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拯救勇者赛菈菲娜,穆德立下的功绩可说无与伦比。
分析出她所受到的诅咒之真相、设计并完成使魔神器之瘴气不致外泄的地下室、在不让魔族得知赛菈下落的同时,寻找让她恢复神智的方法。传授约翰精神魔法,让勇者得以恢复正常的人,同样也是穆德。
这样的一号人物却宣称要杀掉勇者,让他大惑不解──倘若穆德有意如此,先前随时可以下手,为何要选在这个时机,等到赛菈恢复之后才发动袭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这个叫声让约翰回过神。
赛菈消去了笼罩着她的黑色火焰──透过从全身释放出魔力的方法,将火焰吹散。魔力引起的强风,将礼服上的蕾丝、花边等各种装饰都破坏成了令人不忍卒睹的惨状。
如果只是单纯要灭火,少女原本应该可以轻松完成吧。然而,她却有所犹豫,因为不想伤到这件礼服。然而,赛菈身为战士的部分,终究还是逼得她不得不这么做。
正因如此,所以少女彷佛发自内心感到悲伤。她脸孔扭曲的程度,远超过白皙肌肤上随处可见的烧烫伤应有之痛楚。
「贤者大人,您果然还是对我⋯⋯」
对于少女此刻怀着的感情──。
「哎呀哎呀,就连注入戒指的魔法也不堪一击吗。你真的是个偏离常轨的存在呢。虽然我也已经活了相当久,不过,像你这么强的人还是头一次碰上。」
穆德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早已移动到教堂的中央,站在由许多个理术阵所构成的图形之中。因为实在太过复杂,约翰无法判断效果。
「愿君获得幸福」的愿望,终究只是幌子吗?那个戒指就只是用来杀害赛菈的谋略吗?开场的爆焰,火力强大到除了赛菈之外都必死无疑的地步,可以感受到明确的杀意。
约翰一直以来都非常信任穆德,难道是他思虑不够周详吗?
「穆德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何事到如今才企图杀害赛菈菲娜大人!」
率先开口大喊的人,既不是赛菈,也不是约翰──而是位在教堂后方的梅尔迪莎。她的表情,看来像是处于恶梦之中。
「因为,对我来说,这件事很重要。」
穆德没有转头就直接回答。他的眼睛现在甚至连眨都不眨,专注地看着赛菈的一举一动。
「莫非是国王对您下达了什么指示⋯⋯?或者是您已经找出能够解决赛菈菲娜大人诅咒的方法,打算加以实行!?」
「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师,不是创造主,所以没有你讲的那种东西喔。」
「什──」
梅尔迪莎一时无言以对。
那么,他现在打算杀死赛菈,也就是说──
「──您打算消灭人类吗?」
「就结果来看,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前提是,假如我有办法打倒她。」
听到穆德宛如理所当然似地说出这句话,梅尔迪莎无从回应了。她睁大眼睛,彷佛遭到背叛般垂下了头,然后紧咬嘴唇。
「为何、为何如此⋯⋯?您是守护这个国家⋯⋯堪称这个国家所有理术师之父的人物,每个理术师都非常尊敬您⋯⋯。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举起叛旗⋯⋯莫非您也曾经信仰过狂神⋯⋯?」
梅尔迪莎恳切地祈祷,希望真相会是如此。既然已经疯狂,那么也就没办法了──她在寻求一个足以让自己舍弃老师的理由。
「梅尔,你是无法了解的。」
「!」
遭到舍弃的梅尔迪莎,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
「为何还能发出如此温柔的声音!您可是已经扬言要毁掉我重视的事物、毁灭这个世界了啊!这样的您、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请您住手!这样的所作所为,不是开玩笑就能了事的!现在还为时不晚!刚才的事,我会设法说服大家当成没发生过!所以──!」
「梅尔。」
穆德说话时,依然没有转身。
「不论结果如何,看来我都没办法参加你的婚礼了。我还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如果世界得以免于灭亡,希望你能够获得幸福。」
「──」
这些话只是让梅尔迪莎感到更加混乱而已。然而,穆德却表现出彷佛言尽于此的态度,不再对梅尔迪莎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她因此陷入无所适从的茫然状态。约翰还是第一次看到梅尔迪莎如此沮丧、失落。
约翰以宛如求救般的眼神注视着穆德。
「小穆⋯⋯」
「青年,你还愿意这样叫我吗?你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约翰侧眼看着已经进入临战状态的赛菈,极为慎重地开口。
「⋯⋯这是为了替拉雀蕾报仇吗?」
他认为自己这句话应该一针见血,感受到始终保持沉默的赛菈也产生了动摇。
穆德的女儿──拉雀蕾──是约翰离开赛菈之后才加入的伙伴,在旅行途中丧命。
「拉雀⋯⋯她因为和魔族战斗而⋯⋯我的确没能保护好她。」
赛菈说出宛如忏悔般的沉重告白,然而,即使如此,穆德依然以摇头回应。
「不过,她走的时候,应该是感到满足的吧。」
导致伙伴的父亲回想起爱女之死,赛菈一边紧咬嘴唇,一边静静地摇头。
「⋯⋯我不知道。不、那孩子肯定怀着遗憾。如果是拉雀,她应该会说『真希望再多知道一些』吧。所以,你会怨恨夺走她未来的我,或许也是没办法的⋯⋯」
赛菈早已发觉拉雀蕾是穆德的女儿。
「你已经尽力了喔。这种程度的事,我还看得出来。会对我女儿见死不救的人,不可能达成前无古人的丰功伟业。别看我外表这副模样,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既然如此,那就更让人不懂了──约翰站到赛菈身前,往旁边挥出手臂。
「小穆,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想必不会只是要让赛菈感到困扰,拿这个来取乐吧?这场战斗会让你失去至今为止所累积下来的一切啊!甚至连性命都可能丢掉!拜托你住手,这种战斗没有任何意义!」
「青年,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啊。」
穆德露出了几乎完全背离现场气氛,看似颇为愉快的微笑,接着提出忠告。
「虽然你从刚才开始似乎就一再努力尝试,不过,你是拔不下那枚戒指的喔。即使动用最后手段,扯断自己的手指,魔法依然不会停止。那可是新郎特地赠送给你的戒指,请你好好爱惜。」
「⋯⋯赛菈?」
汗水沿着少女的太阳穴往下流。约翰注意到,赛菈现在正紧闭着双唇,表情看来像是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我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完成的魔法,可不是只能引发火焰而已。她的魔力,现在有九成都已经遭到那枚戒指封锁了。我的准备还不只这样,就连这间教堂也是如此。连唱唤魔法都无法使用了,对吧?为了避免让少女你逃出去,所以我将这里与外界隔离了。因为,你用来准备结婚典礼的时间,我可是全都用在杀掉你的准备上啰。」
「你是⋯⋯认真的吗⋯⋯?」
对于约翰彷佛竭尽全力才从喉咙中挤出来的这句话,穆德只是笑着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回应。
「少女啊,我想与你一战。希望你为了这一战赌上性命。如果不是这样,我也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约翰宛如在维护赛菈般站到她身前,发出怒吼。
「既然如此,那么大可不必把赛菈逼到这个地步吧!封锁住魔力与圣剑,打造出让自己拥有绝对优势的状况后才开战,不是只能任你宰割了吗!」
穆德完全不为所动。
「如果是要与剑士战斗,不管需要用到多么卑鄙龌龊的方法,我都会设法弄成现在的状况。不过,我多少也还有点自尊,还是希望能够选择手段。因为尽可能不想伤害到其他人,所以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准备。即使说你们这时难免有些大意,我还是对自己出于这个目的而破坏了你们结婚典礼的事感到十分过意不去。然而,终究还是只能这么做。」
要是穆德有所犹豫,或许约翰也还找得到能够说服他的方法。但是,这个舞台甚至可说是穆德赌上性命完成的,对于如此坚定的决心,约翰不认为有办法只凭言语就加以阻止。
约翰拔出长剑。
「⋯⋯我知道了。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先过我这一关,穆德。」
「由你来应付我,是吗。」
「因为我已经决定要守护赛菈了。」
「好啊,当然没问题。不过,这个状况,其实也在我预料之中喔。」
穆德一弹响手指,下个瞬间,宛如荆棘般的绿环就缠上了约翰的无名指。
「这是──」
青年有种生命力彷佛逐渐遭到吸走的感觉。他感到头晕目眩,不快感也随之涌现。虽然约翰拼命试着使力,但长剑还是从他手中滑落,人也随即跪倒在地。
约翰十分熟悉这种感觉,这正是他在修行精神魔法过程中曾经多次陷入的,魔力彻底耗尽时的状态。
「你搞了什么鬼⋯⋯」
「就跟少女一样,你的魔力也遭到了封锁。如果在这个状态下还要勉强出手的话,你很可能会变得再也无法使用魔法喔。难得你拥有那么优秀的才能,应该不至于会想要在这种地方毫无意义地失去吧。」
「哈、穆德,你还真是体贴耶。」
约翰咬紧牙关站了起来,以左手辅助不停抖动的右手,把长剑捡了起来。
「这个行为究竟有没有意义,由我自己来决定。毕竟赛菈可在后面看着我啊,对我来说,这么做当然有意义啰。」
「⋯⋯就是你这种特质。」
穆德嘴角忽然浮现笑意。在青年眼中,那简直就像是早已非常熟悉的,穆德充满憧憬的微笑。
「──那、那个!」
响起了一个与当下氛围不符的高亢喊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声音来处。
看到一个身穿女仆服的女孩──露妮亚──正快步跑向穆德。
她的手插在女仆服的口袋之中。穆德先是有一瞬间似乎感到讶异地皱起眉头,接着马上就睁大了眼睛。
露妮亚的鞋子,踩到了画在地板上的理术阵。能够排除所有敌对者的攻性防壁,潜藏着足以将那个女孩一转眼就化为灰烬的强大魔力。然而──
「露妮亚!」
年幼的女仆,似乎已经紧张到了连约翰、赛菈开口制止都充耳不闻的地步。
她轻而易举地踩过了那道理术之墙<、、、、、、、、、、、、、、、>。
理术阵完全没有对露妮亚造成任何危害。女孩就这样侵入了大贤者的结界,闯进了对方怀中。
「来自魔法大国雷迦利亚的,女孩──」
就连赛菈的「因西尼米亚的狱门」都无法造成影响的露妮亚,对魔法拥有绝对的抵抗力。即使换成大贤者穆德的理术也同样能够使之无效化。
「那个那个!」
朝着感到惊愕的穆德,露妮亚从口袋中掏出了某个东西。贤者本能地挥动手臂。
「──」
血花在教堂内飞散。
穆德手中的短剑,斜向斩裂了露妮亚的身体。女孩别在胸前的黄色胸针,染上了鲜血。露妮亚的表情看来非常惊讶。从她手上掉落在地的,是一封她多半非常用心写成的书信。
往前跪倒在地的露妮亚,即使嘴角流着血,依然捡起了信,再次将之递向穆德,有气无力地开口。
「虽然、典礼已经开始了,那个、这是、邀请函⋯⋯。希望小穆大人,也可以⋯⋯对勇者阁下的、婚礼、给予、祝福。」
「⋯⋯」
在场所有人都说不出半句话。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停咳血的露妮亚,还是奋力伸长手臂。穆德俯瞰着她,以不快的语气抛下一句话。
「所以我才不喜欢刀剑,因为就只能像这样毫不留情地破坏而已。用起来实在不怎么顺手。」
穆德丢开有着装饰的短剑,短剑摔落地面时发出响声。
「我尽可能不想伤害到其他人。我的目的,就只有少女一个人而已。」
穆德转身背对露妮亚。眼神已经失去焦点的女孩甚至没有察觉,依然伸着手。然而,不久之后就似乎因为力气耗尽而当场瘫倒。
穿着女仆服的女孩,身下鲜血逐渐扩散。从她手中掉落的邀请函也沉入血池之中。
「穆德,你这家伙⋯⋯!」
虽然受到魔力枯竭所苦,但约翰依然试图跨出脚步。不过,在他有所行动之前,身穿结婚礼服的少女已经先走了出去。
「对不起,约翰。让我来吧。」
「可是,赛菈⋯⋯」
「让我来。」
赛菈顽固地重覆着相同的回答。
少女连看都没看约翰,她眼中早已燃起了愤怒之火。
「约翰,露妮亚就拜托你了。」
听到赛菈不容分说的语气,他感到有些不安。
「因为那个人的目标是我,由我来打倒他。」
「我不会像露妮亚那样⋯⋯」
对约翰施加魔法的戒指,此刻依然发着光。关于这点,赛菈也是一样的。不过,赛菈即使受到触媒影响也还是不为所动,而约翰却不停冒着油汗。可以看出两人实力明显有差距。
「请大家离开这里避难。贤者大人,这种程度的事,您应该会答应吧。」
「当然啰。被关在这里的人,本来就只有少女你而已。」
为数不多的宾客,陆续听从赛菈的话而离开教堂。梅尔迪莎几乎是被强行拉出去的。
赛菈瞪着穆德。这时的她,已经不再是惹人怜爱的少女。宛如遭到冰封的凄冷火焰正在摆荡。
「您的行为,应该就只是在自保吧。可是,我绝对不会原谅伤害了露妮亚的您,不论有着什么样的理由。」
「也罢。如果已经不需要为了让你认真起来而把青年打得遍体鳞伤的话,那倒也不坏。毕竟我也不想在正式开始前让魔力有不必要的消耗。」
赛菈的眼神变得更为严峻。即使明知对方是在挑衅,她还是无法抑制藏在自己内心之中的强烈感情。
约翰觉得自己正看着少女心中的龙逐渐觉醒。
那么──穆德宛如表演落幕时的剧团团长般张开双臂。
「勇者赛菈菲娜,想要守护世界与青年的话,就杀了我吧。不过,话先说在前面,除非你砍下这颗头,否则我会一直为了夺取你的性命而持续运用各种计谋,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注意听清楚,唯有和解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赛菈宛如子弹般笔直冲向穆德。
约翰大喊。
「穆德!赛菈──!」
勇者与贤者的战斗,就此爆发。
穆德事先描绘好的,多达二十层的结界阵,赛菈只用一击就轰碎了其中的一半。既不是剑也不是魔法,就只是赤手空拳的一击。
赛菈的战斗方式是结合了许多流派的原创战法。对于她学会的各家绝学,约翰用「御神威」一词来概括,以此当成赛菈的流派名称。青年想要藉此表现出少女是为了打倒神而能够掌控与神同等的力量之人。
御神威是最强而且独一无二的武术。这是拥有爆发性加速及庞大魔力的赛菈,采取极为直线的动作,以最短距离、最少时间来击破对手的战法。
「原来如此,威力的确非常惊人。能够打倒号称拥有接近无限再生能力的狂神,果然名不虚传。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其他人可以拥有比你更强大的破坏力了吧。」
话虽如此,但赛菈的攻击还是被挡了下来。穆德没有咏唱就直接使出魔法,赛菈的戒指再度冒出火焰。这次的火力,比之前还要更强好几倍。
火焰直冲天花板,瞬间就让教堂内的温度提升许多。
赛菈的戒指,其实还藏着另外一个魔法──门之魔法。穆德施展的魔法,在他眼前消失,随即从戒指中出现。无法拔下戒指的赛菈,随时可能在极近距离遭受穆德的魔法攻击。不论那个魔法有多么致命。
既然如此,赛菈几乎已经没有胜算──
就在约翰产生如此担忧之后,少女以全力使出第二次攻击。随着彷佛连山都能撼动的巨响,赛菈紧握的娇小拳头,破坏了穆德剩下的所有结界,更将他打飞了出去。
赛菈看向约翰。察觉到对方用意的他马上冲出去,抱起了原本倒在穆德脚边的露妮亚。女仆胸口虽然满是鲜血,但依然似乎相当痛苦地起伏着。知道露妮亚尚未断气,约翰感到庆幸。
接下来就只等赛菈将穆德打倒了。在全身遭到黑色火焰笼罩的情况下,赛菈依然紧追穆德不放。穆德试图以魔法阻止赛菈的追击,不过,少女丝毫不在乎,直接跳向对方。
赛菈挥出的拳头。
「────」
扎实地命中了穆德的腹部。
宛如星球互撞般的绝强破坏力,完全集中于一点。
承受连神都能消灭的少女之一击,任何人都不可能得以存活。
赛菈以彷佛空洞般的眼神俯瞰着腹部开了一个大洞的穆德。
少女确实是最强的勇者,她用以打倒大贤者而使出的攻击,总共只有三拳。考虑到她现在依然处于九成魔力都还遭到封锁的状态,实力堪称深
不可测。
然而,约翰跟赛菈都没办法单纯地为胜利感到喜悦。因为,直到最后,两人还是没能听穆德说出他究竟为了什么理由而要与赛菈一战。
不过,既然施术者已经丧命,教堂的结界应该也很快就会解除吧。
至今为止,他们已经历过许多次空虚而又苦涩的胜利。被他人背叛的经验也不是只有一两次。话虽如此,但是,不管过了多久,他们都还是不可能习惯。更何况,穆德还是为了让赛菈恢复正常而提供许多助力的人物。
「⋯⋯穆德。」
约翰低声说出已死之人的名字。由于得让露妮亚接受治疗,试图将她抱起来的时候,他察觉状况有异──自己的魔力,依然处于遭到封锁的状态。
⋯⋯难道战斗还没结束吗?
「⋯⋯咦?」
刚才以右手打穿穆德腹部的赛菈,沾在她手臂上的血,现在正不停冒出气泡。
少女对这个光景相当熟悉,她看过这个景象。
这是诅咒。
以死亡为代价而束缚住对象,最令人忌避的魔法。狂神在死前对赛菈施加的,最恶劣的诅咒。
咒堕魔法──。
「因为我先前不知道你的魔法无效化能力究竟达到什么程度的关系。」
赛菈与约翰抬头看向上方。在教堂二楼,挑空部分外侧的狭窄回廊上,刚才遭到杀害的穆德就站在那里。
「结果还是只能使用最强的魔法了。原本以为用这个就能收拾你⋯⋯嗯,看来你还活着呢。不愧是连神之诅咒都能承受得住的抗咒力。话是这么说,不过,接下来的第二回合,你的右手应该已经不能动了吧。」
那么,刚才打倒的是?那不是幻觉,尸体就在眼前,赛菈也确实有已经杀死对方的手感。感受到破坏肌肉、骨头、内脏的感觉。
但是,穆德现在也的确像这样活着,正在施展咒堕魔法。
「为什么⋯⋯呜⋯⋯!」
窜过右手的痛楚,让赛菈不由自主地紧闭眼睛。她以左手碰触自己宛如脱臼般无力垂下的右臂。不管再怎么试着使力,右手都依然没有反应。
站在回廊上的穆德,看似满足地点头。
「哎呀,既然能够让你感到惊讶,这倒是让我有点高兴呢。」
声音不只一个。
「我好歹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所以拥有不少秘密绝招喔。」
「如果要说能够胜过你的地方,大概也只有知识的丰富程度了吧。」
回廊之上,此刻出现了多个穆德。
这些穆德都长得一模一样,露出相同的笑容。如果只是空有外表的幻影,赛菈应该马上就能看穿吧。然而,那却是──。
「⋯⋯你是怎么⋯⋯?」
听到约翰的苦恼呻吟,之后出现的某个穆德笑了出来。
「遥远的过去,有七位贤者辅佐七名王者。关于这个,青年,你知道多少?」
「在这种时候还要上课吗⋯⋯这都是童话吧?我原本不相信这些人真的存在过⋯⋯包含你在内⋯⋯。」
「贤者穆德曾经效命于现今库拉格涅王国前身的那个国家。他呢,对于因为战争而逐渐衰败的人世感到无常,于是发明了一个魔法──能够创造出自己分身的魔法。这件事,除了我自己<穆德>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可以说是奥秘中的奥秘。就这样,七名贤者分别治理好各自的国家,取得了均势,终于让战争得以结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也就是说,这是──
「七王七贤这个词,其中的贤者,其实全部都是我。我是七贤者之一,我们七个人,过去曾经统治世界。」
剩下的六个大贤者穆德,不约而同露出冷笑,紧盯着赛菈,在同一时间开口说话。
『就由我来把你送进地狱吧。』
六个穆德,同时开始咏唱。
人类灭亡的时刻逐渐逼近。
战况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能够理解的范围。
即使是约翰也无法掌握全貌。
六个穆德所施展的魔法,画出彩虹般的轨迹,影响了世界的法则。约翰能够看到的,只有发生的事象、结果而已。在过程中,双方究竟做出了哪些行动,赛菈到底是因为无法彻底无效化才受伤,或者其实只是刻意硬接攻击──约翰已经完全无法判断了。
火焰、风刃、冰块、岩石⋯⋯世间所有种类的理术,持续袭击赛菈。魔法将赛菈逼入困境。重力产生变化、大气结构遭到操控、精神受到影响,连时空都发生了断裂。
背负着「戒指」这个不利要素的赛菈,在教堂内部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地走跳着。少女挥出的拳,一再遭到穆德挡下,一旦停止移动,就立刻会被追击逼得走投无路。
穆德彻底压制了赛菈──至少在约翰看来是这样。赛菈身上的伤处,每一秒都在增加,任何时候丧命都丝毫不足为奇。
眼看最爱的女性与世界都即将面临死亡,约翰一直在寻找能够介入战斗的机会。
然而,始终无计可施。穆德的魔法宛如风暴般肆虐着教堂内部,约翰判断,只要踏出一步,下一瞬间,自己的身体就会被扯得四分五裂吧。
这是没能留下任何成果,毫无意义的死。唯有这个结果是绝对不能发生的,因为只会害赛菈感到伤心难过而已。
但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赛菈将会──
「赛菈!」
接连遭受魔法攻击,结婚礼服的背部早已变得破破烂烂。约翰看着赛菈纤细的背影,发出呐喊。就在这个时候。
少女的周围,冒出了黑色的雾霭。给人不祥感觉的雾霭,宛如拥有意志似地变成了特定的形状。看来就像是一对翅膀。
将人的灵魂带往幽冥世界的翅膀。约翰曾经在赛菈的内心之中看过这副模样。
这正是「因西尼米亚的狱门」的完全形态。
「──解除封锁。」
约翰彷佛听到某处传来锁炼被扯断的声音。
长出翅膀的赛菈回头看向约翰,露出似乎有点寂寞的笑容。
「或许会有点难受,不过还是请你再等一下。因为马上就会结束了。」
『哦,这就是──』
六个穆德同时发言。具有指向性的门,强行从穆德体内抽出魔力,加以吞噬。
这个魔神器,具有可将他人魔力纳为己有的特性。虽然它就只有这项性能,不过,关键在于,拥有者是赛菈。能够无限地将自身魔力转换为破坏力的勇者赛菈菲娜与狱门的搭配,可说是绝佳的组合。
「不过,竟然在这个状况下选择动用『因西尼米亚的狱门』,你还真是冷酷无情呢。你的结婚对象,魔力本来就已经因为我的戒指而快要耗尽,要是连所剩无几的力量都夺走,他或许就再也无法用剑了喔。」
约翰早已感到难以呼吸,全身发冷,不过,始终没有感受到魔力遭到吸取的感觉。
「请别小看我。虽然过去一度遭到力量吞噬,不过,现在我已经能够掌控这个魔神器了。除了你们几位之外,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危害。」
正如同赛菈充满自信断定的发言,魔神器并没有吸取约翰的魔力。甚至还有种自己似乎正受到什么东西守护的感觉。
「你一共拥有三个魔神器。现在才不过让你动用了第一个而已,接下来还很长哪。」
在漫天飞舞的魔力之雨中,赛菈抛出这句话。
「不,凭这个就可以结束一切。」
『你说什么!?』
到方才为止的种种攻击,全都在命中赛菈之前逐渐瓦解。魔力寄宿于那对翅膀之中,让赛菈所放出的魔力变得更为强大。
「贤者大人的魔法,已经再也无法对我发生效用了。」
「真是了不起的自信。不过,活得够久之后呢,就连这种事情也可以办得到喔。」
穆德施展出新的魔法。在那个魔法的照射下,构成赛菈翅膀的魔力顿时遭到扯裂,四处飞散。
穆德只看了「因西尼米亚的狱门」一眼就找出了对策,并且立即付诸实行。然而,对赛菈并没有产生多少效果。
「那也是魔法,对吧。既然这样,那就只是白费工夫。」
应该已经遭到拆解的魔力,再次寄宿于赛菈背上,化为羽翼。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只是赛菈连穆德用以对抗的魔法都纳为己有而已。
虽然说来简单,但是,对手再怎么说都是全世界最为优秀的魔法师,当然会为了不让魔法遭受分解而用尽心思,设下一层又一层的防护后才施展魔法。话虽如此,终究还是以魔力所构成的,在狱门之前,全都只能变成赛菈的力量。
不论理术或魔法都照单全收,不管对方是新手或大贤者,全都一视同仁。
这才是魔神器「因西尼米亚的狱门」真正的力量。
「那个魔神器还真是厉害哪,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到吗。」
穆德们彷佛觉得现在能做的只剩苦笑,认同了赛菈的实力。如果不论大小招式都完全无效,所有魔法都会被对方吸走的话,魔法师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当穆德还在烦恼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赛菈已经连包覆着教堂之封印的一部分都加以吞噬了。彩色玻璃碎裂,光线照入教堂之中。
外界与教堂恢复连系,而且,此刻的赛菈已经拥有了充足的魔力──
既然如此,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少女开始歌唱。
宛如死神般美妙的歌声。
一把长剑翩然降临到赛菈手中。雪白的剑身,正是连神都能加以歼灭的圣剑之证据。唯有勇者才能使用的究极兵器。
「圣剑基冈特马奇亚⋯⋯。只有这个是我不想看到的呢。」
当赛菈左手握住剑的瞬间,长在她背上的黑色翅膀──立即染成了纯白。
纯白羽翼配上纯白礼服的少女。此时此刻,不管怎么看,赛菈都无疑是为了消灭邪恶而诞生于世的正义使者。
赛菈让如同白鹭般优美的羽翼拍动,朝着穆德们发动攻击。
彷佛将沙漏翻转过来一样,至今为止的景象彻底逆转了。
接下来就只剩单方面的屠杀。
插图09_fmt
圣剑贯穿所有防御魔法,砍下了穆德的首级。
第二个穆德创造出手杖,与赛菈过了两招后,身体就被砍成了两截。
第三个穆德企图把赛菈关进超重力之中,将她压溃,但遭到一剑穿心。
不知何时,魔法风暴已然停歇。然而,约翰依然无法再多做任何事,也不可能上前帮忙。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即使自己想为现在的赛菈做些什么,其实也只会扯对方的后腿而已。
大势已定。穆德已经没有能够扭转局面的手段了。某个穆德施展出赌上了自身性命的大魔法,然而,就连那个魔法也还是无法突破「因西尼米亚的狱门」。
实在太强了。自己竟然曾经以为能够与她比肩,根本是笑话。
这正是单枪匹马消灭神的勇者,赛菈菲娜的实力。即使对手是过去与自己并肩奋战的伙伴之父亲也不例外。不仅如此,就算右手无法动弹──她的战意依然没有丝毫减退,仍然在继续战斗。简直就像是在嘲笑约翰的软弱一样。
强悍、坚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剑技、魔力固然如此,心灵的强度更是超乎其上。
就算穆德赌上性命,他的力量,依然远远不及赛菈。此刻让约翰感到背脊颤抖的事物,到底是什么?
「果然还是敌不过她吗。」
滚到约翰脚边,只剩下上半身,眼睛已经失去神采的穆德如此低语。
约翰忍不住跑到对方身边。他也不懂自己为何会采取这样的行动。这个男人砍伤了露妮亚、攻击赛菈,把自己跟赛菈的婚礼搞得乱七八糟,但是,想到曾经与穆德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约翰还是无法打从心底憎恨对方。
青年牵起了眼看即将断气的穆德的手。
彷佛像是想要藉此维系住逐渐流失的生命般,紧握着对方的手。
「⋯⋯穆德,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约翰在已经变成敌人的贤者身旁跪倒,悲痛地摇头。
「就算杀掉赛菈,你的女儿也不会因而复活吧⋯⋯?只是为了发泄就打算毁灭世界,到底在想什么啊⋯⋯」
处于从破掉的彩色玻璃窗照入教堂的和煦阳光之中,满身是血的穆德微微一笑。
「我呢,其实只是想要确认而已。」
贤者的双眼,甚至已经无法注视约翰的脸孔了。
「因为,我是个没有选择与历代最强勇者赛菈菲娜一同踏上旅途的胆小鬼。一心认定终究还是不可能胜过神。即使对于拉雀蕾在之后离开的事,我也不曾感到后悔,因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虽然我十分疼爱女儿,不过也懂得尊重她的人格。」
穆德的话语之中没有任何不甘或悔恨。
就跟平时那个总是十分温和、爽朗、充满慈悲的他一样。
「拉雀蕾在旅途中战死了。我只想知道,倘若当初是我挺身而战,是不是可以让她免于一死。想要知道,她打算做的事,我是否也能够办得到。只是想要厘清这个疑问而已。但是,已经不可能加以证实了,永远没有机会了。所以⋯⋯如果能够打倒少女的话,或许我就可以接受了吧。」
约翰小声说出「怎么可能」。
「就只为了这种事⋯⋯?」
穆德嘴角浮现带着讽刺含意的微笑。
「⋯⋯『这种事』,是吗。青年,这话竟然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啊。那天晚上,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吗?只是单纯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不是如此开导过我了吗?我从你那边得到了勇气喔,能够让自己往前迈进的勇气。」
「穆德⋯⋯」
青年无法相信,也不想相信。推了活过漫长岁月的贤者最后一把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穆德之所以会想要与赛菈一战,居然是自己造成的。
约翰以彷佛将要落泪的表情将穆德拥入怀中。
从穆德口中流泻出的,尽是感谢之情。
「谢谢你,约翰,因为遇见了你,让我能够不至成为到死为止都是世上最愚蠢的男人。即使跟拉雀蕾一起参加少女的旅程,大概也还是会死吧。现在我知道答案了,终于能够确认了。光是这样就已经有赌上性命的价值了。」
「⋯⋯你这无可救药的蠢材。」
就算结果会导致世界灭亡,他还是决定为自己而战。这样的心情,约翰能够深切体会。即使天秤的另一端是世界的命运,身为一个男人,有时就是不得不将自己想要实现的愿望放上秤盘。
达成那个愿望之后能够得到的,其实也不过就是自我满足而已。但是,让内心感到空虚的那个渴望,同时也是一个无法以其他任何事物填补的巨大空洞。
穆德对约翰报以笑容。
「你今后将要踏上的那条道路,多半比任何人都更加险峻吧。不过呢,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走完,可以和少女过得幸福。啊,不过⋯⋯真让人懊悔。竟然有这么大的差距。我可是已经完全没有手下留情了喔⋯⋯。既然要做,即使真的会导致世界毁灭,我还是一心想要求胜⋯⋯。我是认真的喔⋯⋯。结果居然是这副惨状⋯⋯。」
穆德的脸,因为咬牙切齿而扭曲了。
贤者吐露出的心声,刺痛了青年的胸口。
「如果我真的打从心底追求力量的话,现在是否能够达到少女的程度呢⋯⋯。唉,实在令人悔恨⋯⋯为什么我从来不曾以成为最强为目标呢⋯⋯。约翰,你可别变成跟我一样的人喔⋯⋯。你得变得更强⋯⋯」
约翰的心跳,加快到彷佛即将爆炸的地步。想到自己方才无法介入赛菈与穆德之战的悲惨、难堪模样,他猛力点头。
「⋯⋯嗯,我知道!一定会变得更强!」
这句强而有力的话语,让穆德严峻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真是,太遗憾了⋯⋯。到最后,我还是⋯⋯没能看到⋯⋯梅尔当新娘的模样⋯⋯」
穆德说到这里就断气了。深感震惊的约翰,依然紧握着对方的手。
说穿了,都是我的错。害穆德作出这种决定的人,就是自己。
他站起身,大声呼喊。
「穆德,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你是赢不了赛菈的!应该彻底了解了吧!证明已经结束了!这样下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在这个世上,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事物是──!」
──存在的。
约翰的灵魂拒绝继续喊下去。
世上的确有着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事物。
这就是穆德之所以要向赛菈挑战的理由。与活了多久无关,在该战斗的时候就要战斗。因为,这就是人守护自身尊严的方法。
「小穆──!」
赛菈已经来到了最后一个穆德的面前。少女以左手紧握基冈特马奇亚,朝对方踏出脚步。直到这时,约翰才好不容易能够看清楚赛菈的模样。
面对基冈特马奇亚,穆德已经找不出能够发挥效果的防御魔法了。他必
死无疑。在这个瞬间,贤者的外表发生变化。站在那里的人变成了约翰。这是高阶魔族才懂得运用的,伪装自身外表的魔法。穆德竟然连这个都能运用自如吗──约翰感到相当惊讶。
倘若少女有丝毫迟疑,在那个刹那,贤者就会不惜同归于尽,朝对手使出最强的魔法了吧。
──然而,赛菈完全没有动摇,一剑就将眼前的约翰迎头劈成了两半。
这正是七王七贤中最后一人遭到击溃的瞬间。
戒指的效果忽然停止,这件事证明穆德已经丧命。
在教堂中央,周围堆满穆德们尸体的场所,有着金色头发的美丽少女,正伫立于该处。
展现出彷佛没有极限之强大实力的勇者赛菈菲娜。在「因西尼米亚的狱门」已经从背上消失的此刻,少女的纤细背影,似乎正在哭泣。
约翰将露妮亚托付给在外等候的梅尔迪莎等人后,踩过沾满穆德鲜血的红毯,走到了赛菈所在之处。
总觉得自己似乎正受到一股「必须要由我先开口对她说话」的焦躁感所拉扯。
话虽如此,但他却完全想不到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
「⋯⋯赛菈。」
「⋯⋯」
少女让基冈特马奇亚消失于虚空之中。由于教堂的封印已经解除,血腥味不用多久就会飘散出去,让这里变得吵杂吧。在这段堪称是空档的时间,赛菈转身面对约翰。
她低头看着地面。在宛如细腻金线的头发遮掩之下,约翰无法看到赛菈的眼睛。
「⋯⋯约翰,你没有受伤吧?」
「嗯。」
约翰抓住了她的左手。戒指随之粉碎,变成了无数细小破片,散落在地板上。
她身上那套光彩夺目的礼服,已经看不出原形了。花费许多时间细心编织的蕾丝、装饰于其上的宝石,全都烧得一乾二净。就连没有受伤的地方也都已经被血染红了。简直就是鲜血的新娘。
「这一定是报应吧。」
「⋯⋯你在说什么啊。」
赛菈依然低着头。
「都是因为,这样的我还想要追求幸福的缘故⋯⋯。关于拉雀蕾也是这样,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不过,其实只是记忆变淡了而已⋯⋯。我不该忘记死去的人。不管是谁,我都再也不会遗忘了。如果不这么做,大家都会消失。⋯⋯所以,我才会说这是对我的惩罚。」
约翰马上加以否定。
「没有这种事。其实就只是穆德他想要确认而已,不是你的错。」
青年大力握住少女的手。赛菈无力地摇头。
「⋯⋯约翰,你弄痛我了。」
不论遭受刺伤、打击、被打落地面都始终不曾喊过一声痛的赛菈,有气无力地这么说。
「赛菈,没有这种事。你是应当要获得幸福的人。」
「可是,未必每个人都会跟约翰你有相同的想法。」
听到赛菈这么说,约翰看向她的胸口。青年注意到,狂神加诸于少女身上的,宛如荆棘般的诅咒图纹,变得更大了。
──这该不会是⋯⋯
赛菈抬起头看着约翰,以依然呈现严重扭曲的表情开口说话。
「我夺走了许多生命。今后多半也还是得继续这么做吧。不可能过着平稳的日子。但是,这就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不能强求约翰你也陪我走下去。」
约翰在依然注视着咒纹的情况下提出反驳。
「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想让约翰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赛菈按着头发,发出喊叫。
她踩在脚下的,正是不久之前还感情融洽地聊天的魔法师之鲜血。
「如果你愿意记住还没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那个纯粹就只是很漂亮的我,那就让她继续留在你心里吧。因为,我今后想必也只能继续砍杀着什么而活下去。」
少女胸前的黑色图纹持续颤动,逐渐扩大。
咒纹的成长速度实在太快了。
约翰心想,如果这个咒纹与赛菈的精神状态有密切关联,就这样放着赛菈不管,未免过于危险。
话虽如此,但约翰一下子也想不出能安抚如今的赛菈的话语。
难不成,现在自己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导致世界崩坏吗?
赛菈好不容易才打倒穆德了啊。
要是这时没有处理好,诅咒就会扩散到全世界,让人类灭亡吧。
倘若想要确实理解现在的状况,似乎会先把自己搞到发疯,实在是──
──然而,即使如此。
他用力握紧自己颤抖不已的手,然后伸手抓住赛菈的手。
他将少女拉向自己,对她说出发自内心的话。
「──不要逃避!」
「⋯⋯咦?」
约翰对着赛菈发出怒吼。
「你当初选择的,不是这样一条路吧!」
青年再也不想为了避免世界毁灭而对少女说出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了。
她犯了错,自己有必要加以纠正。
全都是为了赛菈着想。
「你所选择的,难道不是背负起全世界人们的希望,不论遭遇什么样的困难都绝不放弃,挺身面对的道路吗!勇者赛菈菲娜!」
「这个⋯⋯当然是这样啊。」
约翰继续对露出畏惧眼神的少女倾吐内心思绪。
如果连她本身都已经放弃自己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客气了。
「既然这样,那就给我背负起来啊!背负起我的希望!还有你自己的希望!」
「⋯⋯我的、希望⋯⋯?」
「你想举行婚礼,获得幸福吧!那就连这个都一起实现啊!话先说在前面,我当然也不想死喔!但是,如果身边没有你,即使活着也跟死了没两样啊!」
赛菈咬紧牙关,同样大力摇头。
「就算是这样,只要你还能活着!」
「你连穆德跟他女儿拉雀蕾不惜用性命来证明的事都要加以否定吗!」
「──」
约翰用双手包住赛菈脸颊,蹲到让她能够平视的高度,在彼此额头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提高音量大喊。
「赛菈,听好了,这话我不会说第二次,所以你要仔细听。要是你无意继续当勇者,连自己的希望都舍弃,也不打算背负起我的希望的话,那个时候,你就要彻底放弃勇者身分,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女人。──我会花一辈子来让你获得幸福。」
约翰注视着赛菈的眼睛,一口气往下说。
「如果你依然希望维持勇者的身分,那就绝对不能做出会让自己不幸的事。因为,你是让所有人都怀着憧憬的勇者,绝对不会只是一把兵器。你要好好地凭自己的力量获得幸福。既然是勇者,至少得要做得到这种事才行!」
在不知不觉间,约翰已经喘不过气了。
对于竭尽全力表达内心想法的约翰,赛菈一时之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察觉到理由的约翰,让手离开了赛菈的脸颊。
少女低下头,好不容易才开口说出的话语是⋯⋯
「⋯⋯这样的话,不管我怎么选,结果都对约翰你有利吧。」
约翰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哪个选择其实都对你有好处,我的幸福只是副产物而已。」
「话都给你说就好了。」
虽然赛菈的表情依旧相当难过,但也出现了些微笑意。
「很久没有惹约翰你生气了呢。」
「⋯⋯是吗?」
「嗯,一起旅行的时候经常挨你的骂。虽然一方面是我太过不懂事,不过,那时的约翰真的有点恐怖。我经常在想,总有一天要让你知道厉害。」
要是赛菈现在有意实践她的想法,约翰的头跟身体马上就得道别了吧。
「因为重逢之后的约翰一直都很温柔,总觉得这样反而更恐怖。」
青年有种被刺中要害的感觉。
这是因为,约翰一直对她抱着罪恶感的缘故。
当年抛下赛菈而产生的罪恶感,以及对于成功杀掉神的勇者赛菈菲娜怀有的敬畏之意,都在无意识下限制了约翰的言行。
「⋯⋯这样吗。」
约翰说话时的语气,宛如在细细品味。他觉得,或许自己的确有过害怕面对赛菈的心态。到现在才突破这个桎梏,未免有点好笑。
「嗯,所以⋯⋯」
赛菈浮现微笑。
「现在,我觉得很开心。总算有了约翰你回到自己身边的感觉。」
「
8943;⋯」
约翰将手放在赛菈头上。
「原来你这家伙是这么想的啊。」
「嗯⋯⋯我也是现在才发觉的,明明就是我自己的事呢。」
「是啊,嗯。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明明就是要成为自己妻子的人,却一点都不了解对方,这点我也是一样的。」
两人相视,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赛菈,让我们重新来过吧,从此时、此地。」
「嗯。」
约翰像是感到耀眼似地注视着露出美丽微笑的赛菈,紧握对方的手。装着义手的男子与满身血迹的新娘所发下的誓言,并不是结婚的约定。
而是比那还要更为坚固、强韧许多的,永恒的誓约。
「──再一次,由此开始。」
人们陆续赶抵教堂。
赛菈与约翰的战斗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