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不过藻奈美古怪的语气依旧没有多大改观。
看来她本人也在努力地用孩子的口吻说话,但越是这样,反倒显得越不自然。
很多人给我带来了慰问品和鼓励信,那个……我觉得真的有必要好好谢谢他们,甚
至我还直在想,要不要给他们买什么东西……真的,感谢之情真的难以言传……”
小学生会说“难以言传”这样的词吗,平介一边想,一边提心吊胆地听着。
终于熬到桥本多惠子和孩子们起身了。他们走出病房有小一会儿后,平介也悄悄地
跟了出去。他们正在等电梯。
“藻奈美今天好怪啊。”是邦子的声音。
“是呀,她今天说话就像我妈妈似的。”另一个女孩也表示同意。
“那是因为好久没见面,有些紧张的缘故。”桥本多惠子说,“再加上之前很长时
间都没有说话,所以有些话说不好了。一定是这样的。”
“哦,是这样啊。郡她真可怜呀。”
听邦子这么一说,其他孩子也纷纷点头同意。
看来他们总算以他们的方式想通了,平介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于是又回到
了病房。他心里还是决定跟藻奈美,不,跟直子说,要按孩子的方式说话。
平介回到病房前,抓住门把手正要开门,忽然听见屋内传来了藻奈美的啜泣声。他
心中揪了一下,静悄悄地开了门。
藻奈美将脸埋在枕头里,正抽抽搭搭地哭着。她那瘦小的肩膀在微微地抖动。平介
走近她,将手放在了她的背上。
“直子。”他呼喊着妻子的名字。
“对不起!”她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我一见到那群孩子忽然觉得非常伤心。孩
子们都不知道藻奈美已经不在人世了。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那些孩子和藻奈美都很可
怜……”
平介一言不发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任何该说的话来。
平介将行李全部塞进了运动背包,打算拉上拉链。最后放进去的一个苹果露在外
面,拉链怎么也拉不上。苹果是来探病的亲戚留下来的。没办法,平介只好将苹果取出
来,用衣袖擦了擦,直接吃了起来。他那么一咬,几滴苹果汁溅了出来,崩到了他脸
上。
“别忘东西啊。”他对已经换好衣服的直子说。
“嗯,应该没问题了。”她边环视着病床周围边答道。
“还是再确认一下比较好。去年去森林学校参观时,不就把运动服落在那里了吗
?”
“那是藻奈美干的,又不是我!”
“噢。”平介看着她的脸,拍了一下脑门,“啊,是这样。”
“你要快点适应才行啊。我现在看到镜子里藻奈美的脸时已经不觉得那么别扭
了。”
“我知道。刚才只是一时没注意而已。”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平介应道。
门开了,进来的是藻奈美的主冶医师山岸。
“啊,真是太感谢您了。”平介低下了头。
“出院的日子是个晴天,真是太好了。”山岸说道。
“是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听了平介的话,山岸轻轻点了点头。山岸是个有些偏瘦的中年男人,不知是不是带
着圆边眼镜的缘故,总给人一种靠不住的感觉。不过,正是在他的主张之下,虽然藻奈
美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了,但还是暂缓出院,做了一次又一改的精密检查。对于他的这种
慎重和负责任,平介怀有由衷的敬意。
“医生,这次承蒙您悉心照料。等我们安顿下来之后,我一定会再来道谢的!”直
子穿着运动棉服,弯下腰来道谢。
山岸医生露出一睑苦笑,看着平介。
“您女儿真是太懂事了,跟她说话简直就像和大人说话一样。”
“哪里哪里,只不过表面上看起来懂事而已。”
“才不是哩,看来您这个做父亲的要求可够高的。”
“哪儿有啊。倒是她都这个年龄了,有时还像个孩子似的,这有点让人受不了。”
说完平介哈哈地笑了起来,结果却发现山岸医生听得一脸茫然。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
有问题,忙摇着头给自己打圆场:“啊,不是,那个……因为她明年就要上中学了,所
以希望她能褪一褪孩子气。”
“杉田先生真是严格啊,尽管您表现得很谦虚。”医生边关着,边将视线转到了直
子这边,“以后要好好听爸爸的话,努力生活呀。哪怕身体上有一点点的不适都要记得
让爸爸带你来医院啊。记住了吗?”
“嗯,我知道了。谢谢您了。”直子再一次行礼表示感谢,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和照顾她的几个护士也道过别后,平介提着行李,和直子一起向医院的门外走去。
一出门,就看见从停车场方向涌来一群人,有男有女,其中有几个拿着话筒,还有几个
扛着摄像机。
“杉田先生,恭喜您女儿病愈出院。“一个女记者说道。
“谢谢。”
“用一句话来表达一下您现在的心情吧。”
“暂时算松了一口气。”
“藻奈美小朋友,向这边看。”一个摄像师说。
“您什么时候到您的妻子坟前向她汇报呢?”
“等稍微安顿下来再说。”
女记者点点头,又将话筒递向了直子。
“藻奈美,住院生活过得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直子面无表情地答道。
“有没有受很多苦?”
“没受什么苦。我丈夫……爸爸对我照顾得很好。”
“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好好放松放松。”
“对不起,对我女儿的提问可不可以到此为止?”平介对女记者说道。
于是,女记者再次将话筒指向平介,问起了和汽车公司交涉的问题。平介牵着直子
的手,一边向停车场走,一边回答记者的问题。最后,他终于在这群人的目送下驾驶着
爱车逃离了医院。
回到家,下了车,刚打开大门,就听见有人喊“啊,藻奈美!”顺着声音传来的方
向望去,原来是邻居家的吉本和子提着超市的塑料袋走了过来。
“啊,你今天出院了,我还一点都不知道呢。”
平介心想:唉,碰到爱啰嗦的大妈了。眼前这个中年妇女是镇上的消息通,她的两
个儿子分别读高中和大学。当然,她人并不坏,无非是爱管闲事。
“啊,好久不见,吉本夫人。”直子立刻搭话道。“听平介说葬礼那天您帮了大忙
了,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直子这种完全不像小孩子的语气让吉本和子一愣,不过她马上又恢复了笑脸。
“说什么呢,这么见外。倒是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吗?”
“嗯,托您的福!”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可把我给担心坏了。”
“谢谢您了。不好意思,我们一会儿得收拾东西,过后再去您家拜访。”
“啊,好好,去忙吧。注意保重身体。”
直子迅速进了家门。平介想起了直子以前评价吉本和子的话:一旦和地搭上话,没
一个小时是得不到解放的。弄不好她会杀到你家里来聊。
想到这里,他也忙说了声“再见”,想赶紧溜进家门。
可是吉本和子却迅速凄到他耳边说:“这才几天没见,藻奈美说话都带大人味儿
了。大概是因为失去了母亲,迅速促使她决定早些自立吧?”
“啊,可能是吧。”平介故作笑容,像是逃跑似的潜入家中。
进来一看,直子正面对祭坛双手合十。
祭坛上摆着直子自己的照片。当然,在外人看来,现在是女儿藻奈美在母亲的灵前
祷告。
过了一会儿,直子抬起头来,回头看着平介,她的脸颊上浮现出了寂寞的笑容。
“感觉怪怪的,祭坛上摆着自己的照片。”
“是呀。别人来家里时会看到的。”
“不过,这么做也并非完全没有意义。”
平介将装有直子照片的小相框拿在手中,拉开后面的拉板,把里面的照片取了出
来。原来照片是两枚重叠在一起的。在直子照片的背后,藏着藻奈美的照片。那是藻奈
美去年郊游时拍的,照片中的她冲着镜头做着胜利的手势。
“你看。”他将照片递给妻子。
直子眨了几下眼,做出了一副似哭似笑的表情。
“觉得好久没有看过真正的藻奈美的脸了。”
“可是直子也不是假冒的啊。”平介说道。
平介煮了方便拉面作为中午的便饭,拉面上还放了之前做的豆芽炒叉烧肉。他不会
做饭,所以只是这样简单的饭菜,也让直子非常感动。
“看来偶尔把你一个人扔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