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枢机主教的祝祷祭典

第三章枢机主教的祝祷祭典

一开始都很微小

可是后来学会了爬行

知道怎么扶着东西站立

最后终于迈开脚步

不道德与疯狂与谬误,全无例外

非属善类之物必定如此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形骸化论考」皇历四八三年

这是个降低照明昏暗的房间。架子上交叉挂着剑与枪。

墙壁上张挂着哲贝伦龙皇国东北方的地图。地图的一点上,插着小小的旗子。

仔细看,就能分辨插着旗子的那处是圣地亚鲁索克。现在应该是没有任何军队驻扎的圣地,地图上却插着几十支写着部队名称的旗子,标上大量的注释。

房间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却尔斯象棋的棋盘。八乘八的方格分别涂成黑色与白色作区分。一般的却尔斯象棋应该会排上士兵、骑士、主教、皇后、国王的棋子。但这个棋盘却并非如此。

取而代之的,是排着黑翡翠作成的七个主教与十二个骑士,还放着本来不应该存在的棋子。放着尖帽上挂着钤铛,弄臣的棋子.

黑翡翠的棋子与象牙的棋子们,在棋盘上重现了抽象的战役。

周围沉没在黑暗里的,是穿着黑衣服的老人们与带着红色徽章的男子们。他们的轮廓在微暗的房间里渗入黑暗之中,无法分辨谁是谁。

其中一人伸出手,抓住弄臣的棋子。是爬满了皱纹的老人的手。

「弄臣还没有联络吗?」

「七个主教好像太多了。」

回答的是中年人的声音。虽然脸隐没在黑影里,但可看见黑色的军服与红色的徽章,及削瘦的脸颊。男子的话。让室内的男子们起了一阵骚动。

「要砍主教的头,只能趁现在十二个骑士分散开来的时候动手。」

「七个骑士保护着七个主教,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果然还足该把预测范围缩小到武士或是贤者,操偶师或是圣者守护着的主教吧?」

「真货到底在哪里。他会在哪里和七颗星星握手……还是打算甩开?」

「对王要保密再保密,谁都不许说出去。」

在吵杂的老人与男子们的另一边,微暗的房间一隅,更加黑暗之处站着一个人影。握着弄臣棋子的人,落落大方地低语。

「回来了吗,结果怎么样?」

「弄臣找到了真正的主教。」

听见影子压低的声音,响起了一阵欢呼。

「主教秘密进入歌女之都了,似乎在那握着七星的手。」

聚集在房间里的人之间,盈满怒气。

「所以被他骗了吗。一背信者,叛敦徒,卖国贼!一杀了他,杀了他来彰显我们的正义!」

弄臣的棋子下在黑与白的棋盘上,响起坚硬的声音。

「请肃静,诸位观战者。」

老人与男子们安静下来。确认了自己行为收效的老人,把脸转向影子。

「影子啊,到歌女之都去吧。」

「在下将与影子,以及猎人一同前往。」

老人伸出身子。露出法衣的袖子。

「切勿忘了我拾回流浪的汝等的恩惠?」

影子听见命令无声地点头,退入房间的黑暗之中。影子渗入黑暗,变得无法分辨。

「好了,好戏开始了。血与背叛与死亡的即兴剧即将开幕。」

老人伸手举起雕刻复杂的水晶玻璃杯。人影们也仿效首领举起酒杯。琥珀色的酒,在酒杯之中摇曳。

「吾人将为英雄的活跃与死于非命落泪。享受完戏剧之后,饮下国家光辉胜利的祝贺之酒吧。」

每个人都喝了酒。空酒杯撞上地毯,玻璃碎裂声成为揭开序幕的信号。

「要怎么出手?」

只有眼神精明的军人,还喝着酒。

他的目光,专注在黑色的主教棋子上。

我一面喝着起床后的咖啡,一面坐在床沿看着窗外。

我在涅雷斯路的公寓里,附近的地标是有翅膀标志的夏曼多咒式公司第二分公司。由十楼的一〇一号室,可以清楚的看见街道。早晨的艾里达那街道上行人熙攘,车子来来往往。

我听见终端机传来播报新闻的声音。

「接着是追踪报导。前几天早上,在市内哈姆兰地区莫彻斯路发现的尸体,已确认其身分为上班族艾梅特.布鲁库姆。」立体光学影像中的播报员,今天也以严谨忠实的表情播报着。市警局似乎已认定,他是市内接连发生的连续咒式士杀人案第四名牺牲者,目前正加强调查。」

事件与新闻报导都持续着。

「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与龙族稳健派的贤龙派之间的天伦条约批准会议,遭到同盟推进派亚温议员的强烈反对,陷入胶着状态,不过认为协议不至于破裂的意见也很多。」

今天世界和艾里达那也不安宁啊。对我来说只有产生这种程度的感慨。

「最后,播报本周艾旦乌斯郡的天气。降雨机率,西部是百分之零,东部是百分之零,北部是百分之十,沿岸地区是……」

我关上立体光学影像,把咖啡杯放回桌上。

这世界或艾里达那似乎光是发生些不好的事。从我出生之前就开始,还有现在,以及到人类灭亡之日为止,纷乱都不会平息吧。

「怎么了,嘉优斯?」

随着柔软的嗓音,我的左肩传来温热的体温。是吉薇妮雅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我看着女友又是撒娇又是担心的侧脸。

及肩的白金秀发。那是她有北方亚尔利安人血统的证据,略尖的耳朵像兔耳一样微微抖动着。

她注视着我的双眼,宛如带着透明感的绿色宝石。那眼神让我从心底好似要想起什么。可是,我总是找不到要用什么话语来形容。

「没什么啦。」

为了掩盖长时间的停顿,我稍微强硬地拉过女友坐在床铺上的身体。夺去发出娇声抵抗着的吉薇蔷薇色的嘴唇,封住她的话。

没有委托时,或是工作很早结束的时候,我都会去她家里。这里是少数能让我灵魂获得平静的场所。只要跟吉薇在一起,不论是金钱或工作的问题,甚至是吉吉那这个衰神都能抛在脑后,只有和吉薇共度的时光才能抵达忘却的彼方。

吉薇的工作也很忙,在一起的机会不太多。也许正是因为只能偶尔见面才能保持热情。

我离开吉薇的嘴唇,倒回床铺上。把头放在她的膝盖上。吉薇的双眼像是看见撒娇的孩子,低头看着我。我举起手,愉悦地玩弄吉薇的头发。

我一时起意伸出双手,举到吉薇的眼前。

「吉薇,假如下面的左手是零,上面的右手是一百,你有多爱我?」

「都是老大不小的男人了,还真敢问这种丢脸的问题。」

「好啦,告诉我嘛。」

吉薇笑着,战战兢兢地伸出右手。很害羞似地,放进我的左手和右手之间。吉薇的手放在我右手的正下方。我拍下右手,跟下面的左手合着打了吉薇的手。

「耶——妳被骗了。」

我开心地嘲笑吉薇,她的表情转成苦笑。

「搞什么啊,好无聊~~」

「这很重要。如果你的手放在靠近零的下面,我就会更用力。靠近一百就几乎不会痛。这是显示爱情伟大的游戏。」

「果然是很无聊没错。」

吉薇笑了出来。男女的枕边细语就算无聊也没关系。她的微笑就像柔和的阳光射进我的胸膛。

「什么嘛,笑得那么低级~~」

吉薇的眼中对我的视线有一丝责怪。虽然我没有那个意思,舌头却无视我的意志,机械式地自动运转。

「没有,没什么。」我向上看着吉薇。「只是,想起昨天在我身体下吉薇激动的样子。诶,妳那个声音叫得好可爱。我学给妳……」

「嘉优斯!你敢学我的声音我就杀了你!」

我正想学吉薇的声音时。她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用枕在别人膝盖上的姿势被勒死的人类应该没几个。

「我在上面的时候,嘉优斯也有比较大声过啊!」

我被吉薇勒着脖子,一面对着她窃笑。察觉自己说了什么的吉薇,放开我的脖子。指尖轻轻敲着我的额头。

「……跟你讲话,有时候真的会气起来耶。」

「就是因为我爱着吉薇,才没办法控制吧?」

「啊,受不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然说出让人生气的谎话!」

她把我从膝盖上扔出去。我的身体滚到床铺上。被女人丢出去,实在有失我攻击型咒式士的身份。

我抬起上半身,吉薇包着床单缩成一团背向我,看来是因为害羞在使性子。我在床铺上移动,靠近吉薇的侧面。「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爱妳啊。」我亲了躺着的吉薇的额头,求她原谅。「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当然。」

这次换成唇与唇相接。我的手滑进被子,伸进她的胸口,解开扣子。我一面亲着吉薇,一面脱下她的衣服。

吉薇扭着上半身想逃开,这个姿势反

而更容易脱下。我觉得可爱的吉薇赤裸的背后是更加的可爱。我拉下被子与衣服,露出半边美丽的天使羽翼之俊,亲着她白磁般的肩胛。

虽然吉薇设法忍耐,但显示她亚尔利安血统的尖耳颤抖着。我试着轻咬,吉薇忍不住发出银钤般的笑声。

「好了,不要了啦。」

吉薇拒绝的话语里,却有接受的音色。不过要是跟真正的拒绝搞错就糟了。

我滑动双手,由背后抓住吉薇丰满的双乳。这世界上最棒的触感,让我无法忍耐。我一面拉开床单和剩下的衣服,把她按到床铺上。

我把手放在吉薇的下巴上,将白雪花般的脸庞转向我。

我渴求着她美丽的嘴唇。吉薇的回应则是将脸靠近我的颈窝,轻咬着我的后颈。这次换我噗哧地笑了出来。这是情侣间的嬉闹。

吉薇绿色的双眸,直视我的眼睛。

「诶,下午的艾里达那祭没问题吧?」

「今年我可是提早一个月就把行程空下来了。中午再出门吧。」

吉薇的表情因喜悦而灿然生辉。

啊,真和平。这种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我打从心底真心地希望。在幸福之中,我把嘴唇由吉薇的唇移向后颈,再到胸前。含住乳房的尖端,吉薇发出声音。

我由柔软的山峰之间向上望,吉薇转开脸。这是告诉我可以抱她没有关系。我正要和吉薇相爱的瞬间,响起了不解风情的铃声。放在床铺旁的电话不停地声声呼唤。

我虽然不想理会,但是那个破坏气氛的声音不停下来,没法集中注意力。吉薇脸上甜美的气氛也消失了。

「讨厌,是哪个笨蛋!」

随着愤怒的声音,吉薇妮雅用床单盖住胸部,拿起电话的听筒。裸着上半身就不接电话,真是规矩的女人。

似乎是对方在讲话,吉薇持续安静了一会。在这段时间里,吉薇双眼的颜色由春天的翠绿变成低于零度的北海颜色。吉薇依然没有开口,伸手把话筒递向我。

「找我的?真是打扰人的家伙,是谁?」

「请索雷尔先生你自己确认一下好吗?」

吉薇如此客套的用姓氏称呼我,感觉很差。我接过话筒放到耳边。

「哪来的白痴?」

「真不想被存在本身,就造成这个星球困扰的你这么说。」

是事务所的合伙人打来的电话。

我领回放在修理店里的七十八年型薛尔杜拉,试着发动。感觉很好。

我钻在车阵之间,在路上前进。在约好见面场所附近的路上,停下机车。

艾尔达那的街道,开心地等待着祭典的开始。挂着横跨道路上方的布幕。往来行人的表情也很愉悦。餐饮店准备招揽祭典的游客,连户外都摆了桌椅。祭典的相关人员把气球拉在头上,向前走着。

艾尔达那祭马上就要开始。我要赶快解决问题,回到吉薇身边。

我走着走着,回头看了一下。街上的告示栏上,与艾尔达那祭典期间的交通管制、最新悬赏通缉犯的布告并列的,是我和吉吉那的照片。我的心脏几乎要由口中跳出。

我以为自己终于也变成悬赏通缉犯了,结果只是市政府公告前几天终于成功制服火龙与黑龙而已。

因为详细地还写上我们事务所的地址,宣传效果应该不错。虽然没想到沙札兰会帮我们打广告,不过要是不去道个谢又要被说教了。

转过告示栏后的街角,可以看见市政府的建筑。把我叫出来的伙伴吉吉那,就站在出入口前。

宛如活雕像般的吉吉那,喜欢在衣领插上羽毛装饰这种奇怪的打扮。这大概是他们民族的传统服饰。问题是,紧挨着他的两侧,站着两个美女。

右边是金发碧眼的知性美女,左边是黑发略显苗条的美女。两个都正中我的守备范围。

两个女性,陶醉地呆望着吉吉那的侧脸。只要吉吉那一说话,就会自动点头。

吉吉那的四周总是女子成群。大概是和磁力有关,就当作是这样吧。吉吉那似乎很无聊的钢色双眼,捕捉到我的身影。

「要工作了。走开。」

听见吉吉那的话,女性们听话离开。简直就像跟随暴君的忠犬一样。我一面靠近一面问:

「你啊,在艾里达那市里到底有几个女人?」

「谁知道,都是女人自己靠过来而已。我从很久以前就没在数了。」

「你是女性的公敌。总有一天会被捅上一刀。不如说快找个人捅你吧。」

吉吉那哼着他秀丽的鼻尖笑了。

「这个要求办不到。要是我被捅的话,会有其它的女人挺身站到我面前。」

我代替世界上善良的男女们,在想象中刺杀吉吉那。即便是在想象中,我还是离的很远才下手。

「走吧。」

吉吉那踏入市政府内。我也跟伙伴并排走着。吉吉那好像想起了什么,改变了脚步的方向。吉吉那靠近目送着她的女子们身边。他把脸伸进并肩站立的美女们之间,低声说:「等我下次有空的时候,再跟妳们玩。」接着回头。

转身的吉吉那背后,美女们的耳朵染上樱花的颜色,全身无力。为了怕倒下来,把背靠在市政府建筑入口的柱子上。

我看着女子们,很想对她们说:「吉吉那对妳们的感情,别说是对椅子的百分之一了,连一粒基本粒子都没有。请去找更好的人。比如说,像我。」真是很好的忠告。

可是,我没有这么作。比起本性恶劣的美男子毫无诚意的花言巧语,像我这样长相平凡的人认真实在的忠告,要女人们轻易就听进去,在物理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正确的言论如果适用于现实,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不幸的女子。也不会有不幸的我了。

进入第二市政厅,一楼的窗口前排着人。忙着申诉或是申请各种文件。相当拥挤。并排在窗口前的椅子上,坐着老人及中年男女。

我们走向沙札兰所在的二楼。吉吉那静静地走在石地板上,我的脚步声粗暴地响着。

「你在气什么?因为你手机没开,所以我也没办法,只好猜想你应该是在女人的家里。」

「从跟天使嬉戏的天国被打落,掉进地狱和鬼一起工作,我想应该没有还不会不高兴的生物。」

可不能忘了问。我带着些许的怒气质问吉吉那:

「问题是,为什么你会知道吉薇妮雅的电话号码?」

我觉得自己的长相一般。相反地,吉吉那却拥有与内在完全成反比,如神祇般值得夸耀的美貌。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是要是吉吉那和吉薇有任何一点关系……我会杀了他。正面进攻太可怕了,所以我会在夜晚的路上由吉吉那的背后,从很遥远的地方把远距攻击型咒式打过去。进行正义道德满载式的暗杀。

「没有发生你担心的那种事。我是图书馆的常客,在那里偶尔会遇见嘉优斯你旁边的女人。我都当作没看见,是对方出声叫我的。后来有事就想起她的名字,查了电话簿而已。」

「啊,是这样啊。」我稍微安心了。

「那个女人很恐怖。」

吉吉那的侧脸上,有着战士认出强敌的表情。

「居然敢对着身为屠龙族战士的我说教。她说;‘请不要给嘉优斯造成困扰。不然的话,我不会轻易饶过你。’」

由于吉吉那停下脚步,我也停了下来。吉吉那吐出问题:

「那种压迫厌和阴气不是泛泛之辈。」他似乎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声音变得相当认真。「虽然看起来不像攻击型咒式士,她是哪边的武术高手吗?」

「不,普通的上班族而已。她是经理的秘书。」

「很可疑,因为那种压迫厌不是普通人能发出来的。」

吉吉那迈开步伐,我也跟上。

吉薇是普通人。只是,正义厌和爱情都强得惊人。连我有时候都会觉得害怕。

「不过,脑袋轻得像是可以飞上天的吉吉那,到图书馆去做什么?该不会是借书之类的吧?」

面对我的揶揄,吉吉那浮现的是邪恶的笑容。

「当然是去借书。‘调教动物的一百种方法’这本书。」

要是我没问就好了。从很久以前我就有种感觉,但我没有仔细留意,原来吉吉那对我的感情是这样。

「你啊,看起来讨厌女人,莫非那是为了掩盖断袖之癖而拚命演出来的?」

听见我的调侃,吉吉那陷入沉默。这么一说,工作时他也曾热切地看着我,如果那不是杀意的话?

「那个,吉吉那先生,我们祖先代代都是礼仪端正,狂热的武斗派兼异性恋主义者哦?」

「开玩笑的。而且我有未婚妻。」

比起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吉吉那订了婚的事实更让我吃惊。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有未婚妻,是美人吗?」

「算是吧,不过那也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呢。」

市政厅的走廊上顿时安静的只剩脚步声。

「……对不起。我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我太没神经了。」

见我的回答,吉吉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虽然我知道你的耳朵跟耳朵中间是真空的,没想到你又搞错了。我只是从四年前出来到艾里达那工作之后,就不太常回未婚妻身边而已。」

「你未婚妻还活着吗?」

「那当然,每次回老家都让我觉得寿命缩短了。」

现在压抑着杀意的我真是全世界最宽容的人。

「吉吉那,你说的话很难懂。还有开玩笑的感觉太让人不愉快了。」

如果是平常一定会被吉吉那笑,但今天却让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未婚妻跟族长也这样说我。」

他端正的脸上满是苦涩。虽然我从两年半前就开始和吉吉那搭档,但却完全不清楚他的私生活。虽然我也不想知道,但似乎很辛苦,这令我相当愉快。

「嘉优斯,我说话到底哪里有问题?」

他带着认真提问的眼神。

「回老家的时候族长老是质疑我勇者的资格,未婚妻也会因为没办法沟通而踢我的屁股,真的很痛苦。」

钢铁似的双眼很没自信似地窥视着我。

「有机会的话我也可以允许你教我。」

我装作没听见吉吉那傲慢的问题。

市政厅的四楼通往生活安全课的房间。

坐在接待椅上的,是总是带着不开心表情的中年男子,沙札兰课长。见到他的瞬间,我似乎产生说教的幻听.下次应该申请职业灾害补助。

「对了,帮我们宣传上次的事件应该要跟你道谢。」

虽然我不太甘愿,但是不说的话会更惨,所以我姑且道谢;沙札兰却露出惊讶的表情。

「除了你的低能之外,你以为我还会帮你宣传什么吗?」此时沙札兰的眼中出现不悦。「是公关课的家伙擅自做的,等一下我会对他们说教五小时。」

糟了,看来是某个对我们有好感的市府职员私下给的恩惠。

「不说那个了,这边的事比较重要。」沙札兰用下巴指着对面的椅子。「这位先生,好像有事找你们。人家从皇都大老远来到这里,你们可别失礼了。」

接待椅的另一边,坐着穿西装的年轻男子。

不适合留胡子的男子,举起手。脸上有熟悉的表情。我似乎在哪见过但想不起来。正准备搜寻脑中的记忆时,男子开口了。

「喂喂,嘉优斯,是我啦是我。」

我立即想起男子的声音。

「是境界弦理论的赫洛迪鲁吗!这样啊,真怀念啊。自从我离开琉内鲁库大学之后,有三年没见了吧?」

「差不多。可是你变了呢,嘉优斯。身为研究者却不当咒式师,而选择成为实战的攻击型咒式士,是怎么样的心境转变?」

「赫洛迪鲁你自己才是变了吧。那胡子是怎么回事,想稍微掩盖你那张蠢脸吗?」

「你才是,为什么搞不清楚用眼镜没法透视女人的裸体?」

结束代替打招呼的揶揄斗嘴,我跟赫洛迪鲁都笑了。彼此握手,互击肩膀。没想到会和琉内鲁库大学的同学兼损友,在艾里达那相会。

「那时候我们两人常一边干杯,一边研究怎么发动法律禁止使用的咒式,还有争辩咒式理论。」听见我的话,身旁的沙札兰露出不快的表情。我装作没看见继续说着。

「本来应该是争辩理论,到最后都会变成用咒式开打相互拚命。」

「当作青春的酸甜回忆,藏在心里就好了啦。」

再怎么说。现在已经过了法律追诉时效,无论民事或刑事应该都不会被问罪。

「赫洛迪鲁,你现在在做什么?」我稍稍压低声音问道。「我好像听说那件事发生之后你想当军人……」

「军人我也只做了一年,现在是公务员。」

赫洛迪鲁笑了。那不是单纯的笑容,里头带着阴沉。我后悔不该随意触碰赫洛迪鲁的过去。由他的态度看来,我的损友似乎已经克服那沉痛的过去。

我调整感情,回到正常的样子。

「那有什么事?赫洛迪鲁你拥有的人性应该不足以倾慕我优秀的人格才对?」

「有谁会倾慕‘嘉优斯的品德’这种假设性的东西。」

「要证明其不存在,困难到可以被称作是恶魔的证明。这世上的某处存在着我的魅力,去找吧。」

停不下来的对话,被沙札兰用清嗓子的声音打断。

「说到这个,赫洛迪鲁一等咒式官,您似乎有工作要委托这两位吧?」

「一等咒式官……所以你是中央官员啰。」

这个赫洛迪鲁居然能出人头地。我虽然感动,不过还是回到了问题上。

「那么,是要委托我们什么工作呢?」

我回头看着他,赫洛迪鲁把肩膀耸到与他不搭的胡须那么高。

「是上级交代下来的工作,希望你们保护某位人物。」赫洛迪鲁的表情非常认真。

「攻击型咒式士的工作不只有狩猎‘异貌者’与悬赏通缉犯,从保护到运送,要动刀动枪的都算在你们工作范围内吧?」

我无法反驳,只得继续追问。

「保护谁?」

「在这里没办法公开,但是希望你们一定要接受。在这个艾里达那市里,我没有其它信得过的攻击型咒式士。」

「不,可是如果不知道委托人是谁,或者是保护任务的内容如何,要接下这个任务……」

面对我的质疑,洛迪鲁只是不断请求我们接受。

这么一说,在学生时代赫洛迪鲁这男人就是招来麻烦事的天才。

我的本能告诉我,必须尽快逃离现场。即便大叫着从窗户跳出去也没关系,还是赶紧逃走比较好。

如果我办得到的话,人生会有多快乐啊。

在远离艾里达那市中心的郊外。狄亚哥地区的街角,我和吉吉那,从赫洛迪鲁开来的车上下车。

街道上,清一色是哲贝伦龙皇国全盛时期的亚登式建筑,并列着砖造的建筑物。这一带是宁静的高级住宅区。

在连绵的青色屋顶另一端,可以远远地看见包围艾里达那的坚固城墙。很久以前是为了防止异族入侵而建造的城墙,现在则分隔了艾里达那与外部及卫星都市群。

我移回视线,眼前是高耸的墙壁。接着看见装饰有花俏常春藤图案的铁门。墙壁另一端,是看来像富商或贵族用来当作避暑地的,砖造雅致建筑物。

赫洛迪鲁按了门铃与内部联络,铁门便打开了。赫洛迪鲁走在前方,进入围墙内。踏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走向建筑物。

吉吉那一面戒备着一面前进。也许是因为不明白事情状况。他处于过度的备战状态。

「屠龙族无论到哪,就只会想着要作战吗?」

「就是这样的民族。」

「屠龙族的结婚典礼上,好像也会端上纯白的敌人首级。」

我出言调侃,吉吉那继续沉默地走着。最后终于开口。

「你还真清楚。屠龙族吉达雷拉家的习俗,连研究者都知道的不多。」

我开始讨厌起这个,荒谬程度远远超过我想象的民族来。

赫洛迪鲁毫不理会我们的对话走着,到达二层楼建筑的玄关。敲了橡木门,过了不久门由内侧打开。

一推开门,马上就是接待大厅。座落在中央的接待席周围,站着七名男子。

他们各自穿着黑、深蓝或灰色的西装,不是一般人物。毫无破绽的站姿,腰部悬挂着的魔杖剑部是干锤百炼的名刀。是军方专责的干练攻击型咒式士们。

七名攻击型咒式士包围着接待用的真皮椅子。优雅地坐着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混着白发的黑发,银边眼镜后方,安放着黑色的双眼。他穿着黑底缝有细密银线,不知该说是华丽还是朴素的僧服。

交叉在纤细下颚上的手指,好几个戒指闪耀着光芒。青色及红色宝石的颜色十分抢眼。

男子有种博学者的风范。嘴角带着笑容的这名男子,很明显地是在场的中心。

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的确曾经在哪见过这名男子。

我正准备快速搜寻海马回里头的记忆,身旁的赫洛迪鲁上前。在中年男子面前单膝跪地,行了第一种最敬礼。

「我为您带来了我的旧友,也是值得信赖的攻击型咒式士,嘉优斯.利瓦伊那.索雷尔,与他的合伙人吉吉那.嘉迪.多尔克.梅雷欧斯.亚修雷.布夫两位。」

赫洛迪鲁由我的损友变身成忠实的家臣。

「在此致上,能与吾主莫尔汀.欧杰斯.裘涅枢机主教会议议长猊下再会的喜院之意。」

我停住呼吸,横隔膜收缩。就算是在龙面前也不会动摇的吉吉那,眼中也闪过锐利的光芒。我咽了口口水。

「莫尔汀.欧杰斯.裘涅?」

他是启示派教会的枢机主教会议议长,龙皇哲里亚鲁诺斯七世委托其意志的全权大使。欧杰斯选皇王的监护人,欧杰斯选皇王军的代理最高司令官。为龙皇国的最高意志决定机构圆桌评议会的一员,启示派教会独立异端监察官。

他受勋白翼

勋章与银环勋章。身兼朱德卡公爵与亚尔贝伦伯爵。昆德拉大教堂大主教。还是佛克尔比赛的强队西格尔斯的最大股东。

在我们眼前的,是在哲贝伦龙皇国屈指可数的重要人物,而且是有第七顺位皇位继承权的皇族。我只在屏幕中看过的人物,现在实际出现在眼前。

我回想过去的记忆,想起父亲教过我的贵族礼仪。我准备仿效赫洛迪鲁行第一种最敬礼时,莫尔汀枢机主教挥手拒绝。

「嘉优斯.利瓦伊那.索雷尔,我不喜欢没有意义的事。」

他的眼神沉静。

「不需要无聊的礼法。虽然我是皇族,但是仔细一想也不过是很久以前最粗暴、狡猾的盗贼头子的后裔而已。那么我们有效率一点,来讨论工作的事吧。」

随着他举起的手引导,我跟吉吉那坐在接待椅上。我从未亲眼看过皇族,身为国民的一员我感到很紧张。在周围七名护卫监视之下,枢机主教与我们面对面坐着。

不知何时退下的赫洛迪鲁,端着放有整套红茶用具的银盘回来。琥珀色的红茶,被倒进札维治公司生产的陶器中。我没有伸手拿杯子。

我虽然听说过经由七个熟人介绍就能够见到总统的说法,但对于经由损友赫洛迪鲁来到莫尔汀猊下面前,这份惊讶还是难以平复。

莫尔汀枢机主教很享受芳醇的香味似地,将红茶含在口中。

「好了,我们不要用老人家那种称呼姓氏的习惯,我就叫你们嘉优斯和吉吉那吧。」

我只能点头。莫尔汀继续说着:

「其实,我想拜托你们两个人,成为我的特务为我介绍艾里达那,并且当我的贴身护卫。从现在这一刻开始。」

「介绍和护卫,从现在就开始吗?」

我无意义地复述对方的话。这下糟了。完全被气氛带着定。莫尔汀点头。

「幸好嘉优斯你是我的秘书官!赫洛迪鲁的老朋友。我做了些调查,你们没有政治背景也没有可疑之处,的确可以信任。看了你们正式与非正式的经历,身为攻击型咒式士的实力似乎也不错。」

枢机主教别有意含地说。

「最近还听说你们打倒了一头黑龙。」

吉吉那的脸上出现明确地疑问。

「找当地人介绍艾里达那我可以理解,」他双唇间吐出严厉的话语。「可是,连名字都不说清楚就把人带来,突然叫人当护卫,实在让人不太愉快。」

就算皇国的重臣就在眼前,吉吉那依然目中无人。周围的护卫们满溢着怒气与杀气。也有人已经把手伸向腰问的魔杖剑剑柄。

吉吉那对我的紧张视若无睹,举起了红茶的杯子。

「还有,我不懂特地使用我们这种非官方攻击型咒式士的理由。」

「如吉吉那所说,莫尔汀枢机主教猊下您身边,应该随侍着‘十二翼将’,他们个个都是精锐无比的攻击型咒式士不是吗。」

我数着能想出的人名……

「最快的刀,异国的剑士——真田.兴继刀堂、扮演参谋角色的大贤者优坎。现代的圣者克洛普菲尔。拉其侯爵家的兄弟,凶战士耶斯帕与魔剑上费尔德烈德。不移者卡维拉……」

我说出自己的想法。

「由咒式上的第十三层级,也就是到达者层级以上所组成的他们十二个人,从整个龙皇国来看,也是称得上是最强的集团。我认为应该没有我和吉吉那出场的余地。」

「可是,这十二翼将里头一个人都不在这里。」莫尔汀继续说。「我因为某些缘故无法带他们来。因为这与我——莫尔汀枢机主教的特殊任务有关。」

我跟吉吉那,被他的声音打动了。皇国重臣的嗓音,拥有能让万民跟随的魅力。莫尔汀有如宣告神启似地开口说道:

「那么,我命令你们作我‘观光旅行’的导游。」

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保持沉默不语。枢机主教的护卫们,碰上我询问的眼神便把视线转开。

「嗯?」

我双唇间吐出没有意义的话。莫尔汀枢机主教,用儿童般明朗的笑脸说:

「哎呀,如果带着十二翼将那样严肃的人太显眼了,就没法享受观光了吧?所以才需要你们。」

枢机主教起身。

「那我们现在就到欢庆艾里达那祭的街上逛逛吧。」

还坐在椅子上的吉吉那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应该也是一样。

我看了看赫洛迪鲁。我的损友高速地将头别开,只看见他的胡须残影。

这个瘟神。

红、蓝、白、黄色的纸花,飘洒在道路上。人们由路旁的大楼或公寓窗户,撒下纸花。

我用手拨开堆在浏海和知觉眼镜上的纸花,维持视线清晰。

艾里达那的大道上正是祝祷祭典狂热的时候。

在车道上前进的乐队,演奏着笛子或大鼓,步道上人群的欢呼声被盖了过去。

我们混在如怒吼般的喧嚣声之中。

露天,街头表演,烟火,音乐,舞蹈,戏剧。还有路上与桥上往来人群的浪涛。

苗条的亚尔利安人,娇小的诺尔格姆人,全是巨汉的兰多库人,连像猫般全身披着毛皮长着三角形耳朵的亚喵人都在,各式种族化为洪水四处漫延。

宛如发薪日当天的妓院一般,人潮十分拥挤。艾里达那的整个街道都在歌唱、跳舞、摆动着。

「虽然我听说过艾里达那祭很盛大,不过真是不简单。」

莫尔汀枢机主教一面拨去积在他自己头上的纸花,露出孩子般的表情。虽然靠着桥的栏杆可以看见大道,但已经没办法再靠更近了。吉吉那和七个护卫围着我们,我负责观光导览的解说。旁边的赫洛迪鲁露出不耐的表情。

「可以的话,希望您如我刚才提议的,搭乘有特殊装甲的车辆来进行观光。」

莫尔汀主教轻挥手,开始向前走。护卫们慌张地移动警备网。

「我不是说了吗,我又不是艺人,没有人会注意我,不需要围成人墙。」

穿着素简僧服的莫尔汀枢机主教,看来就像随处可见的中年神职男性。

「对吧?嘉优斯?」

「的确,在艾里达那穿着僧服的神父或牧师,就算几十个人走在一起也不显眼。」

「可是……」

毫不在意赫洛迪鲁顾虑的莫尔汀,在路边的摊子买了饮料。我以眼神行礼后,接下递给莫尔汀的纸杯。我伸出手,盖在莫尔汀要喝的杯子上。

我先以知觉眼镜确认饮料的成分,接着喝了一口在舌尖上转动。确定没有异常之后,我把杯子还给枢机主教。

「原来如此,就算是路边摊也不能安心吗?」

莫尔汀赞佩着喝下。我想,如果要毒杀这位贵客真的是相当简单。随侍的赫洛迪鲁,对于主教的不设防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

枢机主教的眼神望向着走在一旁的我,催促我继续解说。我为了不被街上的喧嚣盖过,用喊叫的音量说下去。

「艾里达那祭典,虽然比不上龙皇都的建国祭典或圣诞祭典,但也是皇国的八大祝祷祭典之一。」

我一面走着,一面搜寻起脑海里的记忆。

二八百八十多年以前,这个城市被游牧民族费伊布尔族占领。而一位名叫艾里达那的女歌手挺身而出,唱着歌与民众一同游行,进入了被占领的要塞。此时民众抽出预藏的刀刃,袭击费伊布尔族,把城市夺了回去。」

我举起手指向街景。把枢机主教的视线导向桥畔的女性雕像。

「因为这个故事,所以这个城市便取名为艾里达那,又被叫做歌女之城,一直持续到现在。」

被我说明内容感动的莫尔汀仔细地听着。他似乎很喜欢,于是我继续解说下去。

「现在听见的歌声,便是故事中艾里达那演唱的歌曲。」

在道路上游行队伍前端的女性唱着。

「即便我的身躯毁灭,即便你的身躯毁灭

命运的纺车讽刺地笑着

约定在海底等待着

宛如眷恋着奉翌的毛虫

宛如梦见世界未孵化的雏乌

与你在一起炼狱也像是天上的垫褥」

枢机主教听见歌声点头。

「让我想起瓦伦海德尚未发迹时的陈腐诗作。」

「也有这么一说,原来的歌曲几平没有残留下来,现今的版本是由瓦伦海德改写的。」

他喝完纸杯中的饮料。随着再度行进的莫尔汀,集团开始前进。护卫们拚死保持环状队

「嘉优斯你连音乐也懂很多呢。」

我一语不发。不只是学生时代接触过瓦伦海德的著作,我还实际见过本人。他是位诗人也是最差劲的学者。

「可是,透过诈取而来的城市,非常适合我。」

听见莫尔汀枢机主教带有自嘲的揶揄,我只能用虚假的谄笑回应。

身为龙皇候选,又是挑选出的五个选皇王家。冠之安得烈尔家,盾之伊鲁姆家,剑之伍非家,枪之耶吉兰家。还有美与艺术的守护者,旗之欧杰斯家的次男,也就是莫尔汀诞生了。

在哲贝伦龙皇国中

毫无例外的,均要求必需是高等级咒式士,莫尔汀却完全没有关于咒式的才能。虽然被说是病弱的废物。但他也展示出极高的知性与见识,被推选为下一任欧杰斯选皇王的呼声也很高。

可是,为了躲避讨厌他,身为嫡子的双胞胎哥哥亚斯艾里欧,他进入教会从事神职。

长大后的莫尔汀展现出来的,是政治与军事,还有权谋术数。莫尔汀担忧教会中法王尤里那斯四世派与神授派的权力斗争,因此保持中立。他在背后暗中操作,诱使双方斗争垮台,发动暗杀,当双方力量减弱后才浮出台面。

终于他逼迫法王尤里那斯四世退位,肃清神授派。成功让他的傀儡德雷克二世即位,自己担任枢机主教;人们这才惊觉莫尔汀并非纯真善良之辈。

我并不是能够指陈事实的勇者。我非常羡慕拥有毫不介意的神经,能若无其事地跟莫尔汀站在一起的吉吉那。

走在路上的女性观光客,有时还有男性会在吉吉那的周围停步。应该是为了他有如天上神祇般的俊美容貌而驻足。

吉吉那本人对他人的视线视若无睹,停下脚步。战士的目光,专注在路边的店面。向着陈旧椅子的眼神,带着热情。

我望着祭典的狂热。

轻微到没有人察觉,我叹了口气。本来,我不应该被中年男子和护卫们拖着进行观光,而是和亲爱的吉薇一起享受祝祷祭典。

我回想起告诉吉薇有紧急工作的时候,那张温柔又无奈地接受的脸。我现在真想马上回到她身边,紧紧抱着她。

莫尔汀看着我的侧脸。

「不好意思突然委托你工作。」

「请不要在意我的事。应该说请当作我不存在,和先前一样自在地参观城市。」

我终于忍不住提出疑问。

「您真的很乐在观光之中呢。莫尔汀猊下,您该不会忘记自己是皇国的重要人士了吧?」

「也许不是这么回事哦。」

我望着枢机主教。

他用满不在平的表情看着街景。

「其实只是喜欢玩乐的中年男子,要是这样就轻松多了。」

我们一行人散步的步道上,大楼的墙面有立体光学影像。正好由广告画面切换到新闻节目。

「……该要缩小无益的东方战线。在这个时间点发起战争,就算能够独占圣地,也没有任何好处。」

影像中莫尔汀枢机主教坐在椅子上,把下巴放在交叉的双手上说着。看来似乎是接受新闻机构的要求,陈述他的意见。

「对于往东的通道持续争论不休,只会让与南方的索利提亚国讨论的结果变得毫无意义。」

画面中莫尔汀继续着对谈,而眼前的莫尔汀枢机主教本人,则是转开视线看着街上。嘴边一抹苦笑。

荧光幕上,莫尔汀淡淡地继续。

「此外,主张国家应控制经济的盖博主义与放任市场自由发展的新古典主义,影响的时间有差别对吧。只是,无论在哪个时代,都需要最低限度的政策。」

画面下方有现场实况转播的字样。现场实况真辛苦呢,当我这么想的瞬间,用力转头望向莫尔汀。

莫尔汀枢机主教,浮现恶作剧孩子般的微笑。

「我,只有死掉的亚斯艾里欧这个兄弟哦。」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马上了解了。

「啊,原来如此!」

「对,是替身哦。」

莫尔汀笑了。

「那个伪装成我的,是十二翼将其中一人——杰农。卡尔。达力乌斯。他是能够变装、完美扮演任何人的戏剧天才。」

莫尔汀用喜孜孜的声音继续:

「他平常就会变装,连我和杰农自己都搞不清楚,他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当事人好像连本来的面貌都忘了。」

赫洛迪鲁和护卫们都露出苦涩的表情。

让自己的替身来面对新闻机构,这不是正当的行为。莫尔汀似乎看穿我的内心,继续往下说:

「其实我还有其它质量比较差一点的替身,我让他到北边的避暑胜地伍德湖去玩了。那个替身大概也会回答‘出现在新闻里的我,以假货来说做得不错了’。」

莫尔汀继续望着艾里达那的喧嚣,对我坦白真相。

「我的替身还有五个人,含我本人一共有七个莫尔汀分散在皇国全土。虽然说保险是越多越好,不过这也算是一种游戏。」

我一边听着,逐渐了解这个人物跳跃的思考,还有在这之上过度偏执的小心戒备,以及异常的兴趣。

「政敌放出的杀手和殉敦刺客都算是定期活动,最近连东方的杀手似乎也盯上我开始行动。」

「重要人物也很辛苦呢,休假也得演出这么盛大的谎言。」

「这个谎言和演出,应该可以算是我唯一的娱乐了。」

烟火飞上像是舞台背景般虚假的蓝天中。烟火反复上升下降,画出通常不可能出现的轨迹。烟雾描绘出「愿艾里达那长寿与繁荣」的图样,最后应声炸开在穹苍之中。

「我小时候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不过那个烟火其实也是咒式吧?」

「是,是化学炼成系第一位阶名叫‘喷矢’的咒式。」

我打算结束说明,但莫尔汀眼中出现期待的神色。没办法只好当场示范啰。

我投出手上的空纸杯,用腰间魔杖剑护手的根部展开咒式。拋物线的轨道随着火花变化。水平地飞翔,接着轨道再度变化,在垃圾桶上空转了个直角垂直落下。

这把戏吸引了路人的注意,但没多久他们就失去兴趣回到祭典的喧嚣之中。

「合成硝酸钾百分之七十五,硫磺百分之十,木炭百分之十五,生成黑火药。接下来使用基础电磁咒式依序点火改变轨道。那个烟火和这个的原理相同。」

「现代果然是咒式的世纪。」

枢机主教低语着。

「在我眼里看来咒式就像魔法一样。希望魔法师一挥杖,就能够解决事情。就像那边正在上演的一样。」

在视线的前方,正在进行街头表演。带着黑色三角锥型帽子,披着长衣的演员扮成魔法师,挥动魔杖。

石炭变成黄金,周围的观众都很开心。

「可惜咒式并不是万能的魔法。只是受到物理制约的单纯技术。」

我对眼睛看着戏剧的莫尔汀继续说着。

「例如想把一个氢原子,换成元素周期表上在隔壁的氦,就必须用跟太阳差不多的两千五百大气压,还有数百万度的高温抗拒正电荷,让氢原子进行核融合。」

我知道很无聊但还是说明下去。

「如果要‘炼金’,光是一小茶匙的分量,就必须耗去数十亿吨质量,加上高热的两个中子星对撞一样高到像是开玩笑的超超高温高压,才能开始生成。很可惜,不能用魔法之类的量产。而且消费那么多的能量来生成黄金并不划算。」

我说完马上就后悔了。咒式士冗长的解说是一定会被讨厌的。

可是,本来就是学究底子的枢机主教,似乎并不觉得无聊。

「一般咒式士都会主张有将近无限的可能性,可是你好像没这么乐观。」

莫尔汀枢机主教喜欢议论这点也记载在他许多的著作里。看来我不得不当猊下议论的对象了。

「由于悲观而采取乐观的看法,也许是这样吧。」

「这不是咒式,而是人类的问题。而且你对人的心灵或是思考力的评价过于低估了。」

「我倒不至于觉得,无论是怎样的伟人或是哲学家的话,都只是和海市蜃楼一样。」

「虽然我们被言语的诅咒束缚,但并不是没有突破的方法。」

莫尔汀静静地说明。大声嘻闹的人们,走过枢机主教的背后。游行的乐队演奏着轻快的音乐,纸花落下堆栈在路上。

我无法理解莫尔汀的话和真正的含意。

在群集之中,身为一介攻击型咒式士的我,和莫尔汀枢机主教都不再说话。他说的是现在在这里某个事物的未来吧,但我无法理解。

混在人群中,我们走着。

「文字游戏就到这里为止,要吃点甜的吗?」

枢机主教手指的方向,是冰品的摊子。我制止枢机主教,这次换我出钱。

我问了摊子的老板,有草莓、香草、苹果、橘子等口味。我身旁的莫尔汀瞳孔向着左下方,似乎正在考虑什么,但他点了草莓和香草双层的口味。我虽然对这不适合中年男子的选择感到意外,随即点了橘子口味。

接着也分给赫洛迪鲁和护卫们。只有我们两个吃冰感觉有点丢脸。不过吉吉那拒绝了。也好,至少有一个人集中精神在警戒上。

枢机主教一面吃着冰,一面望着街道。我的视线也注视着相同的光景。

幼小的女孩坐在父亲的肩上,眺望着祭典的游行。一面吃着和莫尔汀一样重迭着草莓和香草的冰品,一面对街头艺人的表演发出天真无邪的欢呼。

「只要孩子看来很幸福的吃着点心,能够露出天真的笑容,我就会肯定这个世界。」

尔汀的话,贯穿喧闹的人群。

「为了这个,我一路欺骗背叛,不惜流血残杀。我未来应该也会这样继续下去。如果不足够,再追求更高的合理性,要是还不足够,就再追求更高的合理性。」

莫尔汀枢机主教的双眼向着正前方。注意到我的视线,他换成苦笑。

他说的话我无法照单全收。可是,他夸张的话语中如果含有一丝的真实,大概就没办法继续讨厌他了。

「好了,吃晚餐吧。」莫尔汀为了改变气氛宣布。他似乎在搜寻记忆,眼睛落向左边,做出结论。「对了,我想去观光导览书里写的乌尔克料理店。我非常热爱热腾腾的乌尔克料理。」

拍了我的肩膀,莫尔汀开始往前走。惊愕的赫洛迪鲁与护卫们发出惨叫,从背后追过来。

「猊下,请不要突然改变计划!」「今天的艾里达那很拥挤,不可能的!」「现在才要包下能够妥善护卫的乌尔克料理店,实在是办不到!」

莫尔汀笑了,开始快步走。我也不由得用一样的步伐赶上。

「摆排场把店包下来,有什么好玩的。闯进当地的店里,这才叫观光吧?」

莫尔汀向着我眨了一只眼。中年男子对我做出淘气孩子的表情,感觉实在不太愉快。

我配合莫尔汀的一时兴起,离开集团包围。吉吉那也跟一起行动,护卫应该是很周全。

喧闹的艾里达那祭典,似乎还会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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