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蝉。哭喊只能一时。
很快就会摔落在石砖上,腹部朝天。
我们是仅仅如此,仅仅如此的存在。
富鲁拉•迪欧,奇里斯基「夏蝉」同盟历六九年
在尸体堆积如山的雪原上。两位翼将站在高耸的峡谷前方,感受得到峡谷内传来惊人咒力波长。
「看这个样子,像刚才处理巨人的那种方式就行不通了。」
邬芙库丝将手抽出口袋,她用指尖的绿色指甲构筑咒式。绿色的波浪从脚下涌起,让邬芙库丝的身体浮了起来。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凶猛波涛的前端上。
「『古巨人』是和巨人不同次元的怪物。」
「唔嗯,那是恶势力的首领!如此一来,在下也得拿出真本事才行!」
希萨利欧斯在全身发动咒式。无数个六角形小片攀上粗壮的手臂及胸膛,最后包覆成一具红色装甲,连脸部也在保护范围内。明明没有风,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却在空中飘扬。
绿色波浪和红色炮弹开始奔驰,穿过了峡谷。
眼前延伸出一片广大的空间。被崖壁围起的盆地,大小约有皇国内多处设立的佛克尔竞技场那般宽广。岩质的大地上放置着咒式机器及巨大宝珠等等,很明显就是出自人工的人造物品。
站在绿色波浪上的邬芙库丝,视线往更上方飘去。
盆地里排列着巨大的金属块,可以用银蓝色或银灰色形容的金属质脸孔和身体。由钢板及配线之类的直线,还有圆盘和齿轮跟螺丝等等的曲线构成的人形躯体。
「这个……」邬芙库丝吃惊了一下。「就是称之为『古巨人』的存在吗?」
身高从十五到十七公尺不等,五位「古巨人」在盆地里围成一圈,隔出相同距离坐在一起。他们把脚交叉起来放在大腿上,也就是东方人称之为莲花坐的姿势。
这群「古巨人」脸上三或四只,或蓝或红或绿的眼睛并未发出光芒。从刚才到现在连一公厘都没动。
「死了吗?」
邬芙库丝不带感情地低吟了一句。
「看来正是如此!在我等正义的伙伴来到之前就自杀身亡了!」
希萨利欧斯以开朗的声音表示肯定。
话声刚落,邬芙库丝和希萨利欧斯立刻看向正前方。
坐在正面的银白色巨人的眼睛,亮起四道蓝色光芒。
银白色的「古巨人」背上背着巨大的圆盘。他的左脚放在右大腿上,右脚放在左大腿上;左右手在腰部前面交迭,打出手印。他的姿态宛如东方的神祇。
「你是怎样啊!在这里做什么」
希萨利欧斯大声叫唤。
「既然你问了,我便回答你。我叫做嘉尼休齐那•那。」
银之巨人发出音乐般的嗓音诉说着。位在脸部沟痕之类的四只蓝色眼眸动了起来,环视周围的巨人们。
「我们乃是『古巨人』之中的『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一派。」
「『怨帝的十三位嫡子』?」
邬芙库丝高声发出疑问。
「个性较温厚的『古巨人』也有例外的个体,那就是『怨帝的十三位嫡子』。」
希萨利欧斯直视着前方回答,从他的声音中可以感受到深沉的知性。
「根据咒式生物学的权威艾米涅尔德博士的说法,这一派就是『古巨人』的支配者之一,
被称为『怨帝』的佐艾迪斯•斯,他的家族和子孙构成的集团。」希萨利欧斯平静地说了下去:
「佐艾迪斯,斯在两千年前的大战中败给龙族。不过他的子孙在数百年前,从几个『古巨人』的派阀中拉出主战派加以结合,形成所谓的『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他们就算在现存的『古巨人』之中,也称得上是和人类敌对得最为激烈的一个团体吧。」
邬芙库丝露出意外的表情,绿色的眼珠朝身旁的巨汉投以疑问的眼光。
「……希萨利欧斯应该是个蠢到令人惊讶的笨蛋,所以你到底是谁?你是从哪里开始掉包的?」
「太失礼了!别看在下这个样子,在下可是拥有咒式历史学和咒式生物学的博士学位喔!我的本业是大学教授呢!」
巨汉的回答让邬芙库丝不禁从嘴里碎碎念:「明明我连小学都没上过,这个世界一定是那里出了问题。」此时希萨利欧斯把手放在下巴上。
「不过,这里只有五只而已。」
魔女的脸又回到前方。化为绿焰的双眸朝上看着嘉尼休齐那•那。
「怎样都好。不管是金属硅化生物,还是碳基生物,」邬芙库丝抬起纤细的双手。「生物就应该通通都死了又死,死到灭绝为止。」
毒液从涂满绿色的指尖滴落,强酸将岩盘穿出洞来。
「很久没有从穆尔汀手里拿到出全力也没关系、还有杀戮的许可。刚才的霜巨人一跟雪狼太脆弱了,『古巨人』应该能让我杀得更痛快吧。」
邬芙库丝那双绿眼发出的光芒都能贯穿蒸气了。希萨利欧斯也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岩盘裂了开来,这是透过重力咒式让质量猛力增加的效果。
「仇视人类的恶党,你们的所作所为不可能是善事!在下要打倒你!」
被装甲包住的指尖,以四十五度指着嘉尼休齐那•那。「古巨人」保持坐姿,俯视这两个人类。
「没有战斗的必要。」
嘉尼休齐那•那大大地张开那宛如裂缝的嘴巴。
邬芙库丝脚下的绿浪破裂,她朝后方飞去,在峡谷的出口着地。此时希萨利欧斯也已经返回后方了。
青白色的光芒从两人眼前的盆地地面上满溢出来。
岩壁和四只「古巨人」的尸体上也描绘出泛着青色光芒的咒印方程式。
这时冒出了几万、几十万组物理定数及化学式和组成式,光的文字和数字连结、重迭在一起。方程式连接方程式,变成更庞大的咒式。经过连接的咒式又再度合并,形成可怕又复杂的巨型咒式。
如同精致编织品一般的极光,以立体的方式呈现出一幅庄严的景色,整个盆地被咒印组成式和那片光芒吞没。
「这是什么?」
视野之中尽是一片光芒,让邬芙库丝露出厌恶感。巨大到无以复加的复杂咒式已经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而希萨利欧斯则是用手拨开覆盖在脸上的面甲。
「这个该不会是!」
巨汉的眼中是百分之百的惊恐。
两人视线的前方,呈莲花坐姿的嘉尼休齐那•那,全身上下也都描绘着青白色的组成式。
「古巨人」双手向左右展开,背后的光轮带着巨大的咒式,嵌进整个盆地的组成式和五售「古巨人」连接在一起。
「漫长复杂的仪式让四位同胞失去性命,不过实验已经成功了。我们的目的从现在开始就要达成了。」
嘉尼休齐那•那的声音回荡在光的世界中。
「现在我也要回归大地了。」
伴随着嘉尼休齐那•那的声音,惊人的咒力开始启动。
「糟了!」
希萨利欧斯伸手环住邬芙库丝的细腰,被生物触摸到的厌恶感,让邬芙库丝缺乏血色的脸色转变成浓绿色。
接下来,抱着邬芙库丝的希萨利欧斯在峡谷中奔驰。他全力展开重力咒式,以恐怖的速度逃跑。
邸芙库丝嘴里发出不成声的悲鸣。被希萨利欧斯抱住的身体开始溢出浓绿色的雾气,产生比刚才的细菌咒式还要强上数倍的强力细菌、病毒和强酸。希萨利欧斯的黄色装甲渐渐化为粉尘,皮肤破裂,而血肉则被抛向后方化为红雾。
邬芙库丝不断催生的死亡雾气也被强酸烧灼,而细菌又啃蚀着强酸朝后方流去,
希萨利欧斯化身为拖着红绿雾气尾迹的炮弹,在峡谷中疾行。
虽然希萨利欧斯的身体在翼将中是最为强健的,不过面对邬芙库丝的攻击也撑不到十秒。即使全身都被侵蚀,希萨利欧斯还是没有放开邸芙库丝。他再次追加重力咒式,抱着娇小翼将的希萨利欧斯再次加速,一路上只留下残像。声音从背后的峡谷逼近。
「为了我们的悲愿,拜托了。」
咒式随着嘉尼休齐那,那的叫喊炸裂开来。峡谷深处的盆地喷出光芒和爆音而爆炸了。峡谷的岩石和大地被白色的光芒染上颜色,以数倍于音速的速度穿出。
光芒逼近离开了峡谷的希萨利欧斯跟邬芙库丝。希萨利欧斯即使用上重力咒式,还是会被光的速度追上。
吞噬雨个翼将的白色光芒。
然后是爆炸声。以盆地为中心,将整个峡谷卷入的大爆炸,将风雪和雪原蒸发掉,摧毁峡谷,粉碎了岩盘。
周围的雪山发生雪崩,不过却因为爆炸的威力逆流回去。破坏的暴风四处肆虐。
从巴札亚山到帕帕路山脉,爆炸声漫长地回荡着。
在东岸的杰斯特饭店附近将暴徒镇压下来以后,我开着厢型车朝事务所而去。吉吉那就待在副驾驶座上。
手
机响了,是威涅尔打来的,我马上接了起来。
「我截取警察的无线电,得到一个很惊人的情报。」
「我没跟你说过吗?如果是吉薇目前所在位置以外的情报,你就没命了。」
「听说『古巨人』和一个状似沃尔罗德的男子,在束岸塔塘大道的广场上交战。因为那个男的身旁有个亚尔利安女人,所以几乎可以断定是真的。」
我连忙让车子停下,这是我一直想要得到的情报。吉吉那的眼中浮现感兴趣的种彩。我对着手机发问:
「她怎么了?吉薇还活着吗?」
「应该是没事。那个疑似沃尔罗德的男子,把拥有三只紫色眼睛的巨人打倒了。」威涅尔又补充说明:「而且只用了一击。我自己说你也不会相信,我把影像传送给你。」
我启动立体光学影像。在疑似塔塘大道的场所中,可以看见「古巨人」的脚踝,而脚踝以上的身体完全粉碎了,散落在周围,也有拍到淡紫色眼睛的碎块。那正是以前见过的优尔姆德•德的尸骸。
我和吉吉那当场说不出话。我好不容易才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发生在一小时前。因为毒气咒式的关系,周围的群众都去避难了,所以情报也许过时了。」
「我知道了。也许已经晚了一步,不过还是马上过去吧。」
我挂掉手机,准备让厢型车转回刚刚才离开的东岸。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瞪着前面。
「虽然优尔姆德•德在『古巨人』中属于下位的存在,但是居然只靠一击就……?」
吉吉那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之前曾听说过他是皮耶佐的勇者,沃尔罗德的实力似乎是真材实料的。」就连我也只能感到佩服。「也就是说,我一开始看到的沃尔罗德并不是他最好的状态啰?」
我启动车子,回到东岸。因为塔塘大道在西南方,所以让车子向右转。我在宽敞的道路上开着快车,又来了一通电话。是罗路卡屋打来的,我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
「怎么了?」
「嘉优斯吗?吉薇妮雅来我店里了。」
「什么时候去的?」
我再一次紧急煞车。在后车的怒吼下,我把车停到路肩。
「大约三十分钟前。她拜托我分析戒指的来历,那个叫沃尔罗德的男人也和吉薇娓雅小姐在一起。」
罗路卡继续说着:
「那家伙是个怪物,光是和他面对面我就浑身发抖。」
「这也不能怪你啊。」
我想起刚刚才得知的情报。在那个不用一秒就能干掉我,而且还曾经做出大虐杀的人物面前还不会害怕的人,并不是刚毅,而是个笨蛋。
「不过,在三十分钟前啊……」
「我那时在想他会不会跑回来杀我,所以在能够确认安全无虞之前,我都不敢联络你。抱歉啊。」
「我也明白。」我对于这个常常跑出意外的现状感到不爽。「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
「总之还是通知你一声。等一下再把戒指的分析结果传过去。」
收下情报之后,再次发动车子,掉头朝事务所前进。
我们在东岸防范暴徒的时候,沃尔罗德在同盟侧的土地上打倒一只巨人,接着又移动到西岸,在罗路卡屋现身。
我决定之后再看分析的内容,现在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光是确认到吉薇平安无事就很好了。她还活着呢。
但是我和吉薇还是没有见到面。明明两个人都在艾里达那,却离得这么远,简直就像在不同的星球上一样。
载着我和吉吉那的厢型车,朝向奥利耶拉尔大桥驶去。从位置上来看,奥利耶拉尔大桥
会穿过奥利耶拉尔大河上的戈杰斯岛,所以走这条路会比较近。前方的输送车降低速度缓缓前行。我也让厢型车紧急停下。
眼前的车阵又堵住了。游行队伍从街角延伸出去,人们高举旗帜和抗议布条。
警察聚在一起坚守住道路,这几乎已经是应对暴徒的方式了。
「好啦好啦,不要添乱,好好给我去游行吧。」
「监视游行实在很麻烦耶—举例来说,这就像是暑假作业叫你去做蚂蚁的观察日记一样。」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因而转动视线。
从深灰色装甲车的车窗里发出声音的,是拥有亚麻色头发的女性,跟亚尔利安族的青年进攻型咒式士。
「啊,你们……是嘉优斯跟吉吉那啊。」
伊吉•多里耶注意到这边。在他身旁的是嘉贝菈•格芙•萨多克利夫。我从车窗看着旧识的进攻型咒式士们。
「大白天的就看到不祥眼镜跟屠龙族。」
伊吉的脸上浮现着快吐出来的表情,嘉贝菈用手拨开从额头垂下的长发。车阵没有前进的迹象,我把手肘放在窗边撑住脸颊。
「以混帐出名的拉尔豪金事务所的混帐咒式士,你们在路边做什么?」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美少女。」
嘉贝菈一脸认真地说着。吉吉那不禁笑了出来,我出声询问:
「看起来不像是约在路边玩耍的样子,所以才问你。还有,今天是用哪一种人格变化的语尾?」
「美少女。」
嘉贝菈一脸平静地说出一个正常人类说不出口的说明。萨多克利夫的血脉就像往常一样,人格安定不下来。
「你给我好好想过之后再说话,这样真的不好笑。」
「就算我好好想过之后再说话,也没有打算要引你发笑,有什么问题吗美少女?」
嘉贝菈直直地看着我说话。女人突然认真起来实在让人招架不住。嘉贝菠继续说着: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反同盟、反世界规格、反投机行为,所有反达利欧涅特的抗议活动和集会都渐渐激烈化了。」
嘉贝菈和一旁的伊吉眺望着群众的游行队伍。人们高举告示牌和旗帜,拉拾着气势。马路已经完全被堵住了,暂时无法动弹。
拉尔豪金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拿着魔杖剑和盾牌,在游行队伍的周围排排站好,筑起一道无言的墙壁。这是为了让游行不会朝着不必要的方向发展吧。
从昨天的冲突开始,街上便朝着不稳定的方向变化了。
「因为我们是同盟系进攻型咒式士的大户,所以收到市政府的邀请,才跑来担任街道的警备工作。」
「权力的走狗也很辛苦呢。」
我用鼻子嘲笑一番。嘉贝菈静静地微笑,而伊吉则是一脸愤慨,尖耳上的银耳环在摇晃。「比起权力的走狗,女人被别人带走的丧家之犬不是更加有趣吗?」
伊吉所说的话,一击就将我粉碎了。我全身僵硬,没办法马上回击:心中涌出的怒气全都是针对着自己而来。
对于我严重的情绪低迷,伊吉感到很疑惑。他身边的嘉贝菈扯扯他的袖子。
「咦?我说错话了吗?难道我才是戮普非特(注1)吗?」(注1亚尔利安族特有的除魔咒丈及焉人用的贬义词。)
我的情绪又更为低落了。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又不禁笑了出来。他用下巴指着我。
「你那句亚尔利安式的除魔咒文兼骂人用的词,又提醒他吉薇妮雅不在身边的事实了。亚尔利安族的小鬼啊,现在在这个瞬间,你就是让嘉优斯陷入低迷的天才。」
吉吉那的指摘让伊吉慌了手脚。
「不是啦,我没有那个意嗯,你想想看,亚尔利安人耳朵尖尖的所以被绑架也不会有事的……」
我的心情整个跌落谷底。伊吉好像很讨厌无意间伤害到人的事情,一想到个性这么好的伊吉居然替自己担心,我又更加低落了。
「伊吉,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时才发现拉尔豪金就坐在装甲车的车顶上。他巨大的身体整个被甲冑包了起来,又大又长的枪斧扛在肩膀上,从上方俯视周围。兰多库人的巨躯光是存在本身就拥有威迫感。这些抗议群众应该也会觉得,拉尔豪金坐镇的装甲车是无法突破的吧。
他一边用左手摸着落腮胡,一边用茶褐色的眼睛住下看着我。分别在车顶和车窗内的两双眼交会在一起。
「吉薇妮雅小姐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拉尔豪金事务所里面有空的人,都会去进行她的搜索工作。」
拉尔豪金这么说。
「我们同时也收到市政府的邀请,要去追捕『古巨人』。他们在艾里达那造成这么严重的灾害和伤亡,一定要给他们好好的回礼才行。」茶褐色的眼里满是义愤填膺的火焰。「他们似乎能够缩小成人类的尺寸,不过即使如此外表还是很显眼。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拉尔豪金全身都涨满压迫感。他所拥有的魄力会让人不想与他为敌。
只要拥有拉尔豪金的水平,被市政府指名去讨伐「异貌者」的委托机会也不少。
让那些追求奖金的进攻型咒式士或事务所去打倒「古巨人」就好了,而且连拉尔豪金事务所也加入追捕行列,也能提高成功率。
「我知道了。不过这种程度的劳累,也是长得跟『古巨人』一样大的你应尽的责任啊。」
拉尔豪金为了我而费了一番功夫的事情,已经从亚库托那边听说了。所以为了不让他担多余的心,回以适度的讽刺就是我的礼仪。
伊吉又被我的态度弄到发火了,而嘉贝菈则是露出苦笑。拉尔豪金用浑厚的下巴点点头。
「吉薇妮雅小姐是配给你会太过浪费的女性,我们一定会招她救出来的。」
「我还期待着你跟吉薇妮雅小姐结婚生子,共组家庭喔。这样一来你也会安定下来了。」
「那个就,嗯,就那样子苏。」
我含糊其辞,在这之前还有一些难题要克服。拉尔豪金又说下去:
「我们同时也会搜索『古巨人』。像这种能够对艾里达那造成这种程度灾害和伤亡的对
手,我也好久没有用全力的咒式来攻击,我手都痒了。」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就试着试探一下:
「拉尔豪金,反正不管我怎么做,要应付『古巨人』这么强大的对手都会很吃力。不如你教教我那个两年前你用来打倒长命龙的咒式吧。」
「那个可是我的绝招之一耶。」
车顶上的拉尔豪金有些不知所措。
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研究这位艾里达那四大咒式士之一,公认最强的金属系咒式士拉尔豪金的咒式。因为说不定有一天会与他为敌,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很想了解他的咒式。
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是对拉尔豪金的压箱宝一无所知。从战斗前后的状况,还有长命龙死状的传闻中,可以推测出是一种威力相当恐怖的物理攻击。因为自己同样也是化学系的,所以也许我也能够使用。
「我觉得其实教你也无所谓啦,反正你是我们的所员嘛。」
拉尔豪金注视着我,而伊吉摆出很恐怖的眼神瞪我。我想还是不要利用人家的善意比较
好。
「我总有一天会把它偷走的。」
「就算弄不清楚也没关系,我会斩去所有的事物。」
在副驾驶座上抱着屠龙刀的吉吉那,浮现无敌的笑容。对于这位阴暗眼眸的剑士来说,将所有的强者都视为敌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倩吧。
抗议队伍前进了,车阵终于能动了。我也让厢型车向前驶去,从后照镜中可以看见拉尔豪金微微举手示意的样子。伊吉刻意别开视线,而嘉贝菈则是大大地挥着手。
厢型车从混乱中脱离,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疾驰。
和拉尔豪金见面之后,我又再一次确认决心。
绝对要把吉薇抢回来。对我来说,吉薇是我最爱的女性。不管面对的是「古巨人」还是沃尔罗德,我通通都要杀掉。
我踩下油门,让车子往大桥奔去,大桥底下同时能看见铁轨。
艾里达那西部沿岸地带,马自迪突堤一带悄然无声。
渔船、蒸气船、货船和客船都连在一起,在横倒的中型客船里面,阳光从变成天花板的窗户照进室内。
变成地板的墙壁上放着床铺,沃尔罗德坐在上面。一样变成地板的出入口正对面也同样地放了一张床,吉薇妮雅也坐在上头。因为两人就连待在旅馆里也很危险的关系,所以才躲在这种地方。
吉薇妮雅的手握住一串细炼,有一枚戒指挂在链子上。两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绿宝石上面。
「根据罗路卡先生的说法,」
吉薇妮雅吞了口口水,洁白的喉咙动了一下。
「这似乎是个很不得了的东西,不过详细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因为她觉得直接用手碰触很可怕,所以握在链子上,看着垂下的戒指。绿宝石发出至今未曾见过的光芒。那不是大地温柔的绿,而是让人想到腐败的绿。
「罗路卡先生利用接近专家的方法调查,他说这个戒指里面封有庞大的咒印组成式。」
皮耶佐的勇者带着可以感受到寒气的表情,将指尖贴近戒指。
他从戒指中拉出在罗路卡屋得到的分析结果。从吉薇妮雅高举的戒指中冒出以青白色光芒描绘的数学式。复杂的方程式变成双重螺旋而缠绕在一起,扩散到整个房间。
由光之方程式织成的圆阵,多重且多层地展开。从数千到数万不等的咒印组成式的模式图太过庞大,从船室内的天花板、墙壁、地板、桌子、床铺到空中,全都刻划着式子。
而且连沃尔罗德那张冷酷的脸和身体上,都浮现出光的方程式。抬头看着房间的吉薇妮雅,全身上下也都有同样的青白色文字投影。
「这是在展示什么东西?」
吉薇妮雅开口询问,而她张开的嘴巴里也描绘着缜密又庞大的式子,密度达到这种地步的组成式充满整个房间。
「老实说,以进攻型咒式士维生的我,也只知道这东西和罗路卡先生说的一样,使用了雷梅迪乌斯博士的一部分组成式。」
沃尔罗德伸出右手触摸身旁浮在空中的纽成式,被触碰到的组成式亮起红色光芒。相关连的咒式一个接一个变红,以供人解读。
「虽然只是一部分,不过这是初春时预定在艾里达那爆炸的东西。使用了超定理系咒式的一部分组成式。」
「这表示有人又想引爆细菌武器吗?」
吉薇妮雅的声音混进一丝怯懦。在初春那场事件里,她自己也在拉兹耶尔岛上。之前在新闻上看到的乌鲁穆暗杀景象也很恐怖,那是催生出地狱的咒式。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看来封在戒指里的,是关于操纵次元的咒印组成式。另外构造的部分,如果不找真正的咒式物理学者来分析的话,应该无法解读吧。」
「次元……」
谈论的内容太过巨大,让吉薇妮雅说不出话来。
「虽然式子本身很巨大,不过光靠这个是没办法敔动咒式的。就我看来,这只是组成式的其中三分之一而已。」
「也就是说,另外还有两个戒指啰?」
吉薇妮雅看着这枚落入自己手里的戒指,沃尔罗德用眼神表示肯定。
「无论实力有多么高强,这都不是一介进攻型咒式士能够负荷的东西。如果雷悔迪乌斯博士还活着的话,也许可以光靠这三分之一的咒式展现它的全貌。」
沃尔罗德从口中说出苦涩的想法。
吉薇妮雅所知道的事实,就只有从嘉优斯那里听来的,雷梅迪乌斯已经死亡的消息而已。
「你的恋人嘉优斯拥有的戒指好家也是类似的物品。根据罗路卡的说法,那个的危险程度和你这枚不相上下。」
沃尔罗德吐了口气。
吉薇妮雅紧晈下唇。直到刚才为止,她都不知道戴在恋人手上的东西是那么的恐怖。她对那个听信单纯为了好看这个理由的自己感到悔恨。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被卷入危险之中,但还是希望他能坦白,而自己也应该多追问一些才是。
但是现在的自己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以往嘉优斯眼中所见的咒式和剑、血与死亡的世界真的好可怕,而这同时也是希望心爱之人能够远离的世界。
并未看着吉薇妮雅的沃尔罗德,继续阐违他的推测:
「在这个艾里达那之中,能够理解这个戒指可以引发什么现象的存在,应该就只有追寻戒指的人,也就是『古巨人』一伙。不过有一点是我也能明白的。」
沃尔罗德将手伸向空中,触摸组成式的一部分。
跟与次元相关的红色咒式有段距离的地方,有另外的组成式发出绿光。沃尔罗德的蓝色眼眸燃起怒火。
「这个咒式太过高深复杂,我没办法了解全貌。但是这个辅助式,不管怎么看都是亚基涅伊翁学派的咒式技术者所使用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
「也就是说,虽然我认为不可能有这种事,但是这是皮耶佐共和国,我的祖国制造出来的东西。这也成为『古巨人』的目标。」
沃尔罗德像在吼叫一样吐露事实。
吉薇妮雅也听懂了。但是她觉得沃尔罗德的推测有些不太对劲,虽然她想要夏精密地去思考整件事,但是沃尔罗德将咒式显示停掉的动作,让她的思绪跟着停止,
满溢在房间里的方程式洪水,一瞬间就消失了,回到吉薇妮雅举起的戒指里。眩目的光芒也消失了,房间也暗了下来。这些并不是照耀两人去路的光芒。
吉薇妮雅将挂着戒指的链子收回胸中。但是她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毫无顾虑地让它接触到衣服底下的皮肤。于是挂在脖子上的链子前端的戒指,就在衬衫上头摇晃着。
「现在、要怎么办?」
「虽然很遗憾,不过这个咒式不是身为咒式落后国的皮耶佐能够制造的。不过辅助式确实是皮耶佐的产物。既然询问『古巨人』太过困难,那接下来就只能试试皮耶佐这条路了……」
「……这表示你要站上祖国的对立面吗?」
吉薇妮雅的问题刺穿了沃尔罗德。
皮耶佐的勇者已经累了,连灵魂也变得沉重,也生锈了。
我开着厢型
车前进,跟吉吉那两个人一起观看罗路卡传来的戒指分析报告。
「皮耶佐涉入开发工作,利用了一部分雷梅迪乌斯的方程式,到这里还能理解,不过整个组成式的意义就弄不明白了。附带一提,这么高级的最先进咒式,像皮耶佐那种咒式落后国能做得出来吗?」
我一边开车一边念道,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听见以后也开始思考。
「组成式被分成三份,表示有三枚戒指吗?」
吉吉那做出结论。
「这只能去问负责开发的皮耶佐人,或是以此为目标的『古巨人』吧?」
「『请你告诉我吧。』像这样拜托对方吗?要是有用的话,现在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将方向盘往右打。转过转角之后,就看见事务所了。就跟往常一样穷酸的三层建筑。
事务所玄关前的楼梯上有个女人的身影,大大的胸部,红色的头发和蓝眼睛。坐在楼梯上的安洁尔看到车子跟我们两个以后就跳了起来,胸部也跟着摇晃了。
「终于回来了!」
我把在玄关等候的新闻记者当作空气,将厢型车停进事务所的停车场。下车以后进玄关,安洁尔站到我身旁。
「今天早上的达利欧涅特袭击事件发生以后,我就守在这里喔。」她把脸转向站在一旁的吉吉那。「斩开桥梁的是吉吉那对吧?」
面对女记者如机关枪一般的问题,吉吉那露出苦笑。安洁尔的视线又回到我身上。
「你们还在其它大事件中跟『古巨人』杠上了对吧?」安洁尔不断发出询问。「吉吉那就不用说了,不过嘉优斯你其实也是个相当厉害的进攻型咒式士啰?」
我无视于安洁尔机关枪般的询问,伸手打开信箱的锁。三天来都为了吉薇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报纸和邮件都堆在里面。
「还有啊,你们知道『古巨人』现身的理由了嚼?是对环境污染发出的怒吼吗?还是塔拉特克峡谷的问题呢?」
「我也想知道。」要回答的东西越来越麻烦,我试着牵制回去好了。「不过我的吉薇被『古巨人』当成目标,还被其它男人绑架了。」
「绑、架……」安洁尔接着说下去:「难不成在『古巨人』的意外中,被当作失踪者的吉薇妮雅•罗列佐,就是你一直叫她吉薇的那个恋人吗?」
「就是这么回事。」
安洁尔陷入沉默。因为她曾经和吉薇见过面,所以这似乎让她打消挖新闻的意愿了。
艾里达那过去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发生事件,不过这次连续发生的都是大事件。单单一个失踪者,肯定一下子就被大家抛在脑后。前来帮忙的人也是有他们的底线存在。而对吉吉那来说,这跟玩耍差不到哪去。
能够一直惦记下去,拚上性命去战斗的,就只有爱着吉薇的我而已。
我把手伸进信箱,取出积存的艾里西翁报和崔斯坦报,另外还有装着广告跟账单的信封。一封奇妙的信封吸住我的目光。
「这是什么东西?」
黑色的信封,四角镶上金边。安洁尔也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封郑重的信件。转到背面,这封还加上封蜡的复古信件,有附上署名。
「达利欧涅特•布拉凯玛呈。咦?是达利欧涅特送来的啊。」
「骗人!」安洁尔从我手上抽走信封。她仔细观察背面,把手机靠在上头。「真的邪。按在这块封蜡上的印痕是达利欧涅特的纹章,手机也判断这是真品喔。」
我从安洁尔手中把信拿回来,随意地撕开信封。
白色信纸上有两行字:「我想为今早的事情致上谢意。」还有「两位都到齐以后,会有人前去迎接。」
「谢意喔。如果具体一点给我钱就好了。」
我只是为了阻止过去的学生才动手的,并不是为了拯救达利欧涅特,不过结果上是救到人了没错。另外,要是送钱给救了自己的人,也许下一次又会被其它人拯救也说不定;如果达利欧涅特会这样想的话,就算我们赚到了。
「嘉优斯!」
安洁尔冲到我身前,两手抓住我的前襟。安洁尔认真的脸庞靠得很近,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座山谷。
「哎呀、那个啊。就算你突然靠上来也没用,因我为已经有吉薇了。」我抬起右手。「不过我现在觉得,如果稍微摸一下下也是可以原谅自己的呢。」
「不是啦!」安洁尔用左手挥开我的右手,眼睛盯着我不放。「要跟达利欧涅特拿钱的话,不要用汇款的,要他亲手交给你们,然后把我也带去现场。」
我终于明白安洁尔的企图了。
「你要在那里强迫讨厌采访的达利欧涅特接受采访对吗?」
「没错!其它的新闻工作者都没有成功过,这是和达利欧涅特单独会面的好机会耶!」
「要是那么做的话,我就失去拿到报酬的机会了。我坚决地表示拒绝。」
「拜托你。」
安洁尔抓着我的前襟不放,苦苦哀求。她闪着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向我求情,对于女性的请求我没有拒绝过,但光是色诱也行不通。
「虽然很抱歉,但果然还是不行。」
我出言拒绝,吉吉那也在一旁点着头。
「拜托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给我钱。」
「没办法。合约记者身上没有那种东西。」
我思考了一下。对啊,眼前就有现成的好东西。
「那跟我做一次。」
「除了这个。」
「你居然立刻回答啊。」
「因为……」安洁尔闭起嘴巴,双唇织出小小声的话语:「第一次还是想献给喜欢的人嘛。」
我装没听见,长吁一口气。安洁尔说的话没办法当成交换条件。处处都是危险,一点好处也没有。那么结论只有一个。
「我知道了。让我摸胸部,这样就够了。」
安洁尔开始考虑起来。她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带着笑容点点头。
「交易成立!」
几乎就要跳起来的安洁尔握住我的右手,我伸出左手,准备触摸安洁尔胸前熟透的果实,接着又被挥开了。
「怎么了?」
「是,『如果采访成功的话』,了解吗?」
「事前订金呢?」
「报社是按件计酬的,谁会替不存在的照片和报导付钱啊?」
我心想还有采访费这种东西,不过还是做罢了。对面的吉吉那一脸不快。
当然,我不是真的想跟安洁尔做那档事,也不是真的想摸她的胸部。吉薇被绑架,不、是跟沃尔罗德一起行动,现在不是盯着其它女人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跟新闻相关人士的安洁尔打好关系的话,会得到不少方便。想着想着我的目光又落在信上。
「说是会来迎接,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视线上移,看见吉吉那摆出跟我无关的表情。是啦是啦,我不该问你的。
事务所前面的混合大楼转角处出现一辆黑色的车体,黑色的高级轿车以流畅到令人惊讶的动作左转,在事务所前面停下。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
身穿黑色西装的驾驶从长长的车体中现身,这个男子直直地看着我和吉吉那,接着行了一礼。被白手套包覆的手,打开后座的车门。
「主人命我前来迎接两位。」
他以严谨的礼仪,手朝向车子比去。
我看了旁边的吉吉那一眼。没有指定时间,是因为来迎接的人随时在待命。另外,从头到尾没有报出达利欧涅特的名字,也是有在细节上用心吧。
我和吉吉那走向车子。驾驶露出惊讶的神情,视线投向我们身后。
「我收到的消息是亚修雷,布夫&索雷尔事务所一共有两人。请问这一值是?」
安洁尔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跟在我们两个背后。
「我是这两个人的监护人!」
安洁尔挺着巨乳,自信满满地告知对方。
「你大大的胸部里面藏着的胆量更大呢,我想针对这一点夸奖你。」
我苦笑说道,安洁尔随即从后面补上一记膝击。
我们被驾驶引导到黑色的高级轿车里,后座是面对面的座位。我和吉吉那面对面坐下,安洁尔则坐在我旁边,好奇地观察车内,车门无声地关上了。
后方座位和助手席之间隔着一道墙。
「接下来要带各位到想要表达谢意的主人那里。」
随着车内广播,车窗被遮蔽起来。清一色漆黑,完全看不见外头的风景。车内开始播放着交响乐,似乎是音乐家堤迪利•海因的作品,同时车子也动了。
「不过,正如各位所了解的,主人遭到误会而成为攻击的目标,所以主人的所在地不能曝光,还请各位见谅。」
虽然我想说我口风很紧,不过要是有人提供金钱或女人就不一定了。更何况我自己现在就要去和提供金钱的人会面。
全身有向下降的感觉,车子似乎正在下斜坡。而且好像在地下停车场里绕了好几圈,这是为了让我们分不清东西南北吧。我
看了一下吉吉那,他闭着眼睛。跟候鸟一样能够正确分辨东西南北的吉吉那,到了地下也无用武之地了。
车子斜斜地往上跑,好像回到街道上了,不过我不足很确定。
「音乐是为了不让我们从街上的声音判断位置吧。」
我喃喃自语。安洁尔倒是对于这种秘密行动的气氛显得很开心,她现在应该满脑子都是采访大人物的喜悦吧。这辆车好像装了性能不错的避震装置,所以也没办法从路况判读位置。
「那么,达利欧涅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从新闻上看起来,似乎不是个会让人心情愉快的人物啊。」
吉吉那暗讽了一句。
「只要他给我钱,就是个好人。」
我如此宣告。高级轿车的椅子似乎对上他的胃口,屠龙族将身体深深地沉进去。
艾里达那东岸,可以俯瞰鲁鲁加那内海的高台地区。贾里伯爵公邸就坐落在闲静的住宅区一角。建地上设有庭园,还有一栋三层楼的宅邸。
贾里伯爵在书房里坐在椅子上,身旁的老秘书官将今日要使用的文件整理归纳。贾里在递送过来的文件上签名。
「梅姆诺君,我今天的预定行程有哪些?」
「因为工作都告一段落了,接着十一点要和皇国系的嘉杰伦议员聚餐,十二点半在福布登议员亲感开设的涅迪克餐厅众餐。」秘书官梅姆诺默诵着预定表:「下午三点半和东方诸国的使节团聚餐,下午五点开会,接着晚上七点和皇国大使馆聚餐,晚上十点和巴赫鲁巴大光国的迪罗莫伊总督聚餐。」
「虽说是外交官的工作,我要瘦下来应该很难吧。」
贾里伯爵的眼中混入厌烦的神色,他抚摸那从中年时代开始突起的胜子。外交官的工作就是不断地聚餐和开会。虽然是自己选择要为国家服务的,不过最近却陷入疲乏的状态了。
就像要逃开一样,他眺望着窗户。
养着白色信鸽的鸟笼附近,在窗户外面的是被树木围绕的翠绿草坪。有个老妇人和小孩在草地上,老妇人拿着花洒替花坛中的皮耶佐国花皮耶荻莉雅浇水,小孩在官邸的角落散步。
拉着铁柱下的绳子,在蓝底上描绘着黑色三头犬的皮耶佐共和国国旗升起飘扬。
蓝底是皮耶佐的蓝天,三头犬是代表皮耶佐的三个民族,国旗将这些要素全都组合起来表现意涵。老妇人像是看到耀眼的东西一样看着被升起的国旗。
妻子和孙子,还有人在室内的贾里都看着国旗。他果然还是爱着国家,真是一副和平的景象。
「只要是为了守护这和平的景象,不管遇上什么我都会挺身面对。」
他转过身来,看见秘书官的脸,对方似乎也抱持着同样的心情。在前往大使馆办公之前,他启动了用来收集情报的立体光学影像。
他检阅好几则新闻报导,将抗议活动日益激烈的消息移开,把值得注意的情报放大显示。那是在艾里达那的欧尔香大道上发生的「古巨人」事件的后续报导。
「吉薇妮雅小姐还是下落不明的样子啊。」
「真是令人担心啊。」
跟随贾里长达二十年时间的秘书官也表示同意。
「这件事和我们皮耶住的退役军人有关,实在让我很心痛。我还想帮昨天那个青年,嘉优斯做点什么。」
「阁下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您给了他情报,又对吉薇妮雅小姐的行踪发出悬赏了。」
老秘书官浮出微笑。自己的上司,贾里伯爵是个老练的外交官及爱国人士,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好人。在激烈的外交现场度过二十年光阴,却没有丧失那温柔的心,秘书官觉得这样的主人就是自己的骄傲。
「如果能早点找到就好了。」
贾里伯爵喃喃自语。
「而且我满喜欢嘉优斯君的。」
「阁下对他人怀有好感是常有的事情。」
将文件收入公文包,梅姆诺秘书官苦笑着说道。博爱的贾里伯爵,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博得他人的好感。这在外交的场合中能够成为巨大的力量。
「不是这样的,梅姆诺。」贾里伯爵好像在使性子一样。「他为了钟爱的吉薇妮雅小姐,拚了命地搜寻。我也是个热爱皮耶佐和家人的人,所以才想帮忙。」
「所以说,这就是贾里阁下常常在做的事情啊。」
悔姆诺微笑着。贾里面对秘书官的指摘,只能摆出愤然的表情。秘书官将文件递给贾里之后就退出房间了。像在顾虑主人的心情一般,他静静地关上房门。
老伯爵的脸颊感受到风的流动。他的视线又回到面向庭院的那面玻璃窗,他发现玻璃窗是开着的。
「我自己随便进来了。」
男人用王者的声音,或是该说用暴君的声音,像下达命令那样地说话。
「决尔罗德•沃尔哈古吗?」
气势被压制住的贾里伯爵低声念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座官邸已经变成咒式和电子的要塞……」
话说到一半,老伯爵摇摇头。
「就算已经腐败,却还是皮耶佐的勇者。对于沃尔罗德来说就像纸做的要塞吧。」
贾里伯爵忍耐着恐惧,只能喃喃细语。贾里用双手抓住扶手。
「所以你这个服从于独裁者,执行潘库拉多虐杀的皮耶佐堕落勇者,来这里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来取下我的首级吗?」
贾里说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沃尔罗德被最为痛苦的过去攻击,他握紧拳头站着,压抑着感情回答。
「我想知道这一连串事态的情报。」
「你这堕落的勇者,到了现在才想要拥护皮耶佐、拥护祖国吗?」
贾里越来越火大。
「你什么都没思考就服从独裁者,去执行潘库拉多的虐杀,也制造出国家分裂的原因。」
贾里觉得眼中浮现厌恶。
「你为了逃狱杀了许多人,然后沉溺在毒品中,又杀了人。另外,虽然说是为了替好友报仇,但是却为了和『古巨人』战斗而绑架了收到戒指的吉薇妮雅小姐。对于这些罪行你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吗?」
「关于虐杀这件事,我无法推卸责任。」
沃尔罗德咬住嘴唇,这不用他人指责,是自己堕落下去的。
「关于艾里达那的事件,你使用的手段卑劣,动机也是单纯的私斗而已。」
被老外交官责怪,沃尔罗德也忍耐着自责的念头。
「请您不要责怪沃尔罗德。」
吉薇妮雅插话进来。
「关于绑架这件事,虽然我是被牵连进来的,不过我也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和他共同行动的。」
老外交官的眼睛看向站在沃尔罗德身旁的女性。
「你就是吉薇妮雅小姐啊。」
贾里佩服地低语。
「你已经知道我和你的恋人嘉优斯君见过面了吧。另外,你之所以不回到嘉优斯身边的理由,我也多少能推测到一点。」
「我现在不能回去。」
吉薇妮雅的眼神很哀伤。不光是自己的性命,为了守住嘉优斯的性命,她只能选择这么做。
「只不过,如果您能够接受我的请求,请您替我向他,向嘉优斯传达我平安无事的消息。」
「我知道了,一定会替你传达到的。」
贾里眼中的严酷又增加了几分。
「吉薇妮雅小姐,你了解那个男人有多危险吗?」
「我稍微知道一些,而且我也能理解大使阁下您话中的含意。但是正因为拥有这种程度的强悍及危险性,才能用来对付『古巨人』这种最为暴虐的存在。」
吉薇妮雅将至今未曾说出口的冷酷计算吐露出来,同时也持续地注入哀慯。
「而且我觉得,现在的沃尔罗德没有坏到那种程度。也许过去的他确实是那样也说不定,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现在的他有了变化。」
「变化、变化啊,真想让那些遭到虐杀的人们,还有国家被切割的国民听听。难道沃尔罗德克服了人们的死亡,在身为人的一面有了成长吗?」
老人义愤填膺的声音,贯穿并击倒沃尔罗德;但是这位过去的勇者没有反驳,只是忍耐着。
沃尔罗德警戒着贾里心中的动摇,走上前去。
「如果你认为我是虐杀者,那就当作这样吧。」虐杀者的眼睛盯着老伯爵。「如果你不拿出情报,就只有去死了。」
沃尔罗德带着恶鬼的脸孔抛出话语,贾里双手抓住椅子的扶手,恐怖爬上他的脸。沃尔罗德散发的凶气将身经百战的外交官压倒。
「布洛佐说过,这个事态是皮耶佐的危机,而且是事实。这是怎么回事?」
「皮耶佐的危机?什么意思?」
听见老伯爵的回问,从死者那里听到这番话的当事人吉薇妮雅点点头。
「我们请专家调查过。『古巨人』的目标『悲叹之戒』,用了皮耶佐的咒式,而且似乎使用了皮耶佐理应做不到的高度咒式技术。」
「皮耶佐……耝国跟这些事件有关系吗?」
贾里在压力之中吃了一惊。
「看这个样子,身为正义男儿的伯爵阁下,对于戒指的谜团和高度咒式技术的来源一无所知啊。」沃尔罗德失望地反讽回去。「我还以为调查皮耶佐这边,就能追踪到『古巨人』了。」
贾里伯爵就像在感叹自己的无力一样地摇着头。
「皮耶佐并不是铁板一块。潘库拉多问题让许多派阀动了起来,就连我也无法掌握整体局势。」
「利用我又排除掉我的国家,它的体质是不会改变的,就是这么回事。」
沃尔罗德吐出苦涩的话语,老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沃尔罗德,已经可以放手了。」
他面对压力,拚上老命开始交涉。
「如果你过去身为勇者时拥有的自矜还在的话,就把戒指给我,给皮耶佐共和国保管,从这个事件中抽手,然后把吉薇妮雅小姐还给嘉优斯君吧。」
老人怀着忠心提出建议,吉薇妮雅像是要维护沃尔罗德一样,向前走出来。
「布洛佐之所以不托付给皮耶佐,而交给他的理由,我想恐怕是因为在皮耶佐本国里分不清敌友,所以才想交给他。」
这句话让贾里沉默了。
「东西不能给你,我会失去打倒『古巨人』的机会。」
沃尔罗德开口拒绝,残虐的光芒又回到他的眼中。
「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家伙已经没用丁。但是,为了不让我们的情报泄漏给皮耶佐,你还是死吧。」
左右手分别握住腰际和背上两把剑的握柄,贾里伯爵对死亡已经有所觉悟了。沃尔罗德是个虐杀者兼毒瘾患者,挥着魔杖剑吉赛罗和奥得翁杀人灭口也没什么吧。
「住手,沃尔罗德!」
吉薇妮雅抓住沃尔罗德的手,但是对方光是轻轻挥动就让她的身体被弹飞了。吉薇妮雅倒在地毯上,她抬头一看,沃尔罗德正在拔出双剑,可以看见等腰三角形的奥得翁跟优美的吉赛罗刀身上钝重的光芒。
「我是虐杀者,所以不管到哪里都只能这么做。」
吉薇从地上仰望沃尔罗德。
「你要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啊!」
「阁下!」
执务室的门破裂了。
随着木片一起冲进来的,是刚才出去的老秘书官和拿着魔杖剑的两名护卫。他们将魔杖剑对准入侵者沃尔罗德。
「入侵者,从贾里阁下身边离开!否则的话……」
老秘书官和护卫确认沃尔罗德的脸以后,睁大双眼,嘴唇也跟着颤抖。三人放下魔杖剑,收回鞘中。
面对入侵的沃尔罗德,梅姆诺和左右的护卫将右膝跪在地上。三人一起交叉手臂低下头去,摆出皮耶佐式的最敬礼。
「沃尔罗德先生,能亲眼见到您是我们的光荣。」
老秘书官带着激动的眼泪告知,左右的护卫也做出同样的姿势。
「我的儿子和孙子,在第一次潘库拉多纷争时都被您所救。要是没有您,我们一族就要断绝了。」
听完老人大喊以后,左右的护卫也跟着开口:
「我曾经上过战场。因为沃尔罗德大人的关系,队伍才得以避免全灭。」
「皮耶佐的勇者啊,你是我们的骄傲。」
吉薇妮雅看着沃尔罗德和老人们,她这时才第一次对皮耶佐的勇者这个别称产生实感。
「不要这样。」
沃尔罗德以前被伤得很深。他挥舞双剑表示否定,剑刃将旁边的桌子和花瓶一刀两断。坠落的花瓶溅出水来,窗边的鸽子拍舞翅膀,发出呜叫。
「不要这样。现在我只是个堕落的勇者,做为巴赛雷欧的手,杀害百姓的虐杀者。」
男人的脸上混入苦涩。
「因为我未经思考的举动让国家分裂,恐怖和憎恶让我逃离皮耶佐。即使到了艾里达那这里,我依旧犯下无意义杀人案。我不是勇者,所以、所以我……」
即使听到沃尔罗德这么说,梅姆诺和护卫们仍旧没有抬头。三人低着头喊着:
「不。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皮耶佐的英雄。」
老秘书官顽固地说道。
「你确实是虐杀者没错。但是对于被救过一命的我们来说,一直到现在,你都是皮耶佐的勇者!」
梅姆诺拚命地嘶吼。倒在地上的吉薇妮雅摇摇头,甩开晕眩的感觉,用手撑着地毯支起上半身。
「沃尔罗德,你打算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吉薇妮雅的眼睛和沃尔罗德的眼睛,一低一高地对峙着。吉薇妮雅站了起来。
「你以前之所以变成虐杀者,是因为你停止思考的关系。」
女人的这番话,是对着沃尔罗德和其它的某些人说的。吉薇妮雅往前走,伸手抓住沃尔罗德的衣襟:
「而且你还逃进毒品和争斗里面,不敢面对过去和现实。」
碧绿的双眸被哀伤和愤怒濡湿。
「既然如此,这次就先思考再去行动。就算罪行无法偿还也要去补偿,然后才可以死。」
吉薇妮雅抓着衣襟,低下头去:
「这才是你所爱的人们,还有死去的布洛佐先生的心愿啊!」
她对着地板吼叫。吉薇妮雅对着沃尔罗德,还有其它的某些人吼叫。
「布洛佐的、心愿?」
沃尔罗德湛蓝的眼眸,浮现出痛切的感情。
车子行驶了约三十分钟。听从对方的指示关掉手机电源,虽然想等晚一点来试着搜索现在位置,但是怕拿不到钱就做罢了。
车体倾斜向下移动。大概是车子开进斜坡了。当然,在经过迂回和倒退之后,肯定也无法从时间来判断大概的位置。
车子停了下来。左边的车门开了,门口就正对着通道,这是一条没办法从旁边出去的,没有岔路的通道。因为有回音的关系,这条信道也许是盖在广阔建地内的墙边。
「您好,请您直直前进走过那扇门。」
我和吉吉那跟安洁尔走出车外,转身朝背后一看,车子的另一侧放着一扇屏风。为了不泄漏现在的位置,实在做得很彻底。
我的视线回到信道上,信道的末端有扇门。我打开看起来坚固到不象话的金属门,我们一行人踏进了室内。
室内光线不足,尽是一片幽蓝。这是一间半球形的房间,半球形的天花板上配置了满天的星空。
天花板的中央,仿效太阳的照明设备发出光亮,白光直接往下洒去。
被光线切割出来的室内中央,坐着一位黑西装的老人。他身后左右两侧站着穿黑西装的男子,双手交叉在前面。
老人举起黑色的袖子,挥舞着枯木般的左手。
「欢迎你们。」
老人像鹤一般的瘦削身髓包在黑西装里。虽然身体很瘦,他的头却大得不成比例,白发从后退的发线一路顺行到后面。右手不知道握着什么,手指的动作很复杂。
「请移驾到这里来。」
我和吉吉那斜眼相互确认一下,往前踏出一步。安洁尔也跟着上前。
地板突然动了。仔细一看,蓝色的地板以老人为中心呈现同心圆状,透过复杂的动作运送我们一行人。
到达半球形房间的中央以后,动作就停止了。再踏出一步,背后的地板又重复复杂的动作,这是个平衡感会被打乱的房间。
达利欧涅特和我们面对面;老人的容貌比新闻上看到的更为特异。脸部和发线后退的额头浮出老人斑。鼻子很长,像萎缩的红萝卜一样下垂。他坐的不是椅子,而是像椅子一样大的金属立方体。他握在右手的也是一块立方体。
外貌可以称得上是冷酷,达利欧涅特打开嘴唇:
「今天早上承蒙两位的照顾,我想对你们致上谢意,其实应该是我前去拜访才对。」他举起手上的立方体。「不过现在的我处于不是很受皇国系居民欢迎的状态,还请原谅我的无礼。」
「不会,您太多礼了。」
我小心翼翼地回话
老人的外表枯干,眼神却很有力。虽然他说话的态度和善唯独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含着光芒。
「那么,也不要站着说话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椅子从背后的地板升起,真是没有意义的机关。
我们在老人对面出现的椅子并排坐下。我在中间,右边是吉吉那,左边是安洁尔。这是一张给三个人坐也绰绰有余的椅子。椅背也做成贝壳的形状,坐起来很舒服。
「这张椅子是多鲁达姆的真迹。」吉吉那的声音里听得出佩服的感觉。「这是七十七椅子之一的『美神诞生椅子』。」
「我听说你是个椅子收藏家,所以从家中的宝物中准备了这个。」
达利欧涅特淡淡地告知,吉吉那一边抚摸椅子一边叹气。
「应该带西露露嘉来这里的。和同性的优秀椅子见面,应该有很多东西可以传授吧。」
我完全不想知道伟大的椅子要向其它椅子传授什么,我和安洁尔盯着吉吉那。
「借问一下,这张椅子究竟好到什么程度?」
「这张椅子的艺术价值不是你们可以明白的。」吉吉
那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跟安洁尔。
「对了,用下贱的金钱价值来说,这要三亿伊恩。」
「三……」
我和安洁尔同时发出惊叫,屁股不由得离开椅子。但是这时表现出吃惊的样子是会被轻视的,我回到椅子上坐下。坐在三亿伊恩的椅子上,真是前所未见啊。
轻轻笑着的达利欧涅特的背后,站着两个男子,身穿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太阳眼镜。但是腰上的魔杖剑是业物级的。从动作上判断,是高位的咒式士,而且是警察或军人,不是退役的,而是现役的。
现在达利欧湼特是同盟侧的重要人物,所以护卫也是采用同盟系的咒式士吧。身旁的吉吉那也是马上就明白了。
老人举起握着立方体的手,左右的护卫随即后退一步。离开从上方打下的光线之外,沉入黑暗之中。
「虽然现在介绍有点晚了。我是达利欧涅特•达利欧涅特•布拉凯玛。」
老人让手中握住的立方体旋转。
「不胜光荣。我们是……」
「我已经听说过啰。两位是进攻型咒式士的索雷尔氏和亚修雷•布夫氏吧。」
用家名来称呼,真是十足的老人呢。老人眼睛带着笑意转向右边。
「这位是安洁尔小姐吧,是艾里西翁报的合约记者。」
安洁尔很紧张。在见面之前她的身分就已经被掌握了。应该是在我们移动的那三十分钟内调查的吧。对方连吉吉那是家具爱好者都调查得出来,安洁尔的身分不过是件小事。
在老人掌中旋转的立方体,又跑到指尖上头。
「没什么,从事私募投资家这一行,一定得掌握情报才行。」
「您知道我的身分的话,谈话就方便多了。」
安洁尔插入对话。
「达利欧涅特先生,请让我对您进行采访。」
安洁尔终于挑明来意,立方体还在老人的指尖上旋转着。
我在安洁尔身旁,摆出一脸平静的表情,但是我心里冒着冷汗。不只是担心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个叫做达和欧涅特的男人难以捉摸。半球形的房间又再一次潘动起来,与其说是幻想,不如说是恶梦般的空间。
坐在椅子上的安洁尔探身向前,巨乳随着希望一起摇摆不定。
「达利欧涅特这个人物为世人所知悉的经历,是从六十三年前开始的。」
看安洁尔说话的模样,似乎是早有准备。老人让立方体停止旋转,放在掌上。女记者继续阐违她的问题:
「皇历四三四年,任职于同盟的伊利吉契迪信托银行时初露锋芒。四四二年从银行独立出来创设私募投资公司,设立凯迪信托。接着更在四四九年设立沃德信托机构,同时也开始进军世界市场,之后靠着独有的战略获得莫大的利益。」
女记着一点也不胆怯,继续描述她的问题:
「现在您个人拥有六千两百亿伊恩的资产,即使将管理交给部下负责,却依旧掌握整体方针。有上百家企业年金团体将资金放在您主办的沃德投资机构,随时有四十兆伊恩在流动,用来收购或并吞企业得到莫大的利益。以投资公司之姿,取得世界第十二名的超大规模力量。」
安洁尔大大的蓝色眼睛直视着达利欧涅特,老人的手再度转起立方体。
「不过,资料就只有这些。关于私人特质的部分,以及伊利吉契迪信托银行之前的经历都完全不明。」
连我也开始感到兴趣了,身旁的吉吉那也一样。除了在新闻里听过他的名字,其余都一无所知。明明是拥有如此影响力的大人物,关于他人生的情报实在少得可怕。出生地,经历、家人、朋友和现在的住所都无人知晓,这实在很奇怪。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一样,没有过去。
「您几乎不在人前现身,也拒绝一切的采访。」安洁尔努力地组合出适当的话语:「不过这次在艾里达那举行的会议,事前就很明确的提到会有访问,因此我认为这是您表示可以接受采访的意思。」
模拟夜空的半球状室内出现一片沉默,模拟夜空的天盖上群星闪耀,室内的空气分子一个一个涨起紧张感。我和吉吉那也保持沉默,安洁尔用近似于挑衅的眼神看向达利欧涅特。
皮耶佐大使馆执务室里,吉薇妮雅瞪着沃尔罗德。
「就是这样啊,如果布洛佐先生还活着的话,绝对会这么说。他说过要拯救你,所以他的心里一定也是这样期望的!」
吉薇妮雅在内心低语,自己也要对嘉优斯这么说。
沃尔罗德在理解的同时,紧咬住下唇。他温柔地解开吉薇妮雅的手,让她放开自己。高高举起勇者的双剑。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到了现在我才终于明白。」
话语从沃尔罗德的双唇滴落。
「明白了什么?」
贾里出声询问,他发现沃尔罗德的气质改变了。
「一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把戒指、还有关系到皮耶佐的谜团,当作生财工具。我之前一直认为布洛佐要交给我的,只是一个获取财富的机会。」
沃尔罗德看着天花板。
那双蓝眸就像在凝腼着亡故的好友一样。
吉薇妮雅也了解到沃尔罗德的言行和他的内心是不同的。如同野兽的男子,他的内心只想着自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行动、杀戮而已。
不过现在,沃尔罗德第一次发自内心说话。
「但是错了,布洛佐是真的为我着想。」
沃尔罗德的双唇织出彷佛要吐血的话语。
沃尔罗德用握着魔杖剑的右手采入怀中,拉出一个金属小盒,抛到地上。
盖子打开,名为夏哈滋的淡蓝色锭剂散落在地毯上。
「我要倚靠的不是药物,我非得靠自己站起来不可。」
沃尔罗德喃喃低语。
「布洛佐不找其它人却只找我过来,就表示他的目标不只是为了皮耶佐。他是为了让背叛百姓变成堕落勇者的我,能够再度恢复成勇者,所以才会托付给我。」
他的声音几乎要哭了出来。
「对于将名为『古巨人』的敌人击破的我,为了赋予我『拯救皮耶佐』的行动目标,为了给我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布洛佐付出了他的生命。」
贾里、梅姆诺,还有吉薇妮雅都明白了死去的布洛佐真正的用意,布洛佐的想法十分高洁。沃尔罗德轻声低语:
「我总是以师父的身分教导他咒式和战术,然而做为一个人,我却要从他身上学习。」
他将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蓝色的眼眸里,以往的冷酷和伪装的温柔都消失了。
挺身面对困难,给予人们勇气的眼睛。那就是皮耶佐勇者的眼睛。
「再次向悠致歉。」勇者对贾里宣告自己的意志:「今后为了布洛佐的仇,为了遵循他的遗志,再一次变回原本的自己,我要挺身战斗,而且绝对不会对皮耶佐造成任何麻烦。我以勇者之剑立誓。」
以高举的剑刀宣告骑士的誓言。剑刃一转,收回腰际和背上的鞘中。沃尔罗德当场低头,第一次发出真挚的恳求:
「因此,皮耶佐本国暂且不论,我希望至少皮耶佐大使馆不要将我视为敌人。我自己也不想与祖国为敌。」
「其实你可以不用担心,皮耶佐在属于外国的艾里达那本来就没有多少力量可用。」贾里以疲劳的声音游说着,目光飘向旁边。「而且大使馆拥有的武力,就只有那边的梅姆诺和两名护卫而已。在现实上来说,我们没有阻止沃尔罗德的实力。」
老人接着说下去:
「你希望我们相信你的话,就用行动来表示吧。只要在不与皮耶佐为敌的范围内,我会试着相信你。」
老伯爵长吁一口气:
「我认为嘉优斯君想要寻回恋人的心愿,还有身为皮耶佐勇者的沃尔罗德的判断,以及吉薇妮雅小姐的决心,通通都没有错。」
贾里的眼睛看向天花板。
「虽然每个人都是正确的,但还是有无法退让的底线吧。」
贾里伯爵的目光又回到沃尔罗德身上。
「因为我要遵守跟嘉优斯君之间的信义,所以不能取消你们的悬赏。在你们离开之后,我会马上和嘉优斯君联络。可是,有困难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找我贾里帮忙。」
贾里的眼睛浮现自嘲之色:
「像这样两边都不得罪的做法,你会笑我吗?」
「不,我也明白祖国和你有着微妙的立场。而且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这是最适当的处置。」
沃尔罗德以真挚的态度回答。贾里伯爵转而望向单膝跪地的秘书官:
「梅姆诺,把情报交给他。」
老秘书官起身向前走去。他从怀里拿出存储元件,用双手捧着。
贾里开口说明:
「这里面是截至目前为止大使馆得到的情报,顺便也放了我的直通热线号码。你想要寄放戒指,或是想把吉薇妮雅小姐送回嘉优斯君身边时,随时都可以和我联络。」
「谢谢您的慷慨。」
沃尔罗德接下存储元件,插进手机里,将情报和电话号码都接收过来。梅姆诺依旧低着头,往后退到贾里旁边。坐在椅子上的贾里伯爵向沃尔罗德询问: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和我有仇的『古巨人』身处的场所。和皮耶佐一起,保持着正义。」
沃尔罗德露出微笑,那是至今未曾有过的高洁笑容。
「那么我们就告退了。」
沃尔罗德向后退,他拉着吉薇妮雅的手后退到窗边。吉薇妮雅回过头说:
「拜托您,请告诉嘉优斯我真的平安无事。选有请告诉他,我想和他见面说一次话。」
「快一点。」
沃尔罗德稍微用力拉着吉薇妮雅的手,然后两人就离开了。
贾里看着两人离去的窗户和庭院,宛如旋风一般的男人,也只留下一阵风。
老人的嘴唇里漏出沉重的叹息,贾里让身体再一次深深埋进椅子里。
贾里看向站在左边的老秘书官,举起自己的手机。
「梅姆诺,虽然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不过还是通知嘉优斯君,说沃尔罗德来过,还有吉薇妮雅小姐平安无事。」
梅姆诺第一次对老伯爵的指示踌躇不定。
「我明白你尊敬沃尔罗德,不想对他不利的心情。但是为了我对嘉优斯君的信义,可不可以请你委屈一下自己的心情呢?」
听见贾里慎重的请求,梅姆诺含着小小的笑容点点头。老秘书宫接过贾里的手机,走到房间外面。
手上握着立方体,达利欧涅特摇晃那长长的鼻子。
坐在立方体上的老人,轻轻地笑了。
「好吧。我活到这个年纪,死期也近了。就和你说的一样,我这阵子的确开始觉得找个人说说也不坏。」
他向前倾,把手肘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握着金属的立方体,让左右手像蜘蛛一样在面前交错在一起,秃鹰般的眼睛盯着安洁尔。
「安洁尔小姐,我接受你的采访。」
达利欧涅特的许可让安洁尔欣喜若狂。「可以帮您拍一张吗?」安洁尔举起挂在丰满胸部下方的相机,而达利欧涅特也允许了。
拍了一张照片之后,安洁尔启动录音机。
「首先,达利欧涅特先生。请您介绍一下您鲜为人知,包覆在谜团底下的人生经历。」
「说到我的人生,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个很无趣的人生啊。」
老人的眼睛看着过去。
「九十二还是九十三年前,我出生在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吉库赛尔,位于七个大都市管区的北方,是个小村子。现在吉库赛尔村已经消失了。」
虽然知道他上了年纪,但没想到已经近百岁了。而且我完全没听过吉库赛尔这个地名,应该是相当偏僻的地方吧。
「我家是个普通的家庭,不过双亲都因为意外而死亡,也没有亲感。后来和妻子结婚入了赘,而之后又改了好几次名字。布拉凯玛这个家名,也是从偶然间找到的房子的门牌而来的。外头说我的经历被谜团包覆住,但纯粹只是因为这个缘故而已。」
达和欧涅特脸上浮现近似于自嘲的苦笑,金属的立方体映照出他纤细的下巴前端。
「当时的拉贝多迪斯是个才刚建立不久的园家呢,那时我充满活力、满腔热血。不过后来参加战争,把脚搞坏了。战争之后我开了间个人商店,规模小到不敢称之为事业。结果这个严重失败了,背上数目惊人的债务。」
老人回顾着过去:
「那时无处可走,为了东山再起,我跟妻子都改了名一起逃去北方。我现在已经忘了原来的名字了。我们之所以往北方逃,是因为那个时代面向鲁鲁加那内海的各个国家,政情都不安定。即使如此,我还是发展得不顺。没用的男人跑到哪里都没有用就是这个意思。」
老人的眼睛蕴含着阴郁的光芒。
「亚雀莉和达利欧涅尔,我的妻子和孩子都死在那里。」
安洁尔压抑着感情仔细聆听。
「啊啊,那真是可怕的末日啊。即使在那个时代,饥饿、寒冷和生病都不是必死的,可是他们还是死了。」
达利欧涅特语气改变了,他的眼中想必正映照着冰雪,还有妻子死亡的最后一刻吧。
「当时那个国家见死不救的那些人是这么说的:’不管是没有钱,还是人死掉了,都跟我没有关系。你觉得我有义务去救所有人吗?b那些人真的很残忍。」
我和吉吉那什么话也没说。达利欧涅特把自己那过于残酷的过去放在一旁,接着说下
去:
「把话题拉回来吧。」达利欧涅特转换了心情。「改名之后就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我从北方出发,往东方前进,重新学习经济学。在这之后就和你们知道的一样,我从伊利吉契迪信托银行独立出来,建立起沃德投资机构。」
达利欧涅特吐了口气。老人靠在椅背上,把立方体放在膝盖上。
「吃了别人七倍的苦,老人无趣的前半生就在这里告终了。」
我也吐了一口气。这是看似随处可见,却又难得一见的半生啊。
「非常感谢您回答了我的问题。」
安洁尔低头致意。
「接着,您这次造访艾里达那是为了主持投资会议,请问会议的主要议题是什么呢?」
「因为要进行规模很大很大的投资,那次会议就是为了这个。」
「您说规模很大,是打算要引发向七八年安凯曼大收购,或是八七年嘉雷西亚投机案那样的事件吗?」
安洁尔咬着这个问题不放。
「这会成为活了七倍人生的我最后的工作,这会是赌上人生的战斗吧。」
「具体的内容是什么呢?」
「只能说是投资,内容不能透露。过阵子你就会知道了。」
达利欧涅特露出微笑。所谓活了七倍的老人,他的笑容刻有很深的阴影。
不过,如果是我所认识的安洁尔,刚才那些只不过是开胃菜,想必接下来才是主菜吧。我用眼角余光确认了一下,发现安洁尔的眼神已经变成瞄准猎物的肉食动物眼神了。
「达利欧涅特先生,您的举动造成物价上涨,皇国系企业遭收购,让讦多百姓失业的事实,您自己有什么想法吗?在天佩利欧大楼听见人们抱怨的声音,您有什么想法吗?」
安洁尔深入一步抛出问题。
「对于这些失业的人,我觉得很遗憾。除了同情我什么也做不到。」
达和欧涅特这么说,他又把双手交叉在下巴下面。
「不过,这是世界的潮流。就算我不做,也会有其它人出来从事投机行为。另外,除了最尖端的咒式产业以外,重工业都会朝人工费用便宜的国家移动。国内产业也倾向以人造人类『拟人』来补充人工费用低廉的劳工阶层。这已经不再是国内的竞争,而是开始变成世界性的竞争了。」
我也想试着说几句:
「那是古典派的说法吧。为了战胜不景气而降低人工费用,藉此提高生产力。但是这个方法不管重复再多次,都只会产生同样的结果。」
达利欧涅特微微笑着。
「对于经济学的古典派,我也是保持着否定的态度。」
如同冷冽的学者一般,老人将其割舍了。
「但是在新古典学派出现之前,几乎所有国家在进行构造改革时,用的都是古典学派那一套。国家有它该去完成的事情,但是如果国家介入民间的经济活动,就跟独裁国家和军人政权管制市场的手段一样了。」
老人解释着。
「虽然无趣,但还是用初步的经济学来说明吧。皇国和同盟,包含整个世界在内的一连串活动,造成这些国家不景气的原因有两个。」
达利欧涅特微笑着说道。我和吉吉那斜眼互相确认了一下,明明是陪安洁尔来采访,不知为何却变成被迫聆听经济学课程的情况。
「一个就是由需求不足造成的供需不平衡。」
老人摊开交迭的双手,举起了右手。
「一般的情况下,供给和需求及生产量的价值是相等的。但是当供给超过需求时,在这种不均衡的状态下,生产量便不再具有相同的价值。当商品有剩的时候,再去制造商品就会价格下跌,让状况恶化,这个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呢。」
达利欧涅特用浅显易懂的道理来说明。
「第二个原因,就是提高生产力这种部分进步的好事情,很讽刺地,以整体的观点来看却被称之为恶化。」
达利欧涅特扬起左手。
「根据人们自发性的努力,生产力一年会上升数个百分点,政府也会对此给予奖励。如此一来,企业支出的费用降低,收益向上提升。另一方面需要的劳工也减少了,必须进行人事整顿。劳工过剩,薪资就会异常低落。整个国家的国民总收入减少,购买力跟着下滑,总需求也跟着减少。生产力增加时,经营者跟资本家可以透过生产效率上升来提高收益,但是劳工却享受不到这份恩惠。」
他把两手交叉在一起。虽然只是单纯的逻辑,却让我
有恐惧的感觉。
「那么就降低生产力,休是想这么说吗?」
明明听不懂,安洁尔还是想办法咬住不放。
「不景气不是中短期可以解决的,而以长期的角度来看,生产力增加并不是一件坏事。这可以提升国家通货的强度。」达利欧涅特平淡地说了下去:「以皇国为例,从一伊恩和其它国家一个通货相等的状态,变成一伊恩等于其它国家的两个通货时,强力的伊恩可以将外国的财富以一半的财富,也就是以便宜两倍的价格购入。相反地,输出品光是提高生产力,价格就会被迫提高。」
老人解释着。录音机持续转动,安洁尔进一步质问:
「那么,该如何改善现状呢?」
「不是提升生产力,而是提高生产量,只剩下这个政策了。不给钱而是给工作,调整总需求让总生产量增加,只能这么做。如果现在就要饿死了,去借钱也能够度过难关,而且状况改善之后还回来的钱还附上利息。虽然这是先借用未来的份,但是总比现在就死掉来得好。只不过,公务员碰到经济的问题时,一定会弄错方向。」
达利欧涅特露出苦笑。他的逻辑很单纯,不过宏观经济的基础很有说服力。安洁尔继续追击:
「碰到这个状况,你什么也不做吗?」
「把我拥有的资产分配给大家,既不能解决不景气,也不能减少失业。将富人的财产重新分给穷人,是治标的做法。因为这只足挖东墙补西墙,总量还是没有变化。」
达利欧涅特所说的,单纯只是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的差异。
「要我来说的话,现金社会的资本分配,是最佳化之后的必然结果。」
达利欧涅特浮出恶魔般的微笑。
「不过,企业角度的最佳化,跟个人角度的最佳化有所不同。对国家来说,企业和产业是必要的。碰上不景气的话,就把国民的末端切下丢掉。就像为了让躯干活下来,而把坏死的指头切掉一样,」
达利欧涅特的逻辑把安洁尔压得死死的。
「因为我的关系而失业,造成物价上扬。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搞错了。这波不景气,不是因为政策、企业或是我任何一方出错造成的。我不是在针对那些高喊经济改革或提升生产力的人们,这只是理论上必然的结果。正因为经济政策成功了,他们才会失业而死去。」
达利欧涅特冷冷地说出结论。
老人的手在空中比划着,枯枝般的手指做出抓握的动作
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在摘取果实。
我知道恐怖的真面目了。达利欧涅特想要说明的是,事实上没有一个人是抱持着恶意行动的。把这些应该是善意的行为集合起来,合成时产生的谬误才导致不景气的出现。达利欧涅特只是把掉出来的果实捡走而已。
安洁尔一睑不快,年纪轻轻的她应该无法忍受老人冷酷的逻辑吧。
「即使如此,你个人的举动造成物价上涨和失业,你觉得那些活不下去的人们能够接受那些论点吗?」
安洁尔陆续送出言语的利剑。
「应该没办法。」
达利欧涅特淡淡地说道。安洁尔继续争辩:
「你能够封你事业失败时过世的家人说出同样的话吗?」
这已经不是采访记者的口吻,而是由安洁尔本人的感情发出的疑问。然而达利欧涅特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有一丝变化。
「这个世界的法则运行和人类毫无关系。就算你不喜欢,也无法改变物理定数。家人的死也只不过是因为我无能为力而已。」
老人只是单纯地说出事实。
「所以说,这次的会议也是跟着世界的运行在走。」
压倒性的冷酷将安洁尔击沉了。
达利欧涅特是个怪物,他是把市场变成怪兽,用双脚走路的怪物。
安洁尔找不到话接下去。我和吉吉那也一样。
「活了七次人生的我,就拿这个送你吧。」
老人将手上的金属立方体丢出去,被我接了下来。看起来只是块冰冷的金属。
「这个是?」
此时达利欧涅特已经从座位上起身,走向房间深处的蓝色幽暗了。从天花板上的太阳降下的光消失了,又变回一片星空。
我跟吉吉那,还有默默不语的安洁尔,只能在黑西装人影的引导下走回通道。
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迎宾馆。穿着西装的情报部人员在穆尔汀的房间里忙得团团转。
穿制服的男子们把机器和文件装箱,用台车运到外面。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本人则坐在椅子上,眺望着这幅荒乱的景象。他和搬着箱子的荻菠索对上视线。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
萩菈索一边把装着文件的箱子放到平台上一边回答。
「反而是我打扰到猊下思考了,真是非常抱歉。」
周围忙碌的人员都停下动作。
「不要在意,继续忙吧。不管外面是什么状况,都不会打乱我的思考。」
穆尔汀举起手,示意他们继续作业,这群人才又活动起来。迭在一起的纸箱放在台车上,再运到外头。撤收作业的途中,情报还是不断冒出,在电话和终端机前交错。
跟皮耶佐的交涉已经结束了,负责皇国外交的穆尔汀使节团开始进行撤收的准备工作。
萩菈索卷起西装袖子,又搬起其它的箱子。这时萩菈索停了下来,追着穆尔汀的视线。
即使周围有着负责撤收的人员慌忙地走来走去,穆尔汀却像是待在寂静的森林里一样。
「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萩菈索询问的态度相当认真,穆尔汀下巴一沉表示同意。
「首先,为了再收回潘库拉多,皮耶佐真的会发动战争吗?」
穆尔汀坐在椅子上聆听着问题。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
萩菈索一边把装着文件的箱子放到平台上一边回答。
「反而是我打扰到猊下思考了,真是非常抱歉。」
周围忙碌的人员都停下动作。
「不要在意,继续忙吧。不管外面是什么状况,都不会打乱我的思考。」
穆尔汀举起手,示意他们继续作业,这群人才又活动起来。迭在一起的纸箱放在台车上,再运到外头。撤收作业的途中,情报还是不断冒出,在电话和终端机前交错。
跟皮耶佐的交涉已经结束了,负责皇国外交的穆尔汀使节团开始进行撤收的准备工作。
萩菈索卷起西装袖子,又搬起其它的箱子。这时萩菈索停了下来,遗着穆尔汀的视线。
即使周围有着负责撤收的人员慌忙地走来走去,穆尔汀却像是待在寂静的森林里一样。
「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萩菈索询问的态度相当认真,穆尔汀下巴一沉表示同意。
「首先,为了再收回潘库拉多,皮耶佐真的会发动战争吗?」
穆尔汀坐在椅子上聆听着问题。
「机会也不能说不高呢。」
穆尔汀把手肘放在扶手上,用手背撑住下巴,目光望着室内的大陆地图。萩菈索站在他面前,顺着主君的视线看过去。
「全世界的内战,有八成集中在不到国家总数六分之一的最贫穷国家。贫穷国家的警力薄弱,叛乱势力很容易扩张。另外,在贫穷国家里,那些身为潜在战力的男性教育水平都不高,让他们参与战争的机会成本也较低。」
穆尔汀的眼睛盯着皮耶佐东部,潘库拉多派居民的土地。
「基本上,发生强力内乱的要因就是资源。原料依存度在国内总生产,也就是一个国家在一定期间内产生的附加价值达到百分之二十六的话,发生纷争的风险就会从百分之十四跃升到二十三。在其它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如果原料依存度低,发生纷争的机会就只剩下百分之零点五。」
穆尔汀用数字来表现他的概念,连内乱都可以用机率来表现的思考方式,让萩菈索吃了一惊。
「一般而言,天然资源都是用来丰富先进国家居民的生活,住在资源附近的百姓大多不怎么富裕。」
他一挥手,地图南方的一点亮起光芒。
「从前,位在南方大陆的巴洛亚大公国,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稀有金属、矿物资源及宝石的产地。但是巴洛亚在持续了十多年的内战中,原先的四百三十五万国民,有百分之九遭到杀害,百分之二十一成为难民逃往周边诸国。现在的巴洛亚连国家都算不上.依旧处在数个军阀互斗的战乱状态。」
穆尔汀在现在的地形上,援引过去的例子说明。
「巴洛亚的数字,在预测乌鲁穆共和国发生内乱时当作指标使用。将这个应用在皮耶佐联邦共和国身上,会发现经济产业的原料依存度同样都很高,而咒式制品则是完全仰赖进口。」
收支表显现出来,可以看到巴洛亚和乌鲁穆的经济状况跟皮耶佐在某些部分很相近。
「而且因为有三个民族共同生存在一起,要是民族意识被煽动起来的话,
一定会爆发独立的问题。同盟就是打算拉拢已经独立的潘库拉多,将它当作资源的供给地吧。」
穆尔汀的眼睛盯着地图上的一点,也就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位置。
「正因为如此,皮耶佐为了起死回生的逆转而采取行动。就算皮耶佐和古伊纳姆斯要赌,应该也不会选择发动毫无可能性的战争才对。我到现在还没看清全貌啊。」
萩菈索也能感觉到皮耶佐在蠢蠢欲动,但是她还看不出计划的全貌。
有个情报员从房间里忙得一团乱的人群中穿了出来,跑到萩菈索的身边。情报员在她耳旁轻声报告,接着萩菈索转身面向主公。
「列车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请您动身回到皇都吧。」
听见萩菈索的话,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从椅子上起身。
「皮耶佐动乱、雷梅迪乌斯方程式外泄、『古巨人』的动向;归途虽然漫长,但要思考的事情也很多啊。」
枢机主教长双唇带着讽刺地喃喃低语。
「这样的话,街道将成为展示场,这一个人的人心将成为问题吗?」
「发生什么事了?」
萩菈索靠近正在步行的穆尔汀身边,穆尔汀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所以没有回答。
主公和部下离开房间,在走廊上前进。萩菈索停下脚步,用耳朵专心倾听体内通信的模样,让穆尔汀也停下脚步观望。
「似乎是发生事情的样子呢。」
「有紧急事态。」
萩菈索继续说了下去:
「前往北方的希萨利欧斯卿和邬芙库丝卿失去联络了。」
穆尔汀一边步行在走廊上,一边答道:
「像『他』预测的一样,『古巨人』的主战派正在策划某种行动,这个消息就是证据。他们恐怕是中了陷阱。」
穆尔汀的表情掠过一丝忧虑之色。
「如果我的推测正确,这个事态要是连锁发生,会比皮耶佐的潘库拉多问题还要棘手。如果处理不当,会扩大到整个大陆。」
「整个大陆吗?」
萩菈索倒抽一口气。一如往常,主公究竟察觉到什么,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那么希萨利欧斯卿和邬芙库丝卿是被『古巨人』……」
「不是。如果我的预测准确的话,北方应该发生了相当愉快的事情才对。同时大陆的中央,鲁鲁加那内海沿岸也发生问题了。」
穆尔汀露出微笑。
「关于北方和南方的问题,就交给大贤者去应对。」
穆尔汀停了下来,眺望着走廊的窗户。
南方的天空在视野中扩散开来。
「『他』h和他们各自开始出发了,应该已经到了吧。」
我们坐上黑色的高级轿车开始移动。
在外面的风景和声音都被遮蔽的室内,我和吉吉那跟安洁尔都保持沉默。安洁尔被败北感击沉了,她紧紧咬住可爱的嘴唇。
「我太天真了。那个根本不是我能击败的对手。」
「安洁尔,你的败北感是种误解。」
我说出自己的结论:
「那个是法则的化身啊。」
达利欧涅特是和穆尔汀、雷梅迪乌斯相异的不祥之男。这位老人只是动动嘴巴说话,不会亲身行动。他只是单纯地遵循世界和市场的真理而已。跟法则进行对话,既不会赢也没有输。
和过去的时候一样,约经过三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事务所前面。我们从无声打开的车门下车,驾驶慎重地低头致意,目送我们离开。
安杰尔抱着录音机走路。大概是在想报导该怎么写,还有烦恼怎么下标题吧。
我跟吉吉那站在事务所前面。
「我有个很大的疑问。」
我把手放在事务所的门屝上低声说道。
抗议的队伍一直延伸到这里。因为达和欧涅特的活动让十几个公司开始调整人事,所以在艾里达那的每个地方都看得到抗议队伍。
「精明到那种地步的慎重老人,为仟么挑现在这时候来艾里达那。」
我左手抵着下巴开始思考。
「对同盟、沃德公司跟达利欧涅特的憎恶日益升高。要说危险程度,同盟大使馆被爆破就是很好的例子。他明明知道自己会身陷危险,为什么还要跑到艾里达那来?」
我找不出答案,吉吉那也在伤脑筋。
「这表示利益巨大到值得这么做,谁知道呢。」
吉吉那话只说了一半,后续的部分我也想不出来了。这是因为情报不足还是我的头脑不好,我没有办法判断。
「吉吉那呢?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虽然接送的车子是完全密封的,不过我在跟达利欧涅特会面之前的通道上,有接触到外头的空气。」
「……」
「有微微的潮水味。那个房间大概是位在奥利耶拉尔大河或鲁鲁加那内海沿岸。」
「达利欧涅特的住处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意义。」
搭档可有可无的意见让我吐了口气。
艾里达那跟我都有堆积如山的问题要处理。吉薇被绑架,名为沃尔罗德的魔人和「古巨人」为了戒指把艾里达那当成战场;过去的学生富勒下落不明;达利欧涅特掀起经济的风暴。我连一样都没有解决。
留在我手上的,只有达利欧涅特送我的金属立方体。虽然在车里调查过,但是这东西好像要用时限式开锁。这也是让人火大的机关。
手机响了。是贾里伯爵那支号码传来的文书通信,内容是冲击性的情报。
「啥!」
「怎么了?」
吉吉那出声询问。
「这是吉薇跟沃尔罗德出现在大使馆的情报。时间是十分钟前,走吧!」
我立刻跳上厢型车,在吉吉那坐上副驾驶座的同时出发。
「看来贾里伯爵也对沃尔罗德伸出援手的样子。」
我右转上了马路,一直线朝东岸奔去。
「现在是对方说皮耶佐有危机。这样的话,对贾里伯爵来说,比起为了吉薇妮雅行动的嘉优斯跟只负责战斗的我,为了皮耶佐行动的沃尔罗德更是他想拉拢的对象吧。」
吉吉那的分析应该是正确的。
「真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外交官,不能信任他。」
「嗯嗯,不过告诉我们那些消息至少还算是有信义。」
厢型车在艾里达那街道上疾驰。
这可是唯一的良机。虽然总是和吉薇跟沃尔罗德擦身而过,但我也只能拚命地紧跟着足迹不放。
面向鲁鲁加那内海的艾里达那沿岸区域里,遍布着工厂。
连卡拉冈地区也是一样,工厂的屋顶一栋接一栋连在一起,烟囱或起重机耸立其中。
在地区边缘的一角,有座巨大的工厂,写着菝次利造船公司的广告牌高高挂着。虽然这里是造船的造船公司,不过现在却没有任何机具活动的迹象。
建地上吹过荒凉的风,让斑驳的工厂外墙发出嘶吼般的声音,这里已经完全是个废工厂厂。
制造工厂的旁边有座矮楼。
矮楼的屋顶毁坏得七零八落,有好几条阳光射进内部。似乎是被爆裂咒式或重力咒式破坏形成的恐怖破洞。
装有工具机械或未出货商品德木箱沉在黑暗里,又被光线捞了出来。工厂里的阳光中,灰尘像极微小的天使一样跳着舞。
无声倾注而下的光线扭曲了,白色粒子般的灰尘像是往四处逃窜一样紊乱不定。室内接近屋顶的空间扭曲,形成波纹。如果从旁边观察,会发现这奇妙的波纹一点厚度也没有。
没有厚度的奇妙波纹突然打开了。在露出彩虹色内部的瞬间,吐出了两块东西。
华丽的着地和钝重的声音,接着又响起金属声。本来打算在地上降落,却卷了一身灰尘,视野都被遮住了。
「着地失败,还有好多灰尘,」
拍掉灰尘之后,可以确认是个人影。穿着橙色特制军用外套的青年坐了下来。飞行眼镜跟黑发也满是灰尘。青年把冲进嘴里的灰尘吐掉。他用手指握着长长的袖子,把头发、脸上肩膀上的灰尘甩掉。
「真是的,出来的地方条件有够差。」
费尔德烈德噘起嘴巴。
「对了,猊下给我的葡萄酒不知坏了没?」费尔德烈德检查一下用皮带挂在肩上,收在笼子里的葡萄酒瓶,装有紫色液体的瓶子上没有伤痕,他放心地呼了一口气。「这是为了祝贺马兹卡里王祭日才拿到的东西,要是破掉就糟糕了。」
接着,那双黑眼珠环视着阴暗的室内,以及被阳光区隔出的室内。
「话说大哥哩?」
「费尔德烈德啊,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对吧?」
钢铁般的嗓音从费尔德烈德身体底下传出。仰卧在地的男子,用一只眼睛凝视着坐在自己腹部上的弟弟。
费尔德烈德就这样坐在兄长腹部上伸展手脚,他朝下看着耶斯帕。
「果然还是发现了啊?」
长靴靴跟在地板上移动,在灰尘上留下痕迹,原来他在画猫。
「咦—)?坐在大哥身上好
舒服喔。而且可以俯视那个总是很嚣张的大哥,很少有这种机会呢……」
「再过两秒系还没走开的话,就杀了你。二、一……」
费尔德烈德跳了起来,耶斯帕从弟弟站起来而卷起的尘埃中起身。他站起来的时候。用右手抓起收纳着装备的旅行包。抬起行李的动作,让头用力撞上倾斜的钢筋,发出一声硬质的声响。
「这里是久违的艾里达那啊。」
耶斯帕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用手挥去全身的尘埃。费尔德烈德两手遮住嘴巴,忍着笑意。
「刚刚大哥的头去撞到了吧?还发出锵、咕噜的声音。」
「没想到会再一次来到这座城市啊,命运真是讽刺。」
「你想用阴沉的声音跟言语来遮掩不好意思的感觉吗?大哥你、好~~可爱~~~♪」
费尔德烈德双手交叉在腰部后面,绕着兄长周围跑。
「大哥你~~好~~可爱~~♪」
耶斯帕不耐烦地挥舞左手,不让弟弟靠近。费尔德烈德则是张开双手继续唱着:
「大哥~~你~~好~~可~~爱~~♪」
他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用出色的假音唱着歌。耶斯帕露出不悦的神情。
「你再说一次的话,就杀了你。」
「好,我不讲了。」
费尔德烈德转换成军队那种直立不动的姿势。过了一秒之后,又回到以往放松的姿势。
「可是啊,这种移动方式让人很受不了耶。优坎先生的次元移动太野蛮了。」
「没办法。对于中立的艾里达那来说,身为皇国武力的我们潜进这里的事情如果被发现就不太好办了。所以反而还要感谢谢优坎先生。」
「因为大哥很显眼,所以在这紧迫的事态下很容易被找去盘问呢!」费尔德烈德继续说着:「可是啊,他应该要再多为我们着想一点。」
「虽然你很不满,但是你要知道打开次元的移动方式,不是用困难就可以形容的。」
耶斯帕轻声念道:
「要维持二疋程度的次元洞穴,必须要有约六点四五一六平方公分的大小,还有约四五三点六乘十的三十三次方公喀,遥遥超越行星质量的假想力。即使是优坎先生,技术上也必须利用雷梅迪乌斯方程式才能发动。」
就像耶斯帕说得一样,这是紧急时刻才可以使用的超定理系移动咒式。这是在庞大的咒力和巨大到会让人失去意识的缜密咒组成式共同配合,第一次成立的咒式。恒星问的移动先不用说,用在大陆上移动这种程度的事情上,可说是奢侈至极的移动方式。因为不安定所以危险度也高,也有在移动途中死亡的可能。
冒着危险使用次元移动省下的时间,不能无端浪费挥。耶斯帕重新扛起金属箱子走了起来,看着在地板的尘埃上留下脚印的雄壮背影,费尔德烈德一跳一跳地跟上。挂在腰际的葡萄酒随着笼子一起摇晃。
「对了,提到艾里达那,不知道嘉优斯跟吉吉那过得好吗?」
「嘉优斯、吉吉那……」
在口中复诵名字的耶斯帕停下脚步,费尔德烈德在兄长旁边像是在跳跃的步伐也跟着停止。
耶斯帕唤出复杂的记忆。红发和眼镜,拥有不像进攻型咒式士软弱外表的咒式士。还有打败自己的屠龙族剑舞士。和银色剑士以刃交锋的记忆,让他感受到背肌都会发抖的恐怖和兴奋。
「只要待在这座城市,总有一天会遇上的。」
看见耶斯帕狰狞的笑容,费尔德烈德也点点头。
耶斯帕靠着高大身材从矮楼墙壁破开的大洞跨出去,弟弟则是跳着出去。
「这样的话啊,就咻咻地完成工作吧。目标有好多个呢。」
「就是这么回事。」
耶斯帕的脑中满溢出针对这个麻烦事件的预定计划表。要联络驻留在艾里达那的龙皇国外交官,完成表面对外的伪装任务。还要联络欧杰斯家在艾里达那的驻在机关,拜托他们提供补助。最后要搜索被认为跟北方的事件有关的「古巨人」,确认他们的本意,然后予以歼灭。
耶斯帕刚回答完,费尔德烈德的脚步声就停止了。
「怎么了?」
耶斯帕转过头来,看见费尔德烈德娇小的肩胯和背部。费尔德烈德目光指向之处,就只有他们刚刚走出的矮楼工厂而已。
「这里,我感觉以前有看过。」
听见弟弟说的话,耶斯帕也凝神细看。他看见排列在屋顶上排气用的烟囱。再将视线水平移动,可以发现做为工厂的矮楼在中途被切断,上头还开了个研钵状的大洞。
视线再次移动,有艘在建造途中被放弃的巨大船体。
侧腹开了个巨大的洞。在高温下融解,像麦芽糖一样成水滴状的铁块垂落在半空,现在已经冷却凝固了。
耶斯帕的左眼停留着锐利的光芒。
那是过去打败自己兄弟俩的可怕魔女,妮多沃尔克丧命之处。他想起过去敌对时对手的可怕之处。压倒性的身体能力,连翼将也无法企及的强大咒式,还有绝对的音全心。什么都办不到的两兄弟,还有看穿这点的主公派遣自己前去的屈辱。
记忆的旧伤让耶斯帕体内含有苦涩的热度。刚才移动完落下的冲击,也让他想到那时候受到的创伤。
耶斯帕明白了。大贤者优坎坐标定位并没有失败,他忠实地传达了穆尔汀的意志。
将他们兄弟俩送到过去败北的地方,是为了让他们想起这份苦味。同时表示了不可以再重蹈过去那种失败的苛刻刚烈的意志。
耶斯帕的嘴唇翻起,亮出白森森的犬齿。放在右盾的金属箱上面,原本握起的手指使劲刺入掌心。
赌上战斗名门拉其侯爵家的荣耀,还有为了洗刷背信者父亲的污名。
更进一步,为了耶斯帕自身失去的菜样事物,为了对主公穆尔汀的忠诚。
不能不去战斗,不能不获胜。
「走吧,费尔德烈德。」
「好~」
将决心倾泻而出的耶斯帕踏步前行,费尔德烈德在他身旁一起前进。
「艾里达那将成为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