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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刚停不久,混凝土的墙壁还湿漉漉的。我左手伸向墙,却打了个滑。
重新扶稳后,冰冷从墙面传向手掌,剥夺着我的体温。
煤焦油一样黑漆漆的情感在我的胸口沸腾,仿佛随时都要从我的双眼,我的口鼻,乃至全身的毛孔中涌出来。
视线中充斥的一切都令我恨之入骨。给我死个精光,给我尽数毁灭。
我自知心头这股恨意很没道理,可又不能自已。我扶着湿滑的墙壁,在高架桥下方的小路上踽踽独行。
头顶上老旧的荧光灯还在挣扎着闪烁,正如我忽明忽暗的意识一般。
他们视我为眼中钉,可又觊觎我所掌握的咒式。男人摆出一脸友善的面孔,最后却卑鄙地设下陷阱;女人为我宽衣解带,最终情话却成了背叛的谎言;不仅天真的孩童对我笑里藏刀,就连受我帮助感激涕零的老人,转而却将我告发,把我逼上绝路。
不能相信任何人,一群令我作呕的混蛋。满腔的怒火与憎恶冲撞着我的咽喉,我张嘴,却没发出呐喊,只换来一声干咳。我撑着墙的左手突然划向空中,视线也随着反转。腰部撞到硬物,使我整个身体翻了个跟斗。紧接着,右肩、右臂、右脸,整个右半身上传来了猛烈的冲击。
原来是走到了墙壁尽头,我摔在了地上。我的右脸贴在冰凉的柏油路上,左手按住的腹部倒是滚烫。
视线的右半边是又湿又黑的柏油路,左半边是高架桥下的混凝土墙。前方则是漆黑的夜空与月之女王残忍的嘲笑。
我侧躺在夜晚高架桥下的路边上,而且偏偏是倒在车行道而非人行道上。每次面对50%的几率时,命运之神总会将我引向糟糕的那一半,真是倒霉的人生。
我尝试着让视线找回焦点,看清了之前扶着走过的墙壁。在闪烁的灯光下,墙上爬满了暗红的血手印。原来墙面早已风干,打湿它的是我的左手。
腹部的伤口滚烫得疼痛难忍,我的血和生命正在从左手下的裂口中一滴滴流走。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即止血,可我已经没了治疗的精力和力气。疲惫、饥饿、受伤,这三座大山压得我动不了分毫。
和曾是同伴的东方剑士告别之后,我来到艾里达那,在这里待了数周。大城市给我这个没钱没力也没人缘的乡巴佬上了一课。虽然脑子里装了一点社会常识,可我这个攻击型咒式士的无力无能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
回想起来,之所以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因为接了那份无聊的工作。居然去给黑社会的三大组织隶属下的组织的党羽的下属当跑腿。
我和六名攻击型咒式士受雇佣而临时组队,结果反遭敌方咒式士的爆炸咒式。其他咒式士同伴想把我作为挡箭牌,我反过来将他们挡在身前,躲过了一死,可也受了重伤。其余队友都死了,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终于倒在了这里,如今就像被车碾过的野猫一样叫天天不应。
在这疲劳和绝望的尽头,我闭上双眼,这样的现实没办法看下去了。至今为止,在我眼底出现过的画面只能用悲惨形容,想必今后也期待不了什么美景。
就这样闭着眼躺在路上,在孤独中耗尽余生。也许这才是我的临终归宿。
像夜一样逼近的黑暗和死亡预感令我心安。地面的冰冷也渐渐让我感到舒适。
在远处街景的嘈杂的陪衬下,复数的脚步声向我靠了过来。
“今天的工作糟透了。”
这句话像刀刃一样割着濒死的我,穿透我的伤口、疲劳和饥饿。别这样,求你了,至少让我静悄悄地死去。
“对付潘海玛社而欠缺火力,并且除我之外的人员都是摆设。这种胜利是屠龙族的耻辱。”
紧接着是钢铁一般的男声和脚步声并至。
“虽说这次胜利了,可后卫扎迪独立出去果然造成战斗力下降啊。”充满威严的中年男人补充道,“补充后卫一事现在刻不容缓,可打广告又得花不少钱。如果有个能干的攻击型咒式士从天上掉下来就好啦。中等的就行。”
“一个优秀的攻击型咒式士怎么可能等在路边让你白捡。”
冷俊的女声回答他。
“所长年复一年地捡回人员再培养成才,还拿着陪嫁钱让他独立出去。我就直说了,你身为经营者根本不合格。请你体谅下我这个副所长的劳苦吧。”
谈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我就先走一步。”
是个阴郁的少年声音,同时短剑出鞘声闪过。紧接着是用手挡掉刀刃的声音。
兵刃的声音在跟前响起,我反射性地睁开了眼,躺在地上无力地向身旁望去。短剑撞击地面,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一行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在街灯和月光的照耀下,他们长短不一的身影在我眼前的柏油路上拖得老长。这帮人似乎正注视着我。
“有什么东西掉在那了。好像是个超大型垃圾,或者是个超碍事的垃圾。”
是那个钢铁般的男声。别对我产生兴趣,别管我,让我死。
“吉吉那,把人说得跟失物一样可不行。”
“另外,最好不要捡东西吃。”
中年男人和一个女人也插嘴道。声音很响亮。
“……如果已经死掉,也挺令人羡慕的。”又是那个阴暗的少年。
“要弄清楚很简单。人不会死两次。”
头部、脸颊、鼻子传来疼痛。那个说话如刀刃般的男人将脚顶着我的后脑勺,像要将我的脑袋踩进柏油路一样用力。他的体重和力量令人害怕,我只觉得自己的头盖骨、颊骨、鼻骨快要被压碎,就连知觉眼镜也不堪重负。
疼得我想跳起来,可事实上我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把你的、脏脚、从我头上、挪开。你这个低能!”
我不禁从嘴角挤出几句咒骂。咒骂声似乎唤回了那个往日的我,我的嘴似乎有了继续说话的力气。
“应该说我神圣的头颅在抵着你那脏脚才对。在惊讶中死去吧,你这个笨重中的笨蛋!”
“这坨垃圾还伶牙俐齿的。”
我感到衣领被人单手抓住,然后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连双脚都离开了地面。
隔着知觉眼镜,我看到了这群闯入夜色的家伙们。
首先是少年。他有一双磨得蹭亮的黑水晶般的眼瞳,被漆黑的头发半遮住。他阴郁的表情让人联想到梅雨季节的阴天,如果有人举办葬礼,那他一定是被送葬的那位死者。
人群中间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一头暗淡的金发,戴着橙色的遮光眼镜。那双眼睛小得看不清他是睁眼还是闭眼。嘴里衔着没点火的烟草,一脸轻浮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突然,我的身体被抓着转了个方向。
如刀刃般的银色眼瞳闯入我的视线。我看向抓住自己的右臂,然后是银发和眼睛,精悍的下巴轮廓以及透着锐气的眉毛。他的肩膀和胸口一看就是久经锻炼才打造出来。这人拥有倾国佳丽般俊美的脸庞和绝世英豪的雄姿,犹如奇迹缔造。从他的头发、眼睛、脸上的刺青以及身背的屠龙刀来看,应该是战斗民族屠龙族的人。
这时,男人开口了。
“很遗憾,看来这家伙还没死。”
“很遗憾,趁着你还没被我杀掉,就自行了断吧。”
就算是活不成了,我这张嘴也自动地回敬了他。
“真是个毒舌。不过,就算满脸的泥和伤,脸蛋还挺可爱的嘛。”
旁边那个女人用她夜色般的眼睛审视着我。她格子西服袖口外的手十指纤细,触碰到了我的脸颊。
“别碰我……”
这下我也看清了女人的脸。灰白色的头发,浅浅的琥珀色皮肤。在月光下,她的眼瞳从灰色又变成青色,同时闪烁着野性的狼与恶作剧孩子的光彩,突显出别样的魅力。没想到对全世界绝望的我,此刻还能看到如此美人。
她望着我,用那蛊惑男人心魂的眼神。她触向我脸颊的手指发烫,让我无法抗拒。
最终,女人摸了摸下巴,开始一番品评。
“可过关的只有这张脸。作为人类,太平淡无奇。”
我要撤回前言。这种说话直白的女人真是讨厌。
现在我搞清楚了。眼前这单手就将我提起来的超常臂力,再加上他们全体携带的相当高级的魔杖剑、上等服饰、最高级的装备。这群人正是我梦寐以求却未能如愿以偿的,真正的攻击型咒式士。
“这垃圾,居然好像是攻击型咒式士的吊车尾呢。”
银色眼瞳的男人看着我腰间的魔杖剑“断罪者优尔加”说道。
“没点眼光可能看不出来,居然是最顶级的剑。你也就这把魔杖剑能上台面了。”
他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我的身体,补充道。
“从肌肉、骨骼、体重来看,算是后卫系的攻击型咒式士吧。”
嘴里衔着烟草的男人,眯起太阳眼镜后方的双眼笑道。
“这不正好吗。前一分钟我们还在谈人手不
够的话题,这就捡到了攻击型咒式士。我感觉到了上天的眷顾。”
“达拉海德所长又开始说些不合逻辑的话了。”
女人一脸受不了的样子对那个耸肩的中年男人抱怨起来。
“吉欧尔古・达拉海德咒式士事务所可是在艾里达那持续了四代的名门事务所呀。你这个现任所长能不能别再因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招咒式士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长的想法我们是搞不懂的,我还是赶快去投胎吧。”
说着,少年从左右腰间拔出短剑,在手中转了一圈,然后两条银光划着轨迹刺向咽喉。结果短剑却被中年男人的手击落在地。啊,这下地上就掉了三把短剑了。我的脑袋里进行着这种毫无意义的计算。
名叫吉欧尔古的男人似乎对少年这种自杀的诡异行为习以为常,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么,前卫吉吉那的意见如何?”
“我打心底看不惯他那副穷酸相……”
吉吉那,那个银色眼瞳的男人歪了歪嘴,这种锁定猎物的表情似乎就是他的嘲笑。露出这种狰狞笑容的生物不可能是什么善类。
“怎么说呢……”吉吉那看着我,斟酌着下句,“对,就是一脸讨打相。库耶萝怎么看?”
“即使人手不够,我也不赞成这事。”
叫库耶萝的女性冷冷地反对。她的眼瞳从灰色与青色转变为黑曜石一般漆黑,就像做出预言的巫女。
“虽然没有依据……” 库耶萝补充道,“我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到了不详。”
“库耶萝也会用没有依据的直觉作发言,真稀奇。史崔特斯呢?”
吉吉那看向身旁,那个少年阴郁地微笑着。
“……不详,是个好词。对我来说他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唔,该怎么办呢。”
吉欧尔古犯愁了。嘴里的烟草就像他的内心一样摆来摆去。
“别擅自做主,我对你们这群家伙……”
体内剩下的憎恨与愤怒刺激着我。我已经不想再任人摆布,不愿再被人背叛、受人伤害了。我对这群才刚刚见面的陌生人充满了憎恶与杀意。
我将一切漆黑的负面情感凝聚在右手。右手刷地伸向左腰,握住腰间的鲨鱼皮剑柄,闪电般地拔出。我要撕碎这个傲慢男人的喉咙,割破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的脸,跟他们同归于尽!
“死吧!”
我使出全力拔刀。看准了呼吸,完美而突然的一击。这种距离和姿势下不可能有人类能躲开。然而,吉吉那却用左手抓住了我的右手,挡下了我的刀刃。
“!?”
这个事实让我膛目结舌,可拥有惊人反射神经和实力的吉吉那却一脸理所当然,旁边的库耶萝和其他两人也一脸淡定。这对他们来说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吉吉那右手一转,被他抓住的我也随之旋转,然后腹部挨了重重一击。男人身旁的库耶萝紧接着一脚命中我的胸口,让我胃液倒灌,差点喷出。
“好心救你你却反咬一口,真是条没教养的疯狗。”
女人在我忽明忽暗的视线中讽刺地微笑。这有什么这么好笑的,莫名其妙!我拼命压着脸部肌肉,才能忍住不吐出来,无暇顾及其他。
在淡淡的月光下,衔着烟草的中年男人苦笑道:
“好战与结实的鼻梁,再加上谨慎与卑鄙。我越来越觉得他合格了。经过我与你们三个的栽培,也许他能成为一名能干的攻击型咒式士也说不定。”
“也许能,也说不定。你这话不是认真的吧?”
“我今天稍微喝了两杯,现在心情好。而且,库耶萝和吉吉那,你们一开始不也用咒式招呼我,朝我砍过来吗?”
“有这回事吗?”那个肤色像沙漠民族的女人耸了耸肩,“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已经忘了。”
屠龙族的男人也不悦地哼了一声。少年则摆出阴郁的表情,伸了个懒腰。
那个叫吉欧尔古的人大概是这群渣滓的头头,他举起左手。
“让本人决定吧。”
他的小眼睛在橙色太阳眼镜后面闪着坚定的光芒。
“敢来闯闯更严峻的战斗吗?” 吉欧尔古直直地盯着我,“来跟我们一起作战试试吗?”
可他的话却没什么力量。我没法回答,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就这样被提着,名叫库耶萝的女人看着我的脸。她的美貌在夜色下只能看清一半,显得很不开心。
“你想就这样死在路边?还是说在我们这帮可疑的人身上赌一把?”
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选择了答应还是拒绝。疼痛和疲劳让我难以思考,我的脑袋不稳地晃了晃,然后吉欧尔古满意地笑起来。
“那就决定了。”
“既然所长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反正活不了几天。”
随着吉吉那钢铁般的声音,我的视线颠倒了。充满肌肉的背影前方是柏油路。
因为疲劳和痛苦,我的下巴往下一垂,似乎被他们当作了点头的意思,真是牵强。虽然不服,可我体内也没剩下反抗的精力和力气。腹部的伤势严重,好歹帮我止个血啊。
“屠龙族有句老话:‘捡来的东西给人带来幸运’,可这次我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我被吉吉那当作货物一样抗在肩上。我腹部的伤口抵在男人的左肩,疼得我想吐。如果他是故意的,那一定是个严重的性格败坏者。去死吧,下地狱吧。
“哎呀太好啦,这下缺乏后卫的问题也解决了”
“……似乎是的。这下子我也能放心去死了”
“后果自负哦。”
吉欧尔古、史崔特斯、库耶萝三人不负责任的交谈声渐渐远去。
眼前的画面迅速变暗。我的命运是捏在自己手上,还是交给了别人?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似乎旭日东升,贯穿黑夜。脏兮兮的街角慢慢被染成白色。
这黎明之光是来自我心中的希望,或者单纯只是自然现象?
直到意识消失殆尽,我也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