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会有人的视线的广大密室就在脚下。
菲雅朝防波堤最前端走去。伴随着雨声,复杂交错的波涛听起来更增添几分压力。深吸一口气,岸边岩石的腥臭味充斥肺部。感觉真新鲜,这就是盐水的味道吗?这就是鱼的味道吗?疑问忽然冒出。本想向脑海中浮现之人询问,但……她想起那人不在身边,而且再也不会见到面了。
菲雅轻笑着——她还在留恋。
凝视着眼前拓展开的黑暗。真的是一望无垠。看不见原本应有的水平线,就只是海天一片黑。不知为何,她感到很怀念,但她自己知道原因是什么。
站在防波堤边缘,拍打飞溅上来的浪花加上雨水,濡湿了她的身体。
「别急,我现在就去……」
喃喃自语,准备跨出最后一步——但是,就在这时。
她感觉听到了声音。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不是箱型的恐祸,而是她临时取的,连她自己也不晓得意义的,在这里的名字。
「呵……呆子。真是的,呆子。为什么来……」
她苦笑着转头。
没有任何人。
在那里有的只是被雨淋湿的防波堤。有的只是延伸到远方的冰冷水泥。
是她还留恋不舍。
是幻听。
扼止不住想笑的冲动,菲雅就这样维持着回头的姿势开始发笑。
「哈…哈…啊哈……啊哈哈哈……真是太不认命了!我可是想杀了那家伙耶!差点就要增添一笔罪恶耶!他怎么可能追来嘛!哈哈……就算他真的追在我身后,神也不可能允许他抵达这里!因为——我是——被诅咒的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笑声突然停顿。自己实在太过凄惨,正因此她才下定决心。
自己被诅咒了。所以,不可以。
她如此低喃,之后将体重向后倒,缓缓地倾斜身体。
她看见垂落着雨滴的天空。有种舒畅的飘浮感。四周被水所环抱。身体渐渐下沉。她维持着大字的姿势,顺着重力被引导向为她准备好的海底床铺。
背后有沙的触感。这里就是她永眠的地方——她心想。
什么也看不到。好暗。
周围什么也没有。好冷。
啊啊——将最后一口空气化成水泡吐出,菲雅闭上了眼。
什么也看不到。好暗、好冷的地方。这里和那座城的地下监狱一样。
结果又回到了这里吗?真适合我。要是打从一开始就没出门就好了。就是因为出了门,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就是因为体会了温暖的缘廊气味,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
明明就只是回到原本待的地方,明明理应是这样,但不知为何——
——比起至今以来,却还要更加寂寞。
待在寒冷的废弃工厂,能恢复的体力也恢复不了。木乃伊师使用实在算不上象样的方法——也就是将怪物绷带充当绳索,回到了据点——饭店的房间。
幸亏会抱怨这个方法的人现在正在她背后打着呼。那个让她不好意思的行为持续了好一阵子后,她留下一句:「我要休息一下,之后麻烦你了。」便干脆地倒头大睡。由于体格有着差异,搬运她着实费了自己一番工夫。
轻轻让她躺上套房里柔软的床。虽然觉得独臂佩戴的装甲很碍事,但不晓得脱下它的方法,只好放着不管。
帮佩薇盖上被子时,依然熟睡的她发出「唔嗯……」的性感声音。
她是感到很放心吧——木乃伊师感到胸前有一股如灯火般的暖意。同时想起几十分钟前,头上那只手的重量。
那是第一次。不是被打,而是被某个人摸头。不是被拉扯,而是被温柔地轻抚发丝。在那么近的距离,听到的声音不是怒骂。她第一次得知,这一切都是那么地舒服。
向初次见面的女性撒娇,连自己都觉得惊讶。但是——为什么呢——她无法按捺。只要一想到以后或许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光是回想起来,内心就满溢着点点幸福。像点点的光火般。点点地亮起,仿佛要消去她双亲为了保险金,将自己关进衣柜然后放火,造成她身负濒死重伤、失去一只眼睛的记忆般。
看着佩薇的睡脸。这个理应只是工作上的伙伴的脸。
自己是在向她索求母性吗?
不曾被赋予的理想母亲的身影,她只是擅自投射到了她身上吗?
一定是这样吧。金发、伤痕累累而称不上漂亮的手、香烟的味道……这些全都和想要杀死自己的母亲一样,就因为这样,这位非母亲的人看起来才像母亲。这是错误的逃避,是替代行为,她知道。明明知道——但现今也仍无法克制地感到爱怜。真想一直这样看着她的睡脸。
但她迟早会前往死地。失去一只手,战斗力衰减,但她却不顾这些,打算凭着矜持为武器战斗。真不安。
木乃伊师察觉到自己内心涌现的想法。
——希望她留下。
——不想要她死。
——想要她再多待更久。
——那么,该怎么做?
若是要身为骑士的她别去战斗,她肯定不会听。以自己后方支持员的立场,也不许自己这样说。假使想了策略,动手脚让她不去战斗——请求骑士领派遣援手或者交替人选,她也会无视而一个人前去战斗吧。那么该想的就不是如何让她不战斗,而是怎么让她更安全地战斗。
自己去帮忙?驳回。自己只会碍手碍脚,所以才只能当后方支持员。
那么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她思考着——然后想到了。
骑士领这次赋予的使命是「破坏箱型的恐祸」,就只有这样。
歼灭另一把日本刀,还有夜知家的人并不包含在使命之内。虽然要是放他们逃掉,自己应该不会尝到好脸色,但理应也不会受责难。必要的话,他们会再派遣别的骑士。
既然如此,自己也并非没有能做的事。
虽然可能白费心力,但总比不做来得好太多——
脑中浮现接下来该做的事。条件是只能在背地里行动。因为就算是这点程度的策略,佩薇一定也不会有好脸色吧?这只不过是自己的任性罢了。
要做就要尽早,趁她还在睡的时候。
再一次望向她的睡脸。突然,一股恶作剧之心涌现,试着去轻抚她的金发。然后——
「呵呵,你是想要回报我吗?」
她半睁着眼,逗趣地如此说道。于是连忙收回手。
「……不,没什么,只是…有点想试一次看看…而已。」
她拉紧头巾藏住表情。好丢脸。
「你安心睡吧。我去稍微侦查一下。」
「唉呀,真热心于工作。」
转过身,正要跨出房门时,声音自背后传来:
「当心点,路上小心。」
这也是第一次听到的话。
不知不觉间,她的步伐变成了小跳步。
木乃伊师一走出房门,佩薇又再次陷入浅眠。
现在最优先的就是休息,恢复精神和肉体。
精神没问题。随时都没问题。她一定会击溃那些腐臭的道具。一定、一定、一定。
那么,肉体呢?——她思考着。
负伤的肉体,疲惫的肉体,不幸被可憎的祸具止血的肉体。
然后她领悟了。真是的,太可憎了。
失去一只手的自己,在毫无策略下对付两个祸具,想获胜是很困难的。
那么该怎么办?她顾不得形象。垃圾就该尽早收拾。最低限度的休息虽然必要,但若太花时间就会被判弃权。她还能战,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能战。输给区区的道具的污名,将会是屈辱中的屈辱。得想办法才行,非想办法不可——
就算会要花上令她作呕的手段——几个小时前自己一定会唾弃、嘲笑的策略。要是有人向她提议,那个人就会在瞬间被她视为堕落到蝼蚁等级的存在,就算是这样的手段——
没错,手段她已经想好了。问题在于是否要选择实际使用。
提议。否定。提议。否定。提议。否定——相同内容的提议与否定。各个后援人员都有着使命和骄傲。赌上自己的一切,反复选择取舍。
等到她下结论的同时,也陷入了沉眠。
取代失去的手而生,名为憎恶的手,最后伸向了最劣等的手段。
***
沐浴在横面打来的雨水之下,春亮和此叶终于抵达城镇南边的海岸。然而依旧还是没看到菲雅。甩开阴沉的预感,沿着沿海道路奔跑,从他们正朝着的方向亮起了缓缓靠近的车头灯。原以为会就这样擦身而过——
「啊,你
们等等……你们该不会是在找人?啊不,如果不是的话就算了。」
「你…你们有看到人吗?呃,我们…对——我们在找人,一个银发的外国女孩子!」
果然——驾驶席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