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早一点回到这村子里来就好了。
午餐后,宏向小姐谎称要去散散步,但其实去的是老家的方向。
本以为千岁已经回家了,但与预期相反地还在医院里。应该是因为手术将近,所以在进行精密检查吧。
宏再度踏上了来时路,这次走向常盘医院。
他们家真不愧是当地的名人,只不过报出稻叶的名号,服务台的人便特地领着他来到了病房。
「奇怪?」
打开门的瞬间,躺在床上的千岁看到宏,似乎无法置信的揉揉眼睛。
「啊真的是哥哥耶。」
「嗯,至少我不是狐狸变的啦。」
宏的话让千岁吃吃地笑了出来。
「对呀。因为人家是好孩子呢。」
「不好意思啦,来医院打扰你。」
「不会。不过,发生什么事了吗?」
千岁张着那骨碌碌的大眼睛,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其实我。」
把旁边的铁椅子拉过来坐下,宏轻抚着千岁的头发。
「打算留在这个村子里跟千岁住在一起。」
「咦?但、但是哥哥要搬出那边吗?还有朋友怎么办呢?」
「当然要搬出来啊。至于朋友虽然不能像以前一样那么常见面,但又不是永别,没关系的。」
「这样啊。」
千岁的表情有些不安的低下头。
「怎么啦?」
手依然摸着她的头,将脸凑近千岁,她的眼眶有些湿润。而千岁便用那微润的眼睛,转过头看着宏。
「哥哥你是不是在勉强自己?」
「勉强?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哥哥以前曾经说过绝对不会回到稻叶家来。而且等到可以独立之后,便要去别的地方过一生。」
「那、那是这个嘛。」
那段对父亲抱有强烈反感的时间里,自己可能真说过那些话。
但那不过是小孩子逞强时说的话而已。
「我改变心意了。现在,我想要回到常盘村里来和你们住在一起。」
「啊,我知道了!」
千岁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拍下掌心。
「一定是姊姊跟哥哥说了些什么吧?讨厌啦,姊姊这人虽然很精明,但有时却会有点脱线。」
哥哥不可以当真哦千岁如此笑着说。
但是。
「千岁对不起。我让你一个人孤独了这么久。」
「咦?」
「而且还让你得一直装出笑容。」
千岁的脸上总是少不了笑容。
无论是不安还是痛苦、悲伤还是焦躁,她都将这一切情感压抑在那笑容的面具之下,深怕自己的言行会对身边的人带来困扰。所以,
千岁脸上总是有着不得不有的笑容。
「手术,就快要到了吧。」
「嗯、嗯。」
「你害怕吗?」
「怎、怎么会怕呢?手术在麻醉还没退掉前就会完成了嘛。」
勉强自己露出笑容的千岁,她的表情让宏十分难过。于是,宏便搂着千岁,将她那纤弱的身体拥入怀中。
「啊。」
脸埋入宏胸前的千岁,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对不起这话不应该说出来,但我还是要说其实我很不安。」
这句话让千岁的身体惊颤了一下。
回想起来其实宏一直都很不安。但是自己却又什么都辨不到。就连保护、还有想要帮助她都办不到。
所以,便因为那股无力感而让自己一直逃避,不肯正视这一切。
「哥哥。」
「但今后我会一直陪在千岁身边,为你着想许多事情。要是千岁你会感到害怕,那我就替你害怕。要是感到悲伤,我会替你悲伤。这样好
吗?」
躺在宏的怀里,千岁笑了出来。
「哥哥你说的话好奇怪哟。如果你是陪在人家身边,那就应该是和人家一起承受,而不是代替人家承担不是吗?」
千岁这时抬起头,面对面的看着宏。
笑容出现在脸上,但眼眶里却都是泪水。
「还有就是,要一起欢笑哟。」
「没错说得也是。不好意思,我又说错话了。」
「别这么说,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人家才真的很奇怪呢。明明那么高兴,眼泪却一直停不下来。」
千岁又再度抱着宏,脸像是在擦去眼泪般左右摩擦。之后抬起脸,千岁笑着边留着泪。
「明明是那么高兴,却又哭出来。这样很奇怪吧?」
「一点都不奇怪。」
宏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轻轻的抚着千岁的头。然而,千岁的眼泪也像溃堤洪水一般,冲湿了她的粉颊。
「呜、呜呜哥哥。」
宏轻拥着千岁那病弱的身子,瘦小的令人疼惜,但十分温暖。这是宏第一次看到千岁哭的样子。
要是早点这样做就好了。
像是想将至今忍耐的泪水完全释放的千岁,不禁放声大哭了出来。
母亲死了,父亲也走了。
(但她还是没有要求我留下来。)
不愿让人见到她的眼泪,只是一人孤独的暗自啜泣。为了抑制夺眶而出的泪水,她总是用笑容来压抑自己真正的情绪。
虽然花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但宏现在终于真正有了当「哥哥」的感觉。
当宏回到「鸣户」时,已经到了日落时分。
轻轻开败门扉,看来小姐似乎还在休息的样子,可以听见房里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宏慢慢踏进房里看看小姐的睡相。
没有任何痛苦的样子,十分安祥的睡脸。看来她似乎稍微舒服了一点。
但是。
仔细看看房里,宏却总觉得房里有些许地方和自己出门前有些不同。他极力想要找出答案,而再度环顾四周时。
「!」
(难道她在这种身体状况下还是去了?)
宏稍微困惑了一会儿,便一把抓起位在房间一角的阿基米得。
「稻叶你要做什么?」
「你给我闭嘴。」
手里握着一只黑色布偶走出房间,宏便走向「鸣户」的内庭。那里很少会有人过来,所以就算是跟布偶说话如此看来,滑稽的场面也
不会被他人见到吧。
「你带我来这想做什么。」
「小姐她究竟去那里了?」
进入房间时所感到的不协调。
那就是小姐平时穿的衣服,跟宏出门前所放的位置已有了不同。
此时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
「她一定是拖着那衰弱的身体出去过了吧?她到底去作了什么?」
「就和你想的一样。」
小姐她又一个人并且身体虚弱成那样也得去做的事情。
那就是灵魂引渡者的工作搬运魂魄。
「为什么难道死神的工作真的那么重要吗?」
「稻叶。」
「就算她变得如此疲累不堪,那个叫做神的家伙还是命令她要去做吗?」
若真是这样。
(不管祂是神还是什么,我一定会杀了祂!)
「稻叶,你冷静一点。」
听到阿基米得困惑的这么说时,宏才发觉自己的手正紧紧掐着牠的身体。
「啊不好意思。」
「这没什么,你是为了小姐着想才会发脾气。但是,我虽然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事还是得要有人来做才行。」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小姐不可呢?」
宏抱着头坐在一旁的石台上。
「你知道死神是怎么诞生的吗?」
阿基米得喃喃的说着。
「不知道不可能会知道吧。」
「能成为死神很讽刺的只有善良的魂魄而已。若是善良的魂魄因为某些不明原因,而无法顺利的到达彼岸时,便会在无助的彷徨之中
,成为死神」
「难道说小姐她?」
「你想得没错。小姐便是因为不想让别人也体验她受过的苦,所以才会这么努力。因为无法前往魂魄至彼方的痛苦,她是最明白的。」
从一直陪伴在小姐身边的阿基米得口中所说出的话,有无法驳斥的沉重压力。
「所以,小姐便在谁也没发现、没人看得见总是与死为邻,眼前只见哭泣伤悲的状况下,度过了半个世纪。」
「为什么她得受这种苦?」
宏这时发觉自己失声了。
小姐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不但没有和人接触,而且也没有任何朋友,一直以孩子的样貌生活至今。
她到底经历过多少次的死别呢?
看到快乐四处奔跑的孩子,她会有怎样的感觉呢?
虽然能够想象小姐的孤独,但却绝对无法理解。
「稻叶我要谢谢你。我非常感谢你为小姐所做的一切。」
对阿基米得十分唐突的感谢,这时的宏似乎能够理解了。
无论是小姐与阿基米得在那儿相会,还是小姐的魂魄为何没有被顺利的运到彼岸。
如果。
我是说如果哟。
如果你看到死神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够这么对祂说:
『这女孩是吾辈的猎物。所以还轮不到你来取走。』
阿基米得是由少女的愿望而生。
但牠无法完成自己的工作。因为一切都太迟了。
『吾辈自诞生的那时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