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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刚刚步入盛夏的时候。
话虽如此,但其实伦敦的夏天基本上都很凉爽。
毕竟最高气温有时都不一定能达到二十五度。平均气温更是不过十五度左右,到了晚上甚至要采取防寒措施。而看着那些大意地一身清凉到此因而染上感冒白白浪费掉大好旅行的观光客们偷偷幸灾乐祸,是这个季节里我的一大乐趣。
(不过现在也有逐年升温的趋势,看来这个乐趣也要有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了。)
至于变暖的原因还是去问那些研究机构吧,不过我个人也不由得要感慨一下科学终于也走到这一步了。
即便没有魔术和奇迹,只要那些兜里有两个子儿的富豪倾尽全力去砍伐亚马逊的森林,世界转眼间就迎来了危机。这下都不用出动原子弹,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大家一起上路了。顺带一提,在魔术的世界里将让事态没有发展到那一步的原因称之为抑止力,不过这个话题就扯太远了,还是在此省略吧。
闲话到此。
之所以会提到伦敦的夏天,是因为发生了必须要离开那里的要事。
“抱歉,女士。因为私事我准备去威尔士旅行一周左右。这段时间里业务上的事交给你没问题吧。”
兄长当时是这样对我说的。
(我的那个兄长!因为私事!要去旅行!)
我的内心不禁亢奋了起来,希望你能够谅解。
毕竟兄长自从被推上君主(Lord)的位置之后,一直都在以远超我想象的认真程度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虽然他好像总是拼命忍耐着胃痛,但说实话有几次我都觉得他差不多要溜了。为此我还特地准备了追踪用的魔术和刑房,那时我连想都没想过这些统统都会白费掉,实在是让我觉得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因此,我也不禁认真了起来。
我想方设法将必要的交涉和业务提前完成,然后把剩下的杂务推给平日里就为我们工作的二级讲师夏尔丹翁,对兄长提出了自己也要同行的条件。
对了,以防万一补充一句,我可不是担心事到如今他还会逃走,单纯只是想要趁机抓住他的弱点而已。自打将近十年前的那场发生在远东的战争之后,除了作为爱好的游戏和偶尔的书信往来之外,从他身上就几乎感受不到曾经的私生活的气息了,真是个难缠的对手。越是心爱的宠物,就越应该多套几层项圈,我的直觉是这样告诉我的。如果顺便还能再欺负欺负他,那就更好了。
总之大概就是出于这样的理由,我跟着他来到了威尔士的荒郊野岭。
一手拎着旅行箱,我们在早上的帕丁顿车站坐上了柴油机车。
我一边享受着独特的颠簸,一边独占了带来的点心,就这样度过了到威尔士首都加的夫为止的两个小时。然后登上长途巴士,欣赏着沿途同时写着英语和威尔士语的各色招牌,经过五个小时,接着又徒步登上山路。
小路的起伏和角度仿佛是为了高效地在人的脚上磨出泡而修建的,多半只有野兽会从这里经过。不然我真的很想拍着闯出这条路的人的肩膀,问问他究竟有多闲。
不时能听到高亢的鸟鸣声。
泥土、粪便和果实腐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山岳中特有的浓郁空气。
眼前郁郁苍苍的枝叶不知要延伸到何处,这样的景色已经足以让普通人灰心丧气了。与其说山是异界,不如说现在我们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迈向古老时代的冥府。又或者是被吞入了巨人的胃袋之中,像这样反常的感觉在我的心底挥之不去。
顺带一提,率先示弱的人是兄长。
就在我在昏暗的坡道上遥遥领先的时候,
“……我说你、能不能、等等我。”
他用沙哑的声音叫住了我。
“哎呀呀我说不是吧。难道这种程度你就要喊累了吗,我的兄长。不过就是运转魔力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而已哟?在大源(Mana)这么丰富的地方不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可不可以不要、一脸愉悦地戳别人的痛处。”
兄长低着头,上气不接下气地抗议道。
他这副模样让我不禁扬起了嘴角。
虽说已经有了自知之明,但兄长这人还是每次都会发自真心的不甘心起来。
不过这也就说明他还没对自己的未来绝望吧。明明早就已经对自己的才能断了念想,面对这个结果却依旧没有丧失挑战者的气魄。何等矛盾。不合理。但是,也正是因此兄长才有戏弄的价值——不是,才不会让我无聊。真应该好好夸一夸把他发掘出来的年幼的我。
“而且要说的话,女士,你自己在控制魔力的时候不也有不均匀的地方吗。这么长时间下来,做的无用功可不能小瞧。对于从荐骨到第五块颈椎骨之间经路的想象得更加细致点才行。”
然后他立马就开始了。明明自己完全不行,但对于别人的理想形态却有着明确的概念。实在是扭曲至极。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用来讨我欢心的专用玩具吗?
“喂喂。我如果再提升效率的话,不就要把兄长远远甩下了吗。”
“就算你甩下我,我也马上会追上。”
他说的追上,指的是距离还是魔术呢。
无论是什么,他的逞强又一次把我逗笑了,让我不禁停下脚步。
“这回答不错嘛。”
我抑制着自己的嘴角,姑且按他说的那样开始注意经路,循环魔力。
这样做的效率好像还真不错。说实话,要论体力的话我不一定比他好多少。所以为了缓解疲劳,我在血液循环和自律神经上施加魔力,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调理身体。
顺便拿出水壶,用稀释过的葡萄酒润了润嗓子,然后抬头望向山顶。
“对了,是不是快到了。”
“……地图上是这样。”
兄长靠在附近的一棵树上,一边擦汗一边点了点头。
他还特地从雪茄盒里拿出了雪茄叼在嘴里。虽然我感觉这雪茄也会消耗人的体力,但并不讨厌它的香气。况且还能顺便驱赶动物。
“说起来,我记得以前兄长的课上好像说过,在险峻的山上建造建筑是当时的一种流行吧。”
“没错。在某种宗教中,在陡峭的高山上建造寺院本身就是信仰的证明。而且对于信徒来说,在克服这种苦行的同时也获得了成就感与归属感。不过这种倾向随着时代的发展,伴随宗教的权力化·世俗化而日渐稀薄了。毕竟留在这样偏远的地方是无法参与政治的。”
宗教的变迁。
即便所信仰的事物没有改变,【信仰的方式】却跟着时代而变化了。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这种变迁将会进一步加速吧。不久之后礼拜就算变的面对电脑中的圣堂也能完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说不定到那时连电脑都已经过时了。
毕竟就连不断向着过去前进的魔术,现在也不得不接收现代的要素。
对了,尽管埃尔梅罗当初是因为先代的突然去世才会接手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但最近我开始觉得这之中实际上存在着某种必然。长久以来尽管被视为主要学科却一直被弃之不顾的现代魔术科(诺利吉)迎来了君主(Lord),或许这就是时代的趋势吧。
说实话,我觉得很有趣。
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乱世更适合我。归根到底,如果埃尔梅罗依旧把持着矿石科(奇修亚)的话,我应该也就不会当选后继者了吧。因为魔术刻印的问题,基本上一家之中只有一名魔术师是有意义的。本来,我应该就只会作为一个不起眼的分家的备份,在平淡中虚度掉自己的一生。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对掠夺了考古学科和矿石科两个位置的梅亚斯提亚还是抱有那么一丁点的感谢之情的。虽然是一有机会就诚恳细致地揍他们一顿这种意义上的感谢。
“哼,信仰啊。话说回来,虽然现在才问,不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的墓地。”
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我忍不住眨了眨眼。
“嗯。这我倒是听说过。虽说在表面世界上名不见经传,但在我们的世界里可是最出名的陵园之一。然而尽管名声很响亮,具体位置却不是很明确……是吗,原来在威尔士吗。这还真是盲点。”
我把手抵在嘴唇上嘀咕道,兄长对此轻轻地叹了口气。
像是要搅乱雪茄的白烟一般,他动了动手指。这是他为了让自己的头脑活动起来的类似热身活动一样的动作。
然后,
“在到达之前,先来上堂课吧。”
他说道。
“自古以来,人就在畏惧着死。哪怕是在比现在更容易失去性命的时代,人们也不可能对自己的死甘之如饴。毕竟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自己的生命就只有一次。”
“那是呀。”
“因此,古代的人类为了克服这种恐惧,对死的那一侧进行了定义。与现世划清界线,将那一侧的世界冠上阴曹地府或者黄泉之类的名字。这让死变得不再是终点。不再是向着无的扩散,而是成为了开始。在
这个阶段,死就是一种等待在前方的祖先们终于能够把结束了现世生活的自己带到身边的机制。”
看来他好像找到状态了。
明明呼吸还不是很平稳,但一旦开始这类话题就根本停不下来了,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佩服他那强韧的精神。能让兄长几乎无视自己的身体机能这样滔滔不绝的,除了魔术之外大概就只有游戏了。不过先不说魔术,在时钟塔他应该是很难找到游戏友的。
“在神代,黄泉之国要比现在与我们接近得多,而死也相类似。那就是前往身边的异世界的旅行。尽管是单行道,但也与另一个世界相连,古人们对此深信不疑。而对那一侧的称呼是源自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基伽勒(巨大的土地),还是源自北欧神话的瓦尔哈拉(狂欢之家),其中的主旨会发生相当大的变化。”
我记得瓦尔哈拉好像是北欧神话的主神奥丁的宫殿吧。
据说只有被选中阵亡者才能被女武神引导至那个地方,那里有着几百扇大门,每天都在举行着盛宴。伴随着日出他们开始战斗,再次死去的人会在黄昏复苏,享用着肉与美酒等待着新一轮的战斗。
因此,还留在现世的人们也不再畏惧死亡,反而会为了能被引导至瓦尔哈拉而踊跃地参与进光荣的战斗中去。虽然对于我来说难以理解,不过也能认同这种想法与刚才的定义是相匹配的。
古老的,死的价值观。
又或者是,人们所共有的,最古老的魔术之一。
“原来如此,死是去往异世界的旅行吗。还真是浪漫的说法呢。”
“那可说不准。在北欧,有许多发音与瓦尔哈拉相近的山。他们应该是认为那里就是死之国吧。至少通过这样定义,人类就算无法克服死亡,也能缓和对其的恐惧。在那个时代,海外是很遥远的。相比起前往海的另一端,死之国不管在物理上还是心理上都要近得多。”
这时,他顿了一顿。
兄长将细长的雪茄夹在手指间,拿出水壶润了润嗓子。然后用手背抹了下嘴,继续慢慢说道。
“而坟墓,就是赋予这样的【世界】以形体的东西。或者说是被隔离开的极其微小的死后世界也可以。”
……啊啊。
我终于开始明白了。
所谓坟墓,并不只是埋葬亡骸的地方。而是比之前所说的死后世界更深入一步的概念。
由人所制造的,极小的死后世界。
那即是坟墓。
“因此,世界各地的王都会修建巨大的陵墓。因为坟墓既是死后世界本身,又是他们新的宫殿,同时也是为了继续征服之路而打造的要塞。会封入价值连城的陪葬品或者配置无数的士兵俑像都是由于在他们的认知中,那里就是死后的世界。不管是法老、国王还是皇帝,他们都不认为死就是终结。对了,在亚洲人们还会在意风水,这就又进一步强化了死后世界这个概念。再细说一点的话,还要分成将这些坟墓与生的世界隔离开的大陆方,和将这些坟墓融入生活甚至想要借此从死中汲取能量的远东方。虽说后者其实也包含了法国的地下墓穴。”
兄长这因为热情而略微有些跑题的发言渐渐飘散在威尔士的晴空中。
“不过,这些都是古代制作坟墓那一方的认知。就像刚才说的那样,信仰是会变化的。虽然在古时候坟墓就是死后世界本身,但在后世的人们看来,觉得坟墓是【窗户】的应该才是大多数吧。甚至就连没什么信仰的人,也会在无意识之中将坟墓视为可以与死者相接触的窗户。”
从在墓前进行祈祷这一行为来看,或许确实是这样吧。
逝者安息(R·I·P),我们这样祈祷。阿门,就算只是像口头禅一样,我们也这样祝愿着。因为无论是否相信死后的世界,坟墓就是这样存在于我们的认知之中的。
“不管怎么说,死后的世界和墓地都可以算是成套的概念。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我们都在从那里窥探着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吗。”
我低声重复道。
也就是说,那里就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地。
“……那你是想说,我们现在正要前往死后的世界,是吗?”
“也许吧。特别是在古老的墓地,死才是真正的主人。我们生者不过是过客,只是在这个界线上短暂地停留而已。至少要做好这种程度的心理准备吧。更何况,还是那个声名在外的墓地。”
“……原来如此。”
和往常一样,他又迂回地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不过,作为一节课我是理解了。之所以没有回顾坟墓这种东西的魔术性历史,是因为它的意义在后来者眼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无论多么优美的诗文,如果对于书写的它语言一无所知的话,那就与一张废纸无异。
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顺口问道。
“那这次旅行的目的就是实地考察吗?我的兄长好像时不时就会去调查一些和现代魔术科没什么关系的事呢。”
“实话告诉你吧。”
兄长说道。
“那里说不定有能让我取胜的手段。”
“——取胜?”
出于礼貌的角度,我觉得在这里应该装一下糊涂,所以用疑问的语气回答了他。不过实际上,兄长的目的太过明显了。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让我想趁机多抓住些他的弱点。
我耸了耸肩,假装出无可奈何的声音说道。
“是吗。原来你还没放弃啊。”
还没放弃的是什么,根本就不用说。
第五次圣杯战争。先代君主·埃尔梅罗惨死,我这名义上的兄长生还的魔术仪式又要开始了。据说本来应该是以六十年为周期的圣杯战争,听说是因为在上次中途出现了什么异况,所以才仅仅隔了十年就重启了。
但是,为了寻求胜利的手段而前往死后的世界这种事,听上去实在有点危险,而且不觉得有些不好的暗示吗?
“要去也行,不过你没忘了向我保证过什么吧?”
“当然没有。解决埃尔梅罗的负债,让魔术刻印尽快复原,在你成人以前稳住君主(Lord)之位,替你准备家庭教师,没错吧?”
他顿了一下,然后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会想办法的。至少会准备出明确的头绪。这样我就能去了。”
哎呀呀,我不禁眨了眨眼。听他的声音明明现在呼吸还没有恢复平稳,好像马上就要倒在地上一样,但他的侧颜却散发出了平时所没有的野性,让人感到有些耀眼。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才让我觉得头痛啊。)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总之,我是无法阻止这个兄长了。与其说是因为我还不够老练,不如说恐怕连他本人都无法控制自己。在老早以前就决定好了这样的生存方式,就算连身为人的生存方式都被蚕食,也应该为了实现心愿而前进。
我的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这样的景象。
以远方为目标的候鸟,几乎没有一刻停下翅膀不断飞行的画面。特别是在飞越海洋时,如果没有碰到岛屿或者漂流木的话,哪怕是用来维持生命的能量也必须消耗掉持续拍打翅膀。越过狂风暴雨,就连在同胞坠落时也无暇回头,在付出了这样的牺牲最终到达尽头之时,它们真的能得到回报吗。
(啊啊不好,有点感伤过头了。)
这样想着,我暂且停止了自己的联想。
说实话,本来我是想多给他拴几层项圈的,毕竟玩具要是跑掉了我可是会无聊的,何况兄长也比我预料的要更有用。不过要是拴得太多的话又会被梅尔文之类的家伙钻空子来干涉,也很麻烦。必须要让他生不如死这种事还是挺不容易的。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沿着山路走去,没过多久。
树木之间有什么东西动了。
“——唔?!”
我们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树木之间传来了啪嗒啪嗒拍翅膀的声音。
近十只黑色的鸟一齐腾空而起。
“是乌鸦,吗。”
兄长抬起头小声嘀咕道,然后将视线从空中转回树木之间。
我也注意到了【那里】。
“乌鸦会运送灵魂。”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从刚才乌鸦们起飞的地方分离出一个黑色的影子。
是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应该在六十岁上下吧。虽然已经步入老境,但也能透过外套看出他那健壮的身材,一头肆意生长的乱发上,顶着一顶旅行帽。
“在这个不列颠是这样,在大陆的凯尔特神话中,乌鸦同样也经常出场。它们是死者的引导者。守墓人之鸟。因此它们的鸣叫声是永不复还(Nevermore)。”
一只乌鸦降落在男人的肩膀上。
兄长开口道。
“刚才您说的守墓人,难不成就是、”
"时钟塔的魔术师找我有什么事?"
我在心中轻叹一声。
没想到他居然一眼就能看出我们是魔术师——而且还是来自时钟塔。又或者是,他已经偷听我们的对话已经
有一段时间了吗。
兄长端正了站姿,深深地行了一礼。
“我是君主·埃尔梅罗Ⅱ世。”
“真难得啊,居然又有客人到访。这回还是来找我的。”
男人如此告知道。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们,继续道。
“我是守墓人贝尔萨克·布拉克莫亚。找我有事的话就跟上来吧。”
他在森林正中以惊人的速度远去了,兄长慌忙追了过去。
我回过头,向着乌鸦失去踪影的方向眯起眼睛。
乌鸦会运送灵魂这个古老的传说让我想起了一个名字。
“布拉克莫亚的、墓地……”
那便是在魔术师之间不断流传的,这片土地上最古老的墓地之一。
2
在贝尔萨克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一个紧贴着陡峭山体的小村庄。
人口应该只有一百出头吧。是一个随时都可能会消失,然而却在瞌睡中度过了悠久时光的村落。大部分建筑都是石砖建成的,我想应该有至少百年的历史了。来往的行人们虽然姑且身着现代的服装,但感觉他们就算换上中世纪或者上世纪的衣服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总而言之,在威尔士的乡下这样的景象也不足为奇。)
毕竟是在这么陡峭的山岳中,货运卡车什么的基本开不进来吧,会显得比较落后也是没办法的事。兄长尽管从魔术师的角度上来看虚得狠,但还是比那些普通的城里人要好一点。
然而,我这浅薄的想法在仅仅几分钟之后就被粉碎了。
“哦哟,贝尔萨克阁下。那边的两位是?”
一个身着司祭服的发福中年人叫住了我们。
其实与其说是发福,圆滚滚这种形容可能才更加准确。过度膨胀的身体仿佛就像一个人类大小的脂肪球。简直让我想为把这种重物运进山里的伟业而感动。具体来说毕竟如果摔倒在斜坡上那可就前功尽弃了。不如说我都想试试让他摔倒看看。
在司祭的身后,站着一名稚气未脱的年轻修女。
她应该在二十岁上下吧。有一双茶褐色的眼睛,几缕金发从头巾下散落出来,脸上浅浅的雀斑也很有魅力。当然这么年轻的尼僧也让我很意外,不过我的思考现在主要被别的问题占据了。
(唉哟是教会。)
出于条件反射我不禁悄悄地进入了警戒状态。这就是遇到圣职者时时钟塔魔术师的天性,真是可悲。
“费尔南德司祭。”
贝尔萨克叫出了他的名字。
“是我的客人。可以让他们过去吧。”
“哎呀哎呀,那是当然。教会的大门无论何时都是敞开的。”
费尔南德司祭晃动着短租脖子上挂着的双、不,三下巴,看向我们。他毫不掩饰对我们的怀疑,仿佛没睡醒的双眼眯得越来越小,然后慢慢屈身道。
“呼嗯。初次见面,我是费尔南德·库洛兹。请问怎么称呼?”
“我是君主·埃尔梅罗Ⅱ世。”
“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
我和兄长一起报出真名。
听了我们的名字,司祭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感情波动。如果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完全没有听说过埃尔梅罗这个名字……我想应该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他要么是扑克脸要么就只是个外行人。
“哦哦。二位是兄妹……应该没错吧?”
“嗯!我们关系可是好到不管到哪里都不愿分开呢!你说是吧我的兄长!”
我炫耀一般地挽住了他的胳臂,然后立刻感觉到了他的不乐意。喂喂我的兄长啊。这时就应该表现得亲密些好让对方放松警惕啊。B级的间谍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我用只有兄长才能听见的声音啧了一声,然后尽力摆出与自己年龄相符的活泼笑容,抛出了话题。
“对了,这位修女是?”
“修女伊尔米娅哟。”
年轻的尼僧用吊儿郎当的口气说道。
她的态度意外的冷淡。这样看来,或许还是那个满身脂肪的司祭身上更有可能打听出些有用的东西。虽然他满身脂肪。
“那么,今天还有信徒邀请我过去,就先告辞了。贝尔萨克阁下,不好意思,能烦请你带他们到教会去吗。”
“那是自然。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抱歉。虽然是个平凡的小村子,但还请不要客气。”
费尔南德司祭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隔了几秒后,刚才的伊尔米娅修女将嘴唇贴近了我的脸颊。就在我期待着她是不是有那方面兴趣的时候,
“你们还是不要久留为好。”
她对我耳语道。
然后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就快步追赶司祭而去了。
(哎呀呀。)
这就很让人兴奋了。
我最喜欢这种不被欢迎的气氛了。应该说敌意和恶意越浓就越有斗志吧。话说回来,司祭和修女两人不一样的态度还是挺让人在意的。
总之,接下来我们就直接被带到了位于村子北端的教会。
那是一间朴素的教会,鱼鳞状的墙壁上爬满了常青藤。
打开教会的大门,里面意外的宽敞。
圣堂的天花板很高,里面被打扫的很干净,有一种沉静的气氛。
虽然并不华丽,但不管是长椅还是金属烛台全都一尘不染,可见这个村子的虔诚。周日的弥撒想必也会来很多人吧。在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的空间里,所有人都心怀感激地听着那个肥猪司祭传道,或许这就是某种宗教的原初景象。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圣堂的深处。
“……黑色的玛利亚。”
兄长喃喃自语道。
没错,是被染得漆黑的圣母像。虽然还怀抱着身为救世主的婴儿,但她的身姿是那样的异质。身材挺拔,看上去充满了威严。炯炯有神的双眼俯视着下方,比起慈母,更像是女将军。
“我的兄长啊。那是什么。”
“……在欧洲的零星几个地方,确实存在着黑色的圣母像。”
似乎是对贝尔萨克有所顾忌,兄长悄声说道。
“蒙特塞拉特的圣母、勒皮的圣母应该算是比较出名的,它们与通常的玛利亚像在面貌上有所不同。据说这是由于吸收了大地母神或者基督教之前的信仰而导致的,在守护圣人身上也存在这种情况。”
我好像在以前的课上听到过类似的内容。
就是说,圣母(玛利亚)信仰和对她的孩子救世主或者唯一神的信仰有一点区别,就是宗教调和的现象相对比较常见。一个地方原本信奉的神或者精灵,有的会被描述为守护圣人,有的会以圣母的一面被供奉。
而结果之一,就是不同于一般圣母像的——黑色玛利亚。
听说在西亚和埃及的部分地区至今也依然崇敬着这样的圣母像,这尊圣母像是不是也经历了类似的过程才出现在这个小村子的教会中的呢。
不过,我的兴趣很少会往学术的方向发挥作用,
(就是说,即便是【那帮人】,也还是可以通融通融的那种吗。)
而是像这样偷偷盘算着。
也就是这间教会,究竟在哪种程度上是面向表面的这件事。
简而言之,就是与圣堂教会的关系。
(……就算是那方面人士,从这个黑色圣母像来看应该也不会是死硬的过激派吧。)
尽管统称为圣堂教会,但其内部也不是团结一心的。
那个教会虽然是一大宗教组织的机密部门,其由来之一却是源于各个宗派齐聚一堂的大公会议。因此,圣堂教会的权威范围才会不问旧教·新教·其他,拥有着世界上最大的魔术基盘。
不过,这种说法即便是在圣堂教会内部也没有普遍性。实际上相当偏向旧教也是事实,一时间甚至有传闻说旧教的枢机就是圣堂教会的干部。这种情况也就导致一部分过激派虎视眈眈地想要将旧教以外的派系彻底铲除,让组织里充满了火药味,只是……
(时钟塔也没什么资格说他们嘛。)
毕竟我那老窝可是能将内讧称为家传绝学的地方。
说是家常便饭都嫌轻了,包括政治上的平衡在内,可以说八成都是在由内部斗争经营着。高尚的魔术探求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嗯,这腐败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兴奋不已。人类这种生物,就是要这样才对。
“——你很在意这尊圣母像吗,魔术师。”
从身后传来贝尔萨克的声音。
兄长轻轻地点了下头。
“因为很少见。”
“听说这是村子里流传下来的东西,有些年头了。费尔南德司祭应该知道得更详细一些吧。”
“……原来如此,这附近应该是岛派的凯尔特吧?不对,根基不同,只是有过文化交流的可能性也……”
兄长低声嘀咕道。要不是有正事要办的话,他搞不好会在这里留一周进行实地考察。
这时,守墓人继续道。
“在去我家之前,二位能不能先向圣母
献上祈祷呢。姑且村子里是这么规定的。”
说完,贝尔萨克本人先跪了下来。
因为他健壮的身材,他的祈祷看上去更像是骑士在起誓。
“只要她不介意我是魔术师的话。”
说着,兄长划了个十字。
我反正也没什么抗拒感,也就照做了。不过因为我平时基本上都是无神论者,感觉倒挺新鲜的。不对,应该说就算真的有神存在我也无所谓。只是觉得那应该会是个性格和我差不多的家伙吧?
然后,贝尔萨克从教会的后门离开了。
在教会后方抬起头,能看到山顶的附近有一片沼泽。那里被金属栅栏层层包围,中间还有几块石碑。看来那里应该就是墓地了。
现在先无视那里,
“这边。”
说着,贝尔萨克为我们带路。
就在教会的附近,一间破屋子出现在眼前。
与其说是给人住的房子,不如说更像是大一点的储物间,不过从里面还摆着必要的家具来看,他似乎是真的住在这里。
脏兮兮的橡木桌子上,放着几个泡了咖啡的黄铜杯子。
只是这些咖啡看上去就像泥水一样,实际上味道也和泥水差不多。虽然就算是我也没有胆量对着刚认识不久的人端来的饮料摆脸色,但是要想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表现出来所需要的努力也不是一星半点的。
看到我们喝了一口之后,守墓人——贝尔萨克切入了正题。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我有事相求。”
说着,兄长站了起来,礼貌地低下了头。
“久仰布拉克莫亚墓地的大名。我也知道自己的请求非常自私,但还是希望您能允许我借用一名守墓人。当然,我也会准备相应的谢礼。”
“……哈!”
贝尔萨克摆弄着胡子,一笑置之。
“你说时钟塔需要我们的帮助?而且还是一个君主(Lord)?”
他露出黄色的牙齿,大声笑了。
然而,兄长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低着头继续道。
“我发自内心地恳求您。另外请容许我解释一下,并不是以时钟塔,而是以我个人的名义。”
“……呼嗯。”
守墓人抚摸着络腮胡,眯起了蓝色的眼睛。
看来他是理解兄长并非是在胡闹了。在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只有他的眼睛如同孩子一般清澈,在这种情况下,我竟然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的感想。
“以你个人的名义是吗。我原以为时钟塔的大多数人,光是顾着自己的派阀斗争就已经忙不过来了呢。”
哇哦,老巢的坏话居然能传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真是让人欣慰。
“我想您的看法并没有错。但是,那并不是全部。”
“你是想说追求那个什么根源之涡吗。”
贝尔萨克的声音中带上了一分紧张。
啊啊,原来如此。他对魔术有着正确的理解。
根源之涡。
没错。身为魔术师之人,本来应该都是以那个为目标的。不过,根源之涡这个名字只是为了方便称呼而已。从本质上而言,将其化为语言就是错误的,所以有时也会用[]这种更准确一些的说法。
就连时钟塔的内部斗争也是以此为基础的。即使沉迷于权力斗争也不会忘记的,或者说宁可沉迷于权力斗争也想要逃避的,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绝对的一。
隔绝于其他一切的——对魔术师而言究极的梦。
然而,兄长还是摇了摇头。
“那与我这次的请求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当然因为根源之涡是万物之源,两者之间有着间接联系的可能性我无法否定。”
该说是多余的严谨吗,他的发言有点太认死理了。
贝尔萨克的手指敲打着桌面。那似乎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仿佛节拍器一般,如同机械似的准确记录着时间。
“要借用一个守墓人,是吗。”
沉默暂时笼罩了房间。
将其打破的,并不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有人轻轻地敲响了破屋的门。
我转过头去,看到木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打开了。
“……贝尔萨克先生。”
是一个把兜帽盖到眼睛的,娇小少女。
之所以说是少女,是因为那人有着惹人怜爱的嗓音,所以其实也有可能是还没有变声的少年。要说我的个人观点的话,两种我都喜欢。让我想要适度地给予其痛苦,听一听对方在哭喊时会发出怎样的声音。
“啊啊,你来啦。”
贝尔萨克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感到了麻烦。
“那个……我听说今天要训练。”
“是没错,不过碰巧罕见的有客人来了。不好意思,今天先算了。你能用这个时间帮忙准备一下毛毯吗。”
“……我知道了。”
戴兜帽的少女只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本来我还想再向她打听点什么的,真是遗憾。不过,也能感觉到那个纤细的背影似乎在强烈地抗拒着他人。
然后我们转回了视线,贝尔萨克开口道。
“总之,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了。不过,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没有办法立刻给你答复。既然如此,我想我们彼此都需要一些时间吧。”
贝尔萨克以与他那脏兮兮的衣服不相符的礼貌态度回答道。
他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示意我们某个方向。
“在村外有一间狩猎用的小屋。今天你们就在那里过夜吧。”
“非常感谢。”
兄长再一次低下了头。
“另外——如果要滞留在这个村子里的话,希望你们能遵守几条规则。”
贝尔萨克说道。
他竖起四根手指。
“第一,首先要向圣母像进行礼拜。这条你们已经做到了。”
他放下了食指。
“第二,深夜不要外出。
第三,不要独自一人靠近墓地。
第四,多人虽然可以进入墓地,但是千万不能接近沼泽。
希望你们能够严守这些规则。”
(……哦呀。)
这还真是古怪的规则。
向圣母像进行礼拜还算可以理解,但剩下的几条实在是不明所以。比起对孩子进行的说教,更像是过时的恐怖电影……
然而,在我们提出任何疑问之前,守墓人严肃地告知我们。
“我在此恳请你们,一定要遵守这些规则。”
3
“——哇啊!这肯定有螨虫吧!是不是还有虱子!”
床的破旧程度和毛毯上的发霉味简直感天动地。
我们在贝尔萨克的带领下来到了狩猎小屋。
从听到说是只有狩猎时才使用的时候起我就开始感到不安了,结果果然比刚才的破屋子还要破旧。姑且先尽可能地施加了消毒用的魔术,但内心还是不由得后悔起来,早知道就应该带一些草药来才对。虽然我没怎么上过植物科(尤米娜)的课,不过在这种小地方还是能发挥出极大的功效的。
另一边,兄长则以异常娴熟的手法掸了掸毛毯上的灰尘,然后利索地把自己裹了起来。
这时我才想起来,他曾经在世界各地旅行过。想想我以前也经常过着这样的生活,在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毛毯盖在了身上。
火焰在带着裂纹的提灯中微微摇动着。
在一阵沉默之后,兄长对我说道。
“女士,其实你不必陪我来这里。”
“哪儿的话。能够兄妹同心协力完成一件工作不是很愉快吗。”
看到昏暗中兄长那不爽的表情,我不禁感到一种快感。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愉悦,兄长翻了个身,把背冲向我。虽然其实后背也是能表现出各种各样的表情的,不过我还是先忍住了以此来调戏他的冲动,试着问出关键的问题。
“我说我的兄长啊,能不能先告诉我……所谓取胜的手段是指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
兄长冷冰冰地抛出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会呢,你跑去参加第五次圣杯战争,最后落得和我原本的兄长——准确来说是叔父——凯尼斯师一样的下场也不足为奇。应该说,怎么想都会是这个结局才对吧。既然如此,对胆小如鼠的你所制定的对策感兴趣那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
“哦,以为保持沉默我就会放过你了吗?先说好,这件事可是在你保证的范围之内的。毕竟你的死活不是会极大地左右到埃尔梅罗派的处境吗?”
听我说到这个地步,兄长只好无奈地回答道。
“面对正经的从者,魔术师根本没有能获胜的道理。”
“……对啊。”
太过于理所当然,让我没有产生其他任何感想。
从者。
原本在魔术师(我们)之中被称为境界记录带(Ghostliner)的存在。
对于被记录在遥远的
“座”上的他们,我们有各种方法能加以利用。比如通过召唤术短时间借用他们的部分能力,又或者是利用宝具的一小部分。
然而,连同英灵的人格一起召唤至现实的这种绝技,就只有冬木的圣杯战争能办到了。……至少就我所知是这样。
只是关于冬木,在协会也仅有一小部分人对其有所了解。而且就算知道,也不过是将其看作是对远东仪式的过度妄想而不屑一顾。尽管也曾因为先代君主·埃尔梅罗的死而得到过注目,但最终也就只是在极少数的乖僻魔术师之间成为话题,轻易地风化而去了。
(……虽然这件事貌似也有些战争的味道呢。)
尽管还说不上是情报操作,但总感觉有谁做了手脚。不过对于时钟塔而言,远东本来就是相当于是边境的蛮荒之地,无视也很自然,大概还是我想太多了吧。
“但是,从者都有一个共通点。”
兄长继续道。
“就是他们首先无一例外,全都是英灵这一点。从者一定是以灵体的形式被召唤的,然后通过获得魔力得到暂时的实体。但就算能实体化,他们本来也是灵体,拥有灵核。然后,既然是灵体,那就有对付他们的专家。”
听到这里,我恍然大悟。
“难不成……你想要借守墓人就是因为、”
“让布拉克莫亚的守墓人——最好就是刚才的贝尔萨克·布拉克莫亚成为我的协助者一同参加圣杯战争。”
我久违地认真凝视起兄长来。
话说回来,就算是背对着我,他也真敢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来。
“姑且还是提醒你一下吧,这可是魔术使的思维方式。”
虽然说是远东的例外性活动,但它依然是经魔术师之手的仪式。既然如此,魔术师们才是主角这一点就是默认的共识。华丽的英灵终究只是仪式的手段,是使魔。如果是亲近的助手或部下还好说,将完全无关的人带去这种非常识的行为,实在难以想象。
而且还是连魔术师都不是的人?
魔术师是不可能产生这种想法的。做出这种事的话甚至会让别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魔术师。
“拼正经方法的话,我不可能做的比凯尼斯师更好吧。”
“这倒真是。”
秒懂。
反正和先代相比的话,我的兄长可以说是个十足的胆小鬼,靠着小心谨慎才幸存了下来,但这和能否胜出完全就是两回事。
“但是……原来如此,是要将从者作为恶灵或者邪灵的一种来对应吗。”
“就像人类也是生物一样。终究就是从更加宽泛的结构上来看待罢了。”
兄长的声音变得有点含糊。哎呀,是我用恶灵这个词让他感到不痛快了吗。
我假装没有注意到,继续我们的话题。
“你觉得守墓人会帮你吗?”
“谁知道呢。归根到底,布拉克莫亚守墓人的能力对从者是否有效也还是未知数。毕竟只是在我的预想中存在这样的可能性而已。”
说着,兄长摇了摇头。
“不过,这个村子倒是出乎意料的有趣。明明布拉克莫亚的墓地那么出名,这地方的实际情况却没什么人知道,不管是那个黑色圣母像还是刚才的规则,都在用很舒服的方式刺激着我的想象力。”
“刺激了你的想象力啊。”
我有时会想,我这个兄长该说是意外的疯狂呢,还是反而该说以魔术师来说有点太过有正经学者的风范了呢。
“嗯。那果然还是有我在更好吧?”
“什么意思?”
兄长终于回过了头。
就在这时,从小屋的门缝中流进了银色的液体。
“——唔!”
在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兄长面前,再次出现了异变。
水银的表面泛起了气泡,转眼间金属色的女仆就出现在了眼前。
“混账章鱼们!我回来了!(Hello Boys! I'm Back!)”
楚楚动人的水银女仆用看到敌对的外星人时的醉鬼老爹一样的口气向我们打招呼,这件事虽然还算在我的想象范围之内,但心中还是升起了之后去教训弗拉特一顿的想法。那家伙,到底都教了我家月灵髓液(Volumen·hydrargyrum)什么鬼东西。
我叹了口气,对我的水银女仆说道。
“辛苦你了,特里姆玛乌。”
“你还是把她带来了吗。”
好像是想缓解头痛一样,兄长用手指戳着太阳穴。
“不然难得加上的自动制御机能不是浪费了。”
“在列车上时她在哪儿?”
“嗯。我让她贴在车底上了。其他的行李也让她带来了。”
“你就擅长这种鬼把戏。”
“哼哼哼,你可以称我为引以为豪的妹妹哟?时钟塔著名的埃尔梅罗教室的黑马这个称呼也不赖。”
我炫耀一般地冲着兄长挺起了胸膛,他的面颊正因为无奈而微微颤抖着。
“那特里姆玛乌,村子里什么情况?”
“是。贝尔萨克先生在刚才的小屋,费尔南德司祭和修女在教会,都已经就寝了。其他的村民也完全没有外出。”
“哼嗯。总之就是没什么可疑的举动呢。话说,还真的所有人都在遵守规则吗。”
我用手指抵住下巴,陈述感想。
虽然也许只是因为没什么娱乐活动所以不需要在夜晚外出,但要说那是随便说说吓唬旅行者的而已……感觉也不太可能。
磅的一声,兄长的上半身倒了下去。
“这些事还是明天在这附近转转的时候顺便调查好了。……我实在很累了。”
没过多久就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看来最后一句话是他的真心话。
平时的话这时应该还在防备着我的恶作剧吧,可见他真的累得够呛。本来就没什么持久力的兄长在以那么猛的速度爬过山之后,还要与守墓人进行交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经过魔术“强化”的双眼现在也能清楚地看到深深刻在他眉间的皱纹。
如果这就是他属于我的证据的话,那要是能再深一点就好了,我不经意间这样想道。然后立刻开始反省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过天真了。既然要留下烙印,那还是用更加深刻更加无可挽回的方式好。最好能被他恨一辈子。这样他就一辈子也无法忘掉我了吧。
“晚安,我的兄长。”
说完,我吹熄了提灯里的火。
几分钟之后,我试着叫了一声自己的使魔。
“特里姆玛乌,你在吗?”
“我就在您身边。”
“我想握着你的手。”
“我知道了,大小姐。”
指尖碰到了冰凉的东西。
在那仿佛救生索一般的温度的维系下,我的意识沉入了熟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