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奢望离去
叹息的声音也早已散逸
伤痕无法痊愈
我们的眼泪不曾被抹去
就这样任凭满溢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 「属于我们的碎片」皇历四八八年
粗暴的呼吸。令人厌恶的汗水横流在背部及两边腋下。疲劳与恐惧交织间,迈开步伐前进。
层层迭迭的树叶及树枝,编织成一片绿色的天空,遮蔽了阳光。脚边是弯弯曲曲的大树树根。苔癣及低矮的草丛蔓延成绿色的地毯,紧密地覆盖着大地。
野兽及「异貌者」的吼声忽远忽近,不时钻入耳膜。
为了互相支持,我在布满长春藤的树上吸引敌人的注意。完全隐身到粗壮的树干后面,我打算从背后阻挡敌人的奇袭。
我的视线在四周游走,感觉器官变得敏锐,探索着追踪者的位置。
我感觉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及猛烈的心跳,此时此刻形同噪音。
我,嘉优斯・利瓦伊那・索雷尔,内心非常冷静。
在复杂交错的光影中,绿色的森林变成了一座迷宫,难以掌握追踪者的行踪。
我将意识集中在魔杖剑上,因为长时间紧握着,所以剑柄的温度已经和体温不相上下。剑柄前端的护手弹匣,里头有十二发咒弹,枪膛中也有一发已经装填。
咒弹可说是维系生命的关键,如果身边没有的话,那根本就是确定只能等死了。咒弹是展开咒式的媒介,对进攻型咒式士来说,如果没有咒弹,简直就像没有穿衣服全身裸露一样令人不安。
更何况,在后面紧追不舍的敌人,是最强的猎食者。尽管两手紧握着的魔剑「断罪者优尔加」,刀身有八○二毫米长,但给人的感觉仍像细针一样无法信赖。
右方茂密的树丛中传来震动的声响,我看了一眼,挥动多利毕乌姆咒银合金所制成的刀身,左方响起风切的声音。
白银色的刀身最先切断的,是被丢过来的树枝。在意识到那是诱饵之前,我就立刻往前转逃离现场。
在腾空翻转的时候,我用眼角余光看到大树随着轰然巨响炸得粉碎。映入眼帘的是碎片四处散落的场景。
那些喷发的碎片简直就像瀑布一样。当我看见人类白色的手指从树干贯穿而出的那一瞬间,立刻往右边移动。破碎及摩擦的声音响彻云霄,平衡遭到破坏的大树应声倾斜。我跳跃到后方,大树则倒在我的身边,树干及树叶发出巨响,叶片及尘土在空中飘散。
落地后我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并将魔杖剑指向前方。剑尖所指的方向,就是大树的所在位置。追踪者现身了。
像大理石一般白皙的手指指向前方,手里握着树木的碎片,手臂及肩膀上布满结实的肌肉。
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银白色的瞳孔,脸上挂着的笑容似乎有看不起我的成分。
这是身高一九四公分高大威猛的死神。我的伙伴、我的天敌,吉吉那・嘉迪・多尔克・梅雷欧斯・布夫,名字就像不吉利的咒文般又臭又长。
「嘉优斯,如果你觉得背后是墙壁就安全了的话,也未免太天真了。不要用你不堪一击的常识来测试咒式剑士的能力!」
吉吉那举起的右手五指将树木碎片给捏碎,发出了干燥的声响。
「真是谢谢你亲切的对待。」
我慢慢地将膝盖从地上移开,在动作间小心留意不让对方有机可乘,接着站起身来。
「吉吉那,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多年来就像屎一样腐烂不堪,差不多该来解决一下了。」
魔杖剑向上移动。
「喔不,屎还可以当肥料呢,但你活着根本连屎都不如,赶快去死才是你真正的天职啊!」
「我也一样,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期待着要把你削成肉片!」
跨过吉吉那右眼的青龙及火焰刺青,配合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吉吉那扭动身体。像山头覆盖着白雪一般的鼻头、鲜红色的嘴唇,完美地配置在白皙俊美的容颜上,但那张脸现在正流露出充满杀意的微笑。
当弱小的猎物在面对猛兽时的那种恐惧,以及渴望一口气将之虐杀的快感,对我产生了莫大的诱惑。与剑士对峙的人们,也是在怀抱着同样的情绪下面对死亡的吧。
「我要杀了你。」
我压抑着恐惧,将身体的重量放在右脚前端,双手紧紧握着魔杖剑的剑柄。从吉吉那的双眼中,我看出了责备的意味。
「你的握法错了啦!要把手掌心整个包住剑柄的上半部,小指及无名指交错,其他的手指则要放松,就像握住一颗蛋一样轻轻放着就好。」
「你还能这么轻松地讲解喔!太看不起我了吧!」
面对吉吉那冷静的指正,我的内心随之激动了起来。看来紧张的情绪会让人忘记最基本的事情。
终于想起接下来的做法。我将左手拇指放到肚脐前面,右边则呈现最自然的状态。左右手的拇指及食指放在刀背的延长线上,并将手腕合紧,温柔地握着刀。好了,准备完成。我让魔杖剑优尔加的刀锋正对着吉吉那,并向右跨出一步。双脚所踩过的地方,青苔及树枝都遭到破坏。
在幽暗的森林里,我与吉吉那缓慢地绕着圈圈。
「我最讨厌的事情依序是借钱、人的大便,然后就是吉吉那。不过,最近这个排行榜有了巨幅的变动。」
「若是被你喜欢的话那才真是教人不开心呢。」
两人的杀意在无声中不停冲突交火,像螺旋般缓慢绕着的圆,半径越缩越小。在边做动作的时候,我也慎重地计算两人间的距离。
我手里握着魔杖剑,相对来说吉吉那手中并没有拿屠龙刀,他是完全呈现两手空空的状态。俗话说拿着木剑的胜算比空手要高出三倍,实际上的胜负也差不多是如此。更何况现在是真正的魔杖剑对上空手。
吉吉那是如假包换的咒式士,肌肉组织已经推升至极限,身体构造跟一般人完全不同。从刚才能够一口气贯穿大树,就足以证明他引以为傲的正是极具压迫性的蛮力。
另外,当然还有掌握空间的能力、速度、胆识,以及战斗技术、肌耐力等等。这些近身肉搏战中必要的元素,我全部都远远不及吉吉那。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蛮干了!完全不抵抗任凭自己被宰杀可是畜牲的作风啊!我才不会这样!
螺旋互绕转变成直线前进。我扬起手中的魔杖剑展开突袭。
活用剑身所争取到的空间以及斩击力等优势,我将吉吉那的脸设定为目标,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突刺。然而,吉吉那只用了右手食指,轻易地就将灌注了全身力量的剑尖给弹开。我连续发动攻击,但他同样只动了动指尖就轻松化解。
剑刃陡然降下,我把目标换成右手腕内侧的动脉,只见吉吉那挥舞手指,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剑往左方弹得远远的。他往前半步,闯入我用剑所腾出的空间中。
总算让我等到好机会了!我变换魔杖剑的方位,从刚刚的左下方横切攻击吉吉那的右半边身体,看来是顺利得手了!
绝佳的攻击戏码,却在一阵不相衬的声音之后戛然而止。
吉吉那右肘落下、右膝抬起夹紧,阻挡了魔杖剑的攻势。
「太慢了。」
一瞬间魔杖剑从我手中滑落,吉吉那的左手食指像旋风般带来巨大压力压在我头顶上方,我蹲低身体抢进攻击,躲开他迎面而来的左膝,并一头撞上吉吉那的腹部。可惜,他的腹部锻炼得跟钢铁没什么两样,因此受伤的反倒是我的头盖骨。
没办法了,只有把吉吉那压住并使出寝技一途了,不过吉吉那也不可能就这样被我压倒。我在半放弃的状态下用全身的重量压下去,果然吉吉那完全文风不动。
是看不起我吗?
把头压进左侧,同时将右脚伸进吉吉那的左膝内侧,为了使出投掷技而移动的瞬间,一阵剧烈冲击让我的眼前一黑。
午后的艾里达那街角。聂雷斯路旁的餐厅,在面向道路的部分设有空间宽广的户外席。
阳伞下摆设了八张左右的餐桌。在最靠近聂雷斯路的那一桌,坐了几个女人。看来像是四个上班族女性趁着午休出来吃午餐,身上穿着套装或制服就这样好整以暇地坐着用餐。
「先前不就跟你说过那个人不行了吗?优碧卡真是白日梦做太多了。」
「罗莎妮你那个前男友不也是吗?不仅遭到降职,更糟糕的是他还因为酒醉驾车而被逮捕呢。」
「所以说才会变成前男友啊。很久之前他就有酗酒的坏习惯,在他被降职之前我就跟他分手了。我可是做了聪明的选择,跟优碧卡完全不同。」
「是啊,你很聪明地选择了那个立志要成为音乐家的年轻男人为对象,但那个人我也无法认同。况且最后不也是和之前的对象一样失败收场了吗?」
优碧卡一边用吸管喝着豆浆,一边接受前辈的责骂。身为后辈的罗莎妮,把脸撇向了右边。
「对了,希野莉野的不伦恋后
来怎么样了?不是和一个年纪大二十岁以上,都可以当她爸的男人在一起吗?」
「他们彼此都希望能分开,所以已经没问题了。」五官看来像是北方人的女孩用叉子插起生菜送到嘴里,一边喃喃说道:「不过,当我思考着这两个人不知道会在一起多久时,内心的焦虑就不禁油然而生。」
「还是赶快分手比较好吧?」
「啊~真无情。爱情刺客罗莎妮。」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很单纯地想要得到幸福罢了。」
面对优碧卡的揶揄,罗莎妮将手肘靠在椅子上。蓝色的眼珠直盯着正对面的优碧卡。
拥有一半亚尔利安血统的同事。白金色的发丝、绿色的眼珠。就算是同为女性的罗莎妮,也认为优碧卡是个大美女,但无奈的是男人运特别差。
三人吵吵闹闹地用餐的当下,一旁的女服务生默默地离开了。女服务生的额头上刻有徽章。
「那个是人造人吧。」
「喂喂,吉薇妮雅~」
优碧卡的声音让一时失神的吉薇妮雅回过神来。三人中最年轻的优碧卡,将手肘撑在餐桌上,手掌托着腮帮子。
「说到这个,吉薇妮雅的男朋友是进攻型的咒式士吧?」
「嗯,是这样没错。」
吉薇妮雅边吸食着意大利面条边回应着。
罗莎妮她们知道吉薇妮雅曾被卷入「古巨人事件」及「勇者沃尔罗德事件」。虽然罗莎妮没有勇气说出口,但优碧卡对此还是充满着高度的兴趣与热情。
「是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吉薇妮雅笑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前男友是个好人……」她瞬间转换成了认真的音调。「我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我并不了解详细的情形,但我认为吉薇妮雅的前男友库拉那斯人还不错。」
罗莎妮拨弄了一下前额的浏海,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工作表现良好、亲切又诚实,只不过稍微有点迟钝罢了。我跟库拉那斯也是朋友呢,真是太可惜了。」
对于罗莎妮的说法,希野莉野及优碧卡都露出了赞同的表情。也就是说库拉那斯在这群女生间得到了很不错的好评价。
「你跟库拉那斯分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
「那是因为……呃……」
谈到过往的话题,吉薇妮雅的脸色随即暗了下来。
罗莎妮露出担忧的神情,话语之间挟带着现况的询问。
「吉薇妮雅,你应该要很幸福才对。但是在挑选男人这方面,你的眼光真是逐年在下降。」
「这……」
吉薇妮雅本人似乎也有察觉到这件事。
「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你现在的男朋友我觉得也是很好的人。」
罗莎妮用手摀住嘴巴。这是不容他人置喙的私领域,因此罗莎妮赶紧转换话题。不过事实上,问题的主角吉薇妮雅看起来似乎心中也没有答案。
在这个微妙的气氛下,优碧卡吃着鱼。她注意到吉薇妮雅的表情。
「说到这个,不久前我曾在前方不远处的街角看到吉薇妮雅和她的男朋友走在一起呢。」
优碧卡的话把其他两人的注意力拉了过来。只有吉薇一个人在旁苦笑着。看到两人兴致高昂的眼神,优碧卡便继续往下讲。
「那男人看起来一点不像是个进攻型咒式士。戴着眼镜、身材细瘦,我个人的印象是觉得他看起来像是不太可靠的预备学校讲师。」
听着同事们七嘴八舌的话语,吉薇妮雅也只能苦笑以对。
原本可容纳八人的户外席,因为几位女士一起畅快谈笑而洋溢着轻松气氛,没想到这一切突然被一阵警报声响给打断。
从户外席也可以看到马路上蓝白相间的警车,正鸣着警笛呼啸而过。两台警车接连奔驰,车与车之间几乎没有间隙。
「最近好常发生这种事情喔,真讨厌。」
希野莉野看着远方喃喃自语。
优碧卡强力地点着头表达同意,并接着说道:
「几乎都是发现『异貌者』或是杀人事件。」她顺着自己的发言思考。「像这样的事件在春天的时候没有发生吗?这么说来去年的冬天、秋天,甚至是夏天也都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每年都有。艾里达那是个商贸大城,人们往来出入非常频繁,当然事件相对来说也就比较多。」
出生在艾里达那的罗莎妮,用手指绕着发丝一派轻松地说。
「把潜在的居民以及非法滞留者都算进去的话,艾里达那的总人口超过百万,真可以说是大陆各类人种的大熔炉。」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再者,因为我们与龙皇国同盟,使得艾里达那成为大国贸易的重要据点,带来了庞大的经济效益与财富,当然各种事件的发生机率也自然会跟着攀升。」
「嗯。反正我就是刚从乡下出来两年的土包子,搞不懂这一切。」
优碧卡无法理解罗莎妮的感慨,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希野莉野则兴味索然。只有跟罗莎妮一样出身艾里达那的吉薇妮雅点头表示同意。
女人的绿色眼珠转向马路。工作中的人们,与家庭主妇及学生等等自由业的人们,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各自前进着。虽然人很多但却是一个井然有序、毫不紊乱的巨大城市。
在这么多的人里头,怀抱着凶猛的恶意及杀意的人也是不少。之前曾经一度触发这种强烈恶意及杀意的吉薇妮雅,能够无事生还,不知是运气好?机率问题?还是靠了男朋友的力量?
优碧卡生着闷气似的吃掉了最后一口肉。希野莉野则是表情平和地用叉子的前端指着吉薇妮雅。
「像这种事件发生的时候,不也正是吉薇妮雅的男友出场的机会吗?用正义的咒式,将龙及杀人犯踢得远远的,诸如此类……」
希野莉野天真的话语,吉薇妮雅难以回答。
吉薇妮雅的男友嘉优斯是一个进攻型咒式士,任务就是追捕「异貌者」以及罪犯。不久前因为跟古巨人一起拥有戒指,所以也成为被追杀的对象。
前不久为了咒式兵器在艾里达那与「大祸式」战斗,在名为拉兹耶尔岛的企业所属岛屿受到狙击。甚至之前也有过连续杀人以及重要人物暗杀未遂的事件。
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这些事件是绝对不会停止的,因此进攻型咒式士也是前仆后继地追捕着罪犯以及「异貌者」。因此尽管吉薇妮雅也跟大事件扯上了关系,但……
「那个人是进攻型咒式士,我想应该很有能力,但是……」
说到这里,吉薇妮雅叹了一口气。
「但你真正想说,是不希望他跟危险扯上关系对吧。」
女人脸上的笑容透露了放弃的意味。绿色的瞳孔望着艾里达那蓝色的天空,一手抓着鸡脚啃咬着。
一股铁臭味飘到鼻前,接着青苔上出现了一只红黑色的长虫。可以看到这只虫有百来双脚。
算脚的数量算到五的时候,我注意到自己的意识回来了。
绿色及黄土色的景色随着视野拓展开来,脑袋慢慢地意识到那是青草以及大地。
随着思绪慢慢复苏,我发现到自己正倒在地上。此时胃的深处涌起强烈的恶心呕吐感。
用两手撑在地上挺起上半身,白天所吃下的旅行食物及果实混在一起,现在一股脑都吐了出来。连苦苦的胃液都一泄而出。
手就这样撑住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我拚命地忍耐着肠胃蠕动所带来的呕吐感及阵阵痛楚。
好不容易呼吸平静下来了。我用袖口擦拭嘴巴后转过身来,红色的夕阳眩光让眼睛一时之间感到刺痛。
我所倒卧的地方,是森林外围的丘陵。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郁郁苍苍的森林,茂密的树林塞满了整个视野。布满树枝的脚边,有乘坐过来的布昂银色车体镇守着。BMW的MK六,很旧的款式了,现在跟我一样浑身伤痕累累。
布昂的前方,树木的枝干之间,可以看到吉吉那的身影。只见他单手拿着屠龙刀,刀上布满鲜血。看起来好像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在狩猎「异貌者」。
「边境森林充满了凶暴的『异貌者』,而你竟然敢就这么睡着,是该说你意外地勇气十足呢?还是其实是属于新手的愚昧呢?」
「我是在玩角色扮演啦!看不出来我演的是尸体吗?还说呢,也不想想我会睡在这边是谁造成的!」
还躺在地上的我放声大叫,吉吉那听到后露出遗憾的表情踏上石板。
「我只是用手刀在你的脖子敲了一下。」
吉吉那低头看着我,脸上挂着的笑容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就算是专家经过精密的计算,也是偶而才能打中致命的要害,你别再装了。」
「你不要对伙伴使出这种一不小心会死人的攻击好吗?况且我们不是有说好了训练的时候只用食指的吗?」
「别在意了,说好的事情也是得受概率论的规范的。」
吉吉那表情漠然地挥动屠龙刀,将沾在刀上的血水给甩掉,接着将刀收入刀鞘。他
的另外一只手上应该要铐着手铐的,但现在却没看到,这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我带着不满的心情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及衣服下襬的杂草,双脚还有些虚软摇晃。
「嘉优斯,你要再更努力一点啊!你不是立下了『今年一定要变得更强』的远大目标,忘记了吗?」
「我有订过那样的目标吗?吉吉那你不也许下了『今年要进化成人类』的动人目标,很遗憾你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成。」
我们对彼此冷哼了一声,互相牵制着。在我和吉吉那之间突然变得气压沉重,空气中的硬度增加了。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向布昂,我打开左侧车门,吉吉那则由右侧上车。车子因为吉吉那的体重而向下沉了一下,然后又回复正常。
我开着车驶离现场。
边看着左方连绵不绝的树海,边开着布昂在山里的石板路上前进。由于这条路没有任何铺设,所以车子随着崎岖的道路不规则地摇晃着。
爬上长长的山坡路之后,眼前呈现的是巨大的森林树冠层。
在森林的上方,属于「异貌者」之一的飞蛇群,发出阵阵悲鸣声在天空滑翔着。
突然之间飞蛇群在树梢如同爆炸般散了开来,并纷纷急速地向天空飞去。原来是大长虫伸长身体,用巨大的下颚抓住了几只飞蛇。
没有被抓到的飞蛇在窜逃时,发出了让耳朵发痛的尖锐悲鸣声,大长虫则嘴含飞蛇的血及肉片,画个圆弧沉入森林中。
像这样平凡无奇的边境景象,在布昂的背后持续上演着。
「我们老是在琵亚卢卡纳森林做战斗训练,真有点无聊。」
「如果在城市中做进攻型咒式的实境训练,一旦吉吉那发挥全部的破坏力,那会很困扰的。再者我们积欠的金额也会因此增加。」
两人的对话飘散至车外,车子在绿色的树林间穿梭。
「这次我们是以改善近身肉搏战的战斗能力为目标,计划是用两天的时间做练习。」我试着问问看伙伴。「所以,结果如何?」
吉吉那露出诗人吟诗般的表情思考着。
「有进步了,不过是很微小的进步。看了你的状况之后,会变得无法理解猿猴进化成人类的理论如何成立。」
「看到吉吉那我才会觉得自己发现了人类退化成猿猴的全新理论,真想向学会提出报告啊。」
「最近都没有实力强一点的敌人,感觉真无聊,就连训练嘉优斯也像是在玩而已。」
吉吉那的声音一沉。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吉吉那讲师给我的分数似乎并不怎么好。
「你不是常接受企业的委托,或是去担任重要的护卫,我以为你每天都过得很精采呢。」
「都只是符合最低标准罢了。屠龙族有句谚语『宁可让刀刃因为血而生锈,把刀放在保险库里任之生锈是可耻的!』我现在就是接近可耻的状态了!」
「和平是最重要的。你去看看鸽子吧。鸽子的眼睛里如果有一黑一白两个瞳孔感觉很恶心对吧。」我叹了一口气。「明后天被迫要去当米爹斯多鲁的交易见证人,这个烂差事我想差不多该停止了吧。」
雷梅迪乌斯事件,以及这世界的「曙光铁锤」及「古巨人」事件结束之后,我们的事务所收到来自城市或是企业的委托及合作契约增加了不少。
在外的工作有负责守护拉兹耶尔公司的安全、担任大投资家达利欧涅特的护卫等等,在不景气的时候我们藉此赖以维生,但或许对吉吉那来说,这远远无法从中得到满足吧。
我身边的屠龙族脸上浮现了淡淡的微笑。亮出刀子后的自信笑容。
「对了,听说艾里达那北部边境有人发现『长命龙』飞在空中的身影。希望下次有机会能和这头龙拚斗一回。」
吉吉那眼中所燃起的熊熊烈火,我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危险的想法是不被允许的喔!我是绝对不会参加的。」
我把这件事情给切断舍弃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要接受焚烧的惩罚。
与「长命龙」、翼将及古巨人等强敌对战的痛楚还记忆犹新,不管是多强大的远隔咒式,在发动之前就已经被敌人杀死的话,那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因为有吉吉那这个最强的前锋,不知不觉间我的脆弱已经变成了明显的弱点。一直依赖运气的话,总有一天会完蛋的。伙伴说得对,虽然短时间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前方的路是黯淡无光的。
「不过,吉吉那,我仔细想了想,你没有遵守只能使用食指的规定,这也因此强化了训练的强度不是吗?」
听到我的话,吉吉那沉默以对,下巴放到靠在窗棂的手上去。
「因为,你也是有些心急了吧?」
「你想做就做吧。如果你只是为了满足自我,那在实战的时候死到临头你就会知道了。」
说到这边话题终止,布昂驶进了山里。
我的训练说不定最后也只是隔靴搔痒之举,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是能力或是智慧,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今后我想也难以找到解决办法。车子往更深的山路横切进去。朝着艾里达那的方向前进,我将车驶离石板路。
吉吉那将手伸到车子的前方,展开立体光学影像。
就像以前一样开始搜寻着被悬赏通缉的悬赏犯。艾里乌斯郡的悬赏名册是看最多次的。
吉吉那打了个哈欠,我也觉得光是开车有点单调。
皇国中危险程度等级最高的「28名最重要指名排序」名册,吉吉那也名列其中。只要他出现,就会被视为人类的敌人。
罗乎罗斯・古因达利亚以金钱及武器援助世界各地的破坏组织,密谋颠覆国家;IBIS极光社的社长达鲁西诺,是掌控地下经济的黑社会组织中,实力最强、最庞大的组织。被称为贝金雷姆之尾的团体,其领导者带领异端咒式学者们,反复进行人体实验,姓名不明。
另外,趁着南欧鲁托巴联邦共和国政策的改变,大量生产污染大地的麻药,以麻药之王的姿态君临天下的卡迪思将军,也是国家的大敌。
这几个人类的重要敌人,总共加起来有高达十亿元的赏金,原本人数有三十位,在过去的二十年来似乎只逮捕了其中的两位。其中一个名为萨哈多・达农・以耶迦,他在被逮捕之前透过战争及其他方式杀害了将近九百人,其信徒也同样四处杀人,萨哈多可以说是最残酷的杀人王。另外一人则是被诅咒的吉鲁雷因。因为这两个人被逮捕了,所以全世界似乎也因此变得平静了许多。
我们的目标主要是城市的悬赏奖金,这种大咖跟我们无关。况且我们也没有机会遇到。希望国家及军队中的特殊部队或特别搜查官、武装巡察官等多努力一点。
浏览非法的私设悬赏犯指定一览表,可以看到个人或是黑社会等等各式各样的组织,五花八门的悬赏犯,都有一个价钱。屠龙族里头有一个赏金高达十亿元的超级悬赏犯。真想看看他的脸和名字。
「有声音。」
随着吉吉那窃窃私语,我的视线开始移动。同时我也打了一个哈欠。才刚从昏厥的情况下苏醒过来而已,却感到这么困,神秘的人体真的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啊。
「死亡来临的时候,是不是会有将死之音呢?」
「别吵了,仔细听,这不是自然的声响。」
这条路位在主要的交通要道之外,理论上很少有人车会往来,我的耳朵听得很清楚。布昂的引擎驱动声,以及敞开的窗户所传来的风切声,除此之外我就没听到什么声音了。
「就在不远处,左边。」
吉吉那的视线往左移动。树木并排的森林广阔无边。的确是有个声音不断传来。我停下来等了一下,左侧的树木交接处,可以听得到小小的破裂声。疾驰的布昂前方上空,一群飞蛇很害怕似的飞翔着。
一声轰然巨响传来!
「是爆裂咒式吗?」
紧接着对面的森林窜出了火苗以及黑烟。轰隆隆的爆炸声响以及凄厉的尖叫声从远方传来。
「是人类在战斗吗?还是『异貌者』的侵袭?」
「嘉优斯,我们走吧!去看看吧,如果有受困的人类我们就帮他们一把。这是进攻型咒式士的工作喔。」
我斜眼看着伙伴的侧脸确认一下他的态度。
虽然他说的话令人敬佩,但其实内心恐怕不是这么想的。他是因为预料到会有战事发生所以才会兴奋不已吧。
另一方面,如果真的是有人来袭击的话,那以我现在这种刚睡醒的状况恐怕很不妙。
「你总是怪我没有常识,但却老是光说不练,说起来你就是个只出一张嘴的混蛋吧?」
「啊!可恶,轻易就被屠龙族给挑衅了。」
我像是要把纠缠内心的树藤给切断一样,把方向盘转向左边。
在树林之间冲破常春藤的阻碍,倾斜的崎岖道路让布昂一直弹跳。朝着爆炸声的方向,一路火速开往阴暗的森林深处。用最快的速度在森林里狂奔,并朝着夕阳的方向飞了起
来!
随着布昂的避震设备发出了震天价响的吱轧声,我们又回到地面。剧烈的震动让我们全身骨头都喀啦作响,后轮耐不住冲击打滑了,所以不得不紧急煞车停了下来。
森林里的街道被红色的火光染成红色,咒式所发出的火焰舔拭着道路,在蜿蜒如蛇的道路上并排的几台车,已经全都被火焰包围了。我稍微看了一下身边的车子,车体上印着一个看来开朗活泼的中年妇女,上头写着「逃脱女王柯露翩剧团」的字样,不过在火焰的燃烧下,车体的字已经慢慢跟着烤漆一起熔化了。
脚边有几具人类的尸体横卧,看来是来不及逃走的人丧命了。
有一个肥胖的女人,受到爆裂咒式的攻击,头盖骨被撬开来,脑浆及鲜红的血液流了满地;另外有一个女人则是眼睛、嘴巴、鼻子都冒出了黑色的血及蒸气,看来是雷击咒式的杰作。
我想都没想就跑到死者的身边蹲了下来。把手伸出去用手指摸摸其中一个女人的脸颊。女人两眼紧闭,看得出来她生前应该是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人。鲜血沸腾的热度透过指尖传了过来。
眼前布满了火焰以及黑烟。逃到远方去的人们只看得到黑色的剪影。
到处都可以听得到进攻型咒式的爆裂声响,以及人们的哭喊。火焰形成一堵墙,轰隆隆地咆哮着,被火焰包围着的人影摇摇欲坠。
一瞬间冲出来的身影夹杂着火焰的余灰。被抱出来的是一个身体被涂满黑炭并且不断咳嗽的中年女子。她的右半边脸已经被烧伤,脸上满是惊恐。
「是什么造成的?」
在女人恐慌到失控之前,我赶紧询问。
「我……我不知道。我们只是旅行剧团中的演员而已,没想到会突然受到袭击……」
女人的话语听起来似乎舌头无法顺利运作。就在她还继续说着的时候,突然之间她的瞳孔因为强烈的刺激而急速收缩。
「啊!那个……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到哪里去了?」
这个强壮的女人站了起来,把我晾在一旁,瞪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接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往灼热的大火中跑去。
就在我伸出手想要阻止的那一刻,女人的身体已经猛烈抽搐痉挛。
从女人的胸到背穿刺而过的,是一把染了鲜血的钢枪。仰天倒下的女人呆滞的眼神,与我的视线在空中交会。
我抓住倒地的女人,钢枪从女人的头上飞过,我下意识地拔出魔杖剑挥砍,左边的火焰墙中飞出一道黑影。钢枪竟是诱饵!
正想着要避掉致命伤的时候,向我逼近的刀身突然转换成刀刃。冷冷的刀身从我的身旁滑过。
屠龙刀的刀刃被偷袭者的腹部吸了进去。就这样顺势让贾那散铁重咒合金打造的刀身,像野兽般弹跳着,偷袭者的身体断成了两截。人体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彻底分开,内脏以及黑色的血喷洒在空中,伴随着濡湿的声响落到地面。污秽的血就像一朵花,在大地上绽放开来。
吉吉那挥动屠龙刀,在空中画出一个银色的圆,将鲜血和脂肪挥落。
「不要放松你的警戒。」
「知道了啦。」我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死者。那是一个身穿多层铠甲、拿着旧型魔杖剑的男人。「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倒卧在地上的偷袭者,和我们一样是进攻型的咒式士。
「真是混蛋加三级!进攻型咒式士竟然沦为街头强盗!」
胸中的苦闷倾吐而出。躺在我手臂上的中年妇女,呕出了血。
「喂……」
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钢枪从她的左肺及心脏附近贯穿而过,因为她不是咒式士,只是个平凡人,因此根本不可能救得活。这样的伤竟然没有当下立刻死亡,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女人的眼睛向上看着我。
「我……我没关系,快去,救那个孩子。剧团里面只有……女人,求求你……」
混着血沫的声音。在女人的双眼里,愤怒、恐惧、痛苦之类的情绪都消失了。
尸体静静地躺在大地上。我站起身来。吉吉那对我点了点头,我们开始展开行动。
轰然作响的火焰以及咒式,交织成残酷的交响曲,掩盖了愤怒的脚步声。
穿过火焰及黑烟。
街道上满满都是紧紧穿着多层铠甲及甲壳质铠甲的咒式士。他们团团围绕着,中间可以看到是旅行剧团的表演艺人们。
剧团的车在悬崖边翻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背靠着车子,手里拿着棍棒或菜刀,勇敢地作战着。
好像喝醉酒般满脸通红、神智不清的中年女人;看来非常内向,平常应该连跟人好好说句话都很困难的女人;另外还有看起来应该手里拿玩具把玩还比较适合的少女。
这些以命相搏的女人们,脸上挂着必死的表情,看来就像是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事物似的。
但是,拿着棍棒的平凡人,想要靠着必胜的决心将战斗高手给击退,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当然不可能发生。咒式士们无情地使出咒式及挥动刀剑,一个又一个地虐杀,一个又一个地撂倒。
我感受到腹腔就像有黑色的熔岩流动着,作用量子定数开始干扰。我让局部地方开始产生变化,将热量的不确定性及时间的不确定性两者的比例反过来。
魔杖剑的前端构筑着,发动化学炼成系咒式「爆轰蹂躏舞」。环三亚甲基三硝胺制造了秒速达八千公里的爆风挟带着铁片,从偷袭者的背后开始进攻。
惊讶的表情才刚在他们的脸上浮起,一瞬间他们就被撕裂,变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全部倾泻在街道地面。
吉吉那穿过爆风的余威,向前挺进。
随着咒式吟唱,屠龙刀在空中疾速飞奔。银白色的圆弧,画过迎面而来的机剑士及钢枪士胸膛,将他们水平横切成两半。吉吉那穿过飞散的四块肢体及一片血雾,继续抢进。兽化士熊的腕力及藏有爪子的钢腕,从右肘被切断。
由下往上翻扬的屠龙刀,从左侧砍进去,刀刃穿过胸膛,从右肩穿了出来。吉吉那的身影穿过之后,兽化士布满兽毛的上半身倒下,沾满血的尾巴软弱无力地跳动着。
钢甲士拚命地使出了化学钢成系第一位阶的「斥盾」,大地瞬间立起了铁制的墙,挡住了吉吉那的快刀。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吉吉那雄壮嘶吼,强化肌肉膨胀到极限。金属屏障一击便垮,咒式士从头盔到两腿间被一刀划过,好像完全没有受到阻碍的感觉。
小肠及肝脏从身体的横切面流泻而出,宛如地狱之门从体内开启般,死者的遗体左右分了开来。血雾弥漫中,吉吉那滑动突进,我边跟随着宽广的背影,边构筑咒式,转眼间我们已经来到旅行剧团的表演艺人拚死力守的地方。
温和的人们变成了折迭扭曲的尸体。每位死者的表情都充满了痛苦及哀怨,然而又蕴藏着一种保护了重要物品的安心感。
呻吟的声音传来。
我爬上尸体所堆成的小山,翻动着死者的手腕、双脚及身体,从中寻找幸存者。
在尸体之间,我看到了一个身穿燕尾服的背影,宽广的背上及肩膀,插了难以计数的刀刃,而他的身体下方有个女子伏卧着。我赶紧把手伸进去,抱着女子的上半身,从层迭的尸体中将她拖出来。原来,那是一个长相端庄的女子,看来正是车体上所描绘的那位柯露翩。
「你是柯露翩吗?你还活着啊?」
「呼,」女子大大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没错,就是我。我正是大名鼎鼎的逃脱女王柯露翩。」
中年女子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遍。
「你就是解救我的男人吧,长得真像我死去的丈夫年轻的时候……」
柯露翩满脸鲜血的脸边歪斜着边说话。她的脸上散发出光芒。
「我……我没事……」
吉吉那本打算发动治疗咒式,但却被女人给厉声制止了。
「赶快看看躲在我下面的小孩,是不是平安无事……」
在女人大大的胸部下方,有个小小的身体露了出来。柯露翩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举起粗壮的手腕想将小孩穿过尸体传过来。我赶紧伸出手去接,一接到手才发现小孩的体重非常轻。
那孩子全身沾满了柯露翩的鲜血、黑色的煤炭以及泥土。紧闭的双唇、惨白的脸颊,还有琥珀色的发丝之间,那双眼睛呆若木鸡。
唯有蓝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避开那双透视灵魂的视线,赶紧确认孩子的呼吸及脉搏。因为看到孩子的头发之间有血不停流出,所以赶紧跟专家吉吉那换手。吉吉那用大拇指下方的大鱼际肌加以搓揉,确认孩子下巴的肌肉是否有在收缩。
「没有在收缩,脑压也不高。头部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吉吉那用冷静的目光将孩子的全身扫了一遍。「看来只有一些擦伤和刀伤,性命应该无虞。」
「没事了。」我转而望向柯露翩,「因为你和其他人勇敢的保护,孩子没有大碍,所以你也别死啊!」
柯露翩拚命地呼吸。
「逃脱女王柯露
翩最后的魔术演出非常成功,对吧!」
柯露翩满是血的大嘴,浮现了满足的笑容。
就好像是夏日晴空般的灿烂笑容。
这么好的女人,可不能就这样在这边死掉啊!这样的世界错得太离谱了!
「对……对不起……我要为那个孩子变的逃脱魔术,还没有……结束。先生,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虽然可能只是一件小事,但柯露翩的话语听起来却非常慎重,我想都没想就立刻点头答应了。
「我一定会让这个孩子的逃脱魔术成功的!」
「你真是一个好男人,我……要不是……」
柯露翩的笑容就这样从我的左肩滑落。
我什么都没说,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柯露翩急速冷却的体温,以及被我抱在胸口的孩子温热的体温,一起在我的胸口交替形成一道旋风。
「嘉优斯,还没结束。」
吉吉那的声音传来。
被火舌吞没的车子,以及周遭的树林之间,有一道微微发亮的光在注视着我们。魔杖剑及魔杖枪闪耀着不祥的光芒。紧接着手握发动咒式的凶器、接二连三现身的,正是进攻型咒式士们。
紧握着魔杖剑的银色护腕。模仿恶鬼及巨龙的造型盔甲。多层铠甲与甲壳铠摩擦得吱吱作响。使役虫念念有词召唤使役兽,照亮夜空的红色火焰,投射在咒符及知觉眼镜上。随着魔杖剑挥动,我注意到「平稳的旗手巴洛雷克」系列九四式正在激活,这让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不单只有哲贝伦系,还有属于亚尔利安人的巴赫鲁巴系及伊杰斯系。刚刚几乎要失败的皮耶祖系咒式士也身在其中。
不需要用知觉眼镜确认,也可以清楚看出现场共有三十四名进攻型咒式士,从悬崖之外的三个方向逼近,组成了一个人网把我们包围了起来。
我静静地将伟大的柯露翩庞大的遗体放了下来。接着边将孩子抱在左下方边站了起来。我怒视着前方,嘴巴因为憎恨而歪斜扭曲。
「呼,大家应该会觉得很惊讶吧,因为我竟然有一点生气!」
「嗯嗯,我跟嘉优斯一样感到有点不开心,我也是一样抱持着相同的情绪。」
吉吉那也扬声说道。他举起屠龙刀,站到我的身边。
人网中走出一个体型硕大的钢斧士,将魔杖斧扛在肩上大大地晃动着。
「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跑出来捣乱的,赶快把小孩子交出来给我们,然后立刻滚开吧!」
在他的对面,一个抱着魔杖长枪、身穿多层铠甲的重机枪士笑了起来。
「不过说实在的,我们当然也很乐意杀了你们。」
「哎呀,如果你可以把可爱的屁股借给我们每个人的话,我也是可以帮你一把啦。」
被阵笠盖住了眼睛的蛊虫士,说着下流的玩笑话嘲笑我们。好几个人噗哧一笑表达赞同,还有几个人则是往地上吐了口水。
怀抱中的孩子察觉到咒式士们的杀气,用颤抖的手紧紧抓住我的左肩。我还不了解为什么这群旅行艺人会被狙击偷袭,但这孩子是柯露翩及旅行艺人们托付给我的,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我确信我做得到。
这些刺客们缓缓向内移动,让包围网逐渐缩小,我们动弹不得。
对方可不是平凡的路人,而是进攻型咒式士。就算用爆裂或炮弹咒式轰出一条血路,想必也是会有其他人立刻从两旁袭击。况且我们也不能让对方洞悉我们真正的实力,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快想、快想、快想、快想、快想!一定有什么办法可行的!
「没什么嘛。」
在我和树林之间并排而立的咒式士们,听了吉吉那的话之后,全都燃起了沸腾的愤怒与杀意。
「我是屠龙族的剑舞士吉吉那,旁边那个戴眼镜的是嘉优斯。」
震惊与讶异的感叹声在进攻型咒式士之间扩散开来。
「他们是枢机长的护卫,把刺客全部都撂倒的两人组!」
「是在『曙光的铁槌』事件里和拉尔豪金同组的咒式士啊!」
「我听说他们和『古巨人』一起倒下了啊……」
进攻型咒式士们开始有所动摇了。就算我跟吉吉那是属于第十三级的咒式士,但在面对数量这么庞大的咒式士集团时,也不敢想说还能活着回去。
不过,对方也是如此。与我们为敌的话,就算是中阶程度的咒式士,也有一半会死在我们手下。
这是在谈判吧。我稍微对吉吉那改观,并开始主导谈判。
「那么……」
「你们不敢见人是因为长得太像牛屎吗?我们帮你们雕琢成人屎的样子吧,我是好心好意的想要帮忙,你们懂不懂啊?」
吉吉那笑着。
「吉吉那你你是傻了吗?守护孩子可是大善人的举动,不要随便自己变成恶棍好吗?」
对于吉吉那无视现状的发言,我感到有些慌张。剑舞士真的都不把别人的想法放在眼里。
「你们这些无名的乌合之众真是可怜。无能、低能、拙劣,这都不是可耻的事情,所以来吧,你们一起上吧!」
「……真有趣。」
腐毒士手拿状似银月的魔杖镰,脸颊歪了一边冷笑着。
「虽然在这里的咒式士有一半以上可能会阵亡,但是存活的咒式士,却可以因为打倒吉吉那和嘉优斯而声名大噪,更何况还能领取高额的报酬。」
操控巨大野兽的猛兽士,猛兽般的大嘴浮现了笑意。
「这难道不是一个跟拉尔豪金及潘海玛并驾齐驱的好机会吗?所以把命拚掉也值得!最快得手的就是赢家!」
戴着狮子头盔的机剑士,从树林间走了出来,一步步开始逼近。紧接着两旁的咒式士也相继出击。在森林的树木之间,咒式士们就像雪崩一样展开进攻。
吉吉那将屠龙刀拿到眼前。
「看来我们有机会生还了,如果接下来从包围战变成混战,那我们就会胜出。」
「真的假的!」
我不假思索地朝着伙伴大叫。
「你和那些人都一样,为什么不能好好谈判呢?」
面对这些脑子长蛆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我拚命地想要找到保命或是折衷的办法,但说不定是我的想法异于常人吧。令人感到绝望的状况让我的眼前一黑。
喔不,是身处的环境真的变暗了。进攻型咒式士、森林、远方的大火,全部的影子都投射到地上。
望向上方,有个影子画破了挂在夜空中的月亮。看到巨大的物体高速落下的瞬间,跳到我身后的吉吉那率先动了起来。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传来。声音的冲击波吹袭森林及街道,也将火苗吹得摇曳乱窜。
我在爆风中站了起来。猛烈的烟雾在温暖的夜风吹拂下散了开来。
进攻型咒式士们全部都从刚刚所站的地方移到新的位置,地上多出了一个钵状的大洞。
大洞的外围站了几个没有被卷入跌落其中的咒式士。虽然受到冲击波的影响而意识有点模糊,但都还是勉强挺立着。
进攻型咒式士三人组因高硬度的铠甲受到压迫,在半空中变成了一道大瀑布。一瞬间三人的身体化成鲜血与骨头碎肉,不停落下。大洞的外围,踩着人类的五指利爪,比大枪的尖头更长、更尖锐。
从前肢到肩膀的肌肉,在用力扭转巨木的时候鼓起,肌肉非常发达。直直耸立的脖子就像巨塔一般,在脖子前端傲然翘首的头部,看起来跟古代的恐龙相似度非常高。
身上布满了银色的鳞片,巨大的身体就像建好的神殿给人充分的压迫感。
这是一头龙。
而且,我用知觉眼镜鉴定了一下,这头龙从头到尾全长有三一・一三公尺。用DDMM测定法,也就是所谓的泛屠龙式检定法,测验出来这头龙的年纪已经有一千三百多岁,是如假包换的「长命龙」!
他的头像是戴了皇冠一样,有几根角屹立不摇。
落地后镇守一方的长命龙,用无精打采的眼神向下盯着我们看。光是这么一看,就让我们瞬间不受控制地全身僵硬。龙张开嘴巴,蒸气流泻而出。
「人类之子啊……」
历经沧桑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把那个孩子交给我。如果你拒绝的话,就是与我为敌!」
舌头及口腔的构造近似于爬虫类,但却可以流利地说着人类的语言,这样的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有点无法理解龙所说的话,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长命龙」从天而降,袭击进攻型咒式士们,而且还向我们索讨小孩?
正肾上腺素分泌过剩,导致脑袋产生了过多兴奋及活性,混乱的思绪让讯息乱成一团。判断力及思考力都下降许多,恐慌的情绪促使我开始构筑咒式。不行!如果爆发的话一切就都完了。但,我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冷静下来!」
我感觉到身旁的吉吉那,将自己腰后方的屠龙刀转到我的背后。我按下旋转式弹筒静静地发动,并在自己体内展开生体强化系咒式
第一位阶的「镇静」。以缝核神经为中心的血清素神经,就一秒钟分泌两三次的规律合成血清素。「镇静」直接作用在蓝斑核上,抑制了正肾上腺素的分泌,藉以防止我过度恐慌。
应该要利用吉吉那为我带来的冷静,多争取一些时间,我信口开河的功力开始自动展开。
「因为太害怕了,所以内心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拒绝你的要求,我这么说并不是想要违抗你,而是希望能够妥善处理,虽然你可能会想『你所说的话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论根据吗?』但其实每句话都有深层的涵意……」
追究着我所说的话语,龙的眼神中参杂了混乱的成分,剎那间,龙的全身突然爆裂。
钢质鳞片将爆烟弹了开来,单单只形成了一个虚弱无力的小漩涡。
看来是某个被龙给吓坏了的咒式士,下意识发射咒式的吧。接着一旁的雷鸣士们团队合攻雷击连射,但紫色的电光在鳞片的表面就四散烟灭了。长命龙巨大的身体根本连动都没动。
「冲啊!以我们的人数是可以把龙给干掉的!你们不想要荣誉与财富了吗?」
符咒士发出了不知是悲鸣抑或是吼叫的声音,同时发出数十枚的咒符。
咒符化成了一群飞燕,在空中飞翔着,破坏了龙的结界,并突刺鳞片的表面。旋即,数法系咒式第五位阶「解咒过界绝阵」启动。针对龙所使用的干涉结界,使出反干涉。
干涉结界是在咒式发动之前,就让咒符失去反应的一种技巧。这是进攻型咒式士在和等级高的「异貌者」战斗时习惯使用的战术。
进攻型咒式士们纷纷拿起魔杖剑发动咒式,可能是顺着情势发展顺势而为,也可能是太过恐惧了忍不住先行动手。
「我正在讲话,安静一下!」
龙完全没有移动身体,就让干涉结界的能量加强了。光是这样,蓝白色的火焰就已经将咒符尽皆烧毁。紧跟着冲过来的攻击咒式,包括狂风、爆裂、雷击、钢枪、毒气等等,都在结界表面恢复原本的作用量子定数,并就此消失无踪。
「不要害怕!冲上前去展开攻击吧!」
猛兽士放出身旁的剑齿虎;蛊虫士打开怀抱着的壶器,让食肉虫成群飞出;兽化士披上兽皮开始冲锋。在龙巨大的身躯四周,首先展开攻击的是剑齿虎及食肉虫。
一看到龙,野兽的动作就纷纷起了变化。跳在空中的剑齿虎,用自己的爪子抓破喉咙,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食肉虫也是互相啃咬着对方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
我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龙的能力,竟然强大到可以支配『异貌者』的意志!」
吉吉那惊叹的声音让我想起,龙的确拥有一种特殊能力叫作「支配『异貌者』的王者」。一旦直视龙的眼睛,意志就会受到量子干涉的影响。我把手举起来挡住,避免自己和龙四目交接。
把尸体拿来当作隐形斗篷,两个兽化士飞了起来,启动了生体变化系咒式第三位阶的「身体虎化」及「身体狼化」,他们的四肢变换成了猛虎及饿狼的模样。把龙身后的树木当作后肢,从半空中攻击龙毫无防备的头部。
龙摆动着长长的头,避开了利爪攻击,并且扭转脖子强势出手,咒式士二人组在空中被龙的血盆大口刁咬住。
上下并排的牙齿,穿过兽毛及强韧的筋肉组织,从外到内咬穿过去。大颚咬合,咒式士的身体便断成两截,两人的下半身掉落,小肠也散落一地,就连哀号也没办法了。濡湿的声音不停传来。
龙晃动大颚,将两个死者的上半身当作子弹,击中正在构筑咒式的雷鸣士头部,以及一旁的腐毒士腹部。粉碎的头盖骨、几乎要贯穿身体的腹部重伤,血、脑浆还有内脏,结合成一阵腥风血雨,淋向后头的咒式士。
在哭天喊地的声音附近,一阵雄壮的嘶吼扬起。将魔杖剑及魔杖枪抱在胸前的前卫咒式士们,弹起身子立刻展开反击。他们全都受不了恐惧,纷纷出手猛攻。我用力紧咬着牙忍耐着。吉吉那则拿着屠龙刀弯着膝盖,一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
在我们前方,龙及咒式士的战斗揭开了序幕。雷剑士启动了电磁雷击系咒式第一位阶的「灼剑」,刀刃因为受到电磁热的影响而晃动了起来。雷枪士则使用电磁系的「电加」,用电磁让剑尖加速。两人击向龙的侧边。
一阵狂风吹过。
只看到某个东西敲击咒式剑士们的胸口,一瞬间的冲击让他们飞了起来,多层铠甲及肉体化成血雾爆散开来。
原来是龙覆盖着超高硬度鳞片的巨大长尾,正高速地进行攻击。
尾部的破坏力惊人,就好比全速前进的战车一般,击中目标也停不下来,殃及了后面的大树。坚韧的纤维构造为之碎裂,大树应声折断。
树木倒下的巨大声响,回荡在夜晚的森林中。
悲鸣化成了怒吼,恐惧在咒式士之间迅速蔓延。
理智已经完全断线,咒式士下意识地接二连三施放咒式,完全没有任何冷静的判断可言了。
我这一路以来看过了非常多次这样的场景。例如在提西纳村所发生的惨剧,二十二个进攻型咒式士连手与龙对抗,没想到一分钟而已就全数被歼灭了。
当时的龙是六百岁级的,但眼前这头龙可不是。现在所遭遇的是比以前那些龙老好几倍,历经更多岁月,如假包换的「长命龙」。
「咒式士们,能够死在钢龙姆布罗夫斯卡的手下,你们应该感到光荣!」
「长命龙」张开大嘴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如利刃般的尖牙并排在嘴巴里,也看得到巨大的咒印组成式,这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立刻构筑反击用的咒式「遮热断障栏」,并且再加上耐热咒式。察觉到异样的吉吉那,赶紧抱住我和小孩,往后方飞去。巨大的树枝从森林飞向街道。
「不行了,快往旁边逃。」
吉吉那往旁边再次跳跃。跳开逃离的瞬间,我看到了长命龙的利牙闪烁着雪白的光芒。
吉吉那使出生体变化系咒式第二位阶「空轮龟」,利用背上所生成的喷射口压缩喷出空气,藉此拉开距离。
雪白的浊流袭向大地,往咒式士们突击,全部的东西都被吞没了,就连铠甲以及人体的轮廓都不见踪影。白色浊流飞跃四溢。
因辐射的热力而膨胀的大气压,形成耐热壁,将停留在空中的我们弹飞。
在我们后方几十个担任后卫的进攻型咒式士们,也被怒不可抑的视线给赶跑了。
尽管如此,雪白的激流并没有停下来,随着轰然巨响继续在森林里左冲右突。大树的树干被吹起,龙的气息贯穿了整座森林。
被乱流翻搅得东倒西歪的吉吉那,抓住最接近手边的树梢,弯曲的树枝成了紧急煞车装置。我们降落在邻近的大树顶端树枝上。
下方的景象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龙吹一口气就让森林整个倾覆,变成了一道道火焰所形成的红色线条。
火焰一直延伸到森林遥远彼方的另一端才见到终点。
虽然不想了解,但其实龙的吐息最厉害的破坏力是可以预测出来的。将比重十九・三、熔点三千四百度的重金属「钨」,以五千七百度的高温使其达到沸点,接着吐泻而出就能成为灼热的激流。
就算只是碰到一下,这样的高温立刻就能穿透金属板,并让可燃物瞬间燃烧。
已然接近太阳表面温度的超高热物体,红色线条通过的地方,可以看见白色的光芒闪耀。龙的吐息质量很大,冲击力道可以和巨大的铁球相提并论。
像这样的破坏力,用个人的防卫装备就想与之对抗根本是天方夜谭。就连军事据点也都被破坏,可说是超级的进攻型咒式。
根据龙的吹息所做的研究,化学钢成系第七位阶「煌皇釛沸灼鏖嗔息」,理论上构筑得出来。
但是,以单一个人的咒力来说,想要让分子在高温状态下高速移动,并且还幅员如此广阔,是不可能的事。
沸腾且膨胀的钨,以五千七百度超高的温度在大地横行,不仅让大地的土石岩盘都熔解且沸腾了,甚至喷出了高温蒸气。那些在攻击范围内的进攻型咒式士,大概也被沸腾的大地给吞噬混杂其中了吧。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处在热风侵袭范围内的进攻型咒式士,想必应该全身都是灼伤了吧。融化的脂肪从破裂的伤口中流出,滴落在高温的土地上立刻就蒸发了。咒式士们死状凄惨地倒卧在地。
之前的堤西纳村惨剧也没得比,这次的事件是让环境整个改观的大型破坏。佐雷佐・左所见识过的雷之咒式,「异貌者」最强物种的力量,宛如暴怒之神的铁锤。
人类是不可能与之对抗的。
最可怕的是,长命龙姆布罗夫斯卡在降落之后连一步都没有移动过。
有些距离较远得以幸存的咒式士,逃过了死亡的吹息及辐射的高温,却也都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惨剧。
巨木的树梢,我和吉吉那看着这一片被破坏殆尽的光景,战栗的感觉从背后传遍
全身,怀抱中的孩子也因为害怕而全身僵硬。
「长命龙」姆布罗夫斯卡将视线投向树梢的我们。高度几乎差不多,可以说是在水平的位置,我们看到了龙宛如深潭的双眼。我们不敢直视,赶紧移开视线。
「你们若要躲起来,那就要好好衡量一下你们的速度和范围。快把那个孩子放开,这是给你们的警告。」
龙的话语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宣告死神降临,恐慌害怕的情绪让肺几乎要被压碎,连呼吸都变得无法控制。
迫于龙所给的压力,尖叫几乎已经来到喉间,但我强力抑制下去。为了守护自己与孩子,我用右手举起魔杖剑。
「把孩子送过来吧。」
龙的巨大瞳孔,传射出令人畏惧的颜色。视线紧盯着我的右手看。
「是『宙界之瞳』吗?」
吉吉那也转头看着我的手。他应该也想起来了吧。
就算是异界的大祸式亚姆普拉及亚南・嘉兰,在面对眼前这头巨龙时,想必也会有同样的反应吧。
枢机主教送的烂礼物,让我走到哪里都会卷入麻烦啊。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龙和我的疑问几乎同时间在空中传开。在一阵微妙的沉默之后,伴随着满口的蒸气,龙开口说话了。
「……你没有必要知道。」
龙的眼神中透露着难以形容的情绪。
「你最好将孩子以及那只戒指还给我,我会留你一双手。」
只能叹气。
我们看到幸存的进攻型咒式士们,纷纷把理智和魔杖剑都抛弃,开始疯狂窜逃。龙的右眼有那么一瞬间望向那边,随即就又回到我们身上。
我将孩子的脸埋在我的胸膛,并发动「光闪」。用聚酯树脂将镁粉及硝酸钠在固定的物体上燃烧。爆光瞬间产生,夜晚的森林彷佛都被漂白了似的。
同一时间我与吉吉那一起从原本的树枝跳往后方。由于我抱着小孩,所以没办法快速移动,吉吉那抓住紧抱着孩子的我,在树林间飞翔。眼睛灼热的龙,含糊不清地咆哮着,空气与树梢的叶子都震动了起来。
背后传来坚硬的声响。这种不祥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那是龙紧闭下颚所造成的。视觉瞬间切换成嗅觉及听觉,龙的大颚确确实实地朝我们追过来了。
在树枝与树枝之间飞翔跳跃,我们逃往悬崖前的空间避难。不一会儿,长命龙轧倒树木、踏过进攻型咒式士,紧追而来。
在耳边低吼的风声让恐惧感更加加深。
我们不可能赢得了那样的怪物。赶快把全副武装的咒式化部队给叫来啊!这小孩是柯露翩托付给我们的,绝不可以毫无理由就让龙带走!
左手抱着的小孩传来阵阵体温。
我往背后放出「爆轰蹂躏舞」。龙想必是认为鳞片的强度能够耐得住攻击,因此选择继续前进,而非启动干涉结界。
不过,爆裂咒式在龙的身旁炸裂开来,就在右上方的崖面。重低音响起的同时,土石开始崩塌,奔窜的沙土岩石落在龙的背上。
紧接着连锁坍方席卷而来,数万甚至数十万吨的大量土石,如波涛般重击龙巨大的身躯。土石流及龙的怒吼响彻云霄。
不能让这个好机会轻易溜走,我立刻发动化学钢成系的五位阶的「劣吁婪鎗弹射」。高速飞射的金属块,虽然受到干涉结界的影响减少了些质量,但仍旧从龙的下颚内侧射穿了。
劣质铀弹可以产生高温,有烧夷弹的效果,能发挥比一般战车主炮所使用的钨钢炮弹更强的破坏力。要不是有干涉结界以及厚重的鳞片双重保护,龙的下颚现在恐怕早已被贯穿。
巨大的龙哀号着卷起身体,穿过雪崩般的土石流扬长而去。
吉吉那抱着我们,在远离森林的大地上降落。我们完全目不斜视,脚踩着落叶飞快地逃走了。
单纯的破坏咒式,龙只要使用治愈咒式一瞬间就能恢复,但是我所合成的劣化铀弹,里头含有高浓度的放射线粉末,电离作用非常强,就算微量也会发散出α射线,让身体遭到严重的辐射线污染。
暴露在辐射线中,会让遗传基因受到破坏,而且还可能因为细胞分裂不全而造成细胞死亡的情况。到目前为止,这世界上并没有任何一种化学反应可以使放射性物质变得无毒。就算是龙,想要把受到污染的范围全数清除,并修复受损的身体,也是需要耗费一段时间。
当然就法律的层面来说,这是属于禁忌边缘的咒式,不过这种时候就不需要在意那么多了!
幸运的是,我们逃跑的方向正是布昂的所在地,我们边跑边往右修正。看到银色的车体时,心中的感觉就只有「解脱」两字。我们赶紧飞奔上车。
忍耐着喘气不已的恐慌,我发动了车子,在后退的时候转动方向盘,车体冲破夜晚依旧苍郁盎然的森林。
我没有打开大灯,就好像在树木之间跳跃一般,布昂现在也飞快冲刺着。在树干及树叶间左冲右突,车体刮到障碍物造成几乎要伤到耳朵的噪音,让我的心脏为之紧缩。
「嘉优斯,你觉得那只龙死掉了吗?」
「难道我们要为了这种没有根据的乐观主义干杯吗?别管其他事了,赶快用你最自豪的眼力,指示障碍物所在的方位吧!如果不小心撞到树木,或是冲进火海,并因此被龙逮个正着就完蛋了!」
吉吉那和我压抑许久的怒吼,在车内交织回荡。
就好像事先约好的一样,森林里的树木摇晃,轰然传来龙的咆哮。接着,爆裂咒式及雷击咒式的声音也从远方爆开,其中还夹杂着断魂般的惨叫。
龙似乎误将逃跑的袭击者当成了我们,一股脑追过去了。真是幸运!这么一来应该又替我们争取到更多逃跑的时间。
虽然不知道进攻型咒式士们到底是好是坏,但就凭他们残杀柯露翩剧团一行人的罪行,就值得让他们用腐烂的生命来偿还。
我的思绪慢慢的从混乱转成愤怒。
我用力踩着油门,膝盖上及肩膀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小孩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呼吸了,我把他放了下来。红茶色的头发包覆住小小的头,依靠在我的左肩。
「可恶,每次都这样,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我只能边操作着排档杆,边大大地叹一口气。
龙的咆哮声还在森林回荡。森林里的「异貌者」,似乎在跟王者唱和似的,激昂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森林的夜是如此的深,也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