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森’!你在里面吗?”
这嘶哑的声音应该是这里的某个流浪汉吧。
“怎么了?”
“情况有点不对劲,巴普那家伙被吓得要死。”
“巴普?”
“那是条狗。虽然是只年迈的猎犬,但却非常勇敢。就像是我们流浪汉的守护神一样。”
“平时会害怕吗?”
“不可能,我从没听说它害怕过。”
“有气息,虽然很微弱……”
提拉娜摆出了随时都能拔出长剑的姿势。
“好像来了,桂,是狼。”
“该死的……他到底养了多少只啊?”
在阿尔罕布拉和今日凌晨,已经杀了至少三只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奥尼尔30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情,他要知道也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吧。或者……”
兰德打开了架子的抽屉,抓着枪弹塞进口袋。12号的00子弹。打个山鸡或野兔倒还可以,杀个鹿都勉强,更不用说那只狼了。
但是兰德还有其他家伙。
是一个棒球大小的橄榄色物体。错不了,那是手榴弹。
“喂,兰德,那是……”
“我亲爱的战友,你就当做没看见吧,我知道怎么用。”
的场犹豫了。如果只是非法的全自动汽步枪的话,以后还可以找各种理由在报告书上写“以为那是体育项目所用的”。但是这家伙真是……。
诶,算了。
比起警察的职务,现在还是听从兰德的指示更重要。
“啊,实在太黑啦,我什么都看不见嗷,这是哪位阪神球手的本垒打球吗?”
“啊……对了,是吉安卡洛·斯坦顿的。”
列举出了一个与阪神队无关的名字,斯坦顿是迈阿密马林鱼队的棒球手。无所谓啦。
从墙板的缝隙中窥视外面的提拉娜问道。
“桂。要战斗吗?”
“不行!这里不是适合战斗的地方,再说我们都受了伤,没法再打下去了。”
被狼咬伤的左手直到现在还如同火烧一般疼痛。如果再不换绷带的话,西装就要脏掉了。
“兰德,不跟我们一起逃吗?”
兰德犹豫了。他看着站在胳膊上的尤诺,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这样吗?”
“对,只能这样了。”
“把这孩子交给警察?或是送到哪里的研究所?别开玩笑了!”
“那是……”
这是一个困难的局面。手榴弹暂且不论,尤诺是个活着的妖精。她也有‘人权’。搞不好兰德就成诱拐犯了,到时候再装瞎是不可能的了。即使是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也不能轻易保证或者许下不可能的承诺。
“实话告诉你吧,现在想继续在这生活下去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我可以保证绝对不让任何人粗暴地对待她。我认识那个作为负责人的检察官助理。”
“但是……”
提拉娜严肃的声音插了进来。
“法尔巴尼王国也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承诺,作为米尔沃亚骑士团的一员,定与圣特雷萨市警局进行交涉。”
老实说,现在的提拉娜是否有这样的权力还是个问题,但也许有吧。这家伙被调入风纪班的时候,也是不明势力的政治力量起了作用。这就是贵族的势力吗?
“兰德,你想一个人逃出去是不可能的。要么是尤诺被抢走,要么是她在你面前被撕成碎片,你自己选吧!”
“……我知道了。”
兰德用微弱的声音说。
的场犹豫着是否应该从他身上夺下手榴弹,之后可能会成为麻烦。不──在这里争执是绝对危险的。不如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说服他。
检查了手机通信,这个地方的信号果然很差。首先得逃离这里。
“那就准备好了。”
的场拔出手枪走向了门。他轻轻地打开了几英寸,对在外面等待着的流浪老人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进来。”
老人被他的手枪吓了一跳。只是多进来了一个人,狭窄的室内就只剩下彼此都可以碰到双肩的空间了。
“直接跑到车上去,是奶油黄色的科尔维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兰德,不要想着战斗,专心保护尤诺,直到上车为止。”
“我明白了,中尉。”
“你的枪……在我们死之前,一枪都不要开,明白吗?”
(在我们牺牲之后,你才能开枪)
那是战术意义上的指示,虽然的场并没有考虑过要在此以身殉职的悲壮决心和牺牲精神。简言之就是“在我死之前,不许用那个引起骚动的东西”。他一点也不想死,甚至有信心闯过这一关。
“啊……”
听到这句话,兰德稍稍挺直了腰板,带着虔诚的表情点了点头。
“明白了,我答应你。”
说着,兰德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尤诺。尤诺看起来也很不安,但她似乎并不想在这里胡闹和挣扎。真是个好孩子。
左臂的伤口很痛。不巧的是,这里完全找不到可以当作盾牌的东西。
“我们走。”
一边警戒着看不见的狼,一边飞快地跑过这个“流浪汉广场”,直奔汽车。一旦全员都坐上去就立马开始狂飙。但是对于发动机的状态不佳感到懊悔。对于现在的工作,古典车实在是太勉强了──。
暂且把担心的事情抛在脑后。
但是到了外面,等待着的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
“…………!”
三只巨大的狼包围在小屋的正面等着。
堂堂正正,形影不露。
那个威容,散发着凶光。
饶了我吧。
两只就差点丢了命,三只还怎么玩啊?
巨狼们以随时准备扑过来的战斗姿态,四肢弯曲着,包围着这边。
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
獠牙滴出了透明的唾液。
小时候在动物园里看到的狮子和它们比起来就像小猫一样。
“桂……!”
“等一下,不要动。”
狼群的中央站着一个女人。是塞玛尼人。
身着棕色大衣,头戴尖头帽子。
雪白的皮肤和长长的黑发。
外套下面是大幅度强调胸口的薄外套和紧身短裙。
这是煽情的服装。真是的,在这样的流浪汉广场上,有这么个不合时宜的美女。如果那是被谁邀请去参加生日派对的写真模特该有多好啊。
但很不巧,这里并不是派对会场。而且那个女人也绝对不是写真模特。
血红的大眼睛。
湿润的嘴唇。
女人浮现出傲慢的笑容,盯着的场他们。
“愿意得到莫利亚神的裁决吗?”
女人说着,这是与她煽情姿态相称的妖艳的声音。
“是术士,恐怕她就是驯狼使……”
提拉娜说。
“这一看就知道。”
虽然开玩笑地说着,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只要那个女人一挥手,三匹狼马上就会袭来吧。如果只有一头的话或许还有希望,但再多的话就不行了,一筹莫展。
还有那个服装。
里面的衣服暂且不论,那顶尖头帽子和外套太容易联想到某人了。对──就是那家伙。曾经与之对决过的魔法使——泽拉达也戴着同样的帽子,穿着类似的外套。
尤诺很害怕,把脸埋在了兰德的胸口,小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兰德好像也是第一次见到巨狼,肩膀僵硬地站在那里。
“我可爱的孩子们呐……”
女人说。
“已经死了三只了。米尔沃亚的骑士和波利斯(Police)的战士哟,为什么要伤害我高贵的孩子们呢?”
明明是你们先袭击我们的吧,你这个荡妇,见鬼去吧。
这样的话都已经到嘴边了,但还是没说出口。对这样已经把枪口对准了自己额头的敌人,最好不要说那种台词。
“放下武器。”
女人高喊。
“如果你们放弃抵抗,并把那个妖精交给我,我就考虑让你们死得痛快点,也会给你们留个全尸,还会好好珍惜你们的心脏,将其作为献给莫利亚神的祭品。”
“噢……是吗?要是……”
的场抬头直视着女人。
“要是我们不答应呢?”
“那就会变得像斯卡莱特和科勒曼特一样。不,我会给你们带来更残酷的死亡。”
“斯卡莱特,说到斯卡莱特……他好像也很崇拜那个莫利亚神。可是,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女人笑了。
“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信徒。他只是为了逃避恐惧,读了些多利尼式的邪教书,做了些愚蠢的仪式而已。连作祭品都不配。”
在杀人现场的那个神秘祭坛,听起来也确实很荒唐。现在也弄清楚斯卡莱特究竟在害怕什么了。果然是事先受到了威胁吗?但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如果这是真的
,本来想拉着兰德的肩膀询问他详细情况,但可惜的是,现在没有做这种事的机会。
“原来如此。”
时间。必要尽可能拖延时间。
“斯卡莱特的事先不谈。那如果……我们把这个妖精交给你,你会放过我们吗?”
“喂,的场!?”
他斜视着变了脸色的兰德,小声地发出“嘘”的声音,的场对兰德这个人不怎么了解。如果在这里引起骚动就无可奈何了,但他似乎打算先观望一下。
“那是不可能的。”
女人表现出怜悯的微笑。
“因为它们都已经现形了,你们也看到了我的模样,我不能让你们活下去。”
“你说得对。不过,如果我发誓绝对不说出去……”
女人的微笑丝毫没有改变。
“果然也不行啊。”
“嗯,很遗憾,的场警官,我好像对你很感兴趣。虽然你现在已经精疲力尽了,但还是很强大。我喜欢强大的男人,多利尼既然也有这样的男人,真让我感到兴奋。”
“呵呵,这可真让我感到高兴啊。”
精疲力尽倒是真的,现在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旁的提拉娜看上去怒不可遏,但这在诱饵搜查时也是常有的事。没办法,她毕竟是巴尔修准骑士。先别管了。
比起这些,的场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她有什么必要亲自出马呢?
就像之前在阿尔罕布拉或者那个高层公寓一样,把狼都放出来,自己在九霄云外坐山观虎斗不就好了?但是她却没有那样做。为什么呢?是什么原因呢?
仅仅是因为她真的对我感兴趣,想和我谈谈吗?
不对,那样也太自负了吧。
难道说她想在不损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得到妖精尤诺?
不对,那样的话,她就会对我们这边提出的条件做出让步的。
或者说她注意到兰德有手榴弹了吗?
也不对,这个也很难想到。以她那种自信满满的样子,如果早就注意到了兰德的武器,那么最开始就不会采取这样的包围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说──
到目前为止自己和提拉娜在精疲力尽的情况下都干掉了她那边的三只狼。这应该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而现在,眼前的狼也是三只。
为什么不是四只呢?
或是五只、六只……甚至十只呢?
照道理来说,威胁应该是越多越好吧?但是,这里只有三只。
当然,就算是三只巨狼也是非常可怕的。如果在此硬碰硬的话,下场就会像那女人说的一样。但现在既不是四只,也不是四只以上。
“这些狗东西看上去很重要啊。”
大概是被的场猜中了,女人的笑容变得稍微僵硬了。
“…………”
“我们是不会放下武器的,我们会拼了命地抵抗。最起码也要干掉一只──对,就那家伙。”
的场指着最左边的狼。
“那条狗叫什么名字?约翰?还是麦克?啊,都无所谓了。总之我们要带它一起下地狱,说到做到。”
时间。还要争取更多的时间。
“真是个傲慢的多利尼警官啊,你打算报一箭之仇吗?”
“既然无论怎样都难逃一死,那我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么,像这样呢?”
右边的一只巨狼转身而去。飞奔到一个由简陋的木板、木块和其他废料搭建的小屋里,一顿乱砸。
刺耳的噪音和惨叫在高架桥下回荡。
那只狼叼回来的是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流浪汉。即使发现了异常情况也没有任何逃跑的行动力,只能蜷缩在自己的床上。
男人的右肩被紧紧地衔住,悲哀地啜泣着,狂乱地吵嚷着。
“救救我!救救我,汉森!”
“凯特……”
兰德在呻吟。凯特应该是那个流浪汉的名字吧。
“放了凯特。”
“对不起。但是……这里不是还有很多类似的垃圾吗?这边也有,那边也有。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啊,是这家伙失禁了?”
“你……”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那也没关系。我会一个一个地全部杀掉,直到你们放下武器为止。而我会慢慢地扯开他们的四肢。”
提拉娜发出了怒吼。
“多么邪恶的女人啊……桂,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比起自己和兰德,提拉娜似乎更想要冲上去。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魔法,什么是“气息”,但就在这时,的场感受到了提拉娜强烈的怒气。
“住手,别忘了你身上也有伤。”
在亨利克森公寓的战斗中,提拉娜也吃了不少苦头。摔伤,扭伤,擦伤。虽然不明显,但也是伤痕累累。虽然表现得过分谨慎,但现在确实是需要保持冷静的状态。
“那要我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死吗?我向奇善亚发誓,绝对不可以!”
“住手,别冲动……!”
就在感到事情不妙的时候,的场注意到了叼着可怜的流浪汉肩膀的那只狼,它的脖子、肩膀和背上都有小小的红色光点在闪烁。
摇摇晃晃,断断续续的。
闪烁着微小的红色光点。
的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了不让人察觉到这声叹息意味着什么,他拼命掩盖着自己内心的想法。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哦,美丽的小姐……我算是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你们被完全包围了’吧?”
“不错,我们的优势是不会改变的。”
女人说。
“是吗?也就是说‘抵抗是毫无意义的’?”
“你好像已经明白了,不管怎么样都没有任何意义。”
女驯狼使连炫耀自己的胜利和对败者的嘲笑都省了,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的场和提拉娜他们。
“那么,就去死吧。”
多少有点“损失”的觉悟了吧。觉得已经没必要再回答这个问题后,女人迅速地举起了右手。
“我们的确在被包围。只可惜──”
“可惜?”
“只可惜,真正被包围的人——是你!”
“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叼着流浪汉的那只狼脑门溅出了血沫。
远处传来了恭候多时的枪声
那是来自大口径的拉普阿·马格南的枪声,直接吹飞了巨狼的头部。
被当作人质的可怜凯特从狼的嘴里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呻吟。
射手八成是同事戈德诺夫刑警,看起来有特级射手的本领。
之后便是犹如狂涛骇浪般的压制。
拉普阿·马格南子弹接连不断地飞了过来,钻进了剩下两只狼的身体里。接着,一群黑衣男人包围了流浪者广场,毫不留情地送上了霰弹枪和突击步枪子弹。肩膀上印着雪白的“SWAT”。这是圣特雷萨市警局的特种部队。
也就是说,骑兵连降临了。
事已至此,的场他们不可能再单独行动了。早在家庭餐厅里和季默主任商量之后,他就强烈要求提供援助。
警方的直升机从上空监视着,还派了便衣警车追踪。所委托的都是少数可以信赖的部门,对于紧急召集到的SWAT也是通过不正规的手续完成的。因为如果是公开召集,警方的无线电会有被窃听的风险。
换句话来说,的场和提拉娜是长线末端的饵食,正等待着大鱼上钩。
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流浪者广场位于高架桥之下,直升机和警车很难靠近,无线通信也很困难。
的场确实犹豫过。
但如果在那里折返的话,敌人一定会起疑心的。相反,如果直接去找兰德,就能装作完全无防备的样子。的场最后还是选择赌了一把。
幸运的是,我方的支援队克服了重重困难,成功地接近并包围了敌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SWAT的火力是压倒性的。因为是在黑暗之中,枪口的火焰非常刺眼。
“趴下!”
不仅是兰德,的场还得抓住提拉娜的肩膀将其按倒,因为她想要冲上去助战。这家伙到现在还不明白,如果从这里跑过去的话,就会跳进SWAT那伙人的射线范围内,会给他们添大麻烦的。
“嗯……!”
驯狼使只在一瞬间惊慌失措,但随即冷静了下来。像举双手投降一样──警察是不会射击非武装的女人的──但那根本不是在投降,而是在操控那两只狼。
狼的身形像是海市蜃楼一样摇晃扭曲,越来越难看清了。就是那个魔法。在曾经的事件中已经确定了那个障眼法的对策。那个魔法只对人类的可视光线有效,却无法欺骗红外线护目镜的热成像。
但是,能够马上反应过来并切换成红外线护目镜的SWAT队员毕竟是少数。
其中一只受伤的巨狼撞开了废料堆,牵制着右翼的SWAT。用蛮力击飞的木材和硬铝朝他们飞了过去,即使是全副武装的男人们也不得不向后撤
了一大步。
就在这时,另一只浑身是血的狼,向的场等人冲了过来。
对方使用了隐身魔法,但敌人的身形还是略微可见。炽热燃烧的通红舌头,冰冷闪亮的雪白獠牙。
的场立马掏出手枪射击,虽然命中了。但它并没有停下来。
“快闪开,桂!”
提拉娜挡在了前面,拔出长剑朝它砍了过去。
由于过度的疲劳和负伤,她还是慢了一步。
咆哮和冲击。
狼的前爪袭来,提拉娜和的场一起被撞飞了出去。
眼前一片漆黑,眼冒金星。意识到自己正仰面躺着,胸口上趴着精疲力尽的提拉娜。
感到一阵耳鸣和手脚发麻。
自己的手枪也不知道飞哪去了,想动也动不了。
视野的角落里可以看到兰德。他坐在地上,急急忙忙地后退,抱着尤诺,掏着自己的口袋。
黑暗中隐约浮现出了狼的背影。
“兰德……快逃。”
虽然想对附近的SWAT大喊“快射击那个女人,她是操纵者”,但并不认为他们可以立即执行。不管怎么说,按照地球的法律,那是违法的。不仅会断送职业生涯,甚至有可能以杀人罪被起诉。而且他们害怕误杀了兰德他们,并没有朝狼开枪。
流着巨大血滴的狼正慢慢地朝着兰德逼近。
“快逃啊……”
逃跑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了。兰德的背后是支撑着高速公路高架桥的巨大支柱,根本无处可逃。
最先行动的是尤诺。
那只小小的妖精从兰德颤抖的手中接过了手榴弹,轻轻地吻了一下他那满是硬胡渣的脸,以异常轻盈的身姿朝巨狼跳了过去。
勉强看到了那决意而又轻快的身影。不知何时耳边回响起了手榴弹的拉环掉在地面上的金属声。
“快停下──”
除此之外,的场就什么也没看到了。
几秒钟之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手榴弹爆炸了。
巨大的轰鸣声。
巨狼的头被炸得粉碎。
血、肉、带毛的头皮——四处飞散,甚至落到了的场和提拉娜身上。
失去头部的巨大身躯侧倒而下。看到四肢的末端还在颤抖,的场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那些家伙真的是野兽吗?相比之下,更接近于昆虫蝼蛄吧?
比起那个,兰德呢?
“…………”
兰德已经吓呆了,手榴弹就在他眼前爆炸了。也许被几块碎片溅伤了,但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伤而呆滞着。
“尤诺……”
兰德小声地说。
她在最后那一瞬间的行动。
曾是提拉娜朋友的那个妖精希娅也是如此。他们头脑虽小,可谁又能说那些孩子们没有才智呢?
那样高洁的行为,就算是人类也很难做到。这才是千锤百炼的军人啊。
是勇敢的战士啊,是坚强的士兵啊。
虽然称呼的方式有很多,但展现勇气的方式大同小异。小小的妖精在巨狼的血盆大口面前毫无惧色,这才是值得称赞的勇敢。
谁也不知道勇者会在哪里出现(或许就在身边呢)。
“提拉娜。喂,你还活着吗?”
的场摇了摇还在胸口上趴着的她。
“嗯……嗯……”
她虚弱地呻吟着。
“还活着呢。那就赶快从我身上下来。”
“唔哇……”
的场粗鲁地推开了提拉娜。
视觉和听觉总算恢复正常了。警方部队已经结束了压制,被当作人质的流浪汉——可怜的凯特也在接受治疗。
狂暴的右翼巨狼也已经遭到了大量的霰弹和步枪子弹的制裁。而那第一个吃了拉普阿·马格南子弹的孽畜就更不用说了。
还有那个女魔法使,也被SWAT压在地上束博着,双手被反铐在背后。
的场接近了那个女人,并蹲下来对她说。
“我要逮捕你。”
本想得意洋洋地嘲讽她,但由于身体原因,实在没有那个闲工夫了。
“想问的问题堆积如山,真让人生气啊。你有权保持沉默,任何陈述都会成为审判中不利的证据。还有……啊,真烦人,你有权雇佣律师。如果没有那笔费用,就派出法定辩护人。可以吗?”
在宣读每次都要宣读的米兰达警告时。女魔法使一直瞪着他,恶狠狠地咂着嘴。
(米兰达警告:“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么你所说的一切都能够用作为你的呈堂证供。你有权在受审时请一位律师。如果你付不起律师费的话,我们可以给你请一位。你是否完全了解你的上述权利?”)
“你打算保持沉默吗?动用沉默权?”
“当然啦。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不论是多利尼的拷问,还是司法交易,我都不会变心的。”
“这么说也行,总之你玩完了。”
“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
“怎么说?”
“是啊,准确地说,我几乎完成了所有的任务,但是我还有剩下的义务。”
“义务?”
“莫利亚啊,吾之身躯奉还于你……”
这是女魔法使第一次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着。她似乎在虔诚,敬畏地朗诵一首优美的诗。
“警察的战士啊。为了歌颂我与孩子们的英勇,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我的名字叫赫拉特,茶色的赫拉特。总有一天,我的兄弟姐妹们会带着这个名字一起宣告复仇的。”
“你说什么?”
“莫利亚!”
女人──赫拉特仰天长啸。
“桂!那只狼──”
提拉娜警告说,但为时已晚。第一只头都被打飞的狼──谁都以为早就死掉的狼毫无征兆地跳了起来。
照道理来说它早就死了。虽然只能认为是“使出了最后的力气”,但对的场他们来说,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失去左半边脑袋的巨狼并没有以的场和提拉娜为目标,也不管周围的警员。而是扑向了驯狼使——自称赫拉特的女人,并对准了她的喉咙。
没有停下来的时间,也没有开枪的机会。
赫拉特也没有闪躲。
令人恶心的皮绽肉裂声。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巨狼彻底毙命了。
跑到跟前的警员们用力推开了狼的巨大身躯,赫拉特带着呆滞的眼神断了气。
虽然死得非常惨,但也可以说是平静的神情。
“这不公平。”
看着她遗容的提拉娜说道。
“斯卡莱特他们死得更惨。”
“就是这样的。”
21世纪哪还有比受害者死得更痛苦的加害者呢?
“比起那个,还是关心一下兰德吧。”
“啊。”
一看,他还在发呆。
一直把尤诺当成自己的女儿,结果却变成了这样。他该有多伤心呢?
“兰德,我很抱歉。”
的场喊了他,但他还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
“你没事吧?”
“…………”
“兰德。汉森。”
“……啊?”
终于有反应了,他挺直了腰板。
“怎么了?已经结束了吧,的场?”
“……啊,比起那个,尤诺她……”
“尤诺?”
“对啊,妖精尤诺。”
大约沉默了两秒,兰德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啊!啊!原来如此!尤诺……啊!啊,怎么会这样啊!我可是把你当成亲女儿的呀!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捧读的语调,呆板的台词。不知为何,兰德看起来不怎么悲伤。尽管如此,周围的警员们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有些人甚至还痛苦地低着头。
“啊,我的女儿啊,尤诺!”
兰德大喊着。
“请回来吧,尤诺!我的灵魂与你同在!”
提拉娜痛苦地看着崩溃的兰德,眼里甚至含着泪。她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吧。
另一边,貌似看出了点端倪的的场只是冷淡地叹了一口气。
“尤诺!尤诺啊!”
“真是可怜呐……尤诺。”
“算了,我们回去吧。”
的场用冷淡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时,提拉娜诧异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难以名状的怪物一般。
“桂……!”
“别吵了。那你叫我怎么办?我也要跟着一起哭,然后到处寻找妖精的残肢吗?开什么玩笑!我绝对不会那样做的!”
“你还是个人啊!你……”
的场把她一把拉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嘴。饶了我吧,别再添麻烦了。
“唔唔……”
“我再说一遍,撤退!”
流浪汉广场事件三日后的深夜──
作为圣特雷萨市玄关门的喀什达尔机场,每年这个季节都因暴风雨的影响而导致航班起降的严重晚点。
据天气预报所说,这场暴风雨将
在凌晨左右结束。到时候各公司的第一趟航班就都会恢复,陆续起飞着陆。因此,着急的乘客们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裹在航空公司准备的毛毯里,在候机大厅里过夜。
大概是有人抗议过了吧,灯也掉了下来。昏暗、宽敞的大厅简直就像一个难民营。
很多人认为在飞机上睡觉会比较好。在长椅上脱鞋、泡咖啡、玩手机、读报纸的人随处可见。
“在那边。”
一位机场职员向的场和提拉娜指着大厅一角。
那里坐着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
在黑暗的深夜里,读着平板电脑上的文件,一动也不动。虽然看起来像是在打瞌睡,但似乎并非如此。
“待在这里。”
的场答谢机场职员后,走向了那个身穿西装的男人。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男人旁边的座位上,叹了一口气。
“找到你了。”
的场说。
提拉娜坐在离这边稍远一点的对座上,用心爱的长剑鞘咯噔咯噔地敲着地板。睡在旁边的通宵乘客不愉快地呻吟着。
“…………”
西装男人无言地读着平板电脑上的文件。本以为这和他的生意有关,其实不是。他在读电子书,大概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
“我已经厌倦了每年都袭击这座城市的暴风雨,但今天我得感谢它。毕竟,多亏了这场暴风雨,才让我追上你的。”
男人没有回答。但他所持平板电脑的前端似乎在颤抖。虽然不能确信,但打心底里希望没搞错。
男子关掉了平板电脑,说道。
“我不太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装蒜了,亲爱的亨利克森中尉。”
他戴着眼镜和胡须,脸颊上还有装饰物,虽然是古典的装扮,但如果不仔细观察就很难认出他就是那个PMC的社长。他所持有的护照理所当然也是别人的。
“从60层坠楼而亡,想要立刻确认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摔得像西红柿一样。大家都认为那具尸体就是你,包括我在内。”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亨利克森说着,并没有把目光从电子书上移开。
“我是昨天才确信的,但是从那天晚上就开始怀疑了。你一定精心地篡改了牙科医生的记录吧?”
如果尸体的损伤严重到了那种程度,可以用来确认身份的就只有牙齿记录了。由于亨利克森没有采集过DNA,所以连DNA鉴定都不能用。
“衣服、钱包、价值五万美元的手表都准备了一模一样的东西,确实是这样的。”
“没错,手表还有各种高级用品。对于在周末的夜里突然来访的我……还特地戴着身上,这难道不奇怪吗?但这些都只是怀疑,真正让我得以确信的依据是验尸局的详细调查。血型和预测体重……这些几乎没有可疑之处,但毛发当中调查出的药物成分出卖了你。”
“就凭这个?世上应该有很多社长都嗑药的吧?”
“如果没见过面,也许会这样想。但那个晚上我是与你见过面的,毕竟我还是那个部门的刑事。你嗑没嗑过药,我一看就清楚。”
“不错,我确实没嗑过药。那是个倒霉的败家子。”
“就因为是败家子,你就让他做自己的替身吗?”
“…………”
尸体的身份还不清楚。但恐怕是把某个穷光蛋带过来假扮的吧。从昨天开始,同事们就在各个诊所里忙碌着。应该是在调查身体特征。
“你经营的民间军事公司──看起来好像风调雨顺,但实际上已经濒临倒闭了吧。你在中东搞砸了一笔大生意。此外还传出来各种丑闻……”
“那又怎样?不管是什么样的危机,对于新兴企业来说都是不可避免的。”
“得了吧。你是想放弃那家公司,不仅仅是公司,你还想从过去所有的束缚中摆脱出来。陆军的亨利克森中尉,民间军事公司的亨利克森社长,以及……”
的场沉默了一会。
“……以及,‘艾欧塔骑士团’的一员,亨利克森男爵。”
对方的眼神立马变了。嘴角紧绷,脖子僵硬。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可能,你应该知道的。”
艾欧塔骑士团
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在那场战争期间,的场也听到过一些传闻。
驻扎在塞玛尼世界的军队内部出现了秘密组织。以某种类似于恶魔祭拜的概念进行勾结,不仅是美军,还有日军、英军、法军、德军、加拿大军……据说各国军队里都有他们的人。
组织的成员互相通融物资和情报,还与塞玛尼世界的长老们签订秘密盟约,在被俘时能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不仅是地球军内,他们还在塞玛尼人军队里交流物资,享受着各种利益。在某些情况下,甚至还会把小部队作为交易品。
当时的的场认为这是常有的事,因为传闻五花八门。有人说这只是某些人在贪污物资,也有人说这是更深层次的阴谋。自己并没有遇到过那样的人或者组织小队,在仇恨猖獗的前线上──虽然说“前线”这个概念连自己也没搞清楚,不过——自己的战友和敌人联手之类情况根本没考虑过。
然而,实际上已经存在了吧。
那个妖精尤诺拥有的密信就是你们成员的名单──那是个访问编码。
尤诺并不是在背诵。那是以纹身的形式写在她身上的。使用的是只有用紫外灯才能看到的特殊颜料写的QR编码。
“在当时军队档案里还存有数据。而地址和访问编码就在那小妖精的身上。”
“妖精,我不知道。”
还想装糊涂吗?不对,他应该也在考虑被逮捕后的事情吧。在这里不能随便发言。
“那妖精被手榴弹炸得粉身碎骨,真可怜啊。不过,在留下来的残片上,可以发现皮肤上印着QR码。”
“…………”
“我已经找到了,上面还有你的名字。”
亨利克森叹了口气,关掉了电子书。大概是想通了吧,或者说是放弃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逼那个妖精做信使的。但是在狩猎的那天你应该是很为难的。因为你的部下把妖精活捉回来了。而那之后由于各种各样的变故……最终,没能处理干净。”
“…………”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开始搜寻那个妖精呢?是不是因为斯卡莱特队长?”
那个也能稍微联想得到。
首先大概是斯卡莱特联系了他吧?恐怕他在连妖精的真正价值和归属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想勒索亨利克森吧。想必民间军事公司的社长不想被揭露在战争期间参与过绑架和贩卖人口的事实……大概是这样的吧。
“啊……不错,那个家伙说,妖精还活着,而且就在他手上。”
然而斯卡莱特并没有。他也不知道到底在谁手上,也许只是碰巧在三年前病死的科尔里昂队长那里听说了什么吧。
“所以你们才威胁他,并用那般残忍的方式杀死了他吗?”
“我是反对这样做的。”
“可是连我也被盯上了。”
“不是我,是那个女人在远处监视着来到阿尔罕布拉现场的你。只是看到照片之后,我承认了桂·的场也是与之有关的人,那个女人就……”
“赫拉特?”
“是的,那个驯狼使想把你也杀了。可是那边还有一位塞玛尼小姐……她大概是有所戒备吧。似乎打算暂时把‘为死去的狼复仇’这件事放一边。”
“…………”
“赫拉特是组织的特工……曾经也和我一起工作过。如果我不肯合作,她同样也会杀掉我的,毕竟一切都是我的失误引起的。我协助他们寻找妖精,向组织提供公司的资源,还有装死……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宽恕。”
亨利克森低着头,用双手捂住了脸。
“但是,这一切似乎都以失败告终。他们是不会让我活下去的。”
“如果你肯积极配合的话,我至少能保证你的人生安全。”
说实在的,虽然之前也有人反对保证亨利克森的人生安全,但现在看来也只能这么做了。
“所谓的证人保护程序吗?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啊?连换了脸和名字在DEA工作的科勒曼特都被组织找到了。至于兰德的住处,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据说在警方或是某个执法机关中也有泄密者,那个当然也是必须要揪出来的。
“我会罩着你的,总比进监狱强吧?”
“求你让我走吧,看在战友的份上。”
“开什么玩笑。”
对这个事到如今还能说出这种话的男人,的场打心底的感到惊讶。
“在你的部队里只有兰德能算得上是我的战友。”
还有那个几乎未曾谋面的西西里安——科尔里昂队长。他为了保护尤诺,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如果能与他见上一面,说一次话,也许关系会变好的吧。当然,那是永
远不可能的事了。
“组织可是很强大的,而且现在还存在。军曹,你也不能保证已经处在干岸上了,我可以来给你求一下情,我不会报复你的。”
“谢谢你的照顾。遗憾的是,我本来就做着朝不保夕的工作。”
黑社会、军火商、毒品商。事到如今还在乎敌人多一个少一个吗?
“你一定会被杀的。”
“亨利克森,我要逮捕你。”
“的场,你好好考虑一下。”
“你有沉默权,所有的发言都会成为法庭上……”
的场一边宣读着米兰达警告,一边拿出手铐将亨利克森逮捕。的场把他双手反铐带出了候机室,交给了在外面等待着的护送队──托尼和戈德诺夫以及特别编织的一个SWAT分队。
“进入护送车之前要检查身体,他有自杀的倾向。”
“我知道了。”
托尼答应着。
“还有被袭击的风险,要小心。”
知道这次逮捕行动的只有极少数人──风纪班的几名相关人员和检察官助理,以及SWAT的队长。正如亨利克森所说,随时都有泄露的风险。负责护送的SWAT队员至今都不知道亨利克森到底是什么人。
送走托尼等人之后,的场感到饥渴难耐。他走进了机场外的一个漏风的吸烟室里,打算休息一下。
提拉娜默默地跟了上去,在吸烟室的长椅上坐下。塞玛尼世界并没有反烟法西斯,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同有吸烟习惯的他生活在一起的缘故,她并不怎么在意烟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
“也许吧?明天我还得再去审问亨利克森,看来还没完事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
提拉娜低声说道。
“是艾欧塔骑士团吗?真是个搞笑的名字。”
塞玛尼世界有八个著名的骑士团。提拉娜所属法尔巴尼王国的米尔沃亚骑士团也是其中之一。
“艾欧塔”果然是“第九”的意思。那正是希腊文的第9个字母。使用地球方的语言是有什么讽刺意味吗,还是含有更深层次的含义呢?
而且从那场战争开始,地球人和塞玛尼人就在背后勾结。那个组织现在还在继续发展扩大,拥有着某种不小的势力。
那也是巨大的威胁。
“不过,主动权在我们这边。他们的名单已经到手了,对方现在应该很着急吧。”
在那场战争期间,与塞玛尼敌军进行幕后交易的人物名单已经非常清楚了。名单已经转交给了检察局和法院了,警方内部人员也有资格阅览。
这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尽管如此,提拉娜的脸反而阴沉了下来。
“我知道,但是……那张名单的内容……”
“啊,怎么了?”
名单上的名字大多是地球人的。而且已经死掉很多人了。在活着的人当中,也有很多重要的人物。有一名是参议院的议员──这或许是这个事件的幕后黑手。国防部的两名高级官员。陆军和海军的三名军官。各地情报机关和执法机关里共有五人。也有些散布在民间各个企业的上等职员中。
如果全部公开,这将成为一大丑闻。虽然也会有不愿意承认的,甚至不惜动员所有律师团队软磨硬泡的人,但大部分人的职业生涯都会被断送。即便如此这并不意味着世界会被颠覆,即使那张名单上写着总统的名字,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也会在混乱之中继续下去。
秘密组织什么的,虽然听起来很恐怖,但终究是人的组织。只要让新闻报道传遍大街小巷,他们就不可能再高枕无忧了。
“上面也有塞玛尼人的名字,还有好几个。”
“啊。”
那个的场也看了。什么艾宁泽啦,格巴诺啦,因为都是些很难读懂的名字,所以他只是随便看了看。
“那里面的一个名字……我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
“说吧,是叫什么?”
“格雷泽·圣诺威利亚。你还记得吗?”
一时想不起来了。说实话,这些人的名字都很难记。
“有点印象,那是?”
“那是我哥哥的名字。全名是格雷泽·萨尔谢伊·米尔沃亚·拉塔·伊姆塞达利亚·德沃伊·戈达·多尔塞·内尔·圣诺威利亚·内瓦拉·赛亚·内尔·埃克塞迪利卡。”
“……你说什么?”
“哥哥本应该是继承埃克塞迪利卡家族的人,但同时也拥有圣诺威利亚家族的继承权。听说地球人的贵族也可以同时拥有男爵和伯爵的分家……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令兄?”
“应该没错。平时自报姓名都是格雷泽·埃克塞迪利卡。但是……如果不想使用埃克塞迪利卡家族名的时候,也经常使用圣诺威利亚的名字。因为这个家族在叔父那一代就几乎绝迹了,家名也几乎不为人所知。哥哥很喜欢用这个名字。在偷偷上街买东西吃的时候,或是在外修行的时候……”
“等一下。”
也就是说那个可疑的秘密组织──“艾欧塔骑士团”的名单里,有提拉娜的哥哥?
“他也是正规军吧?”
“当然。”
“就没有可能是同名同姓的人吗?”
“不能说绝对没有。但是……很难想象。从你们的感觉上来说,你能否在圣特雷萨市警局找到第二个‘桂·的场’?”
提拉娜的语气很重。以那个QR码为基础,在庞大的存档中发现了残留数据,在托尼和嘉米的共同努力之下终于破解了包含那个名单的文件时,大家都喜出望外。只有提拉娜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现在终于明白其缘由了。
“可问题是……这个名单上的日期,是在我哥哥失踪的近一年后。”
提拉娜不再说‘死后’了。
“格雷泽……兄长大人,也许在那个事件当中活了下来,而且……还和这个可疑的组织勾结在了一起。而且……也许……不,绝对……”
还活着。
她好像没有说出那种推论的勇气,与其说是因为血亲的存活而高兴,不如说她只是感到困惑。
为什么偏偏是以这样的形式呢?
提拉娜连这个疑问都没能说出来,便陷入了沉默。
“你没事吧?”
耐心等待之后,的场问道。
“我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但是……我觉得应该只告诉你。”
“我知道了。”
“桂,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那是一副乞求般的眼神,的场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软弱的提拉娜。
“我不会说的,可是……”
的场把变短的香烟摁熄在了烟灰缸里。
“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令兄真的来到了地球,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不知道……”
“你会逮捕他吗?”
“当然。不……可是……”
她犹豫了将近十秒,最后垂下了肩膀,终于承认了。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把握。”
嗯,果然啊。在一起搭档了那么久,心里很清楚她并没有迟钝到那种程度。
“嗯。”
的场用明快的声音说。
“可能还需要一些考虑的时间吧。”
“是这样吧……”
“啊,我也已经累坏了。这件事要是告一段落的话……咱们请个两三天的假吧。”
提拉娜皱起了眉头。
“休假,干什么呢?”
“去海边吧,阿尔罕布拉怎么样?”
“桂。你没毛病吧?”
就在前几天斯卡莱特惨死的现场,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心思度假呢?
“不,不是那个“拖车公寓”。是个稍微偏远一点的小镇。那里离海边很近,冲浪的人也很多。听说最近还开了很多颇有人气的酒吧和商店,而且……”
的场环顾周围。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小声地说。
“兰德和尤诺也在。”
“嗯……”
是的,尤诺还活着。
那时候,她看上去像是被手榴弹炸得粉身碎骨,但事实上并没有。她灵巧地把手榴弹扔进了狼的嘴里,自己却躲在了黑暗之中。别说的场,就连周围警察的眼睛都被她骗过了。
仔细想想,塞玛尼世界的妖精一族自古以来就以行踪隐匿为傲,做到这种程度的技巧对它们而言也没什么稀罕的。
事情结束之后,警员们都撤离了现场,潜伏在一旁的提拉娜和的场泰然自若地回到了兰德身边。
继续了之前没说完的话题,尤诺说“臀部受了伤”。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她接受调查,很轻易就找到了QR码。三年来都没注意到的兰德惊呆了。
对亨利克森说的‘从残片中发现了QR码’是谎言,连季默主任都不曾告知。不过,的场还是拜托了验尸局的塞西尔提供一些协助。
严格来说这属于违法行为。但如果尤诺的生死被公开,那么她的性命就会受到威胁。这样的做法才是最安全的措施吧。
“尤诺也搬到那
边去了吗?”
“好像是啊,兰德还偷偷发了短信给我,邀请我们去玩呢。”
提拉娜深深地叹了口气,微微地笑了。
“那么,走吧。”
虽然她的笑容略显疲惫,但还是有种被救赎的感觉。
“可是桂,不能只有你我二人,会引起误会的。”
“啊……,也许是吧。”
“塞西尔、托尼、凯米他们……我该邀请谁呢?”
“啊……,都行吧?”
因为大家都很忙,所以没那么容易请到人吧。
“还有,我不要穿地球人的泳衣。那种煽情的服装,实在是不好。嗯……根据场合的不同,也不是不能穿,反正不会穿给你看的。”
“那就随你的便喽。”
“嗯……这么说来。仔细一想,桂就没必要一起来了。你只要专心工作就行了,就我和尤诺去玩。”
“是吗?那你就去挤公交吧。”
没有通往阿尔罕布拉的铁路,只有汽车或公共汽车。
“不送我吗?”
“要送吗?”
“当然要送,这是你自己提议的吧? !”
“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太蠢了。”
的场厌烦地挥了挥手,向停车场走去。
那里是他们经常停车的地方。
但就在这时,提拉娜突然压低声音说:
“桂,10点(方向)……”
“?”
的场保持头部不动,将视线移向了左前方。那是一个机场大楼。
不对──
在那屋顶上还有个人影。
在安装了很多天线的铁塔旁边,一个男人站在雨后清新的空气当中。
大概是个男人。实在太远了,只能看出这些。
那男人看着这边,恐怕没错。但只看了几秒钟。很快,那人影就藏进了铁塔里,再也不见了。
“什么人?”
“不知道,可是……”
提拉娜不自信地小声说道。
“他好像……在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