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六章 神谋

赫斯缇雅拿着浸湿的笔记脸色惨白。

“笔记上的字没有消失……墨水没有化开……!”

文字一点都没有模糊。

看到这个事实,女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不仅如此,书页丝毫没有褶皱的质感也让人讶异。吸饱雨水的千年古书竟然还能完整地保留原型,从这点看来这本笔记——

“这个笔记,难道是‘魔道具’……?怎么会,这根本不可能……!”

这本诅咒的“笔记”正是出自那个名匠代达罗斯之手。

据说他是乌拉诺斯少数的眷族之一,是第一批接受了“神之恩惠”的人类。

而且就算在他的晚年——也就是众神降临的神代初期,也没有多少魔道具才对。自从发现“神秘”以来,魔道具的情报也花费了千年才累积而成的。仅仅充当“大门”材料的最硬金属还在情理之中,但这样的书册绝不是代达罗斯能做出来的。

也就是说有人故意重现了这本古代笔记,此时赫斯缇雅想通了。

这一切都是谋略。

“而且这种不会被水化开的墨水……我有印象。”

赫斯缇雅见过类似的东西。费罗斯利用使魔猫头鹰送来的信件也是这样。信上的红色笔迹也没有被雨水打湿。

那是能用鲜血代替墨水的魔道具——“血潮之笔”。

那是在欧拉丽中极为普及,并且广受冒险者青睐的红色羽毛笔。

而且,发明这个魔道具的——正是“万能者”。

“伊刻罗斯根本没有交给我什么‘笔记’之类的东西哦~”

面对哑口无言的费罗斯和“异端儿”,赫尔墨斯轻飘飘地说道。

“‘笔记’的主人是迪克斯·佩尔堤库斯。在他本人已经丧命的现在……真正的笔记应该也落在了‘人造迷宫’的某处了吧?”

先祖的遗产由子孙继承,“人造迷宫”和“笔记”都是如此。

就算是主神也不可能擅自拿走的哦,赫尔墨斯如此说道,同时保持着一尘不变的笑容。

这愈发助长了费罗斯的困惑、混乱、还有愤怒。

“那么,这个笔记到底……!”

“当然是赝品咯。交给你们的是我的眷族制作的山寨货。做工很精美对吧?只要利用魔道具的话,就算是千年的执念也能模仿给你看哦?”

出现在赫尔墨斯身后的,正是黑眼圈严重的水色短发美女。“万能者”接受了主神的恳求,在这短短几天之间不眠不休地伪造了一份名匠的执念。

当赫尔墨斯转交“笔记”的时候,他对乌拉诺斯说的唯一一句真话只有自己的眷族调查了“人造迷宫”。而且他们调查的范围和“洛基眷族”一模一样。

因此这个地下一层的“设计图”也是他们自己捏造的。

所以说赫斯缇雅和费罗斯参照的地图中掺杂着“谎言”。

而这“谎言”造就了眼前的现状。

“你在地图上标出原本不存在的‘大门’,就是为了把我们引诱到这里吗……!?”

“当然。只要那个‘洛基眷族’守住所有入口的话,那么只要再创造一条活路你们就能轻易上钩了,我说的没错吧?”

将不存在的“大门”标记在这条死路上。

费罗斯他们在伪造的“笔记”的引导下,自己跳入了男神准备的陷阱。

芬恩无法预测也是当然的。他那对危机异常敏锐的“直觉”当然不会对此产生反应。

因为“异端儿”们完全就是按照错误的方向前进的。

“东边还是西边,只要我能猜对你们的路线……然后只要信心满满地等在这儿就行了。结果就是,我猜了这里。”

男神解释了“恭候多时”的过程,然后捋了捋旅行帽的帽檐。

“你们可别怪乌拉诺斯哦。毕竟他一直以来让我‘协助’了这么多事情。所以我也需要一点报答嘛~”

为什么赫尔墨斯并没有直接将“笔记”交给贝尔他们呢?

原因很简单。为了不让他们怀疑。

只要经乌拉诺斯之手,就能最大限度缓和赫斯缇雅和费罗斯的猜忌心。这也算是一种伪装。既然是那个严明的老神转交的东西,赫斯缇雅他们肯定会无条件信任的吧。

“就连‘洛基眷族’也想不到你们会自寻死路吧,如果你们再停在这儿,他们过段时间就要来了哦~”

“……!”

“不过放心吧。这里还有可以利用的‘暗道’。只要利用那个你们就能平安回到地下城了。”

面对自投罗网的费罗斯和“异端儿”,站在路口正对着他们封死去路的赫尔墨斯同时向他们展示了希望和绝望。

其中的意义不言自明。

如今他们的生杀大权一律握在赫尔墨斯手里。

备受冲击的“异端儿”们被神的笑容压制着,费罗斯的漆黑手套正在吱吱作响。他在感到愤怒的同时,还感到无比焦躁。

这个因为过去的殊荣被讴歌为“贤者”,同时又渡过了八百年悠久岁月的愚者很清楚。

自己以及所有人,都被神意玩弄了。

“——费罗斯君,出大事了!被浸湿的笔记还完好无损……这是赝品!估计是乌拉诺斯,不对,是赫尔墨斯在捣鬼……!”

在这个阴森的死路中响起了赫斯缇雅的叫喊。这是她通过眼晶发来的通信。

在赫尔墨斯视线的催促下,费罗斯无言地握紧蓝水晶,然后将其捏碎。

女神的声音消失了。

“你有什么目的,神赫尔墨斯……”

“我有笔交易,不对,是有个请求哦?”

“异端儿”们现在无权拒绝。

费罗斯忍耐着不断涌出的咒骂询问,赫尔墨斯眯细了双眼。

他率领着身后的从者,环顾着眼前的怪物,缓缓说道。

“你们这群异端怪物,能不能去死呢?”

*

和贝妮他们告别之后。

贝尔和春姬离开了孤儿院后院,来到了“代达罗斯街”北区的制高点。

“街上的骚动还没平息……”

“是啊。‘异端儿’的各位现在已经返回地下城了吧……”

看着扶手前的贫民街,还可以听到其中传来的喧嚣。先前充斥着整个西区的黑雾已经彻底消失了,看来平息骚动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并排站在扶手前的贝尔和春姬在产生成就感的同时,心中还夹杂着些许寂寞,他们就这样眺望着结构复杂的迷宫街。

“……我们要不要去……帮助现在还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名‘异端儿’?”

“贝尔大人……”

“虽然人家是自愿留下来的,所以我这么做或许有些多管闲事……不过……”

我还是希望ta能活下来,回忆着贝妮他们的贝尔语塞了。

看着这名比自己小的少年,春姬眯细双眼微微一笑——

“——贝尔君,春姬君!听得到吗!?”

手甲上的蓝水晶突然发出女神的声音。

“神大人?怎么了?”

“出大事了,我想和你们碰面!我现在就出发,你们也听从我的指示!”

“咦……啊、恩、好,明白了。”

赫斯缇雅紧迫的声音让贝尔有些吃惊。紧接着,面面相觑的春姬也明白事有蹊跷了。

在暂缓说明的主神的引导下,他们总算在迷宫街正西的广场成功会合了。

赫斯缇雅背着塞满了道具和“魔法地图”的背包摇摇晃晃地赶到现场,简单寒暄两句之后便立刻说明了现状。

“那个‘代达罗斯的笔记’是假的!而且现在也联系不上费罗斯君他们了!”

“假、假的……?而且无法和‘异端儿’的各位取得联系……?”

“这、这是怎么回事,神大人!?”

“不知道,完全搞不懂……但是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面对狼狈的春姬和贝尔,赫斯缇雅不断晃动着绑好的黑发。

看着脸色焦急的主神,贝尔和春姬都领悟了事态的紧急。

“抱歉,贝尔君,你能马上去一趟地下通道吗?我也知道‘洛基眷族’还在那里很危险,但是求求你去调查一下吧!”

“遵、遵命!”

刚听完详细说明,贝尔就抓起“反转灵纱”准备冲出去——

“啊,先等一下,贝尔君!”

“咦?”

“以防万一,让我更新一下你的‘能力值’……毕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费力挖出神血专用针头的赫斯缇雅叫住了贝尔。

随后她把贝尔拽入了周围难以发现的阴影中。

“咦、但是……来到迷宫街之前,大家不是才一起……”

“因为你才和‘剑姬’交过手所以正好——啊啊,总之你赶紧给我脱!”

无法挑明“一心憧憬”的赫斯缇雅强行下达了命令,“好、好的!?”贝尔立刻开始脱装备。

“春姬君,你快去把支援者君和韦尔夫君他们叫来!”

“遵、遵命!”

为了强化“能力值

”,赫斯缇雅才优先和贝尔他们会合的,她一边向春姬下达指示,一边麻利地完成了更新作业。

“咦、怎么会……!?你到底被华伦某某君虐得多惨啊!?”

“咦,出什么事了?”

看着背部的赫斯缇雅大吃一惊,贝尔闻言冷汗直流。

虽然很好奇,但没时间耽搁了。贝尔重新穿上装备,接过几根双属性回复药进行了回复,在韦尔夫他们赶来之前便向地下通道进发了。

就在此时。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怪物骇人的咆哮,突然震憾了整个暗夜。

“……咦?”

一开始,贝尔并没有理解这个的真面目。

赫斯缇雅,春姬都茫然自失地抬起头看向咆哮的方位。

在云消雾散的月夜中——浮现出一抹展翅翱翔的异型之影。

*

“怎么回事,从哪里传来的!?”

摩尔德·拉特罗脸色苍白地吼道。

带着伙伴在这里游荡的他正好被公会职员叫住,现在正在不情不愿地处理他们的委托。当今天最震撼的怪物咆哮响起时,这群违法乱纪的上级冒险者一同神色紧张地回过头去。

在他身边,紧随其后的两名同伴脸色发青地指向空中。

“摩尔德……”“在那……”

“啊?”

摩尔德看向同伴们指示的方向,可以看到数个黑影。这些黑影全都拥有翅膀。

这些展翅翱翔的黑影正在慢慢变大。

这群黑影正笔直向摩尔德他们飞来。

当黑影的轮廓渐渐变为石龙的瞬间,还没缓过神来的摩尔德他们大吃一惊。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怒吼的石龙率领着怪物飞来,摩尔德他们见状立刻全速撤退。

随着扬起的沙尘,立刻产生了猛烈的冲撞。石爪踩碎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目睹这一切,周围一片沉寂。

而摩尔德他们所处的西北区边缘——正是大量避难群众聚集的场所。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时间重启的瞬间,西北区立刻响起了怒吼。

看到从空中袭来的数只怪物——凶恶的羽翼怪物,无力的居民们发出悲鸣,他们压抑至今的恐惧彻底爆发了。大量亚人四散逃跑。

“冒、冒险者!?快讨伐!”

“切!?”

公会职员悲鸣着发出指示,在场的冒险者立刻抄起武器冲了上去。

石龙、红鹫、闪燕、以及身穿盔甲的巨大蜂,一共四只怪物在椭圆形的大广场中央降落了。冒险者们分成了为了保护居民安全忠于职守的后卫,以及出于私心为了赏金而站在第一线的前卫。

利用种族速度优势的兽人发起了第一波攻势。

但是,眼中毫无理性的石龙直接将兽人们扇飞了。

“咕噢噢噢噢噢!”

“呜嘎啊啊啊!?”

利爪一挥,冒险者们便纷纷倒地,后续的矮人和人类也都是如此。后卫的万箭齐发也被坚固的石翼悉数弹飞。慌忙准备“魔法”的魔导士们甚至忘了自己正处于广场中央,其他怪物立刻发动袭击,他们的咏唱在顷刻间化为了悲鸣。

看到冒险者们被秒杀,这让群众们更加恐慌了。有不少大人瘫软在地上,公会职员们也脸色发白呆住了,妇孺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因为有不少人慌不择路地逃向东区,直接导致道路堵塞,延缓了整个避难的速度。

“夏克缇团长!?”

“……!”

在这里负责保护居民的“迦尼萨眷族”团长夏克缇则由于不同的原因失去了平静。

(不可能,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知晓“异端儿”存在的夏克缇有些难以置信。看到具备理智的怪物做出的诡异行动,她也难掩动摇。如今他们不断暴走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怪物。

面对严阵以待的团员们,她咬紧牙关大声喝道。

“将市民的安全放在首位!我们要遵从迦尼萨的神意,尽全力协助避难的诱导和护卫!!”

“是!”

如今,她只能如此下达指示。

“千草!你去和飞鸟他们协助孩子们逃跑!!”

“恩、好!”

在溃不成军的冒险者中还能发现“建御雷眷族”的影子。

樱花利用大斧的斧身抵御飞行怪物的攻击,听到他紧迫的声音,千草一边保护着一同返回广场的孩子们一边避难。

“呜、啊啊……”

“莱,快跑!?”

“……!”

莱、菲娜、露以及其他孤儿们一听到千草和养母的声音并没有立刻行动,看到凶恶的怪物他们都吓傻了。

这个充斥着悲鸣的广场,渐渐化为了恐怖和混乱的漩涡。

“怎么会,为什么!?”

冲上建筑物屋顶的贝尔看到这幅光景发出惊呼。

“y、‘异端儿’在广场上暴走……”

“……!?”

春姬捂住了嘴,赫斯缇雅睁大了双眼,她们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异端儿”——格罗斯他们正像普通的怪物那样在广场上肆虐。看到眼前这宛如噩梦的光景,已经没有人能正常思考了。

只有这名少年,顺应着本能展开了行动。

“等、等一下贝尔君!?”

贝尔直接将手中的隐身衣扔在一边,不顾赫斯缇雅的制止冲了出去。

居民们拍打着耳膜的悲鸣驱使着贝尔尽快前往大广场。

“赫斯缇雅大人!”

贝尔刚冲出去不久,韦尔夫、命还有莉莉就赶到了。

察觉骚乱的他们一看到眼前的光景,也和贝尔一样惊呆了。

“喂,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鬼!?”

“不知道!完全搞不懂啊!?”

“两位,都冷静一下!!”

韦尔夫和莉莉发出惊呼,和他们俩不同,稍稍取回冷静的命打断了他们。

不顾眷族们的争吵,凝视着“异端儿”暴走的赫斯缇雅突然产生了某种感想。

(现在这样、简直就像一座舞台……)

广场就是剧院,居民就是观众,怪物和冒险者则是配角。血沫横飞的残酷战场中不断响起悲鸣,恐惧在不断高涨,观众们都在翘首以盼转机的来临。

而眼下,主角——英雄则冲向了舞台——

“——!!”

赫斯缇雅猛地抬起头。

她瞪着虚空,对着在某处欣赏着这片光景的“神之眼”,发出自己最大的抗议。

“团、团长!?”

“我知道。”

芬恩看都不看手忙脚乱的劳尔,眺望着怪物们降落的西北区。

“这简直就和地下城一样……”

接连不断的异常事态让芬恩叹了口气。

敌人的目的恐怕并不是袭击避难所……恐怕在自己的认知以外,有第三者介入了怪物的行动吧。芬恩在对此感到有些不甘的同时,也很清楚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就必须让“洛基眷族”的部队出动了。

此时,芬恩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叮,他的拇指开始疼痛起来。

(恐怕……要发生什么了。)

芬恩舔着拇指,同时想起了主神的话。

“要我亲眼看看吗……真是的……”

“咦?怎么了,团长?”

劳尔听到芬恩的自喃有些吃惊,此时芬恩下定了决心。

“劳尔,我率领部队前去支援。”

“咦咦!?团长亲自出马!?这、这里的指挥怎么办!?”

“交给里维莉亚,还有,劳尔,你也留下来。你可要努力赎罪哦。”

咦咦咦咦咦咦咦!?芬恩无视了路人团员的悲鸣,立刻展开行动。

警戒对象依然健在。小人族首领一边传令让艾丝为首的第一级冒险者原地待命,一边带着团员们火速赶往西北区。

*

“不要再向主街挤了!请大家听从‘迦尼萨眷族’的指挥!”

埃伊娜大喊。但在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和悲鸣中,她的声音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过她还是拼命阻止着失去冷静的居民们。

虽然她基本是因为私心才来到“代达罗斯街”的,不过如今她也以一名公会职员的身份在西北区边缘来协助居民们的安保工作了。

眼下,在这个混乱的广场中,居民的诱导看上去却并不顺利。

(走投无路的怪物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而且‘代达罗斯街’这么大,它们竟然会直接出现在避难所,怎么会……!)

她看着在广场中央和冒险者们对峙的怪物们。

就算埃伊娜知识丰富,但她说到底只是在公会本部负责接待

,并且静候冒险者归来的职员,她和其他职员以及居民们一样非常害怕。她尽力压抑着不断颤抖的四肢分析战况。

(那个石龙,更是强得出奇!)

不仅是下级冒险者,连已经升级的第三级、以及少数第二级冒险者都被一齐掀飞了,他们纷纷陷入昏迷。远距离武器面对它的石头身体也收效甚微,看来只有“魔法”才能对其造成伤害。

由于现在“迦尼萨眷族”正全力保护居民,所以少数怪物竟然占据了优势,这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洛基眷族”能来的话……!)

看着一名同僚拽着吐血倒地的冒险者远离战场,埃伊娜开始祈求救援的到来——此时她和凶恶的石龙对视了。

“——咦?”

发现明显“看”着自己的怪物,埃伊娜的时间静止了。

面对无机质的石眼,她不禁倒抽一口气,仿佛心脏也产生了被勒紧的错觉。

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腕——镶嵌着紫色宝石的手环正闪闪发光。

她也没有发现,石龙的手上正拿着一颗同样的宝石。

埃伊娜看着扑向自己的灰石巨影彻底呆住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看到石龙突然掉转方向,冒险者们大吃一惊,居民们也尖声发出惨叫。

保护其他人的后卫已经来不及用盾牌抵挡了,全力奋战的樱花也大惊失色。人们落荒而逃,阻隔石龙的一切都瞬间消失了,埃伊娜翠绿色的瞳孔中映满即将贯穿自己的石爪——

“——哈啊啊啊!!”

但是,一道身影阻止了它。

“!?”

“!”

为埃伊娜驱散死亡的,正是紫色的斩闪。

一名白发少年——贝尔飞奔冲到石龙面前,架起神之匕首。

“贝、贝尔……”

“埃伊娜小姐,快离开这里!!”

在呆然的埃伊娜以及居民和冒险者们的注目下,少年一脸焦急地大声喊道。确实,贝尔已经毫无余韵了。为什么,现在他的脑子里充满了疑惑。

他用视线向面前的怪物发出质问,但丑恶的石龙只是微微眯细双眼,然后再次扑向埃伊娜。

“咕噢噢噢!”

“什——!?”

贝尔阻止了这次突袭。

猛烈的冲击麻痹了紧握匕首的手,石爪上迸出了无数碎片。

石龙展开双翼,继续朝着埃伊娜发动猛攻。

(格罗斯先生!?)

在动弹不得的埃伊娜面前,斩击和利爪发生了无数次碰撞。

石龙的潜在能力明显占优,看到这名饱受白眼的冒险者陷入劣势,其他冒险者也冰释前嫌上前支援。但是,其他有翼怪物立刻阻止了他们。

贝尔被迫与发动猛攻的石龙交战,面对怪物发出的威吓,他无比惊异。

——难道失去自我了!?

他想起了18层发生的光景。如今石龙的样子和当时他们为了给同胞报仇的光景酷似。难道他的同胞又发生不测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

“……”

他的追问得到的——只是锐利的石爪。

面对无比困窘的贝尔,石龙——格罗斯抹杀着感情挥动石爪。

他当然还保持着理性。

在他凶残的怪物狰容下,还隐藏着已经缔结的“契约”。

这名和少年开战的“异端儿”手中的宝石仿佛和手环产生了共鸣,叮,宝石在他手中摇曳着暗光。

——你们这群异端怪物,能不能去死呢?

出现在格罗斯他们面前的可疑男神如此说道。

“什——”

“神赫尔墨斯,你在说什么!?”

面对倍受冲击的利德和好不容易摆脱震惊的费罗斯,赫尔墨斯一脸平淡地说道。

“啊啊~你们没必要全死哦。我想想,大概三、四只就够了。”

面对他一尘不变的笑容,格罗斯他们感到了——恐惧。

在这个既非凡人也非怪物的超越存在面前,他们无一例外地感到战栗。

“我可是赫尔墨斯。无论是已经缔结的契约,还是乌拉诺斯的约定我都会遵守——但只会遵守一半。”

赫尔墨斯眯细了锐利的橙色双眸,笑着卖了个关子。

“至于另外一半,就当作报酬支付给我吧。”

神的双眼环顾着在场的“异端儿”。

“为了拯救你们,有个少年陷入了窘境。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的。”

“……!”

“你们被他救了无数次,结果现在想拍拍屁股回去?抱歉,谢谢你救了我们,这种漂亮话就两清了?喂喂,就算是再怎么随性的神也不会做出这种毫无诚信的举动哦~”

这种口吻也是这个男神的一种交涉手段,这就好像温柔地欺骗恋人的话术,同时也好像不断让伤口化脓的“剧毒”。

脸色突变的“异端儿”确实被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神赫尔墨斯!!”

费罗斯握紧双手发出怒吼。

他并不是对赫尔墨斯的背叛感到愤怒。而是对践踏了“异端儿”的内心,践踏了少年主动做出决断的意志的神意感到震怒。

“愚者,你是想说,贝尔是自行决定的?才不是呢,他只不过是被卷入了你们的闲事——还有乌拉诺斯的神意之中罢了。这一切都只是他无可奈何的选择。”

不过赫尔墨斯充耳不闻。他对事实和真理抽丝剥茧,反驳了才区区度过八百年光阴的孩子。

“世界正渴望着‘英雄’。而我呢,将一切都押在了那纯白的光辉上。和怪物携手……哼,这种事情我绝不允许。”

听到男神阐明的神意,费罗斯一脸愕然地愣住了。

“我赫尔墨斯在此请求。异端的怪物们啊——这次轮到你们来拯救他了。”

赫尔墨斯诚恳地、狡诈地压低姿态请求“异端儿”。

“……也就shi说,让小鬼杀diao我们对吧?”

“您能理解得这么快真是太好了。”

格罗斯一开口,“异端儿”们都大吃一惊。

“那我去ba。”

“格罗斯!?”

“利德,蕾,还you其他怪物都不可能dui小鬼下手de吧?这zhi有讨厌人类de我才能办到。”

“但是格罗斯,这样你hui……!”

“无lun如何,我men都别无选择le吧。”

看着上前劝阻的利德和蕾,看着从最开始创立“异端儿”的朋友,格罗斯摇了摇头。他瞥了眼赫尔墨斯,男神笑了笑给予石龙无言的肯定。

其他“异端儿”纷纷咬紧牙关垂了下头。

“勇敢的石龙啊,请问您尊姓大名?”

“……格罗斯。”

“谢谢你,格罗斯。虽说你是个怪物,但我还是要向你送上称赞。”

脱帽行礼的赫尔墨斯向格罗斯送上了最大的尊敬。

然后,他将一个紫宝石交给了格罗斯。

“这shi……?”

“保险~那个老好人贝尔君就算遭到攻击也不会拿起武器的吧。所以这个宝石会对他重要的人产生反应。所以,你们要先瞄准‘她’。”

站在男神背后的眷族——魔道具制作者有些唾弃地叹了口气。

格罗斯沉默地看着宝石说道,“知道le……”,然后将宝石嵌在了手掌的石缝中。

“‘她’现在应该在迷宫街的西北区吧。我希望你们先去那边闹一闹。不过那里应该有很多你最讨厌的人类吧……所以还请你们不要杀了他们哦。”

“你zhe家伙要求zhen多……”

格罗斯满脸厌恶地啐道,他最后看了利德他们一眼,说道。

“说好le,你yi定要帮助我de同胞。”

“喂喂,我可是赫尔墨斯哦?一定会遵守契约的~”

鬼知道,格罗斯转过身展开了双翼。

他带着那些自告奋勇一同赴死的有翼怪物,冲出地下通道,飞向了迷宫街上空。

(——这jiu是我的“报恩”吗?)

格罗斯在攻击着贝尔和埃伊娜的同时,在心中自嘲。

为了这个对同胞一视同仁出手相助的人类,自己竟然要用生命来偿还。这就是一种讽刺。不过对于这个无比厌恶人类的自己而言,这或许就是报应吧。

没错,那就是被这个自己赏识的人类送上末路。

(不yao迷茫,小鬼!)

自己已经和利德他们说好了,绝不要怨恨贝尔。

看着宛如孩童般忍耐痛苦神色扭曲的少年,格罗斯保持着怪物的容貌拍打着翅膀。

他装作狂怒的样子,扮演着暴走的怪物,为了让这柄匕首贯穿“魔石”而发出咆哮。

(否则,我ke要杀le这个女人了——!!)

格罗斯发出凶猛的咆哮催促着贝尔的进攻,同时挥下利爪。

*

“贝尔君……!”

赫斯缇雅一行人赶

到了化为战场的大广场。

能够坚持战斗的冒险者已经寥寥无几了。而广场上还留着众多尚未及时逃走的居民。在广场的角落里,能看到贝尔正保护着身后的埃伊娜与格罗斯展开激烈的防御战。

看着伤痕累累的少年,埃伊娜都快哭出来了,为了不拖累贝尔她想尽办法脱离,但石翼却封杀了她的退路。不断飞向空中发动攻击的石龙导致战况渐渐被逼入了绝境。

“贝尔……!”

“贝尔大人!”

韦尔夫、莉莉、命以及春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底该不该帮助贝尔呢。现在真的能攻击“异端儿”吗,他们迷茫了。

在迷茫的眷族身边,赫斯缇雅也在思考如何解决事态。

(要不要把赫尔墨斯的诡计告诉贝尔君?但是,如果告诉他的话……)

赫尔墨斯可能强迫“异端儿”答应了什么条件。如果这么做事态会如何发展?

恐怕,格罗斯真的会杀害埃伊娜。

赫斯缇雅并不清楚男神到底提出了何种交易。如果单纯只是以同胞们的性命相要挟的话,那么鲁莽的传话反而会扰乱少年的内心。

“援军马上就到!再坚持一下!”

冒险者传来的捷报对于贝尔而言只会徒增焦躁。

赫斯缇雅握紧了手中的眼晶。

“——状况如何?”

然而,就在赫斯缇雅他们焦头烂额的同时。

芬恩率领的“洛基眷族”已经到达了可以眺望整个广场的建筑物屋顶了。

“居民的避难还没完成!现在其他派阀的冒险者正在和怪物交战,其中还有‘小小新秀’!”

听到团员的报告,芬恩微微眯细双眼,凝视着少年和石龙。

“……各就各位。地面部队在负责牵制的同时,你们注意提防敌人从空中逃走。”

“是!”

随着派阀团长的指令,众多团员举起了弓矢。

同时。

在广场周围那些尚未逃跑的居民中,渐渐掀起了骚动。

“‘小小新秀’……”

“……‘小小新秀’?就是那个,贝尔·克朗尼?”

看着为了从石爪下保护半妖精而挺身而出的冒险者。

看着危急关头飒爽登场的勇敢少年。

正因为现在是十分危急,所以人们的视线中才会抛开恶意和失意,他们现在只会看到眼中的事实。

“大、大哥哥……”

那些把他骂作叛徒的孩子们,呼唤着他。

这些深陷于恐慌中的居民们,渐渐产生了变化。

“时机正好哦,贝尔君。这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哦~”

在广场附近某座晚风吹拂的高塔上。

赫尔墨斯心满意足地俯视着和石龙交战的白发少年。

阿斯菲正站在他的背后。

这名银框眼镜下充满黑眼圈的眷族叹了第N口气。

“就算你是我的主神,这次我也快忍无可忍了……”

“哈哈哈,你太严格了,阿斯菲~”

赫尔墨斯头也不回地笑了笑,阿斯菲则死死盯着他。

“为了贝尔·克朗尼利用‘异端儿’……这点我姑且还算同意。但是,您为什么还要将普通人也卷入其中呢?”

“毕竟让他步入如今这般田地的,就是这群普通人哦~所以这次还得靠他们宣传咯?”

剧场、观众、为了将戏剧推向高潮的配角、以及主角——英雄。正如女神所料,赫尔墨斯搭建的正是这样一座舞台,他耸了耸肩瞥了身后一眼。

“更何况,阿斯菲自己也赞成抛弃‘异端儿’的吧?”

毕竟那个对少年,以及对迷宫都市而言都只是“弊害”。

看着主神寻求同意的视线,阿斯菲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去准备了。”

“啊啊~为了以防万一,拜托了~”

赫尔墨斯向戴上漆黑头盔变成“透明状态”的眷族挥了挥手。

当阿斯菲静悄悄地离开塔顶之后,赫尔墨斯看着眼前的光景吊起了嘴角。

“恩……抱歉哦,乌拉诺斯。事情就是这样。”

赫尔墨斯俯视着少年和石龙的战斗,向不在现场的老神说道。

“和怪物共存?这算哪门子傻话。和‘怪物’和平共处——这就是白日做梦。”

这名一直毕恭毕敬履行委托人命令的男神,在塔顶表露了心声。

“你真觉得你能将几十个世纪的仇恨彻底颠覆?大神(宙斯)也跟你说过的吧,这是痴人说梦。”

他看着少年继续低喃。

“‘异端的英雄’?根本没人期待这个。”

赫尔墨斯展开双臂。

他欣赏着人类和怪物在舞台上的歌剧露出笑容。

接着,他发出宣言。

“回归英雄的原点吧,贝尔君~”

这便是他的神谕。

“让我们打倒怪物吧?打倒怪物,拯救苍生,重返英雄的行列。”

宛如上天降临的圣光,宛如指引救赎的道标,赫尔墨斯降下了暴虐的神意。

“赶紧,舍弃‘异端儿’吧。”

赫尔墨斯以镇压骚动为由向乌拉诺斯主动请缨。所以他成为了平息都市混乱、并且协助迷途之子——“异端儿”返回地下城的使者。

但是,他本身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能让自己更彻底地操控这场骚动。这是他唯一的目的。

“反正~杀一只就够了~”

“你或许会痛苦不已,但迟早会重新爬起来的。”

“我和芙蕾雅大人,绝不会让你无聊的哦~”

赫尔墨斯的真意就是,让贝尔和象征着破灭的“异端儿”绝交。

男神自信能让英雄奔赴战场。

男神拥有着不可动摇的自负——为了自己理想的终焉,他能引导英雄。

众神的拿手戏,便是左右人们的宿命。

你只要斩断和“怪物”的羁绊,就能作为众神宠爱的英雄一路前行。

赫尔墨斯的神意,便是如此。

“再磨蹭下去,你可爱的埃伊娜酱就要死翘翘了哦?”

赫尔墨斯眯细橙黄色的双眸,笑了。

激烈的战斗被迫将选择推到少年眼前。这是神准备的唯一选择。

在男神的守望下,这壮观而又滑稽的舞台终于迎来了终幕。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威胁着自己的尖牙,袭击着埃伊娜的利爪,这些都在伤害着贝尔。

同时贝尔不断弹开攻击的匕首也在伤害着格罗斯。但格罗斯瞄准自己和埃伊娜的攻势却丝毫没有减缓。

其他冒险者数次想上前支援,但全被打飞了。不仅是弓箭,还有鲁莽接近的家伙也都被格罗斯的石翼吹向了远方。这对石翼就是石龙的第二双手,即可作为钝器也可作为护盾,是攻防一体的武装。

“贝尔君……!”

埃伊娜痛苦地呼唤着贝尔,贝尔也苦涩地扭曲着脸。

冒险者,公会职员,居民们,他们都在紧盯着贝尔的动向。他们都在祈祷着贝尔能成功挥下终结威胁——怪物的一击。

——格罗斯先生。

在利爪和斩击的交错中,贝尔想办法和石眼进行眼神交流。

但是石龙的双眸保持缄默,这让贝尔产生了大喊的冲动。

根本无法沟通。自己的焦虑只是在虚无地空转。女神之刃颤抖了。

选择渐渐迫近。自己必须下定决心,这是必定会失去重要之人的诅咒选择。根本无从逃避。

为了分析现状,贝尔在激烈的攻击中拼命加速思考。

为什么,不断询问的贝尔脑中——响起了少女的话。

“利德他们也说过,虽然现在不太可能……但是,迟早还会出现和贝尔你们一样的人们的,到时候梦想说不定真的会实现!”

——梦想。

“异端儿”——格罗斯他们的梦想。

“……谢xie,真de,feichang感谢!”

这是格罗斯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如今,眼前释放着真正杀意的怪物,和当时的格罗斯重叠了,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总觉得,如今不断袭来的利爪和尖牙中蕴含着坚定的意志。

面对贝尔不想战斗的倾诉,格罗斯却怒吼着催促他抛弃迷茫——

“‘洛基眷族’来了!!”

这时冒险者开始欢呼援军的到来。

只见装备上刻着小丑徽记的上级冒险者集团冲入了广场,有翼怪物们立刻准备飞向空中。

“!!”

见状,石龙的心中也焦躁起来。

必须由贝尔·克朗尼讨伐袭击人们的怪物。必须要让少年清算一切。绝不能违背和男神的契约,绝不能让自己崩落的尘埃中留有遗憾。

现在已经不是犹豫的时候了,下定决心的格罗斯展开双翼冲了上来。

这是贴地飞行的勇猛特攻。惊愕的埃伊娜和贝尔根本无从回避或者防御——这是强

迫少年反击的舍身攻击。

“贝尔君!?”

“祖尔!”

赫斯缇雅和公会职员一齐喊道。

“拉弓!”

芬恩命令团员们瞄准有翼怪物,同时举起自己的长枪准备贯穿石龙。

“动手吧~贝尔君~”

在焦急万分的人们的正上方,赫斯缇雅握紧了名为神意的丝线。

在格罗斯急驰而来的必杀面前。

贝尔,闪动了手中的匕首。

*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费罗斯!?”

利德大声吼道。

在“人造迷宫”内部。如今“异端儿”和格罗斯已经到达名匠梦想的迷宫内部了。

赫尔墨斯的确遵守了约定。当格罗斯他们起飞之后,他便安排眷族进行佯攻和扰乱,让“异端儿”们在不被“洛基眷族”发现的情况下进入了“门”的内侧。

“确实,如果真的要为贝尔亲他们着想的话,这么做或许是个好方法!但是我们怎么能对格罗斯他们见死不救!?只有我们回去的话……这就本末倒置了吧!?”

在这个悄然返回母亲——地下城怀抱的集团中,利德停下了脚步。

面对沉默不语的蕾他们,利德厉声喊道。

“并非如此,利德。我只是相信他。”

黑衣魔术师头也不回地回应利德。

在压制着怒火的斗篷深处,费罗斯轻声说道。

“那个愚蠢至极的少年,绝对能跨越神意——”

*

“————————!!”

石龙眼看就要贯穿了。

他发出了让众人胆寒的咆哮。收紧的双翼完全展开,划破大气直线滑行。

贝尔直面着宛如巨大石枪的恐惧利爪,看向了急速迫近的石龙。

他的视野中在不断重复着静止和加速的影像。

外部世界中的人们发出的悲鸣在渐渐拉远。

埃伊娜根本无法对怪物的突击作出反应,只能在背后发出惧怕的吐息。

石龙的杀意是货真价实的。

这样下去他的石爪必定会将贝尔和埃伊娜一同葬送血海。

松开匕首的信念和本能在激烈碰撞。保持着突击体势的石龙挑衅地将胸口大开,仿佛在引诱着自己用匕首贯穿“魔石”,将怪物的突击和杀意都化为尘埃一消而散。

冒险者的怒吼和群众的惨叫都在期盼着怪物的终焉。

操纵着丝线的神意,不断肯定着自己的本能。

面对格罗斯近在眼前的必杀。

贝尔,挥下了握着匕首的手。

(————)

但是——

少年的意识,早已离开映衬着怪物的视野,看向了内心深处的某个光景。

在无尽闪光的引领下,他握住了沉于心底的那道雷霆。

他终于将尘封于幼年的古老记忆大门,打开了。

“不要屈服于他人的意志。”

脑中响起了祖父的声音。

“精灵和神明都是一丘之貉。我说的话你也大可无视。”

祖父如此告诫。

“不要盲从别人的指示。要自己决定。”

祖父的眼神,在如此诉说。

“因为这是,你自己的故事啊。”

微笑的祖父曾是如此教导年幼的自己的。

“哈啊啊!!”

面对无情的世界,贝尔发出了反抗的咆哮。

贝尔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将悄悄束缚着全身的神意丝线尽数挣断。

龙女的梦境,石龙的感谢,想起这些的他挥开了被强推至眼前的抉择。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他冲破了被延缓至极限的时间,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眼前就是即将刺穿贝尔和埃伊娜的怪物之爪。

直视前方的贝尔所采取的行动是——

信任。

“————”

他将匕首插入刀鞘,展开双臂。

男神睁大了双眼,怪物的石眼中也染上了惊愕。

看到对方收起武装毫无防备地面对自己,下个瞬间——石龙中断了突击,向后飞去。

“——等等!”

在广场上方,率先做出反应的芬恩立刻下令停止攻击,这让团员们大吃一惊。

他睁大的碧眼,正死死盯着停止攻击的石龙。他的惊讶瞬间传遍了整个大广场,人们纷纷产生了相同的感受。

赫斯缇雅,莉莉,韦尔夫,命,春姬,樱花,千草,夏克缇,埃伊娜,他们都惊呆了。

既没有杀死怪物,也没有让埃伊娜丧命,这就是贝尔愚蠢至极的第三选择。

滴下冷汗的少年,和茫然若失的石龙对视了。

一时之间,整个世界都停止了。

“……”

同时,从塔顶俯视整个光景的赫尔墨斯——

用手指压着帽檐挡住了睁大的橙黄色双眸。

“啊啊~竟然变成这样了……你啊,真的太蠢了。”

广场上充满了神奇的而又有些让人费解的沉默。

众多注视着少年的眼中都流露出了“果然你和‘怪物’关系匪浅”的疑念。这将直接成为引爆恶评——“人类之敌”的火种。

当时间停滞的人们从梦中惊醒的瞬间,想必他们会再次产生混乱和怒吼吧。

“没办法,动手吧,阿斯菲。”

赫尔墨斯可不允许这样。

他向着广场一角的阴影,如此低语。“透明状态”的阿斯菲,取出了刻有螺旋纹路的飞针。这是一根宛如鲜血的真红细针。

这是能让怪物陷入兴奋状态并且凶暴化的“红针”。这种道具在迷宫探索中可以让怪物同类相残,但也有加剧风险的两面性,是“万能者”的独门魔道具。在这里使用的话,后果或许真的不堪设想。

赫尔墨斯早就预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了。他料定少年会和五天前一样干蠢事。

遵循主神的神意,阿斯菲的碧眼瞄准了石龙。

“……事到如今也无法要求你的原谅了。”

仅仅一瞬,她的眼神瞟向了和石龙对峙的少年。

仿佛察觉了她的视线,贝尔突然看向了处于“透明状态”的阿斯菲。

真红飞针马上就要被投出去了。

少年顺应着直觉冲上前去。

此时,在禁锢的时间中还在行动的,只有阿斯菲、贝尔——以及芬恩。

“————”

小人族的手指,突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痛。

这是通知敌人接近的最高警报。

敌人只有一个,芬恩抬起头的瞬间。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停止的时间被彻底打碎,“怪物”的咆哮震撼了苍穹。

*

这个存在,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ta的眼前。

“————”

在黑暗的小径中,ta一动不动。应该说是动弹不得。

看着一名手握大剑的巨汉。这是一名千锤百炼的,武人。

ta瞬间就领悟了。

只有独臂的自己必败无疑。不,就算双臂健在也胜率渺茫。

眼前的存在就是如此强大。这名武人比那群让自己热血沸腾的战士,恐怕甚至比斩断手臂的金发金眼剑士还要——

同时,ta对出现在眼前的存在有些熟悉。棕色的头发和双眼,宛如猛猪一般的锐利目光。从记忆乃至“心灵”都感到无比疼痛,但却丝毫无法想起。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武人必定会杀了自己。

面对如此超规格的存在,ta笑了。

ta感谢自己竟然能遇到必败的邂逅。身体渐渐激昂。战斗是凌驾饥渴的唯一手段。如果面对绝对强者的话更是如此。就算粉身碎骨也只不过是自身的夙愿,所以根本无需胆怯,也无需退却。

ta握紧了手中的巨斧,踏出强韧的钢蹄。

“……”

然而,武人却——

慢慢举起手,指着某个方向。

然后说道。

“在这前方,有你渴求的东西。”

ta愣住了。

ta睁大了双眼。

回头望去。武人指示的方向可以看到地面广阔的蓝天,从远处正不断传来轰鸣。那是战斗的气息。总觉得从那里,可以听到自己追寻已久的“存在”。

转过头来,武人已经忽然消失了。但如今这已经不值一提了。

得到引导的ta加快脚步,开始突进。

ta甚至忘记隐藏自己过于庞大的气息,撞飞发出悲鸣的猎人,任凭暴走的心脏和饥渴的驱使。

ta踏碎地面一跃而起,跳到了屋顶。

接着——

“——————”

椭圆形的大广场,无数种族各异的人们,在那之中便是激战正酣的——纯白少年。

看到眼前的光景,ta心生光明。那是能让一切色彩返璞归

真的白光。

ta终于想起来了,ta终于清醒了,ta终于震撼了。

啊啊——哈哈!!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那就是自己的梦!那就是自己的愿望!那就是自己的憧憬!!

那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答案!!

ta终于找到了他,然后看到了他周围的一切。

只见周围的大量猎人,而他正和一名同胞对峙。

不行,不可原谅。只有这件事绝对不可饶恕。

绝不能让任何人抢先。绝不对让给任何人。那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劲敌。

再战。再战。再战。

自己的今生——就是为此刻降临的。

澎湃的血潮,膨胀的肉体。无与伦比的“饥渴”唤醒了自己无尽的力量。

激情澎湃战意高涨的ta,发出了咆哮。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迷茫,悲伤,诡计,咆哮将这些尽数击碎,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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