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色阳光的曝晒

从窗户看出去的天空一片蔚蓝,阳光也如青色火焰般的炎热。

说什么蔚蓝的天空是青春的象征,脑袋不好的诗人死了算了。

我的视线从窗框切割出的四方形天空,回到了屋子里面。我走在戴鲁赛尔预备学校三楼的走廊上。左手拿着内有点名簿和上课讲义的平板终端机。

在树脂材质的走廊上突然响起的脚步声,盖过了学生们的吵杂声。

「老师,你来的真早。」

「真少见~~~」

我发现自己举起了手代替回答,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我的副业是当预备学校或补习班的讲师,总觉得这份职业实在太适合自己了。

我在走廊上继续走着,左臂突然感到一阵温热,另一只手臂挽住了我。

「老师,最近好吗?」

蒂优菈丝笑盈盈地凑近我。

我想用左臂把她拉到前面去。紧抓着不放的蒂优菈丝,却反转她的手臂卸去我的力量。然后,她把我逼到背对走廊墙壁的死角。

「我说你啊,挽我的手臂技巧是不是越来越好啦?」

「这是一种真情流露。」少女举起双手握了握拳,脸上露出了微笑。「我最近开始去教擒拿术的道馆上课。」

那个道馆的创馆者,应该想象不到这个少女是为了挽我的手臂才会每天去上课的吧。

「那么,放学后~~~」

蒂优菈丝从我身边离开,然后走到学生群里,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比起直接面对残酷世界的攻击型咒式士,或许这份平凡的工作更适合我的个性。虽然有时候会这么幻想,但是这不就证明我很懦弱?因此我摇了摇头,从脑海中拭去这种想法。

在走廊上的另一端有个学生,手肘靠在走廊的开着窗户上,凝视着外面的风景。从侧脸看过去,应该是那个叫作诺耶斯的男学生。

混杂着忧郁与慵懒的棕色瞳孔,凝视着夏日的街道。

诺耶斯似乎瞥见我正准备要进教室,于是慵懒地走向教室的门。

我才刚进教室,身体就感受到教室内空调的冷气。教室内的座位上依然坐满了人。大概有三十个左右的学生,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聊着天。

我所教的这些学生,都是想升学的高等学院的学生与重考生。这次上课是替高等学院的学生上课。因为学校在放暑假,所以大部分的人穿的都穿便服而不是穿制服。有的男学生正在看杂志,有的女学生在窗边认真化妆。

在上课钟响前,我也不用认真。我把教室的门带上,走向讲台,然后把终端机放在桌子上。我环顾了一下还在喧哗的学生,然后与坐在最前面的女学生对上了视线。

美丽的蓝色眼眸。这女学生名叫哈莉洁,她像在街上引诱男生一样对我眨了眨眼。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刚上课,或者是因为想强调自身的魅力,哈莉洁穿着白衬衫,也就是学校夏天的制服。

白衬衫的衣襟大大地敞开,胸部的部位露出丰满的上乳。因为天气炎热,每次她拉衬衫领口的时候,白皙的乳房也随之颤动。明明还很年轻,却是个充满女性魅力的少女。只要她再主动一点,应该就会有很多男人环绕着她争风吃醋。

「嘉优斯老师,我已经把上课用的习题印好了。」

就在我凝视着哈莉洁的时候,某人探出身子说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那是另一个穿着淡绿色衣服的清纯女学生。那个叫索卡雅的女学生,穿着制服大概是为了约束自己吧。少女将手上拿着的那迭纸,像是用摔的一样放到了讲台上。

「班长,谢谢你帮忙。」

「学校就快开学了。」索卡雅表情冷淡地说。「嘉优斯老师,差不多快到上课时间啰。」

上课的预备铃在教室内响起。学生们也回到座位上去。

「不必叫我老师,其实我只是个补习班讲师。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冷淡?」

「我应该也不需要谄媚吧?」

「在这个社会,谄媚是一种让人际关系变得圆滑的润滑油。如果索卡雅脸上带着微笑的话,男孩子们不可能视而不见的。」然后我意味深长地说。「或许我也会对你做出不该做的事呢。」

「请您正经一点!」

索卡雅蹙眉说道。只见她脸颊泛红,这种年纪的女优等生,在性方面往往比较压抑,似乎开玩笑只会引起对方的不悦。

少女甩头就走,一头秀发随之晃动,随即走回自己的座位。哈莉洁冷笑看着索卡雅气冲冲地回到座位上。

「老师,你可不能劈腿哦。」

声音听起来很恐怖。

「我说过了,我心里只有吉薇一个。」

上课铃响起。蒂优菈丝狠狠地瞪了哈莉洁和索卡雅一下,然后也老实地回到座位上。我轻轻地了吐了口气,藉此转换一下情绪。

「那么,我们开始上今天的课吧。」

虽然我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告诉大家开始上课。

「……因此,这正是透过量子定数进一步干涉对手咒式,数法咒式士的阻碍咒式,或者是咒式干涉结界的特殊例子。只有〈异貌者〉或超高阶的咒式士能在实战上运用,不过只要花上一些时间,而且人数够多,一样能在实战上使用。企业也经常用来紧急停止大型咒式装置。」

我结束了我的长篇大论。虽然比较聪明的学生好像都能理解,但是大概有一半左右的学生充满问号。

我的视线与蒂优菈丝交会,当然她也是一副完全能理解的表情。蒂优菈丝抬起右手,在嘴巴前面停了下来。然后手指轻触自己的唇瓣,给了我一个飞吻。

我当作没看见。虽然蒂优菈丝看着我的眼神带有怒意,但我没道理也没义务回应她。

我必须在教室绕一圈,以确认所有学生的理解程度。

「这个问题呢,对了,是现在七月三十日下午一点向胡鲁福拉姆说明的……」只有胡鲁福拉姆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快起来,胡鲁福拉姆。」坐在他左边的索卡雅出声叫他。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用起来也没关系。」

「没关系吗?」

「我不会惩罚或警告他的。毕竟这里并不是进行亲切的义务教育的地方。无论是很累还想硬撑着上课,或者是睡过头迟到之类的,都是每个人的自由。」

坐在胡鲁福拉姆右边,个性刚强的赛琳,用手肘一直碰他。

我无视从桌上抬起头的胡鲁福拉姆,继续讲我的课。

「为了能够好好理解,你们也可以回到咒式基础中的基础去思考,来复习一下基本理论的部分。」

我操作起讲课用的终端机,放出立体光学影像,以光文字展示出年表和数学式。我将讲台上的影像扩大到让所有学生都能看得清楚。焦点放在咒式史的初期。

「操作定义为六・六二六○六八九六三乘以十的负三十四次方(J・S)的作用量子定数h,可以进行局部的转换,透过Δq・αδ+Δp・αδ≧h╲(ππ),热量的不确定性和时间的不确定性成反比。这是伊普拉特实验室研究出来的咒式基础理论。」

我动起手指操作终端机,把年表的下一个数字叫出来。

因为现在讲的内容太基本,学生们也觉得无聊。有男学生拿出学习用及私用的魔杖短剑把玩,有的女学生在看手机画面。索卡雅明明早就懂了,却还是一脸认真地在听课,真是值得赞赏。

「虽然是前戏,还是很仔细用心,我们继续。」

有语言洁癖的索卡雅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我完全不在乎,继续讲我的课。

「光速c大约是二九九七九二四五八,重力定数G大约是六七七・三乘以十的负十一次方,电子的质量Me,大约是九・一○九三八一八八乘以十的负三十一次方。虽然这些像是永远不变的物理定数,但其实还是会变动。突破点在于咒式原理之一的迪尚聂鲁第二定理。」

我在年表之外的地方叫出了粒子剧烈波动的影像。

为了让学生们容易理解,我把荷电粒子图像化。

「α=四πεohc分的e的二次方,在这个情况下的h,被当成作用量子定数,作为除以二π的定数,也就是知名的微细构造定数,这个理论也后来获得了补强。首先是荷电粒子在真空状态中的震动,换句话说,也就是与含有εo的电磁的相互作用e有关,定数α与具有相对性质的c,以及具量子理论性质的h有关,可以证明大约具有一三七・○三五九九九七六分之一的值。」

在光学影像上,微细构造定数α的值被加了上去。

「因此,要是α的值比现在更小的话,会变成怎么样?」

我将表示原子,也就是所谓的α值调低了。

「转换成男女关系,定数α就是两人之间的恋爱情感。」

我在教室里低声苦笑,虽然例子很无聊,但是希望学生们听得进去。

我将表示原子的α值调低之后,在计算机空间上开始假设性的实验。

「这样的话,变成原子以后,固体的密度就会变低,分子结合的温度会比先前更低,在元素周期表中安定的元素会增加。α值反而会变大,在原子核阳子之间产生的电排斥力,就会让核子结合的〈强力〉增加,而能在原子核里存在。」

影像上的原子,沉积之后又再破裂。

「就如同爱情消失后进入倦怠期的夫妇,因为彼此情感过于强烈而相互杀害的恋人,这种因为过冷或过热而不顺利的男女关系。」我先做出这样的解说。「无论是图像或者是说明的方式,都只不过是为了让你们容易理解的比喻。拉回到现实的话,就是枯燥无味的咒式理论,如果你们本身有兴趣,也会更容易能理解。」

索卡雅转开了头低声呢喃。

「反而更难理解了。」

「啊?这样啊。」

我重新整理情绪之后,开始点学生问问题。

「接下来要问你们问题了。例如,刚才的α值如果增加○・一,以男女关系来说,是彼此之间的感情更好了吗?请以刚才影像上的原子为例,解释看看。」

我转了转右手的食指,点了刚睡醒在打呵欠的胡鲁福拉姆。

戴眼镜的胡鲁福拉姆瞪大了眼睛。他应该在拚命地在计算复杂的演算式吧。过了一会儿,胡鲁福拉姆畏畏缩缩地开口回答:

「呃……那个嘛……就是那个啊。举例来说,碳的原子核四分五裂,但没有引起核融合。以男女关系来说,就像是因为彼此意见不合,吵架之后分手的感觉。」

「答对了。我突然点你起来问,你还是回答得很快。虽然例子举得和我一样不是很好,但你答得这么快就该夸奖。」

我脸上露出微笑之后,原本很紧张的胡鲁福拉姆也松了口气。设法夸赞学生是我的上课方针。我可不想太热心指导而与学生产生芥蒂,我可没那种热情。

「顺带一提,即使没有产生核融合,还是可以补足的,α以外的定数,例如电子与阳子的质量比,要是能够促成α值的变化,就不会只是那样了。」我悄悄地先在这段说明当中设下陷阱。「以男女关系来说,就很像是夫妻两人的关系恶化,而且还有了孩子,所以接下来还有财产分配的问题。」

「根本就不像。」

索卡雅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低声反驳。我直接回答她:

「让我们回到最初让咒式无效的命题,也就是咒式干涉结界的原理。」

从定义开始思考。

「所谓的咒式,是从真空中取来素粒子,加以组合之后所产生的物质。从素粒子所组合起来的原子的构造,受到微细构造粒子的制约,因此,只要取得足以干涉对手的咒式本身的素粒子,便可以让原子构造无法保持原状而完全被分解。」

影像上的组成式,就如同一副文字和数字的锁被钥匙解开一样,进而开始崩坏。

「数法咒式士让被炼成的物质完全消失被消除,就是这种理论其中一个例子。另外,前卫的咒式剑士,则是透过剑来制造随机数,阻碍咒式的形成,这种方法的特色是强行让特定咒式失效。」接下来我又提出了比喻。「前者就好像是让情书的内容更换成毫无意义的文章一样,后者则像是直接撕破情书。」

我想还是有补充说明的必要。

「相对的,透过确率操作,可以创造出让微细构造定数增大的空间,像分解侵入的物体的咒式干涉结界,依然有方法可以使其无效。」我的手指在圆形部分画了个圈。

「在原理上,应该阻碍的力量会变弱,但是也可能会变成全方位展开的情况。但像是在对付超高位阶的咒式士或龙、祸式的时候,光是要进行阻碍就很困难。举例来说,那种感觉或许较像是程度差的男人,写不出情书给美女一样。」

学生们似乎都能了解各种物理定数操作的重要性以及基础理论了。

「顺带一提,在现场战斗的咒式士,都必须很快找出问题的答案。如果不那样的话,就能变成像我这种技巧拙劣的攻击型咒式士了。」

我以为会引起哄堂大笑,结果却变得很安静。像老师或讲师这种年长者讲的无聊笑话,年轻的学生当然不会笑。

「喂、喂,我希望你们至少也说一下『才不是那样呢,您很出色』。因为这是大人的社交术,在现实社会也非常有用的。哇,我现在至少还称得上是你们人生的前辈吧?」

教室里终于出现哑然失笑的笑声。但是学生们是在取笑老师的没用。

「顺带一提,在现场的咒式士,都必须很快找出问题的答案。如果不那样的话,就能变成像我这种技巧拙劣的攻击型咒式士了。」

「好了、好了,快安静下来。我先稍微补充一下刚才说明的理论。」

我将立体光学影像的α值增大。

「从铼到锇的β衰变,也容易会影响到α值的变化。另外,从天体观测来看,从六十亿年到一百二十亿年左右,这个α值大概变化了千万分之六左右。或许从最初来看,物理定数或许也不是永久不变的。」

而且我又多说了几句来补充。

「硬是解释的话,可以这么说,这个世界慢慢地在变化,过去的常识是没办法一直行得通的。让这个世界起了剧烈变化的咒式,我觉得或许只能透过爱与勇气来加以改变。」

最后说的话是我个人的感想。

蒂优菈丝的视线再次与我交会,她又抬起了双手,对我作出飞吻的动作。我当作没看见。

「我是为了激发你们的学习意愿,才会说出像有德高僧一样的话。今天就讲到这里。」

「根本就激发不起学习意愿!」「不及格的老师!」学生们低声的批评,反而让我听起来很舒服。

下课钟响的电子合成音,盖过了教室里学生们的吵杂声。

「记得要报名下次的模拟考,然后尽快交作业哦。」

学生们有的在桌上打开了便当,有的走到教室外面去。在教室门口,胡鲁福拉姆被赛琳踹了一下。个性沉稳的胡鲁福拉姆,大概又说了什么话惹火了那个好胜又男孩子气的赛琳。

就在我准备走出教室的时候,有几个学生冲了过来。

「嘉优斯老师,请给我模拟考的申请表格~」「你之后就没课了,你会去情色场所吗?」「要不要一起吃午餐?」「我总觉得你长得很像很久以前的某个演员,那演员是你的亲戚或祖先吗?」「要去找女友不如跟我一起玩吧?」

这些少年少女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话语,真是让我无法招架。

「表格去找柜台要。」「我回家之后会整理属于我专业方面的书籍。最近不去风月场所了。因为有了女友不用花钱。」「接下来还有工作,午餐会直接在那边解决。」「你说的是拉格玛诺夫吗?他不是我的亲戚或祖先,而且也长得不像。尤其是我们人生的际遇就更不像了。」我逐一地作出回答。

我继续走向教室的门口。蒂优菈丝凑近了我。

「为什么人家对你打了两次爱的暗号,你都装作没看见。」

「我没有响应你的必要吧?」

我无视蒂优菈丝,走出了教室。

我顺手带上了门,阻止学生继续追着我不放。从教室门后传出来的杂音,断断续续地传到走廊上来。

我背靠着门扉,静静地作了个深呼吸。

重复了几次之后,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每天看到孩子,尤其是看到少女,总是让我内心隐隐作痛。直到现在,那股强烈的后悔而悲伤的情绪,还是会袭向我的心头。

虽然我一直很想辞了补习班老师这份工作,但是我还是继续从事这份工作。

日常生活没有什么新奇的变化,只是一直过着愚蠢的生活。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对那位名叫耶加少年,还有妹妹雅蕾希叶露,对他们有些该做的事没能做到。自己内心总有一股浅浅的悸动。

不过,我觉得,唯有把不甘与心痛的情绪加以转换,一个人才能去爱别人,或是让自己变得温柔。而且。如果不那么做的话,只会徒增自己的痛苦。

我决定转换一下心情。明天要跟吉薇约会。我答应她要做鸡肉大餐,很久没亲手做料理了,想做给她尝尝。

「稍微打扰您一下。」

走廊上传来细柔的回声。补习班的经营者梅尼凯亚,带着一副犯困的眼神,朝着我走了过来。我又再次转换了情绪,响应老板的呼唤。

微胖的梅尼凯亚擦着汗站到我面前。这位诺尔格姆人拿起了手机。

「嘉优斯你也打开手机,我想跟你谈谈某个学生的事。」

我拿出手机之后,梅尼凯亚把数据传给了我。立体光学影像显示出一个脸颊松弛,戴着眼镜的少年。

「这是上我课的学生吗?」

「因为你是接任的老师,所以你没印象也很正常。因为你们根本没见过面。」

「他有什么问题吗?看起来是个乖学生啊?」

「那个学生叫葛德列克,只来这里上过两次课,后来就再也没出席,而且还断了联络。」

「所以,在他个人信息下面

为什么还有地图?」

梅尼凯亚露出苦笑。

「其实我希望嘉优斯你去做个家庭访问。」

「补习班也要做家庭访问?」

我隐藏自己想全力避开麻烦事的情绪,只提出了质疑。

「虽然试着联络了葛德列克的家人,但是他们却含糊其辞。甚至第二次打电话过去就被拒接了。看来那个学生没跟家人住在一起,虽然他有另一个住的地方,但是无论是电话或电子文书都联络不上。另外也写信问了他是否平安,但是现在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我静静地听着。但是脑袋里思考的只有早点回去整理文件然后睡觉。梅尼凯亚继续说了下去。

「我也试着去问葛德列克上的学校马迪索高中,」梅尼凯亚说到这里降低了说话的音量。「校方说,他大概一年前就没去上学了,看来是学校那边出了事,所以才会不去上学。」

「怎么觉得还没讲到问题的重点。」

我不假思索地这么说。

「一旦付了学费,但还没办理退学程序,学生就还是学生。」

梅尼凯亚的眼神流露出哀愁的神色。

「但是,万一葛德列克在他的住处死掉,情况会变成怎样?学校在危机管理方面很迟钝,但我们民间业者可不能那样。」

梅尼凯亚以犯困的眼神凝视着我,陷入了沉默。拿他没办法的我,也直接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万一学生死了,无论多想撇清关系,只要是与否那个学生有关的场所,都会受到批评。因此补习班这边想尽早着手调查,事情是这样没错吧?」

梅尼凯亚脸上露出老师听到好学生回答般的笑容。他似乎认定我是个稍微能派上用场的人。

重点就是虽然梅尼凯亚想收学费,但是万一葛德列克的状况很危险的话,立刻就能让他退学,他需要相关的情报来下判断。

梅尼凯亚不是坏人,只不过身为一个经营者,希望与不良债权作切割。

我穿越走廊,从逃生楼梯走了下来,然后从逃生门走到了停车场。

在塑料屋檐下,老师和部分学生的汽车、摩托车、脚踏车并排停放。金属制的交通工具忍受着酷热的夏天静静地沉默着。

停车场的出口,有一只狗躺在水泥地的阴凉处。白色毛皮覆盖下的腹部,随着呼吸而起伏。

我才一走近,狗三角形的耳朵就竖了起来。那只狗发现了我的身影,把头转向了我。吠了一声向我打招呼。

「如果你是看门狗的话,就该起身对我吠啊,巴杰尔冯三世。」

我摸了摸这只趴在地上的狗的脖子。这只看门狗闭上眼睛乖乖地让我摸。

「你想跟主人到职场来很好。」我又摸了摸狗的脖子「虽然巴杰尔冯三世自己打算当停车场的看门狗,但其实你只想当一只喜欢和人亲近的狗对吧?」

不知道它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巴杰尔冯三世伸出了舌头显得很开心。

「就算侵入者来了,像你这样只会躺着吠的懒狗,到底打算想看什么门?」

苦笑着的我继续抚摸着巴杰尔冯三世,它似乎感觉很舒服,甚至还翻身朝上,催促着我摸她的肚子。

此时我瞥见右方有一道人影。有个学生坐在建筑物内侧的三阶楼梯上。那是诺耶斯。

少年的嘴里叼着烟。微妙的相遇。对方似乎也觉得尴尬。

「你喜欢狗吗?」

先开口的人是诺耶斯。

「喜欢啊。」我继续摸着巴杰尔冯三世说道。「和动物玩会让你看上去像个好人,最重要的是女生看到会有好感。」

「确实像你的风格。所以你要去告发我吗?」

诺耶斯露出苦笑,右手拿起冒着紫色烟雾的烟给我看。我的手臂被闷热的狗毛覆盖着。

「人活着没什么意义,所以嚼这种苦苦的东西心情会比较愉快吗?放心吧,这是青春期的病状,顺带一提,那会跟着你一辈子的。」

少年叼着的烟掉下了烟灰。

「跟你讲课一样,说的话都没什么意义。」

「言语本来就不能解决什么事。」

对,言语只是音波和文字符串的组合,从攻击型咒式士这份工作中,我充分体会这件事,甚至感到厌恶。言语只是一种表达,而只有在痛苦之中才能够理解。

狗那双如湿润的黑曜石般的眼睛,抬头凝视着我。充满了哀伤的眼瞳。

「巴杰尔冯三世啊,你这样咬着我的手臂凝视着我,一点都不可爱哦?」

狗似乎也和我玩腻了,不再咬着我的手臂。它晃动着白色的毛,懒洋洋地从我身边走开。找到一个没有日晒的阴凉处之后,趴着躺了下去。

我放任诺耶斯不管,走向自己的摩托车。

「对了。」我跨上摩托车后转过身去。「你知道那登多大道在哪里吗?」

「大概在学区内上学的路上。你去那登多大道有什么事吗?」

「我要去家庭访问,我接获命令,要去看看那个叫葛德列克的学生,会不会给补习班带来困扰。」

诺耶斯把烟抽完之后站了起来。他把手指夹着的烟蒂丢到停车场的深处。

「啊啊,我带你去吧。」

「你还真亲切。」

「不,单纯只是葛德列克和我都是马迪索高中同年级的学生,是个意外让人觉得可笑的巧合。」

诺耶斯脸上露出带着轻蔑的笑容。

躺在停车场一隅的那条狗,双眼凝视着我。然后又像是失去兴趣似地闭上了眼睛。

我在路上停下了七十八年型薛尔杜拉摩托车,像气喘般的引擎声也随之静止。诺耶斯则是把他的瓦伊昂S400摩托车停在我旁边。

「你骑的瓦伊昂S400摩托车,葛德列克则是一个人住,学生的生活还真是优雅啊。」

诺耶斯耸了耸肩,我们两人一起走进公寓用地。

公寓与隔壁栋的住宅隔了道墙,微暗的水泥道路不断延伸。沿着道路的右侧有六道寒酸的木板门并列着。我们走上通往二楼的生锈楼梯,二楼走廊上同样有六道寒酸的门扉并排着。

明明应该有十二户的人住在这里,却安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们往前走,第三道门上有敬业的高利贷业者贴的纸张,上面写着「不还钱的人是犯罪者!」、「要带你去矿坑逼你还钱!」。虽然这是不必要的亲切,但我只能祈求这个住户不是向蝶皮伊所率领的三旗会借高利贷。

「就是这里了,这里是葛德列克住的地方。」

诺耶斯用下巴比的方向是最里面的第六扇门,那边就是葛德列克的住处。门扉上的油漆已经剥落,而且也没有门牌。诺耶斯不假思索地按了门铃。但是门铃没响。

「坏掉了吗?」

「但是人似乎在里面。」

我指了指电表。上面显示着屋内有人在大量用电,指针动的很厉害。伫立在一旁的诺耶斯一脸不悦。

对方把门铃的电源切断了。没办法,我只好小心翼翼地敲门。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喂!葛德列克,虽然我没跟你见过面,但我是你补习班的老师,我叫嘉优斯。」我一边轻轻敲着门,一边试着出声叫喊。「补习班方面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死掉了的话快回答一声。」

我停止了呼喊,试着等看看有没有回应。我把耳朵靠在门上想听出里面的动静,虽然有听到一些声音,但感觉不到会有人回答。

「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葛德列克就不会出来了。」

诺耶斯叼起了烟。

「葛德列克是个笨拙的家伙,他不但被学校的同学殴打,甚至还被恐吓取财。对方跟他说:『你吐出来的空气很臭,所以每次你呼吸都要罚钱』。」

诺耶斯每次说话的时候,嘴上叼着的烟都会跟着晃动。

「葛德列克装作一点不在意。被朋友欺负这件事让周围的人都取笑他,他本人以为装作毫不在意就好,但是没有人相信他不在意。葛德列克被当成最低等的人种欺负,而且被欺负得很凄惨。有人把青蛙卵放进他肛门,还用扫把柄插进去。到最后他就不来学校。后来他逃离那个管教过严的家,用父母的钱。」

少年眨了眨眼,把烟蒂丢掉。

「啊,我虽然很闲,但是脑袋没有坏掉,我可没参加霸凌葛德列克的游戏。」

「即使不是在演戏,我也不认为你会那么笨。」

我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开始看起咒信手机上的数据。

「所以这也是他来补习班的原因吗?想力争上游通过大学的检定考试,即使这样,他还是不习惯补习班生活吗?」

我的视线往下移动,发现门边堆了三个大型乙烯树脂制的袋子。我试着走近了一步,强烈的腐臭气味扑鼻而来。我慎重地往后退了一步。

「啊啊,这也跟传闻中的一样,有够夸张。」

诺耶斯似乎也闻到了臭气,不悦的感觉让他鼻头都皱起来了。

「听说葛德列克会把要换洗的衣服和垃圾都放到房间外面。所以他妈妈每个星期都会来一次,把脏衣服和垃圾拿走,然后换成干净

的衣服,也会放装满食物的袋子。他妈妈走了以后,他就会出门把东西拿进去。」

「你还真清楚啊。」

「因为我装成了很关心葛德列克的朋友,从他妈妈那里问来的。她应该很诧异,因为这世界上居然有人对她儿子有兴趣,明明这世上不会有这么亲切、有这种特殊兴趣的人存在才对。所以她还笑了。」

我的视线回到了显得有点脏门板上,而且似乎能想见门后的光景。

在微暗的房间里,堆积如山的书本和杂志堆都碰到天花板了。地板上的垃圾、杂志、脱掉的衣物和内衣裤,显得凌乱不堪。装了尿液的瓶子、桌子上放着装着没吃完的冷冻食品的餐具。在黑暗之中,电子终端机的屏幕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坐在房间中央的人,是浑身散发出酸臭的气味,或许是留着长发的胖子,或许是瘦到皮包骨的孩子。虽然都只是我的想象,但大致上的情况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我没有丝毫的感慨,重新面向诺耶斯。

「所以呢?你亲切地带我到这里来,理由到底是什么?」

我从诺耶斯的言行举止,感觉到他对葛德列克的厌恶,所以我试着对他的言行不一致提出质疑。诺耶斯从怀里取出烟盒,然后拿出香烟叼在嘴上。

「我啊,我可不是基于亲切,或者是为了让学校嘉奖我才到这里来的。」

诺耶斯用火柴点了火,深深地吸入了身体有害的烟。在丢掉火柴的同时,口中也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烟。诺耶斯抬起右脚踹了门。廉价的油漆也随之剥落。

「葛德列克,我是为了安心才来看你的。」

少年脸上露出尖锐的笑容,对着房内呼喊。

「你知道那些出手揍你,拿走你身上的钱,污辱你的那些家伙怎么了吗?你觉得他们受到惩罚,心里感到后悔了吗?」

诺耶斯那双在紫色烟雾后方的眼眸,流露出愤怒与倦怠的神色。

「不,完全没有。他们还是每天精神饱满地到学校去,上着那些他们听不懂的课。休息时间还把你的事情拿来取笑。而且他们还说,要跟你偷偷喜欢的那个女生做那档事,让她好好爽一爽。」

诺耶斯的这番话让人不敢恭维,但是他却毫不在意,对着房门继续说话。

「结果你这个被害者变成怎样了?学校也不去,不能上街去玩,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看那些无聊的书根本也无法改变现状。只能对二次元的女生照片幻想自慰。」

诺耶斯淡淡地说。

「我打从心里感到安心。我没有变成像你一样。也没有变成像那些把你逼到绝境的家伙一样。」

最后他脸上还露出灿烂的笑容。门后的房间深处有声音传出。这阵沉闷的声响,大概是因为葛德列克在殴打墙壁。然后又出现一阵杂音。像是精密机械如陶器般被摔坏的不协调声响。

「那家伙的每件事都很好笑吧。」

诺耶斯冲着我笑。

「葛德列克只对不会反抗的东西和没有机会见面的人逞强。甚至连回答单纯是个旁观者的我都会感到害怕,不,应该是对所有的人都感到厌恶与害怕。」

诺耶斯把烟蒂丢到门上,火粉与烟灰从门的表面上散落,掉落在水泥通道上。

「嘉优斯,你觉得哪个部分有趣?」

「我并不同情葛德列克,但是对你也没有认同感。」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不是温柔的父母,也不是学校的热血教师。我只不过受到上司的交办,顺道过来做家庭访问罢了。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有点好笑,来这里真是来对了。」诺耶斯冷笑说道。「那么,我先走一步了。」

诺耶斯从我身边走过,往公寓用地的方向去。他跨上摩托车之后发动,背影很快就在消失在街道上。

我的视线回到了门板上。直到最后,门后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我取出手机告知梅尼凯亚葛德列克还活着这件事,随即挂掉了电话。接下来我就像一开始预定的一样,回去家里之后做些工作,然后准备睡觉。

「再见了。」

我走向了摩托车。

我完成了攻击型咒式士的工作,艾里达那的午后。在建筑物一半高度的地方,空中回廊相互连结,淋湿的亚斯法鲁特的路上充满了广告牌。有个老人坐在店铺前方的椅子上,屋檐下倒吊着放完血的鸡。

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有个宽广的场所。我把摩托车停在被栅栏围住的某家设施前方。我下了摩托车之后往前走。白铁皮屋顶小屋的旁边,伫立着一个身穿作业服的男人。我举手打了招呼之后,对方也发现了我。

「哎呀,嘉优斯,今天是来买鸡的吗?」

「对啊,好久不见了,波格斯。」我苦笑着说。「我想要做一道啤酒蒸鸡料理给吉薇吃。与其去店里买,倒不如直接在这里买比较便宜,而且可以买到质量好的鸡。」

「对啊,今天有品质不错的鸡。」

在波格斯的引领之下,我们走向了小屋。窗户传来了吵杂的叫声。开门之后,动物的气味扑鼻而来。开门时吹进去的风,让羽毛随之飞舞。

小屋内有几百只鸡。一只只都被放在有铁丝网的箱子里。有铁丝网的箱子堆满了整面墙壁。箱子前面有小开口,小到鸡只能把头探出来。为了放饲料,开口前方还做了饲料槽。

养鸡场的主人抱着饲料袋。他切开袋子的边角,将饲料倒进饲料槽里。干燥的谷物在饲料槽里流动,鸡群都跑到箱子前面吃饲料。从铁丝网箱开口探出头的鸡群,一边晃动着红色鸡冠,一边啄起槽里的饲料。或许是因为兴奋的关系,叫声显得更加吵杂。

「被关在那么小的箱子里面,如果是少女的话就很可怜。」

波格斯听了我说的话之后面露微笑。

「这样卫生方面的问题才会比较少,要是不这么做会很危险。」

木讷的波格斯的双眼凝视着鸡群。

「就是鸡会彼此互啄的问题。」

因为槽内有的地方没有饲料,波格斯用他柔软的手把槽内的饲料弄均匀。啄食着饲料的鸡,双眼似乎显得无神,但它们还是开心地啄食着谷物。

「如果不分别关在铁丝网箱里,而是采取平饲的方式,在室内自由的放养一定数量的鸡,那么最弱小的鸡会受到其他鸡只攻击。」波格斯淡淡地叙述鸡的饲养方法。「这样最弱小的鸡会被逼死。身为饲养者。必须注重经营效率,受到同伴攻击而死去的鸡,死状凄惨。猿猴好像也有一样情况。」

鸡群发出了叫声。

「所以,你想怎么买?」

「对了,我要买一只鸡。」

就在我准备买鸡的瞬间,电子音响起。手机响起的音乐是露露・刘的异色的歌曲「祭王的吶喊」。虽然是未知来电,但我还是接了起来。

「救救我,我在哈夷克大道二段的晓第三大楼里,全身动弹不得。」

虽然是年轻女子的声音,但是说完就挂断了。因为很像是恶作剧,而且我正在忙,所以决定不管她,继续与波格斯杀价。手机又响了。因为和刚才一样是未知来电,这次我当作没听到。然后放在胸口的手机又响了第三次。

我确认了一下手机。这是第三次的未知来电。等一下我还得去威涅尔那边,我决定到时候要对他做出比这个讨厌上十倍的事。

但是,我的手机有好几个号码,现在对方现在打的这个号码,是我在正式场合才会留下的号码,在补习班也是用这个号码。要真是如此,有可能是补习班那边的人发出的求救信号。是补习班那个美女行政人员,还是清纯的柜台小姐呢?在我眼前的包格斯露出了笑容。

「你好像很忙。」

「好像是。」

我决定放弃买鸡,直接从养鸡场离开。

我把摩托车停在哈夷克大道二段的晓第三大楼前面。

夕阳西下时的道路上,下班的上班族与放学的学生来来往往。周围没有任何可疑人物。

我从摩托车上下车,走到里面深处的小巷弄。建筑物与建筑物的底部之间。水泥地因为不知是冷气的废水或酒而被濡湿成暗灰色。地上散落着酒瓶与纸屑。

在大楼管线的阴影处,有一道眼熟的身影坐在地上。

「嗨!老师。你真的来了,嗯,真是太感谢了。」

坐在地上的哈莉洁举起了右手向我打招呼。少女脸上露出混杂着愉悦与哀伤的神色,抬头凝视着我。

哈莉洁的模样惨不忍睹。

额头上流着血,米黄色的浏海脏成黑黑的一绺。脸颊和嘴角出现被殴打的瘀青。衬衫的钮扣脱落,胸前的衣物凌乱,胸罩遭到撕烂,露出丰满的上乳。她用左手支撑身体,双腿则是瘫软在水泥地上。从裙襬的部分往下看,可以发现右脚踝上挂着一条被泥土弄脏的内裤。

弯曲着的左大腿上有着擦伤与血痕。濡湿臀部的那滩液体,混杂着红色血液,散发出阿摩尼亚的气味。

「左边的股关节好像怎么了,没办法站起来。」

坐在地上的哈莉洁,脸上露出寂寞的笑容。

「人家这个模样没办法向父母、学校老师或同学求助呢。」

哈莉洁的声音与眼神显得很失落。

「如果老师出手帮人家的话,人家可能会喜欢上老师哦?」

她上半身前倾开口问道。

「去医院如何?」

「因为会通报到家里,这样有点不妙。人家是希望老师能用咒式治疗我,所以才联络老师的。如何?」

我不发一语摇了摇头。我连魔杖剑或预备弹仓都没看一眼。因为今日很不巧的就是没有带生体系的咒弹出门。带来的咒弹都不能作有效的治疗。

我静静地脱掉了上衣,披在哈莉洁的肩膀上。最后手从她的腋下穿过扶起了她。我弯下了腰先帮她把右脚踝上的内裤拉上来。然后让她搭我的肩膀站起来。少女发出痛苦的呻吟。她搭着我的肩膀所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咬牙忍住不叫。

「很遗憾的,我不能一个人走路。」

她的脸色苍白。

「股关节或许脱臼了。」

我背着哈莉洁回到小巷子。我用来支撑哈莉洁臀部的双手,被她的血液和失禁的尿液弄湿。

我算准马路上没有人的瞬间,一口气冲回到摩托车那里。我小心翼翼地让少女的身体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在哈莉洁以侧坐的方式跨上摩托车的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我接着跨坐上去的时候,让哈莉洁的手可以环抱着我的腰部。

「老师,你的腰好细。」

「别说话。」

我尽可能地静静地发动摩托车行驶。

我用脚打开赛裘第三大楼的某个房门,这里是我的秘密住所之一。

光是来到这里就让少女疼痛不堪,她的额头流满了汗,白色制服也因为汗水而紧紧贴在身上。

我搂着哈莉洁的肩膀进到走廊,让她身体可以横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搜寻了一下柜子,从抽屉里翻出治疗用的弹仓,塞进放进魔杖剑断罪者优尔加的机关部位,然后拉起尾栓。我回到了沙发旁边,跪坐在哈莉洁的身旁。

我确认了哈莉洁额头流血的状况,使用止血咒式帮她止血。因为看得见的伤口都是比较小的撕裂伤,经过治疗后伤口都愈合了,之所以流那么多血,大概是更大的伤口被浏海盖住了。脸颊和嘴角的瘀青也都化开了。接下来看看有没有被化妆先盖掉而没有治疗到的地方。

「接着要看看股关节有没有脱臼,让我看看吧。」

哈莉洁抬起了腰部,把裙襬拉了上来。内裤先前只拉到右大腿上面,私密部位没有遮到。虽然可以隐约看见她的私处,但我决定不去看。

在刻意不看她私处的状态下,我用左手将少女的左膝内侧抬起,衣服摩擦声随之响起。在经过精密的计算之后,我以右手的魔杖剑,发动了化学炼成系第二位阶的〈阿主醉〉咒式,吗啡也随之产生。哈莉洁的瞳孔犹如陶醉般变得迷蒙,因此可以确认麻醉已经充分发挥效果。我把魔杖剑放在一旁,用右手抓住哈莉洁右大腿的胯下部位。

我在确认大腿骨的前端与骨盘的位置。

「我要动手啰。」

「等一下,好可怕!」

因为麻醉眼神变得朦胧的哈莉洁,发出了胆怯的声音。

「不会痛。等五秒。五、四……」数到三的时候我一口气压了下去。钝重的声音响起。关节嵌进去就像是折到胫骨的感觉。

在麻醉状态之下,哈莉洁应该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才对,却因为体内的不协调感和生理上的厌恶感,而让她的表情变得扭曲。我小心翼翼地接上去之后,关节的骨头已经完全接合。哈莉洁泛着泪光的双眸在责备着我。

「骗子!」

「应该说这是一种必要之恶。在脱力状态之下才能接合很完美。」

「怎么觉得老师你说的话很猥亵。」

「觉得猥亵是你脑袋里的想法有问题。比起这个,你能站起来了吗?」

我用下巴比了比,哈莉洁一脸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哈莉洁站了起来,确认左脚的状态。畏畏缩缩地往前踩出了一步。她似乎感到安心,轻轻转了一圈也好像没问题。

哈莉洁环顾自己全身上下,洁白的制服和肌肤,染上了血和泥土。而且还散发出浓厚的血液与尿液腥味。看到自己如此污秽,少女可爱的鼻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借我洗一下澡可以吗?」

对于哈莉洁的疑问,我用下巴比了比表示同意。少女踩着跳舞般的步伐走向浴室。

「你的衣服可以放进旁边的洗衣机,它有全自动干燥的功能。」

衣物摩擦的声音持续传来,那是洗衣机滚筒旋转的声音。然后传来的是淋浴的声音。我处理了一下沙发上的脏污,然后丢到垃圾桶去。因为疲劳,我深深地坐到沙发上。

「唉呀,虽然因为事态使然而救了她,但是情况变得糟糕了。」

救了学生这件事,让我也变成了善人。我心想这样反而比较像个老师,嘴角不由得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浴室门扉开启的声音让我伸直了背脊。

「那个……老师!」

哈莉洁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端迂回传了过来。

「我总觉得嘴里有股腥味,有什么饮料可以喝吗?」

「我这里有咖啡和红茶。」

「只有热饮吗?那么给我红茶好了。」

哈莉洁说完之后,浴室门扉关起的声音传了过来。然后淋浴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起身走向厨房。我把热水壶放在火炉上烧水。

就在我等开水沸腾的时候,浴室开门声与衣物的摩擦声再次响起。我把沸腾的开水倒进茶壶泡茶。在我把红茶倒进瓷杯的时候,哈莉洁回到客厅。她穿着洗干净的衣服,然后用梳子梳起还没干的头发。哈莉洁接过我递给她的杯子之后,坐到面对着我的椅子上。

她把冒着热气的杯子凑近唇边,只啜饮了一口便把杯子从唇边拿开。

「好烫。」

我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喝茶。

安静得有点尴尬。哈莉洁似乎受不了这种气氛,于是开口说:

「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或者问我你还好吧?」

「我没兴趣。」

「嗯~~~问人家嘛♪」

哈莉洁露出一如往常的开朗笑容,把杯子放到桌子上。

「我晚上经常会去酒吧或者夜店,然后加入男孩们的行列,边喝酒边说笑。」

哈莉洁把双手放到胸前,然后竖起了手指。

「然后,我和其中一个叫克拉格斯的男孩子睡了。因为我觉得他是男孩子里面最帅的。」虽然她弯曲了食指,但是动作还没结束。「可是啊,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容易情不自禁。所以佛拉那斯卡、波鲁因、瓦伦德特勾引我的时候,我也分别跟他们睡了。因为他们都那么拚命地拜托了,所以我总不能拒绝吧?」

哈莉洁手指交握,嫣然微笑。我觉得她讲的内容很无聊,但只能拚命地压抑住自己的呵欠。

「人都会有各式各样的意见,但是只要本人觉得那样好不就好了吗?在年轻的时候先做尝试,等到了长大之后谈恋爱,就不会被冲昏头了。」

「就是啊。」

微笑的少女嘴角有些扭曲。

「可是啊,一旦知道我跟所有人都睡过,那些男孩子们非常气愤,彼此讨厌对方,到最后他们的结论是,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他们就全部都来轮奸我。我一抵抗就被揍,很悲惨。」

哈莉洁干笑着说。上半身往后仰的她,脖子意外地纤细。

「很讨厌,他们甚至还对我肛交,肛门都裂伤了,而且害得我都失禁了。」

哈莉洁所经历的过程大概都在我的预想范围内。因为这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我又觉得想打呵欠了,但是基于礼貌我还是忍了下来。

「接下来。」

哈莉洁双手解开胸前衬衫的钮扣,静静地裸出上半身。我维持躺在沙发上双手下垂的姿势,开口问了她一下。

「所以呢,你打算干么?」

「什么嘛,人家只是想报答老师而已啊?」

哈莉洁的手停了下来,像是听到外国语言一样歪着头。我露出苦笑。

「虽然很谢谢你,但是那样你和我会被补习班踢出去。」

「老师不想和人家做吗?」

哈莉洁好像受到了伤害,表情蒙上了阴霾,但我还是直视着她的双眸。

「不,该怎么说呢,不想做是骗人的。」虽然我说的话过于老实,但这是为了不伤害到少女的自尊心才这样修正自己的说辞。「即使你不那么做,我也不会跟别人说出你的事,我向你保证。」

哈莉洁似乎无法接受我的说法,眉头皱了起来。

「说起来,老师你对死缠不放的蒂优菈丝,也是这种态度。」

「就是这样没错,你该回去啰。」

「原来如此,老师你意外地聪明嘛。」

哈莉洁哼声冷笑。短裙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她迅速地准备离开。玄关的金属门开启之后,随之而来是责备般的关门声。依然坐在沙发上的我,

仰望起天花板。露的水泥平面上有着错综复杂的管线。

刚刚的交谈是隐藏彼此真意的对话。哈莉洁为了要我对轮奸事实保密,因此献出了她的身体。但是侵犯学生这件事就会成为我的弱点。万一我泄密的话,她就会连同我的丑闻也公诸于世。刚才的对话其实就是这样的交易。

即使为她保密,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不能轻忽她可能会用手机录音或录像。带她来我的秘密住处治疗,可以说我也就已经落入了陷阱,虽然没有做成交易,但是对我也没有恶意。在这样的理解之下,哈莉洁决定直接回去。

哈莉洁是很了解这个世界的少女。年轻女性的身体是一种性资源,用在男性身上是一种有效的手段。

但这也让人不胜欷嘘。因为哈莉洁只把与男人之间的关系,全部都视为自己的性资源来做交易。

哈莉洁的想法让人叹息,但另一方面来说我也能够理解。

我闭上了眼睛。吉薇今晚虽然要来,但鸡肉大餐也只能放弃了。

虽然太阳都出来了,但我还是有气无力的。

对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没兴趣,对工作也产生不了热情。这就是所谓青年的忧郁吧。

在胡思乱想的我,有道人影如飓风般从我眼前通过。

我的视线跟了过去,看见不明飞行物与砖墙产生激烈的碰撞,砖墙随之凹陷变形,原来是被那名往后退的咒式士击中。巨汉嘴角淌出鲜血,翻了白眼。

我的视线从左方回到了右边,看见高大的吉吉那左手挥出里拳。因为拳头的热气,彷佛有种火焰在晃动的幻觉,那是犹如斗神般的美貌。

「嘉优斯,专心战斗!」

「我总觉得吉吉那你还是快点死吧!只要你的基因不要留传到后世,对人类来说就是伟大的贡献。」

我的背后传出肉块掉落在柏油路上的钝重声响。掉落而下的咒式士身上,持续有砖块碎片落下的零落声响。受到吉吉那刚猛的里拳攻击,咒式士敌手应该肋骨完全毁损,背骨应该也碎裂了。

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吉吉那的犬齿闪耀着珍珠色的光芒。

「你们这些家伙对我证明了你们有多蠢,所以我应该向你们道谢,用我的刀。」

「这是现在屠龙族流行的笑话吗?到底哪里好笑可以向我说明一下吗?」

我好不容易回到了现实,紧握着魔杖剑的剑柄。

在吉吉那的前方,有三个攻击型咒式士持剑在路上挡道。他们的凶恶夹带着杀意、焦躁与威吓的复杂情绪。

「那个……这些家伙是诈欺或窃盗集团的成员吗?」

「不知道。」

直接结束对话的吉吉那,不假思索地踏出脚下的步伐。

「虽然他们还不够格当我的游戏对手,但是至少我可以做做轻松的运动,他们该觉得光荣。」

从他的话中可以解读出战斗即将再度引爆的讯号。伴随着怪异的声响,手持魔杖剑的西装男突袭而来。

吉吉那以屠龙刀的刀尖轻轻挡下,随即踢出了右脚。化为长枪的脚踝,击中西装男的腹部,让他以往前弯腰的姿势被踹飞出去,然后与交通路标产生激烈的碰撞,路标的铁管部分被折弯。

「交通路标通常都会提醒要注意速度限制或车祸碰撞,你是打算轻蔑地嘲讽他们吗?」

「别对着我说,去向敌人说。」

另一个前卫咒式士连续横斩而来。这位不太适合蓄胡的胡须男似乎是化学系咒式士,刀身上已经发动着〈苍酸〉咒式。

钝重的撞击声。带有氰化氢剧毒的必杀之刃,被吉吉那抬起的左膝和下压的右肘夹住。胡须男顿时睁大了眼睛,瞬间对挥刀或收刀产生迟疑。

屠龙刀画出半月型的弧线之后回转。长刀柄的金属箍激烈撞击胡须男的侧脸。咒式士脑震荡之后垂直倒地。具有猛毒的刀刃,若无法伤到身体等于毫无意义,但即使伤到身体,吉吉那也可以立刻透过咒式让毒性消失。从最初到最后,敌人的攻击根本无法奏效。

位于后方的雷鸣士,打算趁隙攻击而施展了雷霆鞭,但雷电攻击因为吉吉那回转屠龙刀格挡而失效。我一边挖着耳朵一边在拿捏分寸的情况下发动〈矛枪射〉。

数支钢枪从举起双手的吉吉那的腋下通过,袭向那名雷鸣士,而且分别精确地击中右肘、左下臂、右膝、左大腿。雷鸣士被击中之后身体彷佛跳起奇妙的舞蹈,男子倒落在柏油路上。

四名咒式士罪犯甚至发不出哀号声,全身无力瘫软。

巨汉倒落在墙壁开出的大洞下方,西装男躺在地面吐出胃液,胡子男失去意识,雷鸣士则是四肢被钢枪刺穿倒地。

「你们没有按照敌人的强度调整咒式产生的量与质,甚至连速度都没能调整,只按照教科书上写的去使用咒式。吉吉那只是稍微变化一下体术,你们就无法应对,也无法互相配合作出攻击。程度简直就跟咒式学校的学生一样。」

我说的这些话,那些悬赏犯应该都没听到吧。

战斗结束之后,路人们停下脚步看热闹。悬赏犯和赏金猎人之间的战斗,在艾里达那就像是交通事故一样常见。

我要吉吉那看着那些悬赏犯,然后走向了自动贩卖机。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买冰水。我也丢了一罐给吉吉那,然后打开了冰水罐的瓶盖。就在我喝水的时候,被通知过来这里的警察士们也抵达了。

接着,那四个悬赏犯被抬到姗姗来迟的救护车上。我一边看着眼前残酷的光景,一边把罐子丢到垃圾桶去。

「我们跟那些家伙,在这个和平的世界上,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事啊。」

「和平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我抬头一看,发现吉吉那站在马路上废弃车辆的旁边。

「整个世界都是战场。」

他语带感叹地说。

「第十四次クアリンガ大战是非常激烈的战争。其实到处都是一样。」

红色唇瓣吐露出屠龙族族人充满怀念之情的心声。

「这么说来,吉吉那你是军官吗?」

屠龙族战士抬了抬他那线条完美的下巴表示肯定。我听到许多有关于搭档的往事。因为我们不会刻意探索彼此的过去。

吉吉那没有看我的眼睛。

「在暴风雪肆虐的战场上,战斗火龙跟〈异貌者〉放声狂啸,战场上数千柄魔杖剑或魔杖枪,绽放出暗灰色的光芒。」

吉吉那的钢色眼眸,彷佛顾盼着遥远过去的战场。

「库庞千龙长阵亡,札吉尔副官也阵亡。充满荣耀的第一○二尖角怒龙队就此溃散。」

屠龙族战士的右手握拳,让人不知道他是激昂、害怕或者是觉得回忆苦涩。只看见得他用惊人的力量紧握五指。

「我和战友一起在战场上奔驰。在如攻势绵密的咒式之下,挥舞屠龙刀斩断敌人的头颅。我们越过满布硝烟的荒野,度过被血染红的河流,在塞满腐臭尸体的壕沟里前进。」

没说出结论的吉吉那,双眼凝视着我。战场上战士的眼眸,城市战士的眼眸。或许无论在哪个时代,或者在哪个地方,吉吉那其实都没变。

「我说了一些无聊的话。」

「没错。」

为了转换气氛,我故作轻松地回答。救护车收完伤员之后,用来开路的警笛声随之响起。

我在手机上进行悬赏犯的收容程序。

「是啊,偶尔说些没营养的话题也好,像是世界是战场之类的话题。」

我一边说话一边进行确认,果然那四个悬赏犯的赏金不多。吉吉那举起了左手,拥有完美线条的战士手掌,肤色比阳光更白。

「我们所生存的社会,本身就是个战场,这个道理永远不变。」

吉吉那收拢手指比向周围。

「在这瞬间,许多炮弹就这世界上交互射击。经济在理论上也是一种看不见的炮弹。炮弹一旦从头上飞过来,有的人就会掩护头部塞住耳朵在地上爬行。蜷缩在世界某个角落的壕沟里,是让弱者唯一能在生存在这世界的方式。」

原本看着手机的我抬起了头,对吉吉那的意见嗤之以鼻。

「你的理论太极端了,这根本就是原住民的理论,为了见血而不惜涉险。」

「我不会为了弱者而忽略现实,人类只不过是变得洗练的原始人,一种无论到哪里都会相互争斗的民族。」

映照在吉吉那眼里的世界,与我眼中的现实完全不同。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而且可以轻易挂在嘴边的事,其实很难有什么实际的感觉。杀人或被杀,人类世界是一个无法逃离争斗的场所。在经济争斗上败阵就会尝到饥饿的痛苦,在对自己的斗争上败阵就会被人瞧不起。世界是极为残酷的。

然而,吉吉那的理论总让我觉得有种不协调感。

在早晨青色阳光的曝晒之下,我来到了补习班。同事雷西德把课表递给了我。因为要准备新的指定咒式的教学,所以我趁学生都还没来的时候先去教室。

由于离学生来上课的时间还很早,因此走廊上鸦雀无声。虽然可以不用顾虑脚步声会不

会太大,但是我还是静静地走着。

我以为应该没有人在,开了门之后,才发现教室里面有人。原本坐在桌子上看着手机的哈莉洁,缓缓地抬起了头。

「老师来得真早。」

「啊啊,因为要先备课。」

对于少女自然的微笑与问候,我也很正常地响应。但昨天发生的那些事,应该在她内心烙下了伤痕。

我打开教室的立体光学装置的后半部,拉着线接上了终端机。我选择了新的教学咒式读取内容。

「老师还是一样,不都提昨天发生的事。」

哈莉洁的视线越过机器落向了我。然后少女的视线又落向手机,向我提出了问题。

「我其实是在顾虑你的心情,这样反而让你心烦?」

哈莉洁露出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我们两人慢慢开始陷入沉默。

在阳光的照耀下,教室里的灰尘如极细微的羽毛般飞舞着。这段时光就是如此地静谧,只有我操作着机器的声音,还有哈莉洁按着手机的声响。

「虽然我有好几次这样的经验,但是男孩子们一定会发怒。」

我侧目瞥视着哈莉洁的方向,她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啊,我只是为了报答,想要好好相处才跟男孩子。既然男孩子认为我是他的女人,就应该对着勾引我的男人生气才对,为什么要把气出在我身上?我真的不懂。」

「男孩太懦弱了,所以对他们温柔一点吧。」

因为她也说中了部分的我,所以我也露出了寂寞的笑容。现在的女孩真坚强,男孩相对地就显得幼稚又懦弱,根本就比不上。

「所谓男孩的青春,还真是麻烦透顶。」

哈莉洁露出大姊姊般的笑容,寂寞而达观的笑容,她把手机收了起来,从通道走到我身旁,向我提出了问题:

「老师,你在学生时代,是怎样的一个学生?」

「你问我是怎样的学生,我只能说我是个很普通的学生。」我一边改变机械的设定一边回答。「边念书边玩佛克尔社团,和死党玩乐,对女生做一些色色的事。」

哈莉洁凝视着我的手,我继续说道:

「体育课不是有跳箱吗?我们还会把最上面的跳箱拿来当板擦用,看看能在黑板上擦掉多大的面积,当时觉得有趣又好笑。活到这把年纪,我反而完全不知道什么事情才叫有趣了。」

哈莉洁嘴角微扬。不知是否因为觉得自己不该对无聊的事失笑,她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

当然,我的青春不只有那样。妹妹亚蕾希艾儿的悲剧。我以及二哥优希斯的执着。与我分道扬镳的赫罗迪鲁。我的青春不可能用一句话就交代过去。但是对哈莉洁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

「那个……」

哈莉洁犹豫不决地想问我。

「什么?」

「没有啦,我只是想向老师说谢谢。」

「不用客气。」

聪明伶俐的哈莉洁,居然说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总觉得这样的对话很微妙,感觉是为了要拖时间。

「那个……」

在我读取下一个教学咒式的时候,哈莉洁再次出声。

「怎么了?」我右眼瞄了她一下。

「那个,老师的……」哈莉洁吞吞吐吐地说。「虽人老师本人没什么自信,但是我对老师的想法和教学方式,我其实没有那么讨厌哦。」

「啊,这样啊?」

看来我甚至还被少女为我担心了。我的预备作业处理完毕。把装置从终端机上移除,做着整理工作的我露出了微笑。

「我还期待你向我告白呢。」

「我才不会做那么俗套的事,而且老师你也不期待吧。而且我不想把尊敬和恋爱这两种不同的情感混在一起。这些老师你也都很清楚吧。」

哈莉洁原本略带大胆的神情,变得有些愣住了的感觉。

「难道老师你是个很害羞的人?」

「毕业以后再用你那性感的身体来道谢吧。」

哈莉洁陪着笑脸的瞬间,教室的门被打开了。

「现在是发生什么事了?」

伫立在门口的蒂优菈丝,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老师,你和哈莉洁……那个……发生关系了吗⁉」

气冲冲的少女让我顿时说不出话来。蒂优菈丝因为误会而对我产生了兴趣,她在最糟糕的时间点登场。

「没发生关系啦。」

「没发生过关系,你竟然还要她用身体报答你?」

蒂优菈丝露出坏心眼的微笑,视线落在哈莉洁身上。

「听说某个女的看男人没有眼光,听说某个老师拿哭泣的女生没有办法,万一双方都顺其自然,事情可就糟糕啰。」

蒂优菈丝话锋犀利。而且这种绕圈子的牵制方式未免也太痛了。

我用感到困扰的眼神凝视着哈莉洁。能帮我忙的也只有哈莉洁了。

哈莉洁侧眼瞄了我一下,轻轻地笑了出来。

「我和老师之间没有什么,只是来找他咨询而已,刚才那个只是为了不伤害我的自尊心才说的笑话。」

看来她要是帮我一把了。蒂优菈丝静静地来回看着我和哈莉洁。

「真的吗?」

「对。虽然他说不上是个好老师,但也是不坏的老师。」

哈莉洁把头发梳了上去,蒂优菈丝回以得意的笑容。

「其实你看男人还是有一点点眼光的嘛。」

「或许我就是没有眼光才会来咨商。」

若无其事的哈莉洁与焦虑的蒂优菈丝,可以看出来他们的恋爱经验值不同。

「反正老师你在还是我们老师的时候,都不会对学生动心吗?」

蒂优菈丝似乎安下了心,所以作出了该有的正确判断。

「……毕业之后再一决胜负吧。」

她说出了可怕的话语。不知是否看到我被两名少女捉弄觉得有趣,哈莉洁露出了微笑,坏心眼的笑容。

「可是啊。」

哈莉洁说话的声调让我霎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让老师曾经背着我,感觉他的肩膀好宽阔,然后我还在老师家洗澡,青蛙造型的玩偶模样很有趣。」

蒂优菈丝原本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瞬间变得非常惊愕。

「你说什么⁉」

「好了,我要回去了。」

我转过身去的时候蒂优菈丝放声大叫,在此同时,我也快速走出了教室。

我穿越教室的门扉,来到了走廊上。「到底怎么回事,快跟我说明。」我无视于追了上来的蒂优拉丝,在关门的瞬间瞥见哈莉洁的侧脸。

少女的白色脸颊被早晨的阳光染红,他正在讲电话。

「啊,喂喂,卡拉兹吗?嗯,是我,哈莉洁,嗯,今天晚上我们就喝到天亮吧。那些像小鬼头一样的男孩根本就不行,还是跟出社会的人才有话聊。」

已经和别的男人玩在一起了。女人的韧性还真强。

「为什么又一直看着那个女人?」

我压住门板不让蒂优菈丝出来。然后拿起旁边的扫帚堵住门板,让她无法开门。然后我在走廊上全力奔驰,在前面拐了个弯,随即身体紧贴着墙壁。

扫帚被折断的声音响起。蒂优拉丝从教室门后冲了出来,在走廊上快速奔跑。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解释清楚!」

蒂优菈丝如魔鬼般的侧脸从我面前经过,我双手抚胸松了口气。明明光是跟吉薇交往就很辛苦了,现在还陷入了棘手的事态。在上完课之前,我必须编出一套完美的谎言。吉薇与库耶罗,女侦探伊比莎,仔细回顾,我的人生好像一直都在被女人玩弄。

我绕了远远的一大圈才回到老师办公室,雷西特聊到最近学生很难教,我也随意地答腔。

梅尼凯亚走进了室内,对我招了招手,于是我靠了过去。

「前几天辛苦了,葛德列克同学因为缺席日数太多,所以学籍被开除了!」

「这样子啊。」

我回了一个不会得罪人的回答之后,回到了座位上。虽然让人不胜唏嘘,但是作为经营者这是妥当的判断。如果我是经营者,应该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我整理完事务之后,上课时间开始了。

「身为动物保育人员的我,差不多该去了。」

「……因为有这些物理定数存在,所以即便使用咒式,也无法产生原本就不存在这世界上的东西,换句话说,中性子连结两个原子,或阳子连结两个原子,碳与氧产生六个连结的六氧化碳之类的物质,是不可能被炼成的。」

哈莉洁、索卡雅、赛琳以及诺耶斯,与其他学生一样都有来上课。甚至胡鲁福拉姆今天还清醒着没打瞌睡。蒂优菈丝脸上的愤怒表情,彷佛在诉说着只要一下课她就会冲过来逼问我。

我决定先不管这件麻烦事。我挥了一下手,开始在立体光学影像上展示起各种咒式方程式。弗伊里・安赛鲁比方程式、第三雷梅迪乌斯的定理及证明,优鲁帝帝斯・休比的界限理

论,高次优坎定理这些具代表性的咒式原理,正以光学文字与数字的形态展示着。

「深入思考学校教的咒式根本没用。只要好好背诵数千到数万种的思考类型,因应问题作出回答就好。」

因为我要学生们死背,学生们纷纷发出非难之声。我也可以体会他们的心情。

「虽然你们觉得我的说法很讨厌,但是无论是学校的老师或者是我,都只是把以前那些伟人们的发现或思想,用类似勘误表的教学方式,像鹦鹉学舌一样对你们喋喋不休罢了。」

索卡雅的眼神流露出愤怒之色。

「那么,老师,所以学校教的咒式有意义吗?」

「没有。」

对于我简洁有力的结论,学生们都露出类似的呆滞神情。我无视于此,继续转换立体光学影像。

「那么,接下来我们来练习实际的问题。这是代表性的咒式组成,这里可以用补助式补足。」我用手移动立体光学影像,试着改变组成式的其中一部分。「透过这个特涅松的咒式效率理论可以把式子简化。理论上发动效率会从二・四二五六%提高到三・一七八一%。现代的咒式士,都使用这样的补助式……」

我环顾教室,发现学生们根本就没在看立体光学影像。他们面面相觑,彷佛无法静下心来。我的视线刚好与胡鲁福拉姆交会,他虽然稍微疑惑了一会儿,但还是下定决心兀自点了点头之后说:

「老师……那个……请问没有意义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我刚才说的话吗?」

我试着回忆方才说的话,很清楚他讲的应该是学校教的咒式。

「哦,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啊,怎么了吗?」

「那个,刚才老师说学校教的咒式毫无意义,好像有点……」

我的视线落向教室的时钟。我心想,到底要讲解咒式理论帮学生们转换心情比较重要,还是对他们说一些无聊的道理比较重要。我一边关掉组成式的影响,一边表达我的意见。

「根据我的想法,我觉得学校就是工厂。」

我归纳了一下,试着一字一句解释给他们听。

「就像我一开始说的,学校教的咒式只是在对照勘误表罢了。学校就是一个生产社会和企业所需要的人才的场所,所谓的人才简单来说就是服从和勤勉的人,不要反抗上位者说的话,学校生产的产品就是更好的企业咒式士和咒式师。」

我整理了一下终端机,在桌子上转动了一圈。

「学校为了制造对企业有用的咒式士或咒式师,因此有了择优汰劣的动机,要学生们相互竞争。我没打算刻意美化或贬低学校。工厂就是在制造产品,而且要是想追问意义何在就伤脑筋了。」

对我来说,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理所当然的,我打算再继续讲课。沉重的视线。坐在最前排的索卡雅,眼里混杂着愤怒与疑惑的神色。

「那样好吗?把人类当成产品,把知识与教养都草率地用咒式来解决或说明。」

「那又怎样?」

我坦率地响应之后,索卡雅顿时说不出话来。

「对我来说,知识和咒式充其量都是道具,只是作为企业的产品有质量高低的问题而已。」

在每个学生的脸上,有的人显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有的人显露出可以理解的表情。虽然这是很无聊的话题,但从课堂上的气氛来看,我如果不继续说明下去,是没办法再继续讲课了。

「实际上,一般出社会的人都不会对学校的事都不会再纠结了。原因在于,对绝大部分的人来说,学校只不过是出社会之前的一个通过点罢了。」

我讨厌自己讲起这么无聊的话题。

「那些会纠结学生时代的人,通常都是在学生时代有过悔恨的事,或者是不良学生吧。原因在于,他们的情感就停留在学生时代,学校这个地方等于就是他们的顶点,接下来只不过是被社会压榨,人生就开始走下坡。」

每个学生的脑海里,应该都在回想自己的现状吧。有的学生听到我的讲法之后开始发愣,也有学生点了点头。

「实际上要考虑的是『做得到的事』,慢慢地放弃做不到的事,这很重要。万一大家想的都是做『喜欢的事』,那么这世界上就充满了英雄、运动选手、或艺术家等诸如此类派不上用场的人。」

我轻轻地笑了出来。

小时候我到底希望自己未来变成怎么样的人呢?佛克尔运动的花形选手、贝伊陆斯运动的四棒打者、画家、音乐家、公司经营者、咒式学者、好青年、好丈夫、好爸爸或者是好人。

我回想不起来在哪个时代做过怎样的梦。只不过,每个梦都没有实现,但我确实从来没把成为攻击型咒式士当作目标。

索卡雅似懂非懂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不行了。我的坏习惯就是,一旦看到女生脸上出现困惑的表情,我就会说出温柔的言语安慰对方。或许我会因为这样的个性,让我到死前都在女人前面抬不起头来。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具有特殊的才能。学校教的咒式,对于中等程度的人未来能过中等程度的人生来说,其实是很重要的。纵使你们到了十年后觉得这些课程的内容跟垃圾一样也没关系。」

我以温柔的声调说。

「学校老师所说的『要跟大家好好相处』,正确地翻译之后就变成『无论如何都要跟你不喜欢的混账家伙好好相处』。但是你们要注意这就跟『请相信这个原理原理、相信这个神明、请喜欢这个东西』的内心干涉没有两样。」

索卡雅思考着。我继续说了下去。

「建立人际关系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即使如此,你们也不要把『无论如何都要跟你不喜欢的混账家伙好好相处』这种不可能的事当真,尽可能学会敬而远之这种和平共存的方法。」

学生们互看彼此。即使和谁相处得好,也不代表就会变得幸福。我露出了笑容。

「所以,用废渣或垃圾塞进所谓『孩子』的空洞就可以了。因为废渣或垃圾都可以,所以空洞也会扩大,必要的话废渣和垃圾都可以丢掉。而且,如果观察空洞的深处,就有余力去判断什么事可能或者不可能。接下来就是各自的创意工夫了。」

「是……这样吗?」

索卡雅发出疑问之声,陷入了沉思。我稍微看到了索卡雅的可爱之处

「那或许也算是人生有趣的地方。」

「又回答得很敷衍了!」

「烦恼的年轻人啊!与其什么都不思考,陷入烦恼反而可以让人生变得丰富,才能稍微对别人温柔一点。某、某个伟人曾经说过这句台词。」

在这些学生里面,只有蒂优菈丝微微笑着。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试着改变教室里的气氛。

「那么,总之呢,现在就好好准备夏天的模拟考,如果考得好的话,不但你们开心,我也能当成自己的实绩而开心。」

我无视于学生们的抗议,继续讲我的课。

只有诺耶斯以烈火熊熊燃烧般的眼神,凝视着我。

我上完课之后便连忙从教室冲出去。从走廊奔向楼梯,到了二楼之后再搭电梯到六楼的屋顶。

往下一看,我看见蒂优菈丝从建筑物的一楼冲了出来。似乎是想要求我向她说明。

还是从后门出去吧。我从楼梯走了下来,打开门之后走到建筑物后面的停车场。似乎有一道人影在那里等着。

诺耶斯简直像埋伏在那里似地坐在阶梯上。我假装被他逮个正着,悠闲地把双手背在后面,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诺耶斯开口说了话:

「嘉优斯平常总是不说些什么,我才不会像单纯的索卡雅一样被你哄骗。」

诺耶斯彷佛要逼得我哑口无言似地继续说道。

「我不需要理想论或大道理。我只想要学会度过艰难的每一天的手段。」

我没有任何想要回他的话语。因为这种手段不论是我或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索卡雅那家伙和葛德列克都一样,都只是懦弱的人。」诺耶斯不吐不快似地说着。「会说什么是这个社会不好的人,一定都是无聊透顶的家伙。」

「对啊。」

或许是顺着我同意他看法的势头,诺耶斯说话的腔调又更高亢了。

「葛德列克因为来自社会和学校的压力,逃向了幻想世界。索卡雅虽然有念书的天分,但是她是个不会独立思考的书呆子。哈莉洁是个假装自己脑袋不好的女人。遇到强大的压力就会用装傻的方式来解决。」

诺耶斯的眼神充满了挑战我,甚至挑战整个社会的气势。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作出了一个结论。

「诺耶斯,你果然只是个好孩子。」

我打从心里可怜他,双眼凝视着他说道。

「你的思考方式听起来是很好的钻营之道,但其实如果像你那样,其实也只不过是忠实地响应社会和学校的要求罢了。」

坐在阶梯上的诺耶斯,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惊讶。

「你抱持着那样的想法出社会,应

该能够钻营求进。有敌人出现就打倒。我觉得你可以像抱持『弱者败,强者胜』的企业咒式士那样去战斗,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任何怀疑的念头。实际上那样做就能活得很好吧。」

我是想对眼前的诺耶斯这么说呢?还是想对谁提出这样的质疑呢?

「你现在只要坚定那样的信念,在未来一定会成为典型的企业咒式师。」

夏日的阳光在水泥地上照出我的影子。

「结果,你看起来是在批判学校或社会的思想,而且想法好像很高明。『虽然会有各式各样的苦头,但还是忍受着苦继续工作吧。这不是为了社会或企业,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然而这些本来就是学校、企业或社会创造出来的架构,一切都跳脱不出这样的架构。」

「那、那个,即使是受企业的利用,但我还是可以选择聪明的生活方式。」

陷入迷惑的诺耶斯如此回答。但他没察觉自己的意见已经与先前的不一致了。

「那不会是什么聪明的生活方式。」

我一句话就粉碎了诺耶斯的想法。

「你的想法根本与葛德列克的思考方式如出一辙。只是在顺应社会或不顺应社会上的立足点不一样。其实就只是这样。别人当然会有和你不一样的地方,无论是在想法方面、感受方面或者是痛苦程度方面都是。」

我说的话同时也刺痛着自己。

「你自己的想法才是一种理想论。你贴近葛德列克的痛苦了吗?你因为顺应社会而崩坏就可以正当化了吗?」

对于我提出的问题,诺耶斯闭着嘴不发一语。似乎是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诺耶斯应该一辈子都无法理解葛德列克或其他人吧。虽然脑袋里知道『每个人都有其不同之处』的道理,但恐怕不是真的理解。

「虽然打算耍小聪明,但其实只是价值观寄托在哪里的谁的劳动产品。我们根本无法逃离性能与价格的竞争。既然如此或许乖乖适应会比较快乐。」

我继续说道。

「但是并非每个人都能适应。一流企业旁边开的精神科,因为过劳的上班族太多,所以生意很好,还有失业的中高年人因为失业被逼上绝路而自杀。」

我终于了解当时为什么对吉吉那的想法有种不协调感了。

屠龙族的想法就是强者为尊。但是,那些无法变强的人完全没被考虑进去。病人、老人、在竞争里失败的人、或者是本身讨厌竞争的人。这些人的意见都没有被故及。这是个冰冷无情的世界、没有救赎的世界。我们就是生存在这样的世界。不是那样吗?还是今后会改变呢?吉吉那有所自觉,而且想要跨越。

「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做⁉」

诺耶斯提出的问题,我没有回答。我提出的问题,诺耶斯也没有回答。

在现实世界没有去处的葛德列克,退缩到了幻想世界。欺骗了耶格的少年,是受到阴惨的杀人世界的吸引,哈莉洁并没有丧失记忆,在男人之间举棋不定。索卡雅第一次有所疑惑,茫然不知所措。

诺耶斯提出了质疑,我却没给他任何启示。

即使如此,这个社会还是像极点的冰壁一样,永久不变地耸立在原地。

「即使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但是像诺耶斯你这样的小孩的周围却什么也没变。被封闭在陈旧而狭隘的世界里面,只会有陈旧而狭隘的价值观。」

「不知道老师到底在说什么,感觉只是为了说而说罢了。」

「或许是吧,我在说的事情,其实只不过是让某人的利益被回收罢了。」

我的态度本身就是独断的。即使受到指责也不会改变。因为这样的想法・我也就不再继续说明了。

诺耶斯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我坐着不发一语。诺耶斯站了起来,然后从停车场走到教室去。

即使听到关门的声音,我依然没开口说话。

因为得不出任何适当的结论。

我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着我,于是我转过身去。路过的学生伫立在三楼。哈莉洁一脸爱困的模样。看来她似乎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我的脸转向哈莉洁之后,她面露微笑。

「男人真是恶心。」

哈莉洁,你说的没错。

「夏天的风吹过来了,都可以看到裙子里面了,让我看到没关系吗?」

魅惑的倒三角形,颜色像夏天的天空一样是浅蓝色的。这可以说是真理。

哈莉洁压住了裙角。

「老师真低级。」

这确实是真理,也是事实,我无从辩驳,闭上了嘴。

我与吉吉那在街角奔驰。半空中充满着凸出的广告牌与管线。一道瘦小的背影,冲到了转弯处的小巷弄的前方。那个人是悬赏犯。

细细的脖子淌满汗珠,如枯木般的双脚,拚命地前后移动,想要逃离我们。尚未成熟的骨格,右手握着的是旧式魔杖短剑。刃身上沾满鲜血。

对手继续在街角转弯。我们闪避着在路上交叉的管线以及废弃车辆,持续紧追不舍。

目标是尤迪特・亚哈南。年纪还没进入青春期的少年。

尤迪特大约在三十分钟前进了郊区的赌场,赌到身上的财产几乎输个精光。他吹毛求疵地怪说是赌场诈赌,用雷击咒式杀害了愤怒的店员以及两名赌客,随即抓起赌桌呢绒上的钱逃走。警方根据现场的指纹指定他为悬赏犯。

尤迪特的经历很常见,虽然在学校学会了咒式,但没有趣就业,以为自己实力很强而去混街头的黑帮,但因为被当成小孩子而没被重用。这是每天惯例上会量产的犯罪者。

脸上挂着胆怯表情的他频频回头,确认自己是否逃脱成功。

我们追捕少年追成了一直线。少年所希望的脱逃路线是沿着海边的道路。我们一边穷追不舍,一边编织咒式。吉吉那突然从我身边飞身冲出。

吉吉那如飞燕般疾速奔驰,右手上是化为鹰鸟之翼之屠龙刀。死神的巨大镰刀锁定了尤迪特的咽喉。

「别杀他。」

我放弃了编织中的咒式,直接发动〈矛枪射〉。只用一柄合成的钢枪便击中了尤迪特双脚之间。成功绊住了他的脚让他摔倒。人在上空的吉吉那,刚猛力劲让尤迪特枯叶般的棕色头发碎裂。

尤迪特倒落在道路的前方。我们也从道路冲了出去。沿海宽广的街道出现在眼前,海风吹拂着我们。潮水的气味刺激着鼻腔。今天的天气很好。

尤迪特在石板路上爬起了身子。少年一抬头看到的是魔杖剑的银色剑尖。我压抑着因为追捕而急促的呼吸,告诉他:

「你无路……可逃了。」

尤迪特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与害怕。

「三万……我才抢了三万伊恩而已!在赌场上,那些家伙诈赌,从我身上抢走了六万。所以!所以!」

尤迪特口沫横飞地大喊。脸部的削瘦线条,因为害怕与愤怒而变得在扭曲。

在我身旁的吉吉那,眼神似乎浮现不满的神色,把屠龙刀扛在右肩上说道:

「你还真温柔啊。」

我无视我的搭档,对少年说道:

「听清楚了。你是个无论死活都必须逮捕的悬赏犯,但是我不会杀你。乖乖就范,让我逮捕吧。」

我尽可能地用平稳的声音说话,从腰部后方取出镣铐。

「别抵抗哦?万一你一抵抗,我如果吓到的话会伤害到你。所以乖乖地让我逮捕吧。」

「都是屎!」

少年发出了憎恨这个世界的声音。

「学校、这个世界,还有你这家伙,全部都是屎!」

尤迪特一边发动咒式,一边从下方挥出魔杖短剑。只是速度很慢,很慢啊。我回转魔杖剑,使出浑身的力道往下斩。银灰色的刀刃将少年从头顶到额头、到鼻梁都劈成两半。

「我也是这么想哦。」

尤迪特被劈成两半的脸部,溢出了脑浆和鲜血。少年手上的魔杖剑掉落到地面上。路面上发出锵然声响。鲜血从少年的喉咙流出,一直流到胸口。

「呃喝!」

刀刃还嵌在脸部的尤迪特,身体产生痉挛。青春的痉挛,所谓的临死前的惨状。

我没有移动刀刃,少年的身体倾斜之后,刀刃从他身上离开。少年的尸体倒落在道路上,鲜血汩汩流出。头盖骨的切面流出了黏稠度很高的脑浆。

通勤的上班族和学生们,停留在原地看着我和少年的时间只有一瞬间,在他们理解我们是赏金猎人与悬赏犯之后,都立刻觉得无趣而快步离开。只有少数几个闲人驻足凝视着尸体。

「哇!是尸体耶!」也有年轻人用手机拍照。一名中年男子冷笑着问我:

「唉呀,赏金猎人兄啊,你这样就可以提出证言,说你自己因为这家伙出守顽抗,所在没办法的情况之下才正当防卫吧。」

他兴致勃勃地继续问道:

「所以?这家伙做了什么坏事?」

我抬头仰望着天空。

从犹如峡谷般的巷弄往上看的天空,是充满了残酷的苍穹。

物理定数果然不变,青色阳光平等地晒着我和少年的尸体。

「都是屎!」

我冷笑着回答那名中年男子。

真的全都是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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