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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的铃声将我从瞌睡中唤醒。
我揉了揉眼睛,向车夫道谢后,和特里姆玛乌一起走下马车。
在我大英帝国,马车这一文化在今天也依旧倔强地生存着,当然要说四匹马拉得箱型马车的话,如果不是在王室出行的时候就很难见到。特兰贝里奥派特意将这马车送给我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在暗中示威“你应该明白我们和你的差距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回到了自己的街区,像平时那样滴过眼药以后,我使劲伸了个懒腰。
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街区——斯拉是一条让人觉得好像打着补丁一样的道路。
虽然其西侧的街景看上去有些历史感,但在临近伦敦的东侧时不时就能瞥到近代的建筑。这风景与其说是没有统一感,不如说更像是在大手术后用绷带隐藏着伤口。
“……不过,毕竟没钱啊。”
我陈述着自己的感想。
魔术协会·现代魔术科在买下这一带的道路时,在要不要将其重新改建的问题上确实进行过讨论。这也是因为周边环境与魔术之间有着极大的关系,可以的话全部统一为古典式建筑是最理想不过的——奈何,现代魔术科没钱。
况且在买下这一带以前就已经背了一屁股债了。
虽然不能说全部,但这个世界的七成都是由预算决定的。这在魔术的世界也是一样。很可悲吧,归根到底,金钱这将世界的价值转换为数值的概念也具有神秘性,因此也是无可奈何。地球上那不断进行着通货膨胀的资产,正是这一概念本身的集体性无意识所创造的幻想。
实际上,据说关于金钱的魔术不问东西都有一定需求,不过像我的兄长那样的长篇大论还是到此为止吧。
“好了好了,那就先——”
我一边嘀咕着一边迈开脚步。
绕过爬满常春藤的砖瓦围墙,我穿过坡道,向着十字路口走去。
不久,目的地就出现在眼前。
那是时钟塔十二科的本部中规模最小的教学楼。
这里对外的说法是某所大学的附属设施。顺带一提——全体基础(密斯提尔)的教学楼是直接伪装成大学的,只是以我们现代魔术科的规模来说很难用这种借口。
走进玄关大厅,迎接我得是清凉的空气。
到底是诺利吉卿重点投资过得玄关大厅,至少在这里还保留着一定的稳重和品味。
“……。”
仅仅十秒,这品味就被打破了。
伴随着呀嗨一声吆喝,一个人影从大厅的螺旋楼梯扶手上滑了下来。他有一头金色短发和蓝色的双眼。此人本来带着一张看上去开心过头的笑脸,但在看到我登上螺旋楼梯的时候,表情为之一变。
“哇、哇哇!莱妮!”
急刹车也无济于事,屁股坐在扶手上的少年速度越来越快。
金发少年往下滑的势头就像是过山车一样,他双眼含泪,大喊道。
“对、对不、对不起!!!!!!!”
“……特里姆。”
随着我的低喃,身后水银色的——不,水银制的女仆迅速走了出来。
正式的名字是特里姆玛乌。是我在曾属于阿奇博尔德家的魔术礼装(Volumen)·月灵髓液(Hydrargyrum)上付与了虚拟人格并施加了功能限定而制成的。换句话说,她的存在非常接近于自律型魔像。现在也兼任着我的保镖和平日里的佣人——
她抬起双手,轻松地接住了刚才的少年。
“您没事吧,主人(Master)。”
“嗯,毫发无伤。谢了。”
我对于特里姆玛乌的问题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我也发现刚才的碰撞之所以没有产生太大的冲击,是因为少年在那一瞬间念出了“浮起来(Flow)!”这一工程(One Count)的咏唱。
大概是什么减弱惯性的魔术吧。虽然只靠一工程(One Count)就能使用应该是因为和护符(Amulet)之类一起使用了,但我还是很佩服他能在往下掉的时候成功施术。毕竟本来使用魔术需要将精神高度集中,就算问那些相当高位的魔术师能不能办到同样的事,他们应该也会摇头吧。我盯着这个被称为“天才傻瓜”或是“天惠之忌子”的少年的双眼,翘起了嘴角。
“那,解释呢?”
“哎呀,你看,都有个螺旋楼梯放在这里了,我不往下滑不是很失礼吗!这擦得这么干净的扶手正等着我呢,这种时候往下滑才是礼仪呀!”
“……你这借口我已经听过三十七次了。弗拉特。”
这句话并不是我说得。
那是从螺旋楼梯上方传来的责备声。
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帅哥将脸贴近了扶手,刚才被叫做弗拉特的少年就是从那里滑下来得。
呼呼……他在扶手旁边动了动鼻子。
“一如既往过分光滑到不得要领的味道啊。看你刚才第一个冲出教室,原来又是玩这套。”
他和被称为弗拉特的少年年纪相仿,大约十五岁。
一头柔软的金色卷发,看上去就像正午阳光下的糖人一样。无精打采的双眼在翠绿色和群青色之间摇摆。从纤细的手指到锁骨有着绝妙的平衡。还有他那可称为奇迹的五体的形状,简直就像希腊的石像一样。
美少年用不友好的语气说道。
“你都被埃尔梅罗老师骂过多少次了?每次作业还要翻三倍。”
“啊?你看,增加作业这不是老师在用自己的方式鼓励我吗!老师给路·希安君加论文的时候你不也很高兴嘛!”
“别把人叫成LeChien(狗)!我叫斯芬!斯芬·古拉雪特!你那个空荡荡的脑袋要花多少年才能记住!”
他吊起眼角,刷得一声伸出食指。
从他的食指上,射出了某种让我后颈发凉的东西。
不同于北欧那只是通过指着别人就能让人生病的Gand魔术,这是由野兽一般狰狞的杀意凝聚而成的。浓缩的杀意本身即可等同于诅咒。如果要举例的话,想想东洋所使用的蛊毒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对了,慎重起见再加一句,这不是魔术。
对他而言这是【生态】。
“可是路·希安君就是LeChien君啊!和Charisma教授、Master·V、Great Big Ben☆London Star、Magica·Disclosure这些是一样的!”
弗拉特应该确确实实地被直接击中了,但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天生强韧的魔术回路将那不彻底的诅咒弹开了。
“……你说得不全都是埃尔梅罗老师吗!而且,Great Big Ben☆London Star这名字是你起得!”
“Charisma教授是路·希安君起得!”
呜,少年——斯芬听到弗拉特的反驳,发出了呻吟。
对了,我觉得比起路·希安,现在还是称他为斯芬比较好。不然情况会变得很复杂。
哈得一声,弗拉特屏住了呼吸。
“难不成,在路·希安君长大的地方……没有……‘昵称’这种概念?”
“怎么可能!”
怒吼声化作包含着魔力的咆哮向楼下袭来。
在他发出那可以说带有物理威力的大喝前一秒,我无可奈何地牵起特里姆玛乌的手。
“——调整吧(Adjust)。”
我向她吹了口气。
总之,特里姆玛乌那水银制成的身体,被吹散为雾状。浅灰色的面纱接下了斯芬的咆哮,通过分子级的乱反射,将诅咒分解至无害的程度。
到这个时候,斯芬好像才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
“……啊,那个,莱妮丝小姐。”
那美丽的双眼瞪大了,他向我低下了头,看上去下一秒就会羞愧得自尽一样。
“实在太抱歉了!对公主大人如此无礼并非我本意!”
“没关系,我可是看了场好戏呀。”
我坦率地说出感想。
如果让别人看到这场景,搞不好会产生魔术原来很有趣的错觉。而我那在魔术上完全是二流的兄长每天都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想到他会有多苦恼,我就不由得开心起来。
斯芬和弗拉特。
这两人正是埃尔梅罗教室的双璧。不,如果加上年龄限制的话,那放眼整个时钟塔,这两人应该也能挤入前列。
不过,正是因为拥有如此能力——特别是弗拉特,才会在时钟塔的各个教室转过一圈之后,被托付给了兄长。
“对了,我的兄长和格蕾在哪儿呢?”
“找格蕾亲……不是,找格蕾有事吗?”
美少年的句尾在一瞬间略有停顿,但还是先无视好了。
应该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美少年,会因为一系列近乎跟踪狂的举动而被兄长严令禁止进入某个少女的几米之内,并因此垂头丧气吧。
嗯,如此反常实在是不错。
斯芬呼呼得
抖了抖鼻子,然后说道。
“闻气味她没有离开教学楼,我想应该是在老师的房间。”
“谢了。”
我向他道了谢,然后猛地按住弗拉特的额头。
“莱妮。”
“虽然我不讨厌这么亲昵地叫法,不过你也给我再稳重点。姑且也算是现在的学生里资历最长的吧?”
“……请容我插一句,莱妮丝小姐。我比弗拉特要早来一个月。”
听到斯芬的抗议,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这样啊,那这家伙就更该稳重点了。你们也算有同时进这个教室的情谊,互相帮助吧。”
说完,我走上螺旋楼梯。
现在从教室中鱼贯而出的,基本都是新世代(New Age)的学生。这些在其他十二科几乎不被接纳的学生们只能在这间教室里大展身手。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
总之,我与他们擦肩而过,沿着大理石地板走去。
走着走着,我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音。
有人在哼歌。
非常轻柔——拘谨的歌声。
打开最尽头的那个房间,里面微微散发出油的气味。
兄长的房间分为内外两间,入口处搁着一个鞋架。当然在这栋楼里一般都是穿鞋的,所以在这里也不需要脱鞋。只是因为义兄他比较讲究,所以在教学楼的私人房间里也准备了几套替换衣服和鞋。在那入口旁边,放着一把小小的圆椅子,一个灰色妖精般的身影正孤零零地坐在上面。
罩着灰色兜帽的少女正在用一小块布擦鞋。
她分别用不同的布蘸取身边瓶装的去污剂和鞋油,看上去很愉快地擦着鞋子。也不在乎指尖会沾上污渍,连与鞋底相接的部分都仔细地擦拭着。
“又在护理皮鞋啊。”
“……莱妮丝小姐。”
少女披着兜帽的肩头一颤,回过头来。
说实话,这样的情景其实会让我变得想欺负人,但奇怪的是,在面对这个少女的时候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大概是因为重头戏就在里面等着呢吧。虽然我也会先享受一下前菜(Hors-d'œuvre),但有刚才的斯芬和弗拉特也算满足了。
三双皮鞋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看样子是已经擦好的,我看了看它们,然后接着说道。
“看你擦得挺开心的嘛。没想到擦鞋这么有意思。下次让我也试试。”
“……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少女——格蕾拘谨地把鞋油和脏兮兮的抹布往后藏了藏。
“我又不是说要抢走。”
因为她的行为太可爱了,我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其实我也很少这样。恐怕这是因为她虽然离魔术很近,但却并非魔术师的缘故吧。既然对方与自己没有利害关系,那就没有必要披上铠甲。不过说实话,我其实也分不太清这从年幼时起穿到现在的铠甲,和自己的皮肤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是看你擦得很开心,所以想试着和你共享而已。”
“……我看上去,很开心吗?”
像是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少女灰色的双眼动摇着。
我感觉这个少女仿佛是来自黑白的世界一样。肌肤、头发、眼睛、衣服全都由黑白两色区分开来。就好像无色世界中的冬之妖精一般。在由纯白的积雪所填满的世界中,只有她一人始终是让人哀伤的灰色(Gray)。
“刚才那是你故乡的歌吗?总觉得像是什么遥远国度的理想乡里的歌声一样。”
“……那、个。”
少女盯着自己擦好的鞋,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可能、是吧。”
“你也不清楚?”
“虽然是我在故乡学会的歌,但完全没听说过来历……我也不知道这首歌和故乡到底有没有关系。”
“这样啊。”
说起来,兄长没怎么提过将她带回来时候的事。
算了,基本上过去的事差不多都是忌讳,这算是魔术师之间的一种默契。深究的话一般全都是痛处。
少女支吾着,又将目光转向了皮鞋。
她擦鞋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但十分细致,就这样她一边擦着,一边问道。
“……莱妮丝小姐有什么关于故乡的回忆吗?”
“嗯,我吗。”
我本来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因为这提问的内容,我眨了眨眼。
“这个嘛。虽然我原来是在埃尔梅罗派的最边缘,但毕竟也是阿奇佐尔缇家的正统。基本和一般魔术师也没什么区别吧?对了,因为就住在时钟塔附近,可能血腥的阴谋会稍微多点?反正这十年都像是在走钢丝一样。时钟塔净是些看人家年纪小就当成是好使的棋子的家伙,哎呀现在想起来可真是让人愉快的光景。”
当然,其中大部分的人都在埃尔梅罗派的权力固定到我手上时,给予了相应的回报。
听到我的话,格蕾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问道。
“……那就是,师父成为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理由吗?”
我稍微有点意外。
毕竟如果是一两个月以前的她,是不会问出这种问题的。
实际上,她好像也在为问出这个问题而害羞,少女把灰色的兜帽又往下拉了拉,头垂得更低了。
“你很在意吗?”
“……大概、是吧。”
似乎是有些困扰,格蕾停下了擦鞋的手。
接着她开始用刷子摩擦抹着薄薄一层鞋油的皮鞋。柔软的刷毛不断在黑色皮革的表面上来回,将其打磨到几乎可以映照出人脸的程度。实际上,格蕾的脸现在就模糊地倒映在鞋尖处。她这样说道。
“……因为我觉得师父,不像是想当君主(Lord)才当的。”
嗯,着眼点不错。
要是他有那么一丁点想当的野心,我应该也不会选他了吧。结果,他就是个只对魔术和其奥秘有兴趣的,【很像魔术师的魔术师】。归根到底,时钟塔的权力斗争本来也应该是以争取对魔术研究有利的环境为目的才对,然而现在的魔术师里还有几成记得这个大前提呢。
“我确实对他施加了很多束缚呢。”
不好,我还是露出了坏心眼的笑容。
明明不想太欺负这孩子的,结果稍不注意就没有管住自己。
“……又有什么给师父的委托吗?”
格蕾用她一如既往耿直的语气问道。
她这种明明小心翼翼地害怕着与人接触,却又拼命伸出手的态度,让我稍稍有点泄气。
“你真是个不错的内弟子。”
嘭得一声,我隔着兜帽把手放在她头上。
“……唔”,格蕾虽然发出了小小的呻吟声,但也没有逃开。真乖,我会摸个够的。
“话说,你在屋里也一直戴着兜帽,不觉得闷吗。如果是因为我的兄长有意见,那我去说他一顿也可以。”
“……那个,这是、”
少女看上去有些困扰,她拉住兜帽的边缘,似乎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因为那个人说,我可以戴着兜帽。”
“是吗。”
这也是我无法理解的心理。
不过我和兄长不同,没有非要去追究自己不明白的事的坏习惯。如果搞不清楚就先放一边。人生苦短。必须去做的事太多了。扔在一边的作业总是堆得像山一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总之,还是以这次的事优先。
“我的兄长在内间吧。”
“嗯。”
我轻轻把食指一挥,对此少女使劲点了下头。
“那一会儿见。”
我向她眨了下眼,把手放在内间那扇雅致的门上。
一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整齐的房间。
最显眼的应该是那些紧紧挤在一起的书架。
上面的书一丝不苟地按种类和尺寸分好,为了防止窗外阳光的照射,书架摆放的角度也经过仔细地安排。滑动式书架上的藏书不细数应该也有两千本左右,当然这也只是收藏的一部分而已。
书桌上还放着别致的纯银笔杆钢笔和双刃式雪茄刀,只看这些的话,说是一个能干男人的工作室也不为过。……虽然这与时钟塔相关教学楼的房间的角落里那似乎是用来解闷的最新款掌机还是不禁让人感到违和。
“明明公寓里是【那样】,为什么在时钟塔会是这样呢。你是想装逼吗,我的兄长。”
“……把工作的地方整理好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们两人都没有和对方打招呼,看样子兄长正在读书。他坐在房间深处的古董椅子上,两手搭在扶手上,一脸忧郁地盯着书页。那本书相对而言还比较新,并不是时钟塔的教授们所重视的古书。
身后的特里姆玛乌确认门已经关好以后,我瞥了一眼书名。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本书。”
“这是在今年加利福尼亚的会议上成为话题的魔术论文,关于原子力和五大要素的。只限定出版了几十本内部交流用,我也要了一本。不过,最近
他们也开始向会员贩卖电子版了。”
兄长一脸嫌麻烦地说明道。我记得在以加利福尼亚为中心的美国西海岸地区,现代魔术十分繁荣,听说每年都有以现代科学为基础的最新魔术论文发表。不过,其中大部分都与实际的魔术没什么关系——也就是说,应该算入超自然或神秘学的范畴,因此时钟塔里会逐一查看这些论文的应该也就只有以我的兄长为首的几个人吧。
黑色的长发,眉间刻着浅浅的皱纹。
因为劳碌命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但在他的面庞上还是留有青年人的影子。
君主·埃尔梅罗Ⅱ世。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我就不自觉得开始想笑。
我赐予的名字,我束缚他的地位。
“……然后呢?你又有什么意见吗。”
兄长依旧盯着书页,冷淡地说道。
对了,这与其说是因为忙,倒不如说是因为他不想和我对视。我一想到被他讨厌了,就感到愉悦滑过我的脊背,让我兴奋得直颤。
所以,我想要捉弄他一下。
“剥离城(阿德拉)的事让你受累喽。”
“唔……!”
兄长的脸猛地绷紧了。
我好像能听见他的后糟牙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担心他是不是早早的就得换上假牙,不过这也很让人期待呢。
“……岂止是受累。”
“哎呀不好意思。话虽如此,我的兄长不也明知道其中有内情吗。”
我耸了耸肩,把手放在身边的椅子背上。
不过说心里话,那里的遗产如果能到手我还是想要的。
虽然不一定能用来修复埃尔梅罗的魔术刻印,但绝对可以卖个好价钱。结果到头来,在那次事件中获益的就只有将剩下的遗产收走得法政科而已。
“对了,听说你碰见露维雅泽丽塔·埃德菲尔特了?还被她指定做自己的指导者,这和我做过得事差不多嘛。”
“那个小姑娘现在就已经向三个学部提交志愿书了……”
兄长一手翻着书,一手揉着太阳穴说道。
一般情况下,时钟塔入门的魔术师会先在全体基础(密斯提尔)学习五年,然后转入各个学部。不过,这也不算明文规定,所以越是优秀的魔术师通常也会越早开始辅修或者转部。
另外,因为兄长经常被其他学部找去帮忙讲课,所以埃尔梅罗教室的影响力也一直都不仅限于现代魔术科。
“呵呵。不愧是久负盛名的埃德菲尔特。你什么打算?”
“哼。毕竟她用得是宝石魔术。麻烦就交给矿石学部吧。在此基础上我会给她写推荐信的。至于用不用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哎呀呀。”
我不知是该佩服他还是该对他无语。
他可真是会照顾人。也不知道兄长到底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这种连最后的部分都考虑到的细心,才会让自己受那么多累。
再加上,
“……你不是来找我闲聊的吧。”
这种自己先开口的贴心细致。
“有事快说。你都特地跑到我这儿来了。反正不会比之前的事好到哪儿去吧。”
“唉呀,我想很简单。”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
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我把头探到兄长面前。无视掉兄长那好像在说这家伙又没吃药的眼神,我说出了这次的要事。
“能把外面的格蕾借我几天吗?”
“……。”
大概是我的话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兄长迟疑了几秒。他把那双平时就有些凶恶的眼睛眯得更细,终于啪得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将目光移到我身上。
“找格蕾什么事?”
“噢噢,你这是第一次正视我吧?就那么重视自己的内弟子?”
“……女士。”
兄长的声音里掺杂了某些非常严肃的东西。不过兄长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对自己的事不怎么上心,但一旦碰到关系到徒弟的事就会彻底改头换面。
“基于我们之间的契约,对于你的要求我会尽我所能。但是,这可不包括对徒弟的指挥。假如你认为埃尔梅罗教室的学生是自己的手下,那这对我们彼此来说都不是什么有趣的误解。”
唉。
有其徒必有其师。还是该反过来。算了,就先不捉弄他了。
我耸了耸肩,对他如实相告。
“其实,有人请我参加【社交晚会】。”
“……社交晚会?”
“对,特兰贝里奥派送来的邀请。通常我都会拒绝,但这次因为有给咱们投资的诺利吉卿介入,不好再无视吧?”
“……你说是特兰贝利奥派送来的?”
通过兄长的目光,我能感到温度急剧地下降了。
……啊啊。
回来了,我有这样的感觉。这冰冷的紧张感。和弗拉特他们那种前所未闻的存在方式不同的,我所熟知得魔术世界。虽然格蕾刚才问过我类似的事,但如果不是品尝过伦敦黑暗的人是无法明白的。
这里就是,我的故乡。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兄长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晚会的主题是?”
“在这之前,我可以先问我的家庭教师一个问题吧?”
我竖起食指,不等兄长回答就继续道。
“试问吾师。——何为美。”
我的发言听上去就像将话题突然换为问禅一样,对此兄长非常郁闷地皱起了眉头。
他叹了一口气,将手伸向书桌。
“如果是要定义魔术中的美,最常见的例子应该就是黄金分割。”
兄长一边说着,一边取过了书桌上的三角板和圆规。
他把旁边的便签纸拉过来,先用三角板在上面熟练地画出一个正方形,然后麻利地用圆规在其一边上划圆。
实际上,这方面的技术在绘制魔法阵时也是必须,优秀的魔术师往往也需要优秀的测量师技术。有传说古代的魔术师们会参加木匠的共济会,这说法确实有几分可信度。
接着兄长将正方形的一边延长,利用与圆的交点画出了一个长方形。
“这就是黄金分割。斐波那契数列相邻两项之比——也就是,以短边为1长边大概是1.618的长方形。不论时间和地域,人们都能从中发掘出美的比例。传说是由古希腊建筑家菲狄亚斯发现然后运用到各种建筑中去的,距今已经有两千多年了,据说埃及第三王朝的祭祀神官长伊姆霍特普在设计金字塔时也使用了这个比例。
当然除了黄金分割以外,蜻蜓翅膀和蜂巢那样的蜂窝状构造,还有鹦鹉螺、龙卷风、银河星云所形成的对数螺旋等等,能从中看出调和之美的事物很多。虽然有点废话,不过大多数的魔法阵还有工房如果不进行数字上的调和是无法使其安定的。可以这么说,美丽之物啊,汝名为数字。”
兄长侃侃而谈。
他现在的语气已经切换为讲师模式。这果然是他的天职。既然如此,那对我这个将天职赋予他的人要是再怀有些感激之情,我想他也不会遭到天罚。
“这样啊。我对菲狄亚斯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好像数学里Ф这个符号就是从他而来的吧。”
“真是随便的记忆方法。应该说,Ф本身就是代表黄金分割的符号。另外在欧拉公式和波函数中也有使用。”
兄长一脸无趣地回答道。
“菲狄亚斯是担任帕提农神庙总监督的建筑家,也是建造了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宙斯巨像的人。……哼,他也是个说不定能成为英灵的人材啊。”
我尽力无视掉他刚才那句嘀咕。
唉,兄长这副不干不脆的模样真是太难看了。
稍微沉默了一段时间以后,兄长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雪茄。先用雪茄刀切去顶端,然后用火柴烤燃。
“……然后,和这种美不同,也有因时代或地域的改变而变化得美。这就是‘流行’。”
说完,他慢慢地吸了口雪茄。
这个牌子的雪茄相对来说味道要淡些,可能姑且还是考虑了我的喜好。
“所谓‘流行’,可不仅限于时尚和音乐。其实它在几乎所有人类文化中都有所体现。”
“是吗。我的兄长,你不觉得所有文化这个命题太大了吗?”
“但这是事实。”
兄长看着雪茄静静燃烧。
“古籍的再评价或者再发现这类事你应该听过不少吧。这种‘流行’在现代魔术中被认为是集体性无意识——虽然可能有些语病,但用东洋的话说也可以称其为阿赖耶识吧——是会定期浮出水面的东西。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本来在深海之底,偶尔会露出一角的冰山一样。”
眼前的烟围绕在兄长的手指上。
也就是说,那烟就是大海,露出一截的手指就是冰山的一角吧。又或者他是在说,所谓人类的集体性无意识就是这样模糊不清的东西。
“总之,就是与单纯的个人好恶现象不同。我们的嗜好始终被各式各样的外界环境所影响,并不是纯粹发自内心的。关于这方面,
宗教是一个与美相关很好理解的例子。”
“宗教?”
“没错。宗教正是因为其理念被认为是美丽的才能够渗透到大众。因此,就算是像基督教那样严禁偶像崇拜的宗教,也会热衷于圣母像这种宗教艺术。过去大多数的宗教,就是用这种配套提供理念之美和艺术之美的方式来确保当时的信徒的。”
我的兄长在说,宗教的成因是美。
正是因为当时大多数的人都认为那些戒律是美丽的,宗教才会从一个人推广到一片地区,有时还会推广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这种美和定期性的‘流行’也有关系。毕竟都有人从密特拉教和摩尼教在同一地区不断交互兴盛和衰退这件事中发觉了限定性的集体性无意识变迁,并以此写了论文。”
“等等。你是说,我们会皈依哪种宗教也是‘流行’?”
“是的。”
这个结论如果让圣堂教会的那些人听见,我可能立刻就会被解决掉,但兄长对其予以肯定。
“简单地说,哪种宗教会受人们偏爱,也是根据‘流行’变化的。大部分的主流宗教往往都有多个分支,他们就是通过切换这些分支来应对‘流行’的变迁。佛教有大乘和小乘,基督教有旧教和新教,乍一眼看上去虽然是相互对立的,但实际上都是顺应当时人们的‘流行’的结果。”
“……原来如此,还真是大命题呢。”
说着,我闭上一只眼睛。可能是被雪茄的烟熏到了。
就像时尚和音乐的“流行”每隔十年或二十年就会循环一次一样,连表现于宗教的文化集体审美,也会以数百年或千年为周期反复衰退和复兴,兄长是这样解释的。
“……”
同时,我回想起时钟塔所流传的另一段历史。
典范转移。
无法重新来过,不可逆的变化。
神代终结,妖精时代终结,最终进入了人类的时代。在这之后也理应连接着新的时代,那一定——
“那么,女士。你所说得美是我刚才说得哪种?”
突然,兄长拿起雪茄,认真地问道。
“这个嘛。”
“我认为——你想说得既不是这种‘流行’,也不是那种在数学上得到证明的。不对,应该说如果这些超越常识的美,【可以用人类来体现的话】,你是想这么说吧?”
兄长深入到对话的核心。
可能我给的提示有点多了。
“呵呵呵?看来对我的兄长来说太简单了呢?”
我爽快地承认了,对他吐了吐舌头。
这个世上流传着众多美女的传说。
埃及艳后。
杨贵妃。
海伦。
实际上,不仅限于三大美女,这种美的定义是随性的。
在不同的时代和地区,既有将长脖子或者长脚趾视为美的人,也有一味将长发视为美的人。这些都是因刚才兄长所说得“流行”而产生的。君主·埃尔梅罗Ⅱ世所定义得“流行”,不单指那些会反复浮出水面的事物,也包括地域性的美感。
不过,如果存在隔绝于这些常识之外的事物呢?
那是否能够触及到魔法的领域呢。
烟雾缠绕着他的黑发,在安静中,兄长自己得到了答案。
“……原来如此。你说得社交晚会,就是指黄金姬、白银姬的亮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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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沉默了很久。
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带着夕阳西下的忧郁倾斜着擦过他的侧脸。尚未散去的烟雾在这光之丝带中看上去更加显眼。
“……是吗。这一代的黄金姬、白银姬也要亮相了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
白皙的指尖咚咚得敲着刚才用过的便签纸。
“嗯。所以只带特里姆玛乌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安。但也没有其他能带去时钟塔社交晚会上的保镖人选。我的兄长先不说你做侦探如何,当护卫的话实在不能说合适,所以就想借用下内弟子的力量。”
“那你自己去跟她说。”
“呜。”
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回答,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我也说过了,希望你不要因为他们是我的学生就以为能自由使唤。要说得话,你和格蕾都是我的学生,也算是同辈吧。既然要找她帮忙的话就该自己去和她说,没必要通过我。”
“也就是说……你不介意我以个人的身份去拜托她?”
“我不就是这么说得吗。”
“呜、呜嗯……”
兄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沉思中的我。
“我以前就一直在想。”
“呜?”
他对紧锁眉头的我进行逼问。
“你从来就没找朋友帮过忙吧。不如说你有朋友吗?”
“呜呜。”
我不禁发出了呻吟。
被他说中了。如果这是正式的委托,或者要支付高额报酬的话,那根本不是问题,但我也知道这和那些不一样。啊,不是,当然我也是有些朋友的,只不过没进行过应对这种情况的训练而已。
“……那个。”
门被打开了。
披着灰色兜帽的少女正站在门口,缩着自己本就瘦小的身体。
“……那件事,我可以接受。”
“格蕾。”
兄长眨了眨眼。
少女缩了缩肩膀,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本来不想偷听的。”
她惴惴不安地说道,这时,另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咦咿嘻嘻嘻嘻!是老子听见哒!就一字不落地告密啦!这就叫‘泄密的心(The Tell-Tale Heart)’吧!”
少女的右手附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她的兜帽飘了起来。响起了固定器(Hook)解开得金属声,一个被装在鸟笼一样的“槛”里的——刻着眼睛和嘴的奇怪匣子露了出来。
“……亚德。”
兄长很不愉快地嘟囔道。
姑且我也算是知情人。这个亚德比起特里姆玛乌这样单纯付与了人格的魔术礼装要讲究的多。实际上,我还知道格蕾和亚德的秘密还要在【更深处】。
兄长轻轻叹了口气,问道。
“格蕾。真的没问题吗?虽然大抵上上流社会都是这样,但是时钟塔的社交晚会上水可是格外的深。”
“是、是的。”
灰色(Gray)的少女点了点头。
“……我觉得,自己必须要更了解一些时钟塔的事才行。”
“……是吗。”
兄长绷紧的脸看上去好像比平时还要复杂。可能是因为这个少女所说得话让他想到了什么。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
“……那就说好了。谢谢你格蕾。”
“啊、嗯。”
带兜帽的少女因为手突然被握住,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说道。
“那个、就是、黄金姬和白银姬是什么?”
“这个嘛,到时候在路上我会详细告诉你的。”
如果现在让她逃掉我就头大了,所以说明还是留到之后。
兄长用看骗子一样的眼神盯着我,不过我毫不在意。人只有在活下来以后才能去在乎自己的手还干不干净。
我拉着她的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回过头去。
“啊对了,有件事想和兄长说一下。”
“不应该是,还有一件吗。”
我向毫不掩饰自己不耐烦的兄长提出了话题。
“那个第五次圣杯战争的协会资格,你还没放弃吧?”
“……确实没那个打算。”
身边的格蕾缩了一下。
大概是圣杯战争这个词让她想到了什么吧。
“不过啊,这次我从特兰贝利奥那里听了些消息,协会那边的想法可是基本已经定下来了。以现任封印指定执行者中最强人物之一而闻名的巴婕特·弗拉伽·马克雷米兹。考虑到圣杯战争的特性,她应该是再妥当不过的人选了。——姑且也还有另外一个资格,不过这边就有点火药味了,听说协会选拔的魔术师想把自己的位置卖给哪个新人。”
“……”
沉默几秒以后,兄长摇了摇头。
“参加圣杯战争的方法也不光是协会资格。……何况,先得找到补偿你和埃尔梅罗的头绪。”
他低沉地说道。
接着弹了弹雪茄灰,一整块烟灰掉进了烟灰缸里,让人感觉有点像人的头颅。
所谓补偿,指的就是负债和魔术刻印的事。不管哪项都不是能在几个月里解决的。
“明明时间都已经所剩无几了,这还真是催人泪下。虽然也是你有【担保】在我那里。”
我耸了耸肩,然后说出了重点。
“——既然如此,兄长,作为你万一能去参战时的保险。”
“嗯?”
“要不要死之前和我生个孩子?或者你想和特里姆玛乌也行。”
这次一定。
君主·埃尔梅罗Ⅱ世
一口气喷了出来。
嗯真愉悦。早知道有如此的破坏力,就该在他吃饭或者喝水的时候说。一旁的格蕾也瞬间石化了,不过被牵连也是内弟子的义务,希望你能习惯。
“把我的魔术回路混进血脉里想干嘛。”
兄长用手背擦了把嘴,恶狠狠地说道。
“我可没说想混入血脉。也不打算给魔术刻印。只不过,你的威望和权威都还挺有价值,使用魔术的方法本身也有值得一看的地方,我觉得趁现在拿到你的基因,然后交给分家也不是什么坏主意。”
“……女、女士。”
兄长终于恢复了平静,他瞪着我,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不太喜欢你这种法政科一样的想法。”
“哎呦生气了吗。”
见势不妙,我转身就走。
当然,牵着格蕾的手。
我拉着瘦小的少女,向身后眨了下眼。
“那内弟子我就借走了。我可是很感谢兄长的调令哦?”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到我的兄长发出了一声无比沉重地叹息。
3
第二天早上,我们坐上了伦敦站始发的电车。
虽然之前约好了在站台碰面,但看来她还不是很习惯坐电车,刚走到检票口我就发现了正在不知所措的格蕾。她也知道要买票,但在看到最近刚刚改用的非接触型IC卡检票机时还是当机了。
格蕾的行李和往常差不多。
我带得也只有一个拉杆行李箱。特里姆玛乌就装在这里面,毕竟不好让她出现在公共场所。另外考虑到水银的密度,减轻重量的魔术也是不可少的。
“抱歉啊,让你陪我。”
“没、没关系。”
格蕾拘谨地行了一礼。
我正和她面对面地坐在四人间的包厢里。并肩坐的话还好,这样面对面如果不说话实在有些尴尬。话虽如此,但自从她到伦敦我们就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我也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才好。
(……嗯,先从食物开始吧。)
这样想着,我从行李箱中取出准备好的木箱。
麻利地解开红色丝带,一打开盒盖,一股可可的芳香直冲鼻子。
各种花朵形状的巧克力正惹人怜爱地摆在一起。表面上还装饰着糖渍的真花瓣,光看外表就让人心情愉快。
我拿起一块巧克力,一口吃掉。
甘甜的味道在舌头上化开,同时伴有些许苦味。和刚才花瓣的甜味相叠加,让人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拿第二块、第三块。这是伦敦一家我钟爱的巧克力生产商的产品,虽然平时更偏好这家的巧克力饮料,但这样的混合装也着实不错。
“唔唔。这个月是黑巧克力混合装啊。可恶,想用卡路里向我挑战吗。”
当然魔术中有很多瘦身药,但我可不想轻易去当别人的小白鼠。
我想了想,把盒子递向眼前的少女。
“不尝一个吗?”
“……非、非常感谢。”
听到她这么说,我随便挑了一个给她。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吃点心的习惯,她迷惑地看了一会儿手掌上那块装点着糖渍花瓣的蔷薇形巧克力,然后下定决心放进嘴里,接着瞪圆了眼睛,僵硬了几秒。
“……真好吃。”
“呵呵呵。喜欢的话要不要再来些别的?”
她那小动物一样的反应满足了我的嗜虐心,我再次将手伸进行李箱。
“锵。”
这次我拿出了一个瓶子。
“……这是,酒吗?”
“哼哼哼。是和这些巧克力配套卖的香槟。不过这次事先让他们把酒精蒸馏了,只是无酒精葡萄酒而已,要尝一点吗?”
另外,在我们英国,只要有父母的允许那么满五岁的孩子在自家喝酒也是OK的。所以现在再拿出无酒精葡萄酒多少有点多此一举的感觉,但毕竟要考虑时间地点场合。
我拿出两个携带用的玻璃杯,倒好之后将格蕾那份递给她。
一口巧克力。
趁那浓厚的甜美还留在舌头上,一口葡萄酒。
化开的甘甜与葡萄的清香浑然一体,在口中扩散开来,让人好是享受。
“啊,你不用客气,再吃点。”
我把还剩大半盒的巧克力递到正小口喝着无酒精葡萄酒的格蕾面前。
“啊,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
“是吗,你胃口真小啊。”
“……师父也这么说过。”
少女缩了缩肩膀,看上去有些愧疚。
不过,她捧着玻璃杯的样子看上去很开心,看来刚才那句好吃似乎也不是谎话。
“说起来……那个、”
“嗯?”
格蕾拘谨地垂下了头,问道。
“为什么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了呢?”
格蕾所说得,应该是指我的眼睛平时都是耀眼的焰色这件事。
而现在应该是鲜艳的蓝色。
我轻轻摸了摸眼睑附近,微微一笑。
“这个啊,要说的话其实这才是本来的颜色。——哎呦,差不多到时间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眼药点上。
“我这是一种魔眼。因为副作用,接触到魔力就会变成红色。”
这也是出生在魔术师家系的附赠品。
当然,因为原本就只不过是阿奇博尔德的分家,所以问题多多也是无可奈何。说实话其实大多数情况下都很碍事,不过在时钟塔还是象征着一定的地位。
“因为时钟塔到处都是魔力所以我一般不在意,但在公共场所红色的眼睛果然还是不太好吧?出于魔术师的角度来说也有点太显眼了。”
我咯咯笑了。简单来说就是注意形象。和参加葬礼时尽量穿黑色服装是一样的。正因为是魔术师,才更要重视时间地点场合。
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
一离开伦敦市区,田园和森林马上增多了。随着电车的晃动,我感到渐渐放松下来。反正到达目的地后就算不愿意也必须要绷紧神经。趁现在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明智的。
过了一会儿,格蕾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抬起头来。
“……能告诉我、这次的事吗?”
“黄金姬和白银姬对吧。”
“对。”
少女点了点头。
“好吧,该从哪儿说起呢。”
我靠在座位上想了想,然后说道。
“应该算是创造科(巴鲁叶)君主(Lord)巴鲁叶雷塔的家累吧。说到创造科,属于那里的魔术师基本也都是艺术家。不过艺术的形式则是千差万别,其中伊泽路玛家代代所热衷得,是创造‘最美的人’。”
我又拿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
这次是块百合形状的巧克力。苦味恰到好处,优雅的甘甜在舌尖温柔地溶解。
“最美的人……是吗?”
“我们为什么会有美的认知。”
我提起与之前兄长说过得相类似的话题。
“毕竟有认知会对魔术产生影响这种说法。当新一代的黄金姬和白银姬被认为完成时,按照惯例会举行亮相晚会。虽然我这是第一次参加。”
“这就是……黄金姬、白银姬。”
像是想将其刻在自己的脑细胞上一样,少女低声地重复着。
然后,她这样说道。
“你觉得……会发生些什么是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对这意料之外的问题发出反问,格蕾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剥离城阿德拉那时也……我感觉莱妮丝小姐预计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件。……这次也……之所以会邀请我,是不是也是这个理由?”
“服了服了。你真敏锐啊。”
我一拍脑门。
我并没有想小瞧这个少女,只是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人的细微之处也能察觉到了。应该说这让我对她有了点兴趣吗。想必正是这种变化,才让她说出了“感觉必须要更了解时钟塔的事才行”这句让兄长绷紧了脸的话来。
“有传闻说,冠位(Grand)中的一人也会参加这次亮相晚会。”
我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就直接挑明了。
“冠位(Grand)……是魔术师的最高位吗?”
“没错。”
我点了点头。
冠位(Grand)。
色位(Brand)。
典位(Pride)。
祭位(Fes)。
开位(Cause)。
长子(Count)。
末子(Frame)。
以上,就是时钟塔中主要的阶位。
如上所示,最高位是冠位(Grand),最低位是末子(Frame)。
“但是,一般都是将色位(Brand)视为事实上的最高位。大部分的君主(Lord)也都止步于此。就连我的义兄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那时也没能更进一步。……不过,要是他能再活得久一些,
说不定也不是不可能就是了。”
“是说师父的……先代吗?”
听到那个名字,格蕾明显有了反应。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吧。
又或者,她见过兄长为了某些事而烦恼的样子。
他之所以会自称君主·埃尔梅罗【Ⅱ世】,当然是因为对先代的死抱有某种自卑感或罪恶感,这在我看来实在是太美味了。不过,既然连内弟子都因此而感到苦恼的话,那再多体贴他一些或许也不是不行,我这样想道。
……哎呀,这应该也会很美味吧?
书归正传,我继续刚才说明。
“总之就是这样,所以在时钟塔几乎看不到冠位(Grand)的人。而且这群抵达了最深处的人也不怎么和其他魔术师来往。”
“……我明白了。”
格蕾看上去理解了。
“……说起来,师父的祭位(Fes)怎么样呢?”
“这也是特殊的呢。”
我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虽然按一般算法来说是第四阶位,但其实这个称号是附带特殊条件的。简单来说,有别于通常魔术师的能力,赋予那些必须进行评价的特殊技能或实绩的名誉阶级。就像卡巴拉的生命之树(Sephiroth)中代表美的Tiphareth——美即可。
“美、即可。”
格蕾重复了一遍。
和刚才黄金姬的话题也很相似,不能说是偶然。对于魔术师而言,渴求美的性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普及化。如果是兄长的话,大概会说,测定人类认知属于魔术师的基本性能之一之类的话吧。
“反正就是因为这种性质,祭位(Fes)有被人以不同眼光看待的倾向。”
作为魔术师的能力参差不齐。有时甚至有超越色位的魔术师在这个阶位上。
比如,身为传承保菌者(GodsHolder),使用着传承自神代礼装的执行者。
比如,能轻易将损伤的魔术刻印再生的修复师。
对于超出魔术师领域的,绝大的异能的畏惧。
又或者。
“……当然,兄长的这种情况被评价的则是学生的能力。”
我感到自己又一个不小心露出了坏心眼的笑容,继续说道。
“因为是讲师所以评价他的学生,真是一段佳话。不过好歹也是君主,凭借这一点才勉强升上祭位(Fes),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吧。”
毕竟如果不被评价的话,现在还是开位(Cause)或长子(Count)也不奇怪,我这样说道。顺便一提,就我个人看来我的兄长作为魔术师的能力是处于开位(Cause)相当下方的位置。
比起那些刚刚入门的新世代(New Age)来说当然要强得多,但个人的手法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平凡 of 平凡。
其实严格地说,赋予家系的阶位和赋予个人的阶位是不同的,而且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如果太大,则会引发悲剧,但讲解起来太麻烦了就先略过吧。
“……对、对不起。我感觉有点混乱了。”
大概是一次吸收的情报太多了吧,格蕾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慌张。
她看上去好像就快要发烧了,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圈,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其实她应该不像自以为得那样笨,只是还不习惯将大量的情报按顺序整理好吧。是那种想一下子把什么都装进脑子里的类型。应该不太擅长临阵磨枪。
虽然她的这种地方也让我不由自主地变得想调戏她。
“没事,等到了那边总会有办法的。”
我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