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故事所带来的隐喻,就是「虽然过程很辛苦,但却可以让我变成成熟的大人。就算是年轻人也可以透过努力而成功。」
但是,现在的大人全都无聊至极,也难怪年轻人都无法信任大人们。怨怪一切的年轻人其实也都是草包,这让女人笑了出来。女人发现到她自己所遭遇到的所有事情,都不能怪在其他人身上。
故事早就都走入了历史。
希甸斯・普鲁哈特「彼此互相嫌恶的时代」同盟历八十七年
一回神已经是清晨。
我好像又直接睡在事务所的待客沙发上了。
昨天夜里接到威涅尔传来的讯息,说是找到阿娜琵雅双亲的下落。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在事务所里头讨论着下一步动作,却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意识。
我的对面现在应该坐着吉吉那才对。二楼传来屠龙族进行库多仪式的声音。
也就是说,阿娜琵雅她……
移动视线搜寻了一下,果然发现她正在我的左边,紧紧抓住我的衬衫下襬,像猫一样灵巧地将自己的身体卷成圆形,正呼呼睡着。
最近每个早上,不是看到他人的睡脸,就是自己的睡脸被别人看到。期待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有新鲜事发生的人,其实心里都有病吧。
我看着阿娜琵雅的沉睡脸庞,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声。虽然有些男人会觉得看到女人的睡脸很扫兴,不过我倒是认为很可爱。我无法抑制泉涌般的冲动。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手会自己乱动?快停止!快给我停下来啊!」我边喃喃自语边用手指轻轻地塞进去阿娜琵雅的鼻孔中。突然感到呼吸困难的阿娜琵雅,皱了皱雪白的眉头。
在阿娜琵雅快要转醒的时候我就放开手,等到她呼吸又顺畅了之后又再塞一次。我拚命忍住笑意,一共玩了七次之多,迟钝的阿娜琵雅才终于惊醒跳了起来。她花了点时间看了看周围,想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满眼怒火地盯着我看。
「你在做什么啊?」
「用这样的方式打招呼是我的故乡所留下来的传统,传说中的勇者为了实现世界和平的理想,因而开始这项传统的喔。」
睡眼惺忪的阿娜琵雅,脸上冒出了巨大的问号。
「咦?这是真的啊?」
「当然,是骗你的啊。」
阿娜琵雅小小的拳头,对着我的笑脸挥了过来。
「不过,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有一件重要的大事总算水落石出了,阿娜琵雅你拥有天赋的才能喔。」
「唔,什么才能啊?」
「阿娜琵雅是我目前所见过,在被整的领域里唯一可以和吉薇匹敌的天才。你说不定也是因为整人领域被旧习及传统给局限住而呈现低迷状态,有心想要拯救一番,所以现身来当天使的吧。」
我用力地用手指向阿娜琵雅,而她也全力地扭转我的手指。我摩擦着被阿娜琵雅弄痛的手指,只见她气得两颊都鼓了起来。她伸直光滑的膝盖,从椅子上飞跳了起来。她身上只穿了我的T恤,光着脚啪搭啪搭地走向窗边。咦?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哇!天气真好。」
阿娜琵雅一口气打开事务所的窗帘和窗户,早晨的阳光投射进来,接待室里的椅子和桌子从轮廓到角落都变得鲜明清晰。夏日蔚蓝的晴空,在窗外无限延伸着。
「艾里达那的清晨真的很美。」
用手抓住窗棂的阿娜琵雅,把背挺得直直的,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可爱的感觉。所以说,会想要稍微捉弄她一下,也是大自然的旨意啊。
「嗯嗯,没错,这两座小小的白色山峰真的很可爱。」
「咦?我只有看到街道和天空啊,从这里哪能看到什么两座山?」
听到我说的话之后,阿娜琵雅身体探出窗外,并将左手伸到眼睛前面,努力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中寻找我说的山。那种认真的举动就像小动物一样,看起来真是让人心情愉快。
「有啊,在两座白色的山之间,还有白色蓝色相间的条纹倒三角形盖在上面呢。」
「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山,嘉优斯你都骗人!」
阿娜琵雅拗着脾气的脸庞穿过肩膀望向我。
我叹了一口气,盯着阿娜琵雅的眼睛看,然后用下移的视线让她了解我想表达的东西。
阿娜琵雅跟着我的视线由上往下看,发现自己身上的开襟T恤下襬,露出了白蓝条纹的内裤,屁股裸露在外。一注意到这一点,阿娜琵雅的脸瞬间红得像樱花一样,她马上拉长T恤的下襬,并抓住领口,屈着身体蹲在窗下。
「啊啊啊啊啊啊!这么说来你根本就把我的身体看光光了嘛!」
「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在意,那个,该怎么说呢,只是意外而已。我一定会非常努力、抱着必死的决心把它忘掉的。」
说实在的,想要回想起来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
「比起努力忘记来说,更重要的是不准再想起那个画面!笨蛋!变态!我讨厌嘉优斯!最讨厌了!」
阿娜琵雅一边尖叫哀号,一边将手边抓得到的咒式反应机、文具等等的东西全都一股脑丢过来。
我一边脱掉身上的开襟T恤,一边闪避咒式反应机的暗箭;一边将要替换的T恤穿过手腕,一边闪避垃圾桶里面的垃圾霰弹般的攻击;一边扣着钮扣,一边闪躲厚重的研究书籍所带来的炮击。最后,我像是一个准备接受观众喝采的魔术师般,将双手摊得开开的。
「在边闪躲的时候边完成了换衣服的动作,这就是嘉优斯的魔法神技!」
「为什么会丢不到你!」
丢累了的阿娜琵雅,肩膀剧烈上下抖动着,并用愤怒的眼神直直盯着我看。我亲切地向她说明道:
「在平常的时候,我必须要闪躲吉薇的暴力攻击,和吉吉那的死亡突击,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就算是只受到一次攻击,可能我现在已经变成躲在墓碑下面的蛆虫诱饵了。总而言之,若是论逃跑的脚程和闪避的能力,我肯定是整个艾里达那,甚至是整个杰别伦的第一名。」
我挺起胸膛发出自信的宣言,但阿娜琵雅却看起来一脸呆滞的模样,接着转为泄气的表情,把举在半空中的手放了下来。
「真是的,我也不想象个笨蛋一样一直生你的气。嘉优斯,你平常总是这样吗?」
听到阿娜琵雅有点认真的声音,我的内心也受到了影响。少女所提的问题,吉薇也同样问过我。
「你有认真在过生活吗?」我感觉到吉薇和阿娜琵雅的眼神好像互相重迭了起来。
「我是很认真的啊,很认真在捉弄你。」
我话刚说完,就看到阿娜琵雅的双眼变得湿润。我慌慌张张地抓着上衣朝她靠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看,我就是会像这样故意去欺负我喜欢的人。」
「真的吗?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吸着鼻涕、忍着眼泪,阿娜琵雅睁着大大的眼睛仰头看着我。我把上衣挂在阿娜琵雅的肩上,摆出最好、最诚实的表情。阿娜琵雅一双像是春天的海一般的眼眸,直直地回望着我。
「那么,嘉优斯,为了表示你的歉意,你要亲我一下。」
「那可不行!」情人间做的事情就只能对情人做,关于这一点我可是很慎重的。「说到这个,阿娜琵雅,你到目前为止都还隐藏着自己真实的性格吧。像那时候你不是很快就恢复元气了吗?」
「咦?嗯,的确说不定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变得开朗,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嘉优斯的捉弄,让我跟着开心起来啊。」
阿娜琵雅看起来是真的在烦恼的样子。接着她带着心中的结论抬头看着我。
「你不喜欢开朗的女孩子吗?」
「不,这该怎么说呢,并不讨厌啊。」
受不了阿娜琵雅真挚的眼瞳,我用指尖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
「我就知道,嘉优斯最讨厌了!」
阿娜琵雅的双颊膨胀到极限,并且踢了我一下。我笑笑地站了起来,看着阿娜琵雅。她的侧脸看起来比我所想象的要多了一分刚强。
「吉薇妮雅小姐曾经说过『过去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在意。」
少女的声音里夹杂着胆怯和兴奋的情绪。
「……再过不久就可以和我的爸爸妈妈见面了对吗?」
「啊……」
我回了一声,就听到有一阵肚子的咕噜声传来。那不是我,而是单薄的少女扁扁的肚子所传来的声音。
「首先,你要让自己的身体变成像吉薇那么会吃的大胃王才行!」
阿娜琵雅的脚踢攻击再次展开,我同样用像是跳舞的方式避了开去。
「乌鲁穆共和国目前已经陷入极端的混乱,已经不可能收拾善后。在暗中活跃的咒式暗杀者『处刑人』,让问题变得更加严重,以上就是穆菲尔枢机主教的谈话。」
「连续特殊杀人事件被称为『萨哈多的指尖』事件,如今已经无法预料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并且正朝着东部蔓延。搜查本部断定这是组织
型的犯罪,下令搜查本部要扩充人员,将特别搜查官也列入其中。」
我一大早就坐在普罗斯轻旅店前面的椅子上,将八月十五日艾里西恩时报迭收起来。报导的内容可以说是最糟糕的状态。总之,这个世界就像平日一样正常,就这一点来说实在太异常了。我边等待荷顿把波洛克炸好,边消磨着时间,不过这时候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吉吉那就坐在我的身边,我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嘉优斯,你的餐点好了喔。」
荷顿托人拿着纸袋穿过卖场向我们走过来,我站起身来接下。
我咬了一个炸波洛克,然后便把剩下的放回抱在手里的纸袋中。窗口里正持续炸着波洛克的荷顿向我问道:
「你买了三份要做什么啊?」
「啊,这是要当作早餐和午餐的。因为我要出去外地旅行一下。」我不经思索地回应道。
「嘉优斯,你看你看,这只猫……」
随着撒娇的声音传来,阿娜琵雅抱着一只黑猫走了过来。这只黑猫看起来大概有一万岁了吧,阿娜琵雅的双手抓住黑猫的前肢,不过说起来应该是黑猫挂在阿娜琵雅的手上要来得更加正确。对猫没辙的吉吉那默默地离席把距离给拉了出来。
另一方面,黑猫维持着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姿势,虽然被阿娜琵雅给抱住了,但并没有想要逃开的意思。表情看起来就好像对这个世界已经有所觉悟了。
「嘿,埃尔温,最近都没有看到你,难道你是去参加猫的舞蹈比赛了吗?」
我一打招呼,气质高雅宛如贵妇人的猫,用黄金般的眼瞳回应我。
「这只猫派头可大了呢。现在看起来好像心情还不错,如果玩过头的话,说不定会抓伤你喔。」
「真的吗?看起来好像很温和的样子。」埃尔温被阿娜琵雅抱在胸口。「你看,噗妮噗妮……」
埃尔温被少女抚摸肚子,从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直以来维持着淑女的身段,绝对不肯让我抚摸的埃尔温,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噗妮噗妮噗妮噗妮噗妮噗妮噗妮噗妮……」
阿娜琵雅持续搔弄着猫的腹部。等到玩得有点腻的时候,阿娜琵雅便抱着黑猫朝我跑了过来。
「嘉优斯,你要摸一摸猫咪吗?」
「不,我不行。因为埃尔温讨厌我……」
我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阿娜琵雅就把黑猫往我这边丢。我不假思索地接下,漆黑的身体转了半圈落在我怀中。突然,窜入我手腕之间的黑色团块,变得激烈暴躁。
「没关系的,埃尔温不可以这样暴冲喔。」
接收到阿娜琵雅说话的声音以及关注的视线,埃尔温立刻安静了下来。终于,埃尔温在我的臂弯里温和地缩成一团。暖暖的体温缓慢地透过皮毛传到我的胸口及手腕,我心中不禁浮现一点点的感动。
「看吧。只要经过我的手,不管是什么时候动物都会变得非常温顺乖巧的。」
阿娜琵雅夸张地挺起扁扁的胸膛。
「对了,我有和狗以及猫一起玩耍的记忆,我还记得名字是叫做……叫做……」
看着陷入沉思的阿娜琵雅,我的心中满是感慨。偶而也会有像这样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就是每个人都会喜欢他。我应该是不管动物或是人类都不会喜欢的类型吧。
「喂,吉吉那你看!我摸到埃尔温了,而且她没有逃走!」
「像这种热呼呼又软绵绵的东西,你千万不要拿到这边来。」
我将手中的宝物拿给吉吉那看,只见他立刻就站起来离开了座位。我的伙伴对于猫之类的可爱小动物完全没辙,不过这种事情怎么样都没差,让多年来的梦想绽放一次看看。我把脚重迭在一起,让黑猫坐在我的膝盖上。
埃尔温的两只前肢像是很虔诚地合在一起,我看着桃红色的肉球,顺着肉球往前看,发现埃尔温的眼睛闭了起来。
「哇,噗妮噗妮,冷冷的感觉很舒服吧,真的是太幸福了。」
我的胸口好像开了一朵大红色的蔷薇般。这种无与伦比的心情,从吉薇第一次答应要把身体给我的那个夜晚以来首见。
「看起来好幸福喔,真好。我都跟人家说,自从我结婚以来,根本就和幸福这两个字绝缘了。」
荷顿加重声音喃喃碎念着。我把黑猫还给阿娜琵雅,同时用充满疑惑的眼神望向荷顿。
「被招赘真的有那么辛苦吗?」
「这你就不要问了。那么,我们一起用波洛克来占卜吧!」
荷顿说出前言不对后语的话之后,便拿出了珠算机。利用弹算珠子就可以进行卜算,我对着窗口把手伸长,挡下了荷顿的手。
「你的卜算都只有在说不好的事情时才会准,而且每次都只针对我,所以我看还是别玩了吧。」
「如果只有算嘉优斯的时候才准那就好啰。」
荷顿遗憾地说。
「那么,来玩荷顿的开运阶梯抽奖吧!」
荷顿的右手被我压着,于是他用左手拿出几张画着梯子的表格。就算我用拒绝的眼神整个将荷顿包围,他充满信念的眼神完全没有一丝动摇,这种没有意义的强悍,怎么不去用在对抗婚姻或是招赘的方面呢。
阿娜琵雅以兴致高昂的眼神望着我,迫于无奈我只好伸出手指,选择正中间的那个阶梯。
「那么,从梯子上面下来吧,下到谷底、下到谷底,咦?谷底的底部也消失啦……」
「不要唱这首歌!每次都让我觉得自己真的身陷谷底,听一听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
荷顿的手只从梯子上往下走,来到被纸盖起来的答案前停下。轻食屋里头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结果是大凶!在你工作的期间可能会出血过多而死亡!而且每一个你会遇到的灾难,都将会扩大成两倍!敌人是敌人,就连伙伴也会与你为敌!女人也会成为你的敌人,过往的一切也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阴暗,不过有件事情让我有点在意。
「其他的表格也让我看看。」
「不行啦!那是人类不可以触及的世界!」
我把打算逃走的荷顿强拉了过来,从他手中抢走表格,并将遮住答案的纸给揭开。
「超凶、鬼凶、宇宙凶、总之就是凶……根本全部都是凶嘛!」
我把表格全都丢在地上的时候,被阿娜琵雅抱在怀中的埃尔温,用不耐烦的眼神向上看着我。顺带一提,吉吉那则是无声地笑笑,这让我感到有点生气。
「如果用概率去玩的话,不管怎么样都会得出好的结果来,所以没办法只好这么做了。接下来就只剩下祈祷这样的结果能够成真。」
「你不是应该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放进去占卜游戏中吗?」
惊讶的我站起身准备离开。「我们走吧!」我对着张大嘴巴的阿娜琵雅喊道。
用来代替早餐的炸波洛克,从少女的口中吐了出来。好像还太烫了,只听到阿娜琵雅哭喊了一声,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但是口中的食物完全没有跑出嘴巴,还是顺利地吃完了。真是太厉害了。
「地图、咒弹、换洗衣物,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要带着希露露卡。」
上午时光已经过去了一大半,阿修雷伊・布夫及索雷尔咒式士事务所前面仍旧骚动不止。吉吉那正在把行李搬到停在路边的布昂后车厢,阿娜琵雅也跟着一起帮忙。
「那么,我的行李是这个。」
被阿娜琵雅抓着前肢的,就是那只刚好一万岁的黑猫埃尔温,它就这样吊挂在阿娜琵雅的胸前。吉吉那跨出一大步拉开跟猫的距离,然后转头望向搬着行李的我。
「对了,那个席达尔修道院,说是阿娜琵雅成长的地方,这个情报资料值得信任吗?」
「威涅尔根据阿娜琵雅所看过的风景去加以分析,有四个地方符合条件。」
我将行李放进布昂,一边回答问题。
「有两个点远在七都市同盟的另一端,一个在神圣伊杰斯教国内,光是我们要进出该国就非常困难了,更何况是失去记忆的阿娜琵雅,不太可能顺利穿越过来。如此一来只剩下国内的席达尔修道院有可能了。」
「真是难以信服的推论。」
吉吉那用鼻子冷哼一声,并继续堆放着行李。
「用最快的速度飞车过去的话,到席达尔修道院也要花个半天,所以来回就要一天以上了。因为食量超大的吉吉那也要一起同行,所以在某种程度上食物必须要多带一点。」
我把炸波洛克和装有食物的箱子一一搬进布昂里头。吉吉那的行李数量多达我的两倍,正在搬行李的他突然停下动作。
「在这种时期还把时间花在没有钱赚的事情上,身为公司的经理,嘉优斯你有什么打算?」
「总会有办法的。只要想说我们不过是回到雷梅迪乌斯或是达里欧耐特事件之前的情况就好了。」我边继续动作边说道:「说起来关于钱的事情,早就应该要担心了。就是因为吉吉那有太
多无谓的浪费,所以才会使得我的经营策略全都付之一炬。若非如此,事务所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健全地营运的!」
我对吉吉那投以如尖刺般的锐利视线,不过吉吉那只是把脸撇开,相应不理。不一会儿,他又继续发挥演技,假装自己专心致志地在搬运行李。
「况且,现在我们待在艾里达那其实也不是一件好事。」
我所说的话也让吉吉那陷入沉思。咒式巡察官古迪多的威胁,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开玩笑。没有对我们下禁足令这一点是有点奇怪。或许是在等待我们做出其他任何违反咒式法的事情,好用来引导审判,意图让我们被判处有罪。若是如此,那么距离再次开庭还有九天,这段时间里最好是离艾里达那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我回头望。
「况且把可爱的少女就这么丢着不管,我的心里也不会好过啊。」
我和阿娜琵雅的眼神交会,她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我笑笑地对她点点头,她便拿着箱子往布昂走去了。
我突然想起应该要打个电话给吉薇,所以拿出了手机,拨了吉薇的号码。然而话筒里传来请留言的语音取代了拨通了的嘟嘟声。而且,我专用的语音一向都是吉薇用甜甜的声音说「我爱你」,但这次却是事务性的语调。这代表着两个人的距离被拉开了,我因此感到惶恐不安,尤其是在吉薇出发去外地出差的这段期间。
跟在吉吉那和阿娜琵雅的后面,我也坐上了车。
「那么我们要出发去旅行了吗?」
巴尔肯MKVI像一只年老的野兽,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接着便开始在清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奔驰。
车子穿过街头巷弄,来到建有城墙的城市边界接受检查询问。
接着,我们便往城市以外的世界狂奔了。
通过艾里达那北部的艾雷多山,以及几个卫星城市之后,边境的风景开始映入眼帘。街道的两旁是一眼看不完的广大森林和平原。
远方可以看到龙的缓冲区,里头有许多参天巨木茂密地生长着,阻隔了人类粗暴无知的视线,将太古时代的秘密给隐藏起来。
缓冲区内部是一大片宽广的原始世界,有为数众多的「异貌者」们生存在其中,他们大概是过着啃食别人或是被别人啃食的生活吧。
我跟阿娜琵雅说道,龙是森林的守护者,听了这个说法之后,阿娜琵雅饶有兴致地眺望着远方。
尽管路况并不是太好,但是布昂跑起来依旧轻松。我手握着方向盘,吉吉那坐在副驾驶座。后座有一直贴着车窗的阿娜琵雅,以及一只猫埃尔温。这趟旅行感觉好像童话故事,我一边咬着炸波洛克,一边思考着。
「给我吃一口。」
阿娜琵雅小小的脸从椅背的后方探出来。
「好啊,你等我一下,我现在拿一块新的……」
我话都还没说完,阿娜琵雅的脸就飞快地靠了上来,少女的唇咬了我口中的炸波洛多,我的心跳次数猛然上升。接着阿娜琵雅便往后退开,她的发丝飘散着清洁的香味,掠过我的鼻前。
回到后座的阿娜琵雅,用可爱的嘴唇吃着炸波洛多,并且抱着黑猫让它也咬一口。猫一咬下,少女就立刻哇呼!哇呼!开心得不得了。想要叫小孩子停止下来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你想要玩没关系,但一定要把猫牢牢抱好。」
吉吉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好,我一定会非常小心的。」
阿娜琵雅从我和吉吉那之间伸出头来响应。
「那张椅子,喔不,是我的女儿希露露卡,如果你伤到她的话,可是要好好地负起责任的喔!」
吉吉那的侧脸看起来就像刀刃一般锐利。我也以认真的声音说道:
「没错没错,如果伤到希露露卡,暴怒的吉吉那可是会把埃尔温给吃掉的喔!」
「骗人!」
阿娜琵雅抱着猫,从吉吉那的后方拉开距离。
「开玩笑的啦,就算是吉吉那,也不可能会吃猫啊……」
「唉唷,你又捉弄我……」
阿娜琵雅安心地吐了一口气。我朝着被发丝掩盖的少女左耳,轻轻地嘟囔道:
「……就算是吉吉那,猫,毕竟是生的……」
阿娜琵雅发出像猫一般的哀号,并且敲了我的头一下。我笑了笑,吉吉那则是露出了微愠的表情。右手边的风景已经从森林转换成沙漠。
一望无际的细沙在太阳的照射下,看起来就像是一片黄金海似的。
远方有一个小小的洞穴,仔细一看已经变成一个大洞穴了。
「阿娜琵雅,有个非常罕见的景象,你赶快看右边。」
「什么什么?有什么可以看的?」
阿娜琵雅把脸转过去。沙漠的洞穴,虽然距离有点远,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那个洞有多巨大。
大洞穴从底部开始往上堆积,在周边形成巨大的丘陵,接着突破了砂石的表面,为数可观的沙子在天空中乱舞。
阿娜琵雅迸出欢笑声。金黄色的细沙一把接着一把喷出,难以计数的量在空中画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犹如盔甲的黄土色表皮、将细沙分开的腹鳍、柔和且浑圆的大眼睛。这只生物与生长在大海里的鲸鱼非常类似,只是它优游的舞台是这片巨大的沙漠。
「这叫砂鲸,也是属于『异貌者』的一员。」
我向阿娜琵雅说明。
「砂鲸巨大的身体平常是潜伏在沙漠里,偶而为了呼吸才会来到地面上。对人类可以说完全都没有害处,是非常稳定且温和的生物。平常是不太容易能看见的,所以我们现在能看到真的算是很幸运。」
砂鲸巨大的身体在半空中舞动的庄严画面,让阿娜琵雅看得双眼发光,我从车窗的倒影看得到她兴奋的脸庞。
「真的好大喔!」
砂鲸画出世界上最大的拋物线之后,再次降落到沙之海里头,巨大的身躯沉没,形成反向的大瀑布往天空中喷射。
非常壮阔的大自然景观。我们一起看着边境才看得到的美景。
「我并不相信有神的存在,不过如果有的话,应该也会这么巨大吧。」
我不假思索地把话说出口,一回神就看到阿娜琵雅正在看着我的侧脸。
「才刚觉得嘉优斯很酷,没想到你就说出像是小孩子才会说的话来。」
听到阿娜琵雅的话,吉吉那忍着不笑出来,因此有些不自然的声响从他的喉咙冒出来。
「想笑就笑吧。」
接着,吉吉那的哄笑声,搭配上我生气的表情,布昂持续前进。
布昂扬起沙尘,在峡谷的底端行进。
「还要多久才会到啊?」
「路途还很长呢。大概要到黄昏的时候,才会见到我们的目的地吧。」
滚烫的地面让空气都歪斜了,形成一波波的热浪,幻影的后方,可以看到有一个摇晃的影子。
阻挡在前方的男人,银色的头发与斗篷被热风吹得翩翩摇曳。
这样的身影瞬间就消失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赶快把布昂的油门踩到底,猛力加速向前冲。同一时间,吉吉那踢破车窗,并将身体探到车外去。
激烈的碰撞声。一阵尖锐无比像是女人尖叫的声音传来,两把屠龙刀互相咬合着。在极速奔驰的车子前半部,优拉比卡挺身站立着,以及从车体窗户探出身体的吉吉那,两人拿着利刃互相瞪视着彼此。
狩猎人脸的优拉比卡,为了要追捕我们,喔不,应该是说为了要追捕吉吉那,跟着我们一起离开了艾里达那。
「又见面了。」
吉吉那露出战鬼的笑容,而优拉比卡则回以剑鬼的微笑。
优拉比卡挥动刀刃,用左手抓住吉吉那的手腕,藉此把他一起拉到车下去,我立刻做出反应,让布昂紧急煞车停下。
「阿娜琵雅,无论如何绝对不可以踏出车门一步!」我大叫了一声,接着便冲往车外。
在峡谷的底部,吉吉那和优拉比卡这两位屠龙族的战士,正互相对峙着。
吉吉那穿着的是包覆全身的甲壳类铠甲,而优拉比卡身上则穿戴着水晶的铠甲。毫无来由地,两人就像两道飓风一样开始相互突进攻击。就在交锋前的那一剎那,有道人影被打了下来。两人在大地上较劲,一颗看起来像个成熟大人抱着膝盖的巨大岩石,以自身的质量和冲击力将两人分开。
两个屠龙族高手像弹开一般拉开彼此的距离,大量的岩石细砂形成豪雨,只追在吉吉那身后,穿过地面的大洞。吉吉那以优雅的步伐闪避过去,并往后退直到站在我身旁。同一时间,我所使出的「爆炸吼」猛然炸裂开来,形成一颗颗小小的流星。
三硝基甲苯淡黄色的柱状结晶所孕育出来的暴风与刀刃,在岩石上撞击,另外也有些部分是用来防止对方的攻击。吉吉那身上的甲壳铠甲,承受着岩石碎片的袭击,他举起屠龙刀向前突刺。
剑击的声音传来。往前飞行的圆盘与岩石雨直线交错,最后才被贾那散铁重咒合金的刀刃给挡了下来。
那个
圆盘是工业用的超巨大魔杖圆锯。手握圆盘者,穿着盔甲的指头、手及手腕都不停摇晃着,接着是巨大的身影现身。
「居然可以接下我的攻击,了不起。」
被笨重的多层盔甲包覆着的,是一个像球一般的巨大身体,实在无法想象他也是人类。
我从吉吉那的侧边拔出魔杖剑,再次使出的「爆炸吼」在巨汉胸前的盔甲处炸开来。
爆炸的烟雾之间,巨汉仅仅只有身体轻微摇晃,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一张圆滚滚的脸望着我们。吉吉那突刺攻击,切开了白色烟雾,但是袭击者巨大的身体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动作巧妙出剑,不仅把剑尖给弹开,而且完全避开吉吉那的连续攻击,往后方飞去。
身体的宽度及厚度都足足有吉吉那的三倍大,这么夸张的巨大身体,居然可以像飞燕似的轻巧灵动。我和吉吉那为了追击上去而开始移动。
吉吉那紧急停下脚步,并抱着我往侧边逃开。高速震动的金属声音掠过我的耳边,来不及闪躲的头发被利刃斩断。
我和吉吉那转过身背靠着背合体站着,袭击者们则把我们夹在中间,并且不停地相互咒骂着。
「巴摩祖,你是故意要妨碍我的吗?」
「都是笨蛋切迪克的错!谁能先抓到猎物谁就是胜利者。」
站在我前方的是被称为切迪克的巨汉。防御力超强的多层铠甲全面包覆着像球一般的巨大身体。像这种得天独厚的体型,也只有兰多库人才有。再从比一般规格大上许多的魔杖圆锯来看,它可能是从采矿的作业员或是石材相关的工人,转职成为进攻型咒式士的。
站在吉吉那前方的,是被称为巴摩祖的青年,看起来给人的印象就类似冻结的蓝色夜晚。他使出生体变化系咒式第二位阶「虫翼翅」,在他的背上生出了一双透明的羽翼,阳光直接穿透而过。从他的右手握着不祥的魔杖短剑来看,应该是个生体变化系的暗杀者。
「我的兴趣就是杀人!」
站在远方的优拉比卡将屠龙刀收起来,并且退后了几步。
「你们先把前座的两个人给收拾掉,再来玩刀刃相见的游戏吧。」
他将背靠在崖壁上,进入观战模式。
「啊……屠龙族的人都这样吗?还是只有他特别?」
「反正奖金可以分得更多,这样更好。」
两个咒式士把我们围在中间,并且一点一点地往中间移动,同时也往峡谷的底部走。如果优拉比卡没有打算要参战的话,那我和吉吉那就有一线生机了。
在远方,可以看到阿娜琵雅正一脸担忧地从布昂的车窗看着我们这边的状况。从她的眼神中我察觉到似乎有什么暗示。结果她从布昂下来,企图要引诱两个袭击者去追捕她。
「你们到底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像拦路的强盗一样也太伤感情了吧。」
切迪克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把话丢出去。
「啊,声音真是好听啊,这个男人的哀号声一定很不错。」
在吉吉那背后传来响应的声音。
「我们是受雇来抓那个小女孩的,杀你们两个只是顺便而已。」
「少说点话吧,低能的兰多库人!」
把我们包围着的袭击者们,看来似乎感情并不和睦。
「很明显的,这是之前那个事件的延续版啊。」
吉吉那的声音越过肩膀传到我耳里。我更加强力地紧握着魔杖剑。被数十个咒式士,以及一头龙团团包围的那个如恶梦般的夜晚,似乎还没完结。不知道是基于什么理由,但是不管走到哪里,敌方的雇主所要狙击的对象,一直都是阿娜琵雅。
「也罢,就让切迪克也来分一杯羹吧,我们会很温柔地把你们杀掉的,剩下的四个人就很抱歉啰……」
巴摩祖在说话的同时,我和吉吉那一起转过身。我们都换了一个对手,并且开始展开攻势。
在这个狭隘的地方,我恐怕没办法挡下重装甲战士的攻击。另外,对方的战术是想利用岩石把注意力诱导至上方,接着施以水平攻击,这是可靠踏实的好方法。相对来说,吉吉那在对付那个变态时可能讨不到便宜,切迪克采取横向的水平攻击,阴险的巴摩祖则从半空中展开攻击,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比较容易处理的对象。
我在思考并完成咒式的建构之前,巴摩祖靠了过来。我用魔杖剑挡下他突袭过来的刀刃,并瞬间转换至下方变成斩击,魔杖短剑一闪而过,我的左边脖子被划伤一道。
鲜血瞬间喷出,对面的青年猥琐地笑了。血从我手肘前方的关节流到手腕处。
巴摩祖和我沿着崖壁不停奔跑着,我用左手压着脖子,可是没办法阻止出血。突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用手指挖出潜藏在伤口里的东西,并且立刻就丢掉。
我一边接下巴摩祖那把间隔非常奇怪的刀刃,一边把从伤口挖出来的虫子丢在地上狠狠踩死。
对手将生体生成咒式系第二位阶的「坏血虫」灌注在刀刃上。在我们的血液里,存在着几种不同的凝固因子,那都是由蛋白质所组成的。凝固因子可以透过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而凝固起来,进而达到止血的功效。
这个咒式士所合成的,是一种龟虫才有的蛋白质,称之为普洛利新-S(Prolixin-S),这个蛋白质含有所谓的血红素,会与一氧化氮相互结合。普洛利新-S本身会阻碍血液的凝固,一氧化氮则会根据氢离子的浓度和温度的变化而解体分离,造成血管壁的肌肉变得平滑松弛。我的肌肉现在就是变得松垮无力,鲜血也流个不停。在这种短时间的决战中,如果没办法用咒式解决这个状况,恐怕会因为体内的余毒而身亡。
在巴摩祖进一步构筑咒式之前,我扬起剑朝他展开攻击。身为后卫的我,也加入了肉搏战,出人意表地与巴摩祖开始战斗。
魔杖剑与魔杖短剑相互冲突,我利用多关节的特性转动着不祥的利刃,并蹲低潜伏,转了大半圈。我从巴摩祖的手腕内侧钻入,移动到他的身后,并趁着离心力用左手肘在他的胸前盔甲上打了一拐子。咒式士因为我的攻击而呼吸变得有些不顺畅,我把握机会对着他的脸使出肘击,并往上跳用左勾拳往他的身上招呼。
接着再转回来。魔杖剑优尔加的剑尖,刺向后仰着的巴摩祖嘴里,结果刺中他的身体,并撞击到背后的崖壁。
巴摩祖的右手握着魔杖短剑,建构着咒式。为了阻止他,我用鞋底踩着他的右手手肘。像是锤打铁钉一般,鞋底和岩石的肌理之间,巴摩祖的手肘关节粉碎的触感传来。神经已经断裂了,没有咒式也没有脏话了。
接着我用力踩踏他的手掌,五根手指的骨头应声碎裂,魔杖短剑也松手放开了。
「啊,嘉优斯真爱出锋头啊。」
巴摩祖站在我的眼前噗哧笑着。因为他的嘴里还插着一把剑,跳动的舌头被利刃切断,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嘉优斯又硬又热的剑,好像侵犯了我,子宫好疼啊,你射精了吧。」
大笑的时候更多的血泡从他的嘴唇飞喷出来,原本秀丽的脸庞现在下半部全都染上了鲜红的颜色。我残暴的情绪彻底沸腾,水平插入的利刃垂直地立起来,把肉给挖出来。巴摩祖发出哀号、痛苦尖叫。
「下次再遇到就换我出手了!我会把嘉优斯的四肢都切断,把眼睛捣碎,让你不停哀求『求你赶快杀了我吧,巴摩祖大人』!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料理你。不过,不过呢,我不会那么快就杀掉你的!」
巴摩祖一边吐血吐得乱七八糟,一边却露出猥亵的笑容。
「真的是愚蠢的抱怨,难道你认为还会有下一次的机会?」
魔杖剑的剑尖插入后横向移动,巴摩祖倒下了,裂开的下巴喷出的血描绘出血液的轨迹。在那个变态的尸体还没向上蹦跳之前,快速地将刀刃收回来。垂直插在巴摩祖心窝的尖刺拔了出来。
在送到体内的同时展开「银岭冰冻息」咒式,冰点下一九五・八度的液体氮气形成冰冻的激流,涌进巴摩祖的腹腔里。
「总之,他现在死透了。」
如果他的身体结构基调是以昆虫为主的话,那是不可能耐得住寒气的。持续放射的氮气让巴摩祖从身体内部整个冻结。灌进去身体里的液体氮气,让尸体的肌肤张力来到极限,轻易就能被突破,果不其然冷冻的肉就这么四分五裂。
巴摩祖的尸体喷冒着白烟,看到他凄惨的死状,想想自己脖子也在出血,灰暗的情绪便搔弄得心中一阵沉闷。因为对手是我最讨厌的系统里头的人,所以我用了最残酷的方法杀了他。
回头一看,吉吉那和切迪克正在奋战中。
吉吉那的屠龙刀涅雷多接住了魔杖圆锯的攻击。拉回来的刀刃,就像焊接枪一般火花杂乱四射。吉吉那的攻击不但被正面接住,甚至还压了回来,对方展开追击,吉吉那从侧边用屠龙刀挡住。用刚强的力量没办法杀了对方,吉吉那往后飞,并防止对方的压制。
切迪克挥动死神的圆盘,朝着吉吉那追了过去。
他手里所握的,似乎是在矿山中用来
切断岩石的工业用魔杖圆锯「苦力者柏莱多」。
奈米制程超硬合金,表面以钻石镀膜技术进行处理,巨大的多重刀刃可以超高速旋转,并发出轰隆隆的吼叫声音。与其说是要斩杀敌人,不如说是切骨削肉的武器。
过往仅仅只有少数几个人类,能够从正面接挡吉吉那的剑。更有甚者,可以用臂力将吉吉那的攻击压制回去的人,恐怕就只有拉尔豪金了。兰多库人和战斗民族屠龙族,经常为了最强咒式士的宝座而争战不休。
族群里全都是巨人的兰多库人,每个都是吉吉那三倍以上的宽度和厚度,然后再与巨大的重机械合在一起,切迪克的这一击,有着非比寻常的破坏力。
吉吉那见状也只能一边后退一边防守,雷霆万钧的一击,在将吉吉那的剑挡开之后随之而来,剑术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派不上用场。
钻石镀膜技术处理,是采用和钻石的化学式相同的碳素,以非结晶构造的方式使其接近钻石的硬度,因为没有任何结晶粒子,因此表面非常光滑,摩擦系数及利于滑动的特性是最大的优势。
切迪克破坏的圆刃在两个战士之间扬起砂土,吉吉那以屠龙刀接下了攻击。金属音响起的同时,屠龙刀便瞬间向上拨开,切迪克的右脚踏出一步,以从腰中间投射的姿势水平射出圆刃。
屠龙刀也转了回来,看来好像早就料到对方会水平攻击。吉吉那从身体左侧挡下了圆锯的斩击。
轰隆隆的声音与金属互轧的声音传来。切迪克用尽全身的力量挥出圆刃,但吉吉那的速度更快,屠龙刀的刀尖在下方游走。剑尖穿透切迪克的右脚盔甲直达地面,巨人发出短促的哀号。
吉吉那用左脚踩上切迪克被固定在地上的右脚,并随着飓风向上跳跃。切迪克紧紧包覆在甲壳铠甲里的右膝盖,像魔术般迸出灿烂的闪光,为了避开从头部侧边袭击而来的必杀招式,切迪克将脸撇开。
吉吉那并没有将屠龙刀的刀柄放开,巨汉切迪克应该已经注意到这件事情。
回转弹仓火花迸射,受到生体强化咒式第一位阶「尖角」所影响而外层更加强化的魔杖枪,吉吉那在右膝展开攻势。不断现前伸长的膝盖之刃,从切迪克的喉咙刺穿而过,并且自左颚穿出。
血迹拖曳得长长的,吉吉那的膝盖之刃缩回原位,切迪克往后方倒下,为了防止刀刃伤及脑干,他努力防守。
吉吉那左手握着屠龙刀上方,旋转落地。顺着屠龙刀涅雷多的力道旋转到最后一刻,才像要抓住地面一般使出横刀斩击。
双手放在身后紧紧握着魔杖圆锯的切迪克,往后方回转,吉吉那闪避圆刃的攻击轨道。
接着切迪克双脚着地,并往后方轻轻跳开,躲开吉吉那的追击。
两人的距离一拉开,我就看准时机放出咒式,「爆炸吼」在切迪克的身边炸开,他庞大的身躯被爆炸的强风吹得东倒西歪。
多层铠甲拖着长长的白烟,切迪克平静地往后方飞跃而去。我使出「雷霆鞭」持续攻击,他轻松躲过。击中岩壁的雷击让岩石的碎片像小雨般落下。
吉吉那将剑尖对着切迪克的眼睛,我们两人构成等边三角形的两个顶点,位处另一个角的切迪克呼吸紊乱,下巴不断渗出血水。
「为什么你能够预测得到我的必杀招式从哪边攻击?」
「圆盘状的刀没办法挡住直线突刺的攻击,为了要阻挡我的攻击,你一定得要横移,或是使出砍击。」
吉吉那回归剑术的基本理论,让切迪克的脸上浮现了败北的阴霾。
尽管破坏力惊人,但是圆锯终究不属于精密的战斗技术体系。切迪克闪过了致命攻击,但喉咙却伤得很深,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我使出爆裂咒式连续直击,把他的盔甲都打歪了。
我和吉吉那有两个人,切迪克却已经失去了巴摩祖,根本就没有任何胜利的条件。
吉吉那往前突进,我则建构着巨大咒式,然而一瞬间,我感受到恐怖的气氛,让我往后退了几步。
闪烁着光芒的刀刃快速移动,彷佛要将谷底切成两半,耀眼的虹色水晶利刃跟着冒了出来,我看到了锐利的刀尖,好像一碰到就会皮开肉绽。
在我落地的同时,刀刃碰触到我的脖子,金属的冷冽触感夺走了我的体温,我连灵魂都被急速冷冻了。
我动了动右眼看了一下,只见屠龙刀索流迪冷冰冰的刀身长长地延伸。刀身的终点,是额头上的蓝色蝴蝶,然后是优拉比卡冰冷俊美的脸庞。
「就这样结束吧。」
优拉比卡的屠龙刀发出闪光旋转,刀刃在我的右上臂用复杂的方式切割,在回到我的脖子前方时,我手里握着的魔杖剑优尔加便应声掉落在地上。鲜血像是绢丝般细细地流着。
魔杖剑可以说是咒式士维系生命的要素,但我的剑现在却掉到了地上。因为我的手指已经没有办法自由地做动作了。
「根据你握刀的方式,我只伤了你的上腕骨内侧上方后侧的尺骨神经沟而已。」优拉比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尺骨神经受伤的话,总管侧指神经和固有的手掌内侧指神经就没有办法顺利传送信号,尺侧腕屈肌,也就是骨间肌和尺侧中间肌就会麻痹,想要指头再做些开阖的动作是不可能的了。总而言之,现在的你是不可能用手握住任何东西的。」
我忍着剧烈的疼痛,咬着牙把害怕的感觉硬生生吞下去。
优拉比卡实在太危险了。
最高等级的珪成系咒式士,拥有光速的反射神经、医师等级的解剖学技术,再加上达人级的剑术及体术,根本就是破坏人体的专家。在近身的肉搏战中可以胜过这个凶战士的生物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并不存在。
人类,居然可以把暴力的极致推升到这个地步,这样的事实让我全身都颤抖起来。
优拉比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单单只是望向怒气冲冲的俊美吉吉那。他手里掌控着切迪克的生杀大权,但我的命此刻却落在优拉比卡的手里。面对这个复杂的状况,吉吉那也不敢草草行动。
不,看到比自己更厉害的人体破坏技术,应该是更想要一争长短了吧?
「你……你可以帮帮我吗?」
站在水晶刀对面的切迪克,出声发问。
「你别搞错了。擅闯我的决斗场,本来就会成为我的敌人。」
优拉比卡以降到冰点之下的冷酷声音进行切割。
「不过,一开始你们捉对厮杀的时候是二对二,我出手也只是为了维持决斗的定律,帮忙控制一下场面而已。现在,我把手上这个咒式士杀了,然后再加上你也一命呜呼,那么接下来就是我和吉吉那两个人的决斗时间了。」
「什么!难道我被杀这件事情是早就决定好了的吗?」
「吉吉那啊,照我的计划进行可以吗?」
针对优拉比卡的宣告,吉吉那并没有任何回应。从银色瞳孔的深处可以看出,吉吉那现在正努力在动着脑筋。
如果我死了的话,那事务所许多烦人的杂事,就得要他自己处理了;有我在身边,对战的时候还可以用远程的进攻型咒式来帮帮他,这点算是非常方便。而他眼前所要面对的,是对屠龙族战士来说最至高无上的战斗。
不行,吉吉那那如同武神般俊美的脸庞,已经开始对我流露出歉意。
「嘉优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对你说这些话,真的很对不起,你死……」
「在你继续说下去之前,先好好想一下……」有必要阻止吉吉那继续往下说。「就连事务所的预算,你用自己的头脑计算出来的都没办法掌控了,怎么能信任?我自己也是啊,我对自己也是完全都没办法信任。」
吉吉那的眼睛里,并没有我的身影。我只不过像是开玩笑似的替自己想了生存的策略。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双方各退一步,重新再次聚焦找到新的方向,这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我说的话让优拉比卡眉间的蝴蝶都歪了,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心里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说法。顺着优拉比卡的眼神,他注意到我的左手。我的腰后方放着魔杖剑马古那斯,而我的左手正放在马古那斯的扳机上。
「那个……我想如果我会就这样被杀掉的话,一定要对吉吉那放出必杀的咒式。虽然这可能跟你所期望的结果有点不符……」
比起优拉比卡,对面的吉吉那脸上的表情可说是充满了不悦。
「别狡辩了!第一,你这种程度的咒式想杀死吉吉那,还差得远呢!况且,你也不是那种会杀死伙伴的人。」
「你住嘴!就像我先前说过的,吉吉那是一个毫不犹豫就可以把我刺伤的人,我平常都在开发对他的恨,并且元气满满地给予回击,像这样把受伤的吉吉那给打倒,真的可以满足你们屠龙族骄傲的自尊吗?」
我的舌头编织着自以为是的道理,但其实我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讲什么,都是些意义不明的说法吧。
「如果这样比较好的话,那就这样做啊!我细细的脖子是如此脆弱,你想要动手就来吧!」
经过长时间的迷惘困惑,斗争界的诗人终于开了
金口。
「你们每一个都是扫兴的家伙……」
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我的挑拨总算成功煽动战士了。
「接下来有必要把你给排除掉。」他挥动着双手宣告:「去吧,切迪克。」
切迪克站在吉吉那的魔杖剑前方,慢慢地向后退,最后向着峡谷跑去。巨大的身躯就这样消失了。
「在我和切迪克之后,接下来要追捕你们的咒式士是梅尔萨鲁以及艾因菲夫。另外有一个我还没见过的人。逮捕小组总共有六人,你们可要活到最后喔。」
凶战士将巨刃收起来。
「吉吉那,下次再见面的话,就来举办剑与咒式的宴会吧,一定会比这次要愉快许多。」
「啊,如果是您的话,绝对可以在愉快的场合中取人性命。」
优拉比卡带着笑意的话语,吉吉那则回以凶狠的微笑。
「献上剑与月的祝福……」
「献上剑与月的祝福……」
两个屠龙族人用唱和的方式唱出族内的祝贺词。我花了点时间回过头去看看。
凶战士俊美的身影已经不在现场了,只剩下水晶崖壁还屹立着。
二氧化硅的崖壁对面,映照出远方有一个美丽的身影,还有切迪克也在一旁。
「嘉优斯,可以撤退了。」
吉吉那提起长长的屠龙刀,开始往后退。我用左手捡起掉在地上的魔杖剑,跟着走了过去。我和吉吉那先后坐进布昂。后座里阿娜琵雅全身僵硬地紧紧抱着黑猫。少女的脸上,满是害怕的神情。
「没事了,我们走吧。」
但是,阿娜琵雅满是恐惧的眼神却一直盯着我看。我稍微看了一下自己,才发现我的胸口以及双手全都是血。
我用袖口把血擦干净,并且把身体埋进驾驶座里。接着,我将痛苦的情绪硬生生吞了下去,用左手开着布昂开始前进。
「你今天真不像平常坏心肠的你,尽是一些粗糙的小把戏。」
坐在副驾驶座的吉吉那喃喃碎念着,念得我耳朵都痛了。在那个场合之下,我已经竭尽所能发挥到极致了。而且,若是事情真如优拉比卡所说的,有六个高手在追杀我们,那把巴摩祖杀掉之后目前还剩五个,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头晕目眩。
布昂的后方,优拉比卡他们的身影已经变得非常小,随着峡谷弯曲的路一转过去,就完全看不到了。
「呼,这就是所谓的完败吧!」
「被打败的是那个兰多库巨人,被杀死的则是那个爱说大话的变态。都与我无关。」
听到一旁老梅尔萨鲁的嘲讽,优拉比卡背靠着崖壁平静回应。
在谷底经过一番死战之后,后面要接着追上咒式士的车辆,就变成战果和情报交换的地方。
切迪克将自己巨大的身体靠在厚重的运输车轮胎上。他对着盔甲敲敲打打进行修复,接下来则要治疗身上的伤。他的眼睛望向优拉比卡。
「我不会向你道谢的。」
「不需要。」
优拉比卡也只是以冷硬的声音回答。一旁的老人梅尔萨鲁,在面具底下笑了出来。
「不过,最后那一位咒式士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现在又从六个人减为五个人,伙伴丧命了理当会很伤心吧,是吗?」
「有谁有那份心吗?」车子里只有棺木的艾因菲夫一个人的笑声。那是非常具重量感的女人笑声。
所有人都以冷淡的眼神接受了艾因菲夫的说法。没有任何悲哀的感觉,只是像艾因菲夫一样冷笑带过。
「巴摩祖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换我们出场了。」
听到艾因菲夫的话,梅尔萨鲁苦笑了起来。
「的确,是该换我们了,不过可以不要管我们的想法没关系。」
「要打倒吉吉那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我们只想要把嘉优斯那个红毛小鬼打倒。」
「等一下!我们谈好的条件是要把两个人都打倒才算数不是吗?」
切迪克巨大的身躯站了起来,梅尔萨鲁也接着说道:
「我们的任务是抓到那个少女,达成条件就只有这样。」
「请大家不要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运输车的驾驶座上去。透过预先准备好的扩音器,没有感情的声音继续说道:
「可以继续了吗?我雇用大家的目的,首先就是要夺回那个少女,再者才是杀掉那两个咒式士,对吧?」
谜样的雇主把约定说得很清楚。
「了解了。」
梅尔萨鲁面具下的海蓝色眼瞳,燃烧着熊熊的杀意。屠龙族战鬼优拉比卡、切迪克,甚至是棺木的艾因菲夫,全都禁不住笑了出来。
峡谷内,进攻型咒式士们说话的声音和笑声回荡着。
布昂带着整车阴沉的气氛过了荒地、穿过了草原,进入茂密的森林间。
我用吉吉那正在帮我治疗的右手,将方向盘打右,车子向右转去。
我们渐渐远离街道,眼前的道路几乎都是动物在走的兽道。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侧脸看来就好像化身成了严肃的武神雕像。我则是被抓不到要领的疑问给困住了。
对阿娜琵雅紧追不舍的进攻型咒式士们。优拉比卡与吉吉那。
彷徨的视线集中在眼前的一个焦点。布昂的挡风玻璃上,映照着坐在后座的阿娜琵雅阴暗又沉重的表情。
「阿娜琵雅,打起精神来。再一下子就要抵达席达尔修道院了。」
少女轻轻点点头,把视线转向布昂的外头,搜寻着记忆里故乡的残留痕迹。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看着少女的侧脸,我问道:
「对了,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追杀吗?」
「嗯……」
阿娜琵雅抱着黑猫埃尔温,陷入了沉思。由于抱得太用力了,所以黑猫发出了小小的悲鸣声。
「再怎么想也还是不知道。我好像本来就不是一个头脑好的人。」
少女的回答又回到一贯的风格,拥抱的力气趋缓也让黑猫发出安心的叫声。
森林的前端是一片宽广的丘陵地带,即将变成夕阳的刺眼阳光,引诱出人们内心的哀伤,也把我的眼睛照得好灼热。右手边可以看到一条小河在流动着,透明的水面看得到树木复杂的影子相互交错。
「啊!」
阿娜琵雅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可能曾经在这里玩过喔!」
「真的吗?」
阿娜琵雅从后座钻到我的右手边,向前探出身子。她的头发挂在我的耳朵上。右肩传来小小的、软软的球状触感。
「我记得,我曾和年纪相仿的小朋友们一起在这里玩,嗯,安蒂也在。」
「安蒂是?」我把自己的意识强拉回来赶紧发问。
「是跟我感情很好的一个表妹,因为有点笨笨的,所以大家都很喜欢欺负她,是个很可怜的孩子。我很努力地想要保护她,可是往往都只是两个人抱着一起痛哭罢了。」
阿娜琵雅的声音变得沉重。平和、愉快、每个人的感情都很好,现在已经没有人的童年时光是像这样子的了。突然之间阿娜琵雅的脸散发出光芒,她的手指比向外头。
「嗯,没错,顺着这条小河继续走,就可以看到两颗大大的双胞胎石头……到了,你看!」
就如同少女所说的,的确有两颗岩石屹立在此睥睨着小河。
「威涅尔的情报看来是对的,若是如此的话,席达尔修道院应该就在我们的右手边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吉吉那静静地下了指示。我把方向盘往右转,让布昂顺着转向右边。
「阿娜琵雅,然后呢?你还有再想起些什么别的吗?」
「啊,我记得里头的修女是一个很狡猾的人,安蒂也经常被苛责,常常偷哭呢。」
阿娜琵雅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眉头也紧紧皱着,想必是因为想起了不太开心的回忆。
「那个修女名字叫做凯莉拉艾,她真的是一个讨人厌的人。经常说着『龙是神的敌人!吐出死亡吐息、支配着天空,而且还蛊惑人心,所以说龙根本就是邪恶的化身。』而且凯莉拉艾小姐也曾经和我的父亲有过争执。」
「太好了!阿娜琵雅已经想起记忆中有关父亲的事情了,尽管如此也是改变之后的父亲对吧。」
布昂穿过森林,在不算道路的道路上继续前进,慢慢地爬上有点坡度的小山坡。阿娜琵雅继续说着:
「嗯,不过就像我父亲所说的,龙并不是坏东西,因为如果人类不乱来的话,从龙那边主动发起攻击的事件也会少很多。跟我感情很好的安蒂也是这么说的。」
我和吉吉那不知该做什么回应。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把我当成目标狠狠追杀的那头龙,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啊?」
阿娜琵雅年纪还那么小,我不认为原因会出在她身上。所以答案可能跟阿娜琵雅的父亲有关,或者是过去的相关人等其中有人造成的。
像是要把我的推理
给打乱似的,右耳响起阿娜琵雅怒气冲冲的声音。
「还有啊,我想起有一个男生曾经对安蒂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了,我记得他说的是『你们一整个家族都是邪恶的龙的伙伴!』类似像这样的话语。」
「我想那个男生应该是喜欢安蒂吧。」
「咦?」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语,引来阿娜琵雅惊讶的反应。虽然不想深谈,但既然都说了那就只好继续说下去。
「小男生因为自己还没有经验,所以没办法处理爱情相关的话题,并且将内心的喜欢转变成语言诉说出来,这方面的能力也发展得比较迟。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很有可能会去欺负一个其实自己很喜欢的女孩子。」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对我所做的事情还是不会改变。」
阿娜琵雅天真地笑了,我也为了自己迂腐的言论笑得前俯后仰的。我观察到,无论是就一个女人来说,或是就一个小孩来说,我对阿娜琵雅的态度其实都是一样的。突然之间,我发现阿娜琵雅脸上的阳光,被乌云笼罩了。
「那个,不过啊,我所说的事情你们可不要照单全收喔。」
「我知道记忆会有不确定的成分。这个我在以前也有听说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娜琵雅有点支支吾吾地继续说道:
「我不喜欢你把我看成一个不幸的女孩子;还有,我更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好像是在利用嘉优斯的同情。」
「你不用在意。欺骗女孩子是男人三大义务之一。」
我对着背后把话题丢出去,结果马上听到吉吉那冷笑了几声。
「真是廉价的英雄愿望啊。」
「有总比没有好吧。」
就在我们一来一往的时候,阿娜琵雅的脸上浮现了复杂的笑容。的确,我的回答并不是那么好。
经过丘陵之间的道路之后,我看到一栋被树木和石壁隐约挡住的建筑物。再往前继续开,布昂朝向石壁前进。
右手边是一堵崩坏的石壁,只用圆形的石头往上堆栈起来而已。常春藤和青苔覆盖四处,让整体的感觉看来更加荒凉。石材上看得到火焰燃烧过后的烧焦痕迹。
我将布昂停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出入口的地方。
其实那只是一个没有石壁阻挡的间隙,因为也没有看到窗户,所以出入口也只可能是这里了。有一面刻有「席达尔修道院」的青铜制广告牌掉落在地上,看来原本这块广告牌应该是挂在石壁上头的,但如今和支撑它的石材一起变成断垣残壁了。
我压抑不住心中最直接的想法。
「该怎么说呢,对了,这真是充满苦涩的滋味啊。」
「嘉优斯,我最讨厌你这种说话不老实的习惯。你就直接说你很失望就好了啊。」
阿娜琵雅在我身后发出怒吼。我们从布昂下来,越过瓦砾堆成的小山,被阿娜琵雅抱在胸口的埃尔温,发出听起来很困的叫声。
以石壁所包围的范围来说,修道院的腹地其实很广。
就像阿娜琵雅所讲的,这里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小村落,应该不只有住人,想必也养了家畜。小小的房屋比邻并列。
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样的袭击,这些小房子全部都烧毁了。咒式炮击的痕迹印刻在石头的地基上。从地面上冒出来的树木枝叶都已经烧光了,只剩下焦黑的枯干突兀地留在现场。一切看起来就好像地狱的场景。
我探头看了看被烧毁的小屋内部,里头堆积着大量的灰尘,以及很重的霉臭味,看起来就不像有住人的样子。
在室内的阴暗处,有一堆和空洞的眼窝放在一起的遗骨。有肋骨,也有四肢的骨头。本来想叫阿娜琵雅过来看的,但想想算了。
阿娜琵雅的父亲、表姐妹安蒂,还有修女等等的亲朋好友,若不是顺利逃走,就是死在这里。阿娜琵雅似乎也发现了一些尸体的残骸。仔细一看,这些遗骨还留有被挖掘出来的痕迹。
从烧穿了的屋顶望出去,可以看到一座石头搭建的尖塔耸立着,尖塔的顶端是一个钟楼。另外,还看得到一个生锈的十字架印记,斜斜地烙印在塔面上。
「那个那个……你不觉得那个看起来很单调吗?这里的确就是我生长的村落!」
阿娜琵雅边叫边跑了出去,我和吉吉那也加快脚步赶了上去。阿娜琵雅胸前抱着的埃尔温发出抗议的叫声,被吹散在风里。
走过这些建筑物之后,修道院便呈现在眼前。
遭到大火无情肆虐的高耸建筑物,看来只剩地基了,阿娜琵雅小小的身影站在一扇焦黑的木制窗户前,我和吉吉那对望了一眼,接着便往前追上少女的背影。
修道院的周围依旧是砖瓦的石壁。在角落有一个手放在地上的人影。
那是个从侧面看来一脸认真的男人。他用双手堆出一座小土丘,非常专心地往地上敲着木桩。
我看到阿娜琵雅似乎想要说话,赶紧伸出手去制止,并和吉吉那用视线稍作沟通。我们无声无息地缩短跟男人之间的距离,并且伸手握住魔杖剑的剑柄。
「不要动!」
「哇—!」
男人的肩膀向上跳动,手上的木桩也掉了下来,因为一时之间失去了平衡,所以他往后倒了下去,变成仰躺在地上,我和吉吉那从上面往下看着他。虽然他的下巴处有个刚治疗好的伤痕,但五官看起来具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魅力。
「你也是在追杀我们的人之一吗?是优拉比卡的同伴对吧?」
魔杖剑优尔加的刀尖挥向男人的鼻前。
「追杀你们?优拉比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真麻烦,把他杀了算了。」
吉吉那把屠龙刀指向男人心脏的位置,男人马上出声求饶。
「请等一下!我叫尼尔金,那个,全名应该是尼尔金・赫南吧?」
「你讲自己的名字怎么还用疑问句!」
吉吉那一脚踩在这个自称为尼尔金的男人脸上,男人发出的哀号声像青蛙所发出的闷响。
「不是这样的,不好意思,事实上是因为我自己好像也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我是尼尔金。」
就算被踩着脸,男人还是很有礼貌地报上了姓名。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阿娜琵雅有所反应,从我的左侧探出头来。
「咦?难不成你和我一样丧失了记忆吗?」
「呃,这个谎话也太容易被识破了吧。」
男人若无其事地大放厥词,吉吉那也毫不客气地再次往他的脸上狠踩一脚,骨头发出吱吱的声音。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吗?这个业界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做事吗?我一定要改变这个充满贪污渎职以及贿赂的行业给你们看!」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倔强。吉吉那的脚踩在男人的鼻梁上,并用自己的体重增加踩踏的力道。突然之间,鼻骨发出喀啦一声,伴随着男人可怜兮兮的哀号。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再用力了!就算是要我舔你的鞋底我也会开开心心地照办的!就算鞋底有沾到狗屎我也会舔干净的!我下巴的旧伤,以及我的鼻子都好痛啊!」
吉吉那停止用体重去增加力道之后,男人才终于冷静了下来。连脚都不容小觑,这就是吉吉那厉害的地方。
「……啊,在腐败的权力之前,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吉吉那再一次加重力道,尼尔金的手脚像是昆虫一般胡乱挥动,嘴里更是胆怯地大叫着。我和吉吉那四目相交,然后换我接棒上场。这个家伙真的是太可疑了。
「请容许我说明一下,我本身是在做和龙相关的研究,也可以说是在研究传闻啦,请看,这张名片可以证明我的身分……」
「你不要动,我们会自己看。」
我维持着踩踏的姿势,用魔杖剑的剑尖喝令男人不要轻举妄动,接着查看他身上所带的东西。
从他的怀里拿出来的东西有火药式的六连发手枪及手榴弹;一把看来只能用在防身的魔杖短剑。只带了这样的轻便武装,就想要在「异貌者」非常活跃的边境闯荡,尼尔金或许可以说是勇气十足,但实在是欠缺考虑。
另外,还有电子笔记本、电子笔,以及纸屑。最后拿出来的是有镂空雕刻的名片。
「尼尔金・赫南,你是龙事件对策研究所专属研究员啊?」
「是龙事件对策派的啊?」
吉吉那说话的声音里有几分不愉快的成分。阿娜琵雅头歪向一边。
「龙事件对策派是一个民间团体,其主张是对于龙是否真的存在抱持着反对意见,并且研究人类拥有世界霸权的正当性。」
在我的周遭也是有不同的意见,所以我试着公平地阐述。
「龙和咒式的反对派,与其他在信仰上中毒太深的团体有所区隔,他们大多是在做学术面的研究调查,并发表研究的结果,偶而也会在电视节目、相关学会及论文,看到他们的研究报告,都是些常识上可以理解的活动。」
我看着尼尔金。
「只是,从否定龙的存在牵扯到否定咒式的
存在,这种强迫性的串联不只我和吉吉那,应该所有的咒式士都不可能听得进去。」
我把魔杖剑举起来。
「不如还是把他给活埋了吧。我们让他摆一个奇怪的姿势之后再埋起来,等到过去几个世纪被挖出来的话,应该会为哲贝伦的历史学者带来一阵混乱,光想就觉得好有趣啊。」
我把利刃往上举,阿娜琵雅却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腕阻止我。
「嘉优斯,不对啦,这个人是一个好人耶。」阿娜琵雅的声音听来好温柔。「因为,尼尔金先生,看来你是在替大家挖坟对吗?」
我现在才意会过来,原来从尼尔金手中掉落到地上的木桩,是拿来充当墓碑用的;双手堆成的小土丘就是坟墓。
我假装露出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将魔杖剑先收了回来。
在被宣告有罪之前,所有人都是无辜的,这是现代世界的原则。
「当然,调查龙的恶行并追究其可能性是主要工作,但我也没有忘记死者为大、要好好安葬的道理。」
看起来像是被缝在地上的尼尔金,得意地挺了挺胸。真是个笨蛋,他自己乱动的话一定会很痛,况且吉吉那的脚还踩在他脸上呢。果然尼尔金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们。
「说到这个,你们几个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啊?」
「我的名字,那个,我叫作阿娜琵雅,我的父亲留下一些线索在这里,所以……」
阿娜琵雅环顾着四周。
已经宛如废墟的修道院,完全看不到任何一个活着的人,当然也没有什么线索可言。尼尔金像是听懂了似的点了点头。
「席达尔修道院原本是属于戒律派,也就是十字教派的异端,其信仰的内容甚至还经过变形,可以说是极度封闭的教派。七年前我曾造访此处,当时我第一次知道修道院的崩坏以及彻底封锁是怎么一回事。」尼尔金滔滔不绝地描述着。「七年前左右吧,有个住这附近的人,声称看到龙在天空飞翔,似乎就是那时候把修道院给毁了的。嗯,龙果然是邪恶的产物啊。」
「我可不想做任何跟龙相关的工作啊。」
听到吉吉那所说的话,阿娜琵雅点了点头。我的想法也是如此。
「实际遭遇到的话,我相信感受会更深,龙如果有意要狂暴攻击,那恐怕就不是这么一点程度的破坏而已了。」
那个夜晚,如果前来攻击的是长命龙姆布罗夫斯卡的话,这个村庄恐怕是一击就彻底粉碎、燃烧殆尽了吧。
「所以说不定有来调查。我们经常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就连我们自己本身都不相信自己。」
「听起来是令人钦佩的态度,但实际上是笨蛋吧。而且,你是专业的调查员吧?这孩子……」我用下巴朝着少女比了比。「关于阿娜琵雅,你有什么情报可以分享的吗?」
我探出头靠近尼尔金,他就歪着受伤的下巴和鼻子开始思考着。看起来似乎是个单纯的男人,真教人意外。他所说的话想必也不会是骗人的吧。
「阿娜琵雅这个名字,我自己个人是不认得啦。就像我刚刚说的,这个席达尔修道院是个闭锁的环境,一切都是自给自足,恐怕跟外界没有任何接触。纪录数据大抵上应该都烧毁了,相关人等也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下落不明。」
听着尼尔金的说明,阿娜琵雅消瘦的双肩便垂了下来。少女手腕中抱着的黑猫,不知为什么也悲伤地哀鸣起来。
我和吉吉那也是,在这个当下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根据尼尔金所说的,要查出阿娜琵雅过去的方法,可以说是完全都被断绝了。
「在这么忙乱的时候打扰真的很抱歉,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把脚移开吗?这样我会很感谢你的。」
吉吉那的脚动都没动,只听见尼尔金喃喃碎念着。
月亮高挂在天空中,冷冽的月光照射在大地上。
由于尼尔金请我们帮忙,所以我和阿娜琵雅便一起加入埋葬死者遗骨的行列,一直弄到夜深了才完成。
另外,我们也在席达尔修道院整个搜寻了一遍,果然什么资料都没发现。
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周遭的人们脸上烙下了鲜红及橙黄的颜色。
阿娜琵雅脸上的复杂表情,看来似乎是正忍耐着内心澎湃的情绪;黑猫埃尔温,正在少女胸中呼呼大睡;尼尔金下巴的伤痕依旧疼痛;还有吉吉那无精打采的俊美脸庞。此时此刻,我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呢?
我下厨炸了波洛克,以及弄了一些方便携带的食材,当作大家的晚餐。金属汤匙与餐具互相敲击的声音,还有火堆燃烧时所发出的声音,一起在夜空下回荡着。
「嘉优斯先生,没想到你煮的菜这么好吃。」
「虽然是方便携带的食材,但还是有料理的正确方法。」我单纯地响应着尼尔金的话,但马上就留意到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等等!你不准吃饭!你是打算跟着我们到什么时候啊?」
我拿着汤匙指向尼尔金,藉以表达抗议。吉吉那斜眼看着忍俊不住笑了出来,真教人感到不快。
「凡事不要那么在意,对健康会比较好,这可是专家的建议喔,你同意吗?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跟你们分享我所调查到的数据,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是吧?」
尼尔金表情淡然地将盘子拿出来。这个男人态度认真地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让我感到好疲倦,我转移注意力将肉和蔬菜盛放到自己盘子里。
这个男人说话的方式,的确是触动了我的脾气。为什么会这样我不太清楚。视线的另一端阿娜琵雅映入眼帘。
「喂,阿娜琵雅,我发现你都不吃海带色拉喔。」
「我……我讨厌吃那个。」
「在民间有个说法。黄体激素是女性的荷尔蒙之一,如果缺乏的话,那么乳腺就会萎缩,胸部也会变小。可是昆布啦、海带啦、寒天、羊栖菜等等的食物,含有硼这种矿物质,可以刺激身体分泌大量的黄体激素,进而促使胸部的脂肪及乳腺增加。这些食物经过烹煮、加热、炖汤的过程会使得硼的含量大量流失,所以真正的丰胸秘方,就是吃生的海带色拉。」
阿娜琵雅低头看着自己扁扁的胸部,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之后才抬起头来。
「嘉优斯,你喜欢胸部大的女生吗?」
「我并不会用胸部来当作喜欢或讨厌的标准,但是对于飞机场我可没有兴趣。我这么说吧,对年轻的男人来说,大奶基本上就是和核弹并列的超级武器,男人一看到几乎就是全军覆没。」
没等我说明完毕,阿娜琵雅就已经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开始狼吞虎咽吃起海带色拉了。
「嘉优斯,再一碗。」
阿娜琵雅把盘子递了过来。她的眼神里没有太多的悲哀但却似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我笑笑地在她的盘子上装了堆积如山的海带色拉。
「真难吃~真想死~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想要变成自己心目中的女神!」阿娜琵雅低着头喃喃抱怨着,但仍旧拚命地吞食。看到我正在盯着她看,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嘉优斯,为什么你会一脸幸福的样子啊?」
「因为我看到阿娜琵雅为了要改变自己所以非常努力,觉得你真是个好孩子啊。」
我的话让阿娜琵雅的眼睛散发出光芒,但却引来吉吉那的一声冷哼。
「让别人自动自发地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这就是嘉优斯最喜欢的恶作剧之一。」
「什么!」阿娜琵雅怒吼了一声,把装着海带的盘子举了起来。
「海带可以丰胸这种民间传承下来的说法,还有海带对身体很好,这些话都是真的啊。」
我小小声地碎念,阿娜琵雅小小的手捧着盘子抖动了起来,她慢慢地将盘子拿回来,继续把海带送进嘴里。
阿娜琵雅一边咀嚼着海带,一边用非常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甚至转身面对我。
「为什么你这孩子要生气呢?我可是真心为了阿娜琵雅而做出这几道料理来,就像是天使一样出于纯粹的善意把好东西推荐给你。」
我话刚说完,吉吉那便一脸痛苦的表情。
「有时候,我真的是满尊敬你的女友吉薇妮雅的。我光是待在嘉优斯身边就已经快要受不了了,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可以跟你谈恋爱!真的是地表最强的人道主义者,简直可以说是圣人了。」
虽然想要说些反驳的话,但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讲什么好。
最可怕的地方是,身为人类的我,却从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一个人类的美好之处。我以人类之姿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关系吗?
开始对自己的存在价值产生怀疑的我,终于吃饱饭了,其他人也都已经用餐完毕。大家一起看着燃烧的营火,度过无所事事的时光。
「但是,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呢?阿娜琵雅的父亲也……」
我随便搪塞把结论给带过去。根据这里的惨状以及死者的遗骸,一定是人类使用咒式所造成的结果。诛杀的对象是人类的话……虽然不知道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像这样大开杀戒,但恐怕不会有任何人生还。
因此,阿娜琵雅的父亲还活着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如果再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找到阿娜琵雅的亲人,那也只能启程返回艾里达那了。但回去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以目前的状况来讲,说不定贝利克和拉尔豪金两人成熟的判断才是正确的。
「我想起来了!大家都是在那一天死掉的。在火焰及轰隆隆的爆炸声响中,父亲为了帮我逃过一劫,不顾自己被火包围,帮助我逃了出去,但他自己却因此倒下了。」
阿娜琵雅的一席话,让我和吉吉那的脸迅速扬起。
「那时候,我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吧?」
阿娜琵雅海蓝色的双眸里,闪烁着熊熊的火焰。虽然她的眼睛望向前方,但其实她并没有在看,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了。
阿娜琵雅的双瞳变得湿润,眼看泪水就要滴出来,她赶快将注意力集中到脸上,坚强地忍耐着。
紧绷的气氛突然之间爆发了。
「都是我害的!」阿娜琵雅开始抽噎。「柯露翩小姐,还有阿姨、姐姐们,都死了,全都已经死了。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会爱我了吧……」
说话的同时,她的双眼已经不断流出眼泪。少女将全身的压力整个释放出来了。埃尔温就好像被雷打到似的,一溜烟就从阿娜琵雅的手中跳开。
我和吉吉那反射性地站了起来,尼尔金则一脸茫然。
阿娜琵雅从身体里不断放出能量,那是非常强大的咒力波长。
一股脑地责备自己,让阿娜琵雅的精神状态开始驾驭,从心的伤口向外溢漏出来的咒力,是空虚而无力的。
因为没有伴随着组成式,咒力基本上软弱无力,但是能量如此庞大的咒力,虽说不完整,却也已经足以形成咒式。没有魔杖剑或珠宝的驾驭,咒力将会漫无目的地对周遭的物体开始进行量子干涉。从虚无之境被呼唤出来的能量,会让物质的分子排列方式产生变化。小碎石及树叶在能量旋风的席卷下开始漫天飞舞。
「不好了,嘉优斯!」
就如同吉吉那所喊的一样,再这样下去的话,阿娜琵雅会有危险。失去方向的咒力不会产生形状,而是会侵蚀自身的精神。咒力会对阿娜琵雅的身体及脑部的分子和原子进行干涉,最后将会连存在这件事情都彻底崩坏。
阿娜琵雅双眸里的意志之光,已经越来越微弱,咒力所带来的沉重压力让她的背都向后凹折了。尼尔金依旧一脸呆滞,看来也只有我自己来想想办法了。
我一脚踏进咒力所卷起的旋风中,肌肤被刮得隐隐作痛。量子干涉就像一亿根针一样,意图分解我的身体。如果只是几十秒的时间那我还受得了。我继续往前走去,紧紧抱着阿娜琵雅纤瘦的身体。
「没有这种事。吉吉那跟我都很喜欢你啊。」
阿娜琵雅用自己的力量将脊椎往后折弯,我死命地抱着她。呜咽的哭泣声突然间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吸鼻水的啜泣声。
像旋风一样四散的咒力,终于慢慢地归为平静,原本身体非常紧绷的她,现在全身的力量也都释放消散。
「真的吗?」
阿娜琵雅海蓝色的眼睛往上看着我的脸,不安地像是在搜寻些什么。
「你真的喜欢我吗?」
「真的。」
恢复理智之后,阿娜琵雅大力的擤着鼻涕。咒力停止释放,量子干涉也不再对周围环境造成影响。浮在半空中的石头及树叶纷纷落下,我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安心吗?失去这个少女对我来说难道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嘉优斯,我会痛。」
阿娜琵雅有点害羞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我立刻慌慌张张地放开她。吉吉那重新坐了下来,尼尔金原本紧张到屏住呼吸,现在也松了一口气。唯有埃尔温这只老猫还在阴凉的树下警戒着。
「看来阿娜琵雅也是个咒式士啊。不过似乎没有接受过正规的专业教育是吗?」
看见少女裸体的时候,以及隔天在法院抱着她时,那种难以解释的感受现在终于有答案了。擦伤或切伤也是隔天就会痊愈,连伤痕都不会留下。有这种程度的咒力,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将自然治愈力推升至极限,只有超高位阶的咒式士,才有办法将其当作恒常咒式在使用吧。然而,阿娜琵雅根本毫无自觉,这真的是很危险的事情。
阿娜琵雅四处张望看着周遭环境,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了回来。
「这么说来,在我的记忆中,我记得父亲曾经在这里教过我一些基本的理论,不过因为没有必要用到,所以该怎么实际使用就没有教了。」
阿娜琵雅眼里浮现怀念的情怀。我看这真的会是个大问题。阿娜琵雅的情绪一旦太过激动,就会引发咒力暴走乱窜的状况,并且损及她的身体。
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我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
「明天开始,我来教你一些进攻型咒式士的基本课程吧。」
「哇……嘉优斯要当我的老师!」
阿娜琵雅把猫给抱起来举高,跟着还蹦蹦跳跳的。埃尔温露出迷惑的表情。
「你可别教一些多余的事情啊,好比说人生失败的秘诀,或是眼镜呆样之类的。」
「吉吉那你能够教的应该只有床上的技巧吧?」
吉吉那的笑声从背后传来,让我觉得有点怒火中烧,于是便回敬了一句。站着不动的阿娜琵雅头歪一边,埃尔温再次跳走。
「那个也是非学不可的技术吗?」
「那个不必学!」
怎么会问这种单纯的问题呢,我瞪了阿娜琵雅一眼。
「那我来教修辞学……」
尼尔金把脸挤了过来,吉吉那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凑上去再次踩着,尼尔金哀号不已,而他的对面则是吉吉那认真的侧脸。他用不让阿娜琵雅听到的音量,盯着营火小小声地说道:
「到底是谁雇用了这么多咒式士来追捕阿娜琵雅?她的咒力说不定就是别人最主要的目的。」
我稍微思考一下这番言论,并小小地点了点头。
「阿娜琵雅的确拥有很强的咒力,说不定是天才级的高手。但如果没有像是雷梅迪乌斯等级的头脑,或是像威尔洛多等级的技术,她不过就是个只会使蛮力的小孩。就好像某人一样。」
「你为什么总是好像很想将我先杀后快的样子呢?」
吉吉那扬起屠龙刀的刀刃对着我的喉咙刺了过来,不过随即又放下了。
「但是,到底是什么人会如此大费周章地雇用咒式士来追捕阿娜琵雅呢?」
「龙也是啊,理由不明。」
结果还是回到最一开始的疑问。优拉比卡那边的六个咒式士,以及姆布罗夫斯卡龙。都是最凶恶且最强悍的对手啊!我和吉吉那不约而同看着对方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答案,不过当然是一无所获。
「啊,我想起来了!」
在一旁跳来跳去的阿娜琵雅,突然停了下来,并且高声喊着。我和吉吉那将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少女则环顾着四周。阿娜琵雅比着前方,烧焦的木头在黑暗中飘浮着。
「对了,就是这里。我在和安蒂碰面之前,有个小孩子突然爬到树上去,然后飞跳下来丢了性命……」
现场虽然看不出来有任何尸体的痕迹,但就好像被责备了似的。
「对了,死的那个就是欺负安蒂的那个男孩。因为大家都觉得安蒂是个讨人厌的孩子,所以都会骂她『你去死吧』之类的话,我也跟着稍稍说了几句。」阿娜琵雅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当她真的死掉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大跳。我的父亲非常生气地说:『你不可以憎恶别人!』因此我也深刻地反省了。」
「根据你之前的说法,你的父亲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吗?」
「嗯,是啊,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总是保护着我,唯独在那个时候特别恐怖。啊,我记得曾听过过父亲其实是个流浪汉,所以不喜欢太过高调吧。」
一瞬间,少女的表情突然垮了下去,但很快又恢复成明亮开朗的模样。她的脸稍微往右倾斜,继续跟着记忆的脚步走。
「不过在席达尔,每个人的感情都很不错喔。大家为了我做了好多好多的事情,简直就把我当成公主对待。修女们也都很喜欢我,这让我感到非常开心,不过每次有点心的话,修女也都只给我,倒是让我有点困扰。」
快乐的记忆让阿娜琵雅的表情瞬间放晴。刚刚逃走的埃尔温回到少女身边,磨蹭着少女的脚踝。这只还不习惯跟人相处的猫,就只喜欢阿娜琵雅。
「不过,我记得我那时候,名字是叫作梅迪才对啊,是在哪里改的名呢?啊,算了,反正阿娜琵雅这个名字听起来比较可爱。」
阿娜琵雅说服了自己。
「对了对了,说到那个我最讨厌的阴险修女凯莉拉艾,在当时非常宠我,还直嚷嚷着『这个女孩给人的感觉就像圣女一样』,自己一个人忙着想要向教会本部提出圣女认证的申请,真教人困扰。」
阿娜琵雅将黑猫抱入怀中,脸上露出有些寂寥的笑容。
她应该是想到,在她记忆中的所有人,现在想必都已经死了。
的确,阿娜琵雅这孩子拥有一种力量,如果不为她做点什么的话,就会觉得周遭的人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嘿,吉吉那,今天我可以睡在你身边吗?」
阿娜琵雅把脸转向吉吉那,露出天真的笑容。
「我对少女没有兴趣。」
「之前我说我还不行,是我说得太过头了,对不起。」阿娜琵雅苦笑着继续说道:「我总是和嘉优斯混在一起,你不会感到寂寞吗?」
阿娜琵雅在吉吉那的左手边弯腰坐了下来。屠龙族的狂战士似乎也没有办法对阿娜琵雅置之不理。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沐浴在营火的光里。阿娜琵雅的头靠在吉吉那的左肩上。
我就近在地面坐了下来,背靠在如煤炭般漆黑的石壁上。
最近接续不断的私事以及战斗所带来的疲劳,就像沉重的铅一般压着我。
眼前是阿娜琵雅在向吉吉那撒娇的景象。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竟然对笑容满面的阿娜琵雅,有一点点的妒忌。冷静下来分析一下,也可以知道原因。
多少会有像阿娜琵雅这样的人存在。事实上,我是对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感到妒忌。和我这样平凡的人完全不同,灵魂与肉体全都属于特权阶级的人,让我感到妒忌。
为了让人们喜欢,我会伪装自己,用演技骗过所有人。说谎是为了要从别人身上求得自己没有的东西;伪装也是为了演出与平常大不相同的自己。
终于,我放弃去向人们索讨善良的好意,变得只喜欢揭露人性的丑陋面、阴暗面。我这种充满攻击性的行为,事实上是来自脆弱以及缺乏安全感的性格,这我自己知道。
阿娜琵雅和吉吉那,两人都是外貌出众、力量超强、灵魂高尚的贵族阶级。在生活中没必要说谎的人们啊,对于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对于被爱的人来说,这个世界是充满祝福的吧?
我对自己阴郁的想法露出了苦笑。我打了个哈欠接着闭上了眼睛。
睡眠引诱着意识。
我静静地坠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