的假的?
现在到底是……这是怎样啊?
也就是说,可能比常见的低级思念体要强上十二倍?
「咦、咦?十……几个人?」
旭陷入了混乱状态。
藤原也像是无言以对似地,脸绷得非常紧。
「暂停。」
我先用双手比出「T」,接著抓起藤原跟旭的手,移动到房间角落。
「喂,这太勉强了啦,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虽然对大野小姐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现在就直接回学校去吧。」
我小声地对她们这么说。
听到这句话,藤原马上发出「啊!?」的声音,脸皱成一团。
「说什么傻话!不过就是难度F的委托,居然打算放弃,本小姐不可能同意吧!?想想西派那些人会怎么说!光是现在这种状况就已经被说得那么难听了喔!不行、绝对不行!虽然想到得帮劈了十……十二,不是、那个、这么花心的女人,我自己也觉得很蠢!不过,从难度F的委托逃跑,你真的能接受吗!?」
「这怎么想都绝对不是难度F吧!而且,实在太不适合啦!听清楚了,藤原你很强,这点我承认!因为获得了魔人的力量,所以,即使跟职业魔法师比起来,攻击力大概也有顶级水准吧!」
「既然这样的话!!」
「问题是,持久力太低了!碰上这种不管打倒多少次都能够复活的对手,真的太过不利了啊!如果是普通的思念体或魔物应该可以轻松解决,但是,对上这个的话是赢不了的喔!?你这家伙是拳头!这个思念体是布啊!」
「不行!不行不行!我绝对要达成这个委托!!说要就要!!」
这个女人居然开始跺脚耍赖了。她的蛮力踩得地板不停作响。
你是小孩子吗?
「我光是要提供你魔力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根本没办法再使用其他魔法啊。旭使唤的使魔也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考虑到这些,就算我跟旭勉强参加攻击,对那个也不可能发挥多少效果吧。好啦,无计可施了。」
我详细说明之后,藤原看似悔恨地安静了下来。虽然她肯定是因为自尊心太强,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是,她毕竟相当优秀,相信她也十分明白我们毫无胜算吧。
藤原应该要学著活得更轻松一点才是。自身的才能,对她造成了过于沉重的压力。
「好,我们到家庭餐厅吃点什么后就回去吧!」
「等一下!」
大野小姐发出喊叫。
「拜托,不要拋弃我啊!」
她好像听到了方才的谈话。哎,毕竟过程中不时互相大吼大叫的关系嘛。
「不是,那个,任何事都有所谓的极限。而且,我们也没有要抛弃您喔,我们会向协会的专家申请救援。虽然委托费用会提高许多,不过,对我们这些学生来说,这个案子过于困难了。」
「咦、啊、这、这样的吗~?顺便问一下~大概会需要多少钱?」
「嗯~虽然是推测,不过几百万应该跑不掉吧。需要聘请的专家感觉也不只一个。」
「等一下!!」大野小姐扑上来抓住我。「太多了,我付不出来啦!家、家俱也都破破烂烂了喔!?全部都得换新喔!?啊、啊……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们能够帮忙,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好啦!?拜托啦!」
这人连「什么都愿意做」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啊。
哎,她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体会啦。
「请您放心,关于物品损失,协会的保险或许可以提供补偿。虽然我不太确定就是了。」
「咦,这样的吗?……这不是重点!就、就算不考虑这个,几百万还是……!」
「虽然您这么说,但是,那个可是相当强的喔。刚才是因为思念体没有直接攻击,所以才只有这种程度的损害,要是碰上个性比较好战的,肯定会出人命。当然,到时有可能丧命的,不是只有我们而已,连大野小姐您也会有危险。」
「怎、怎么会~呜呜呜,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钱不够了啦~」
「我认为都是因为您劈腿的关系。」
听到这个指责,大野小姐顿时陷入沮丧。
虽然很可怜,但我们也无能为力。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啊,需要帮忙整理房间吗?」
「我决定今晚去睡旅馆,不用了……」
「这样啊。」
我点头致意,走向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