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森林树枝。
不知为什么温泉旅馆要起名叫民宿,总之门口木制看板上用油漆大大地写着这样的店名。看板已经很旧了,但是却很干净,看来是经过了细致的打理。
建筑物也不差。虽然古旧,但还是到处能看到修补过的痕迹。
“就是这里。”爱丽思简单地挥了挥手。
克丽奥不禁张大嘴巴。
“哦哦—”
头上的雷奇也同时毫无意义地张开了嘴巴。克丽奥闭上嘴时,它也闭上嘴。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它经常模仿她的各种动作。
先不说这个,克丽奥满意地点点头说:“这里很不错嘛。一般来说像这种情况,都会被带到一间很差很差的旅馆里,我连心理准备都做好了。”
“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奥芬挠挠头,耸肩说道,“这里确实不错。”
换一种角度说——
(……考虑到在山脚下小镇里预约时的价格来看,未免好得有些过头了。)
也可能只是把门口布置得很好看而已。
爱丽思一下就说:“为了好看只把大门口布置了一下而已。”
“…………”
“怎么了师父?怎么突然很累的样子?”马吉克问道。
奥芬深深地叹一口气,一脸消极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越是不想猜中的事就越是会成真。”
以建筑物整体来看,确实不像爱丽思说的那样糟糕。但是和周围那些动辄四五层的豪华旅店相比还是差了不少。『森林树枝』共有两层,按一般的来考虑,二楼部分是客房,一楼就是食堂和厨房,还有员工的房间。虽然从外面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应该就是这样。从门口最大的那扇窗户望进去,里面就是大厅。
大厅很宽敞。
两边分别装饰着人工花圃,里面种的东西没有枝条,全是很大的叶子,这和高地环境很不相衬,显得十分滑稽。不过这也反而使得那很不协调的白色墙壁显得不是太突出,减少了一点笨拙感。
爱丽思突然回过头问道:“话说回来,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唉?”奥芬不是很明白她的问题。
爱丽思一脸认真,重新问道:“我是说,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呃,这个嘛……就是,疗养吧?”奥芬搜肠刮肚地一边想一边回答。听了他的话,爱丽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显得非常沮丧——这使得奥芬皱起眉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吗。该怎么说呢……真是遗憾。”她的语气非常低落和沮丧。
“为什么?”他问道。可是她耸耸肩膀,把手放在大门上,一言不发地打开了。
当她又回过头来时,脸上已经没有丝毫沮丧的表情了。
“总之这扇门可以供你们自由出入,但是不可以妨碍到客人。虽然有空的房间,但是不可能给你们睡客房。如果有员工房间的话倒是可以给你们用,但是这里没有。那边的那个女孩子就和我睡一个房间吧,可以吗?”
“……那我们呢?”奥芬指指自己。
她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你们就在后院里支个帐篷吧。我记得储物间里好像有一个,应该没有坏。从那里转个弯就是个类似后院一样的地方,自己看着办吧。”
“……我知道了。”奥芬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已经无所谓了。
“……这到底该怎么说呢。”
“你指的什么?”
所谓的后院,实际上就是旅馆建筑的背面。
“类似后院一样的地方”这句话看来真是说对了——后院之所以会称之为后院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呢,或许就是当你站在院子里回看建筑物时,建筑物显得特别难看的话,就算达到了最低条件。他们站在后院里往上看,整个房子简直可怜得不像样子,几乎可以算是一个最主要的缺陷。
虽然朝外一侧的墙壁被清扫得很干净,但里侧的这面墙很明显处于长期放任的状态。涂在墙上的白漆表层因脏污和伤痕已经变色,窗户上布满灰尘,根本看不到屋里的样子。杂草疯长。沉没在杂草中的一辆独轮车的手把子支棱棱地从草中穿出来,像是在乞求好心人救它一把。
围挡在小院子周围的是一圈满是裂缝的木制墙壁,奥芬站在当中左右观察,看看哪里可以支帐篷。他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不先把草拔干净的话,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说不定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
马吉克倚靠在后院一角的一扇破旧仓库的门上看着他。放了帐篷的储物间指的好像就是这里,但是这门一看就知道是打不开的——整个门是倾斜的,合页肯定已经坏了。
面对奥芬的疑问,马吉克很不高兴地说:“就是刚才那个女人啊。虽然很感谢她让我们住下来,但是却叫人在这种地方睡帐篷,这和露宿野外又有什么区别?”
“确实如此,但就算抱怨也没用吧。”奥芬用脚踢了踢地上茂盛的杂草——这种做法对蓬乱的杂草根本无济于事,“比起这种事,我更在意的是……这整个街区,给人感觉都怪怪的。”
“是啊,是有点不对劲。”
“所谓大陆独一无二的温泉乡,充其量也不过如此吧。”奥芬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睁大眼,注意到一个东西,“那是……什么?”
那个东西被设置在旅馆的背阴处。马吉克无聊地说:“那不就是洗澡桶吗?”
“还真是洗澡桶。”
确实如此。那是一个缸型的黑色金属材质洗澡桶,看上去很笨重。在它的旁边堆满了柴禾,为了不被雨淋湿而盖了一层布罩子。
奥芬思考了一会儿,歪着脑袋说:“温泉还需要用到洗澡桶吗?”
“应该是加温用的吧?”
“唔……”奥芬一脸不解地朝那个洗澡桶靠近过去。虽说此时此刻里面没有烧火,但煤都是新的,似乎每天都在使用。炉膛里还有没烧完的柴禾,看上去也非常新。
“别管那些了,现在要怎么办?这样没办法支帐篷啊。”马吉克左右看了看,面露难色,“说到底,根本都不知道帐篷究竟在哪里。我简直都要被这条街的诡异气氛给冲傻了。要不要去问问——不过那个叫爱丽思的人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这时,附近的一扇窗子打开了。
爱丽思出现在窗子里,她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那个小仓库。
“帐篷就在那里面。”
“……谢谢。”
“里面还有割草机。”
“太谢谢了。”
“准备好了之后就从正面大门进来,有一大堆活儿等着你们呢。”
“如果希望我跪在地上向你表达感谢之情的话,就继续说吧。”
“……暂时没有了。”说完她关上窗户。
奥芬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个打不开啊。”马吉克拉了两三次歪掉的仓库门后,发出抱怨。奥芬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搞错了——歪掉的不止是门,连整座仓库都朝相反的方向歪了过去。
他不禁闭上眼睛摇摇头,说:“啊啊……至今为止我活得这么规规矩矩,为什么还会遭受这种命运?”
马吉克一边和打不开的门缠斗一边说:“说这种话,小心会遭到报应哦。”
“……或许吧。”奥芬睁开眼睛,把手插在腰上叹出一口气,“虽然无法违抗命运,不过就当是做个预防吧。姐姐也曾说过,所谓的努力就是这么回事。”
说完这些话之后,奥芬朝仓库的方向走去。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是,即使再怎么帮忙也没办法打开这扇仓库门,这从物理角度就直接不可能。最坏的情况有三种:把门破坏掉;把墙壁破坏掉;直接连同地基全部破坏掉。不这样做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况且无论选择哪一个方法,在完成的同时剩下的两个也会一起跟着实现。这座仓库已经无可救药了。
这时——
“你们是什么人?”
背后响起说话声,奥芬把头转了过去。能到达后院的途径只有一个——只见一个女人从那里伸着头看着他们。
是一个岁数介于中年和老年之间的女人。身材矮小,看上去还算健康。她用一种仿佛看到面包中爬出蛆虫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说:“……怎么一身稀奇古怪的打扮。”
“是、是吗。其他也没有什么合身的衣服。”他说到这才发现这些话怎样都无所谓。于是奥芬咳嗽了一下,重新说,“呃呃……该怎么说呢。我们,经过这里的人同意,说是可以在这里借住。”
“这里的人?”女人感到很诧异,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于是那扇窗户再一次突然打开,爱丽思的头冒了出来。
“啊,妈妈。这些人说没有住的地方,我就把他们领过来,帮店里打杂。”
“妈妈?”奥芬不禁插嘴问道。
爱丽思把视线转移到奥芬的身上,耸耸肩膀回答他。
“是啊。这是我母亲,席娜。妈妈,这些人……”她露出疑惑,“……你们,叫什么来着?”
“我叫奥芬。他叫马吉克。还有一个睡在房顶下面的背叛者叫克丽奥。”
“你说
谁是背叛者!”从窗户里传出一声叫喊。看来这就是爱丽思的房间,她们两人都在里面。
奥芬来回比较着看了看这个女人和爱丽思——发现她们的脸部轮廓、气质确实都很相似,只不过岁数差了很多。
“哦哦。”这位名叫席娜的母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然后简单点点头说,“也好,你可以去劈柴。”
“这么一说,是该劈了。”
“…………”
“看吧,报应来了。”马吉克悄悄地在沉默的奥芬耳边说道。
◆ ◇ ◆ ◇ ◆
从生物角度来考虑地人种族的话,以他们的身体结构是不适合攀爬悬崖的。
多进思考着这个问题。地人种族的身体很重,无法浮在水面上,关节也非常坚固。在龙族文明流入大陆之前,面对严苛的野生环境,地人的武器只有自己坚固的身体。与为了获取食物而进化得非常灵活的其他物种不同,他们的进化方向是可以在不摄取任何营养的情况下依然维持较长的生命活动,这也是一种生态平衡。多进记得自己在某本书里读过相关的内容。写那本书的人应该是人类种族。
以生物的角度来说,这理应是一种压倒性的优势——可是多进叹了一口气,这对于攀爬悬崖来说根本排不上用场。
多进看着以倒栽葱模式插在地面里的哥哥,不得不作此感想。
“刚才真是可惜呢,哥哥。”
“嗯!”哥哥博鲁坎一下子跳将起来,斜着握起拳头(这似乎是他最近标准的耍酷姿势),精力充沛地说,“果然对于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来说,没有任何事是做不到的,这件事即将被得到证实!克服大自然的重重困难,做为民族英雄的这具伟大身姿,你也必须要全方位地发出赞颂!”
“是啊。接下来就以两米为目标往上爬吧。”
“预备—,GO!”
多进没有理会再次扑向峭壁的哥哥,他看了看周围。名副其实的深山老林。悬崖下的树木即便称不上是原生林,也是非常茂密,将地表完全遮蔽。茂盛的树枝把来自天空的光线彻底封闭,在地面投下灰暗的阴影,宛如一块巨大的绿色帐幕。
(好厉害的森林……虽然壮观程度还比不上玛斯马图利亚的永久树冰。)
多进背朝峭壁,面朝森林看去。每棵树木都是如此粗壮高大,连整个视野都装不下。成排的巨树之间枝杈纵横,想钻都钻不进去。美丽的森林。他不禁想起不知是谁说过的话——奇耶萨尔西玛大陆非常美丽。没有人会去玷污它,一个人都没有。就连想支配它的人都没有。一片安稳存在的土地,那就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
没有人想要支配它,也就意味着没有人去管理它。
深邃而黑暗的森林——即使再好的眼力也无法穿透这层黑暗。多进仔细地望着那幽深的方向,打了一个冷战。原本诗意的心情一下子转变为非常现实的担忧。这附近……该不会有肉食性动物吧?
想想看,这确实是非常现实的问题。他又来回望了望悬崖,两边都一眼望不到头。如果无法爬上眼前这座峭壁的话,就只能沿着悬崖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
这样的话,这片森林的静谧,以及树与树之间的擦擦作响,都会变成一道道黑影占据他的内心。他朝哥哥的方向看去。
“喂,喂,哥哥——”
“怎么了?”脑袋插在地上,再次变成倒栽葱的兄长一动不动地抱住胳膊,依然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现在没时间理会这些了,多进慌乱地挥着手说:“我觉得,这座悬崖不可能爬得上去吧,还是尽早找其他的路径比较好——太阳也快下山了。”
他在心里又加了一句,肉食性野兽基本都是夜行性的。
博鲁坎的态度是——
“嗯啊!”他猛地弹跳起来,点点头说,“作为哥哥我来说,像这样的悬崖可以施展秘技·垂直墙面步行术轻轻松松地爬上去,但是对你来说就困难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不过英雄会忘记凡人的无能这也是无可奈何。我跟你说好,这种悬崖对你哥哥来说可是很轻松的哦。”
实际上他一直是在等我说出刚才那句话吧。多进把这个疑问藏在心里,说道:“嗯。肯定是这样没错。不过……现在要怎么办呢?到底该往哪里走才好呢?”
“你没有地图吗?”
“这原本就是一条远足路线……基本不会有人落到悬崖下面,所以没有地图啊。”
“唔唔。结果只是再一次证明了你的愚蠢啊。”博鲁坎说着,以根本没有经过思考的样子——指向右方,也就是远足路线的上山方向,“那个方向不错。”
“为什么?”
“不,只是这么觉得。”
“……算了,这种时能说出理由反而会很奇怪。”
无论是左边还是右边,看上去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看不出区别,往哪走都是一样。准确地来说——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是不安。
这样的话,再怎么烦恼也没用。
(不过会烦恼也是没办法的事。)
多进想到这里,便开始朝决定好的方向走去。虽然日头还很高,但现在具体是什么时间还不知道,还是尽量快一些比较好。
“那就快走吧。就算路不通,或许能找到可以往上爬的地方。”
“我觉得可以不用这么急。”
“但是如果有野狗出现的话就不妙了。”
“快走啊多进,你还在磨磨蹭蹭地干什么!”
就在这时。
咔嚓——
从后方传来一阵响声。多进的动作立刻僵住了。他感觉自己的食道里泛起一股讨厌的味道。
哥哥似乎也听到了。博鲁坎也保持在迈步的状态不动了。
“……怎、怎怎怎怎么了多进。你的脚怎么不动了?”博鲁坎满头冷汗地问道。他自己也是一动不动——只是他自己并不想承认。
野狗。刚刚自己说出的这个单词在多进的脑中回响。他已经连脑袋都转不动了,嘴里说:“不,我、我没事啊。
“嗯。确实。老子也没事。”
“是、是啊。”
“…………”
“…………”
连时间都凝固了。
先打破这份安静的人是博鲁坎。
“……我听说,如果猎物有两只的话,野狗会去追那个跑得慢的。”一边说话,他一边慢慢地往前移动。这一点没有逃过多进的眼睛。
他也像哥哥那样慢慢地前进,边走边说:“嗯。不过我这也是听来的,野狗不会单独行动,所以两个都被逮住。”
听了这句话,博鲁坎明显变得非常沮丧——但他的脚还是在慢慢地前进。
“是吗……那我继续说听来的话。如果有一个人在这里拼死和野狗决斗的话,那另一个就可以逃跑了。”
“依然是我听来的,这样么做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到头来两个人都得死。”
“…………”
“…………”
“多进。”
“怎么了?”
“你一个人留下来和野狗自爆怎么样?”
“……………………”
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后——
多进恐惧地转过头,把视线抛向后方。他心里已经设想过会看到什么场面,身体瑟瑟发抖。
排成一列的红色双目。
宣告死亡的低吠声。
前脚爪在土里刨动——
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脖子瞬间被咬断,再怎么呼吸也只是徒劳,气管已经断在了脖子里。肺部痛苦地发出挣扎。肾上腺素沸腾,全身在疯狂状态下痛苦扭曲。他做好这些想象之后转过头去。
“…………?”多进眨了眨眼睛。他所想象的情况一个都没有发生。
森林、土地、悬崖、还有吹过的风,所有的一切都静悄悄的。草木在微风下轻轻摇动,连虫子都没看见一只。
多进的身体不再紧绷,垂下肩膀。
“可能只是多心了吧?”
刹那间。
窸噻阿阿阿!
一声巨大的嚎叫,从近处的树丛里跃出一道黑影。一只黑色毛发的生物飞一样地向他们冲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回荡在四周。在只留下残像的毫无意义的风景中,他转过身体——
两个人飞也似的逃窜了。
◆ ◇ ◆ ◇ ◆
这片土地最著名的景观,非『地热判决』莫属。
流淌着滚滚岩浆的地下刑场,如今已经化作了冰冷的岩石,可以任由我们随意地参观,但是当时的惨烈景象依然得以流传下来。古代种族在这里到底裁决了什么,又惩罚了什么。在众多的到访者中,听说还有人能听到那过去的声音,只是不知真假。为了给不死的古代种族施加刑法,想必也只能依靠岩浆的力量才行了吧。
这片土地上,不止是处刑场,还发现了很多其他的古代遗迹。调查队已经撤离了这些遗迹,那么不正是给了我们这样一
个观赏它们的机会吗。请尽情在这里享受一场智慧的旅行吧。有些地方需要门票才可以进入,具体情况请向旅馆工作人员询问。或许还能打探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景点呢。
当然,商业设施也堪称完备,无微不至地为您提供服务。最有名的当属『洛茨运动欢乐节』,以优惠的价格为观光客提供最高规模享受的运动俱乐部。本地流行的运动项目棍球,其比赛场地全面铺设了天然草坪,除此之外还有游泳池、兵乓球等等,对应各种运动的体育馆,室内设备也毫无遗漏,能够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在游览了这些风景名胜之后,想必全身都会有一种惬意的疲倦,那就请在有名的雷吉苯温泉乡洗去全身的疲乏吧。这里温泉旅馆众多,并且无一例外都是上乘的水质,公道的价格。
如您有旅行的打算,请认准我们标志性的绿色看板,绿光旅行社欢迎您的到来——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克丽奥啪地一声合上旅游手册,语气里充满了不服。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鼓起腮帮,吊起眉梢,爆发出不满的嗓音:“怎么完全不一样!?”
她的不服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或者应该说,他也抱着和她一样的想法,但是——
“够了快把那个盘子给我。”奥芬说完把手伸向那个抱着盘子气鼓鼓的少女。
把手在绣花围裙上擦过之后——克丽奥从马吉克手里接过一只大盘子。她不高兴地吐吐舌头,才把盘子递了过来。他接过盘子,把它排列在碗架上。
厨房的洗水池很宽敞,三个人站上去还绰绰有余。马吉克负责洗盘子——洗好的盘子由奥芬排列在碗橱里。克丽奥没有事情可做,就站在中间负责传递碗盘。还好没什么客人,要洗的东西不是很多。
顺带一提——雷奇单独被放在了厨房门外——因为克丽奥突然很认真地说带动物进厨房不太好。可能是觉得无聊,它在地上滚来滚去,并东张西望。可能是每次滚动之后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样,使它觉得很有趣吧。
“……白给人干活真有点郁闷的感觉。”马吉克娴熟地用左手拿着两只小碗,同时对它们展开清洗。
奥芬来回看了看他们的脸——皱起眉头说:“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想叫我怎么样——难道还有其他办法?一分钱没有,你们难道想在这里睡大街?”
“我才不要。”克丽奥很干脆地回答。
“对吧?所以说只能这样了。”
就算被奥芬的手指着——她也一点都不服气,拉过擅自带进厨房的椅子坐在上面,整个眉毛皱成了一座峡谷模样,她吵吵着说:“这全怪奥芬把装钱的包给弄丢了。”
奥芬没有坐视不理,他说:“你的意思是要怪我喽?”
“当然了。全怪奥芬把包一扔就跑掉了不是吗。”
“这种时候,只要你好好地把包拣回来,不就没事了吗?”
“我说过了,为什么我要——”
“不好意思。与其争论这种事…”马吉克一边用干布擦拭洗完的盘子一边说,“说到底究竟是谁把包给拿跑了呢?只要能找回来的话,就可以不用在这里干活了。”
“这倒也是……”奥芬放下指着克丽奥的手指,看着天花板呼出一口气,“那条路只是一条远足路线而已,只与山脚下的那修沃塔市相连,要么是来这里的人,要么是回去的人。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可能。”
“不过以正常人来说,都会直接坐马车来这里吧?”
“是啊。那应该就是个连马车钱都不想出的人……我也没脸去说别人就是了。”
“干脆就把目标放在来这里的人身上吧——已经回去的人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来不及了——这样的话,至少能够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这倒是。会特意选择徒步的人也不会很多。”奥芬看了看他们两人,把手拍了一下,算是做出决定,“既然决定好办法,就有干劲了。像这种只会偷鸡摸狗的混蛋肯定也是没人权的家伙,就算我来点硬的也应该没问题吧?”
“……我先问一句,师父所谓的『来硬的』,是指的什么程度?”马吉克榻下眼皮问道。
奥芬回答说:“要想走出阴影重新开始人生,大约要花十年的时间。”
“呜啊。”
“玩笑就说到这为止,那个包必须要找到才行。除了钱以外,还放了很重要的东西。”奥芬略显沉寂地说。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却没有逃过克丽奥的眼睛,她一下子站起来,脱下围裙。
“是啊。快点去找吧。”
“说得没错,那么马吉克,加油吧。”
“……唉?”马吉克单手拿着盘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脸色铁青,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加、加油是什么意思,师父,你们要去哪?”
“外面。”奥芬说完就快速地朝门口走去,跨过面朝这里的雷奇走了出去。
“我也是。”克丽奥也随后跟上,拾起雷奇。
马吉克慌忙喊道:“等、等一下——”
但是。
门啪地一声被关上,什么都听不见了。
民宿·森林树枝。奥芬记得自己曾说过这根本是个矛盾的名字。内部装潢与其说旅馆,不如说是普通住宅更为贴切。随处可见修补和装饰的痕迹,但是都很简单。
克丽奥抱着雷奇,看着墙上的鲜花图案说:“……对马吉克或许做得过分了一点。”
“你说这句话时使用了过去时,这已经没有半点诚意了。”奥芬拍拍她的头说道。这里是食堂,和厨房相比略显狭小。食堂和大厅相连,穿过大厅就是大门口。基本的构造就是这样。
一边往大厅的方向走,他一边说:“就算我去帮忙洗盘子效率也不会有任何进步,这种时候就应该让最擅长的人去做他最擅长的事,这才叫适才适所。”
“总感觉你只是在找借口。”
在大厅正中设置了一个非常精致的立体地图。不仅是这片街区,还包括了这附近一带的地形。中央位置是这片温泉街,在周围还能看到那条远足路线,还有悬崖。
作为室内装饰品来说——这看上去已经很有年头了——并没有多少实际价值。
但是——
“奇怪?”
听到克丽奥的声音,奥芬停下脚步。只见她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那个地图。
奥芬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他说:“怎么了。那个地图你刚才不是已经稀奇地看了很多遍了吗?”
“嗯。但是我才注意到一件事。就是这里,你过来看啊。”
奥芬盯着她的手指,往她指的地方看了看。
“嗯?”奥芬的这声疑问并不是表示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他往回走了一点,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地图,然后斜着眼看克丽奥,不知道她到底看出了什么名堂。
克丽奥把雷奇放在头顶上,然后说:“你看,这里——不觉得奇怪吗?”
“…………?”奥芬不理解她的话,表情很是费解。
少女不耐烦的样子,手指着地图上的一点,提高声调说道:“我说的是这里。之前的那条路。这里是悬崖,下面是森林,但是刚才看到的时候——”
就在这时——
“啊,危险!”
咚哒咚嗒咯咚哐当嘎当!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克丽奥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响起碰撞声和一声尖叫。
“……怎么了?”奥芬大致判断了一下声音的来源,朝门口看去。是女性的尖叫——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是爱丽思的声音。他站在大厅朝门口的方向一望,只见爱丽思在走廊上摔了一个屁墩儿。
在与大厅相反的楼梯方向,有一个男人连同一只巨大的登山包一起凄惨地摔倒在她面前的地上。在大门口位置,有一个说好听点是体型富态,说普通点就是体态肥胖的男人,正悠闲地看着这个场面,并开口嘟囔道:“……真不好意思啊,小姐。诺沙普研究员不是故意的……他还没有充分意识到,人类的骨骼在大自然的重力面前是何等的无能为力。”
“……………………”没有回答——应该说根本做不出回答,爱丽思只能大睁着眼,完全僵在原地。在她的面前,背大背包的男人缓慢地挣扎了几下,慢慢地重新站了起来。他看上去还算年轻,不过总体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就像是一个饱谙世故的年轻人。不过他的实际年龄比奥芬要大。
这个被叫做诺沙普研究员的男人背着明显比自己体重还要重很多的登山包,站起来说:“是……是啊……康拉德研究组长。”他的眼睛似乎已经在转圈。
胖胖的男人——也就是康拉德研究组长满足地笑笑说:“嗯。诺沙普研究员,还不快伸出手帮这位小姐站起来。对对。啊啊,你这样不行啊,你以为自己是在和国会议员握手吗?怎么用右手给女性服务呢,现在都——算了不说这个了。时间就是金钱。快走吧。那么小姐,我们现在需要出门去做些研究工作,会在晚饭之前回来……哦,请问听见了吗?”
“唉!?”在诺沙普的伸手帮助下站起来的爱丽思呆呆地回应了一声后,才终于缓过神来,“啊,啊啊……好的。我明白了。”
“很好。那就——诺沙普研究员,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我以前还考虑过把你加进二次研究的候补名单,可你的动作怎么总是这么慢吞吞的。难道你不应该比我先出去才对吗?”
“……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大叔挡在门口的缘故吗?”克丽奥小声地说。奥芬点点头,看着诺沙普和他的大背包——或许应该形容成一只硕大的登山包长了两条腿比较合适。总之他就这么跟在康拉德的身后离开了。大门关上之后,爱丽思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奥芬走到走廊上,指着已经关上的门说:“……他们是谁?”
“客人。现在是这座旅店唯一的住宿客。”爱丽思的声音里依然透着掩饰不住的惊愕——又或许是因为她说话就这个调子。
她用手捋了捋前额的头发定了定神,然后才面向奥芬,说:“……怎么了吗?”
“不,就是——”奥芬思考着该怎么措辞才好——他笑着说,“我考虑了一下,洗盘子也用不了三个人,所以就分开了,我们想出去一下——”
“啊,这么说也有道理。”爱丽思拍了一下手说——“劈柴最好趁天还亮的时候做比较好。你们愿意分头来干的话最好不过了。”
“不,不是的……”
“还有,后院那个帐篷。我刚才去看了一下,已经被风吹倒了哟。尽快重新支好吧,今天晚上要下雨。”
“…………”
奥芬觉察到背后的动静,回头一看,克丽奥已经离开了大厅,她笑了笑,挥挥手说:“再见奥芬,我回去继续洗碗了。你要加油哦♥”
“…………”
“加油哦。”爱丽思不带任何表情地说。
“…………好吧。”奥芬无话可说,心里有一种严重的逻辑丧失感——他只能是认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