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启作正挤在电车的人潮里。
(果然,还是应该在早上出门才对啊。)
事到如今,他才后悔了起来。
跟早晚的高峰期相比虽然要好一点。但是御崎市车站是有多条路线经过的中转车站。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陷入慢性拥挤状态,也可以算是地势布局上的宿命了。特别是这个从御崎市车站开往西南方向的线路。还跟远处的首都圈相连接。那就更拥挤不堪了。
被人潮推来挤去,挂在肩上的那包大得有点多余的行李,也总是被拉来扯去。
(好痛……不过,也没办法。)
对佐藤来说,在这次的启程之前,他还是想好好跟“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作一次正式道别。他一直在等着昨晚也一如既往地喝得烂醉如泥的她醒来.结果就拖到了这个时间——就是这么回事。
对于她那“一如既往”的状态,佐藤虽然也感觉到有点沮丧,但是又转念一想“怎么能因为这种程度的事就丧气”,于是又重新振作起来,在大屋门前精神十足地——
“那么,我要去了!”
怀着赌上自己一切的决心向她作出了宣言。
而玛琼琳对这句话的回答——
“行~啦行啦。你这次可是去当跑腿,要好好听从吩咐做事啊。”
却是这样有气没力的一句话。
反倒是“蹂躏的爪牙”马可西亚斯——
“旅途快乐哦,期间的长短是没关系的啦,全都看你哕,佐藤启作。”
罕见地以认真的口吻向自己说了这句话。
(怎么说呢,难道就不能再说得有点那个感觉——)
心怀沮丧的少年想到这里——
(——啊,糟糕。)
就立刻察觉到自己又在向她渴求着什么了。他慌忙甩了甩脑袋。被挤得动弹不得的周围乘客都以抱怨的目光看向抖动着身体的他,不过他还是完全无视了。
(才一出来就变得这么懦弱怎么行啊!)
自己是怀着“为了她做自己能做的事”这个誓言而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的。要是再期待奖励什么的话,那也太不知足了,甚至可以说是任性的想法。
(对,先不管她用什么口吻来说,“好好听从吩咐做事”,玛琼琳小姐的这个指示本身是非常正确的……我一定要好好做才行。)
作为受到外界宿任命的初等联络员,必须迅速而准确地处理事务,完成情报的直接接收和转交任务……这种身份、行动和目的,全都将作为自己的责任背负在肩上。无论是像孩子一样向谁撒娇,还是像傻瓜一样藐视世间,现在都是不允许的。当然。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像现在这样鼓起干劲。
(好,我要好好干!)
在内心让自己振作起来的同时,为了把确认放在外套内袋里的介绍信、以及玛琼琳新交给他的签条这件事变成习惯性行为.他把手掌按在胸口上。
玛琼琳说过。这次的签条跟至今为止的有点不一样。
“外界宿成员的心得嘛,就是我们火雾战士不在身边的时候,绝对不能跟‘红世使徒’碰头。这就是为了那种时侯而给你准备的东西啦。”
“虽然还因为担心过度而加上了各种各样的多余功能啦,嘻嘻嘻噗噢!?”
根据两人的说明,这个据说是“使徒”的探测机。如果附近有类似的气息的话。就会把微机状况通过某种某种触感来通知持有者。
“总之,一旦通过这个东西感应到‘使徒’的存在,你就不管用什么手段也好,必须要全力逃跑。绝对不能随便靠近,或者产生调查的念头——”
“虽然也不用我们多说了,不过你要是产生哪怕是那么一点点想跟他们战斗的念头——”
“我可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虽然听了这种叮嘱有点不是滋味.但自己以前也的确犯过这种错误,所以也只有默默接受了。
(的确,如果没有玛琼琳小姐在的话……)
他之前犯的错误——把宝具的大剑放在推车上。想要跟“使徒”战斗——现在想起来,那到底是多么愚蠢、轻率和鲁莽的行为啊——他曾经亲身体验过的那种实力差距.即使在挤得水泄不通的电车内也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即使是现在,要是没有火雾战士的话,像我这样的人……
佐藤不禁倒吞了一口唾沫。
现在。自己正在离开御崎市这个火雾战士所守护的城堡、或者是摇篮,以毫无防备的姿态行走于食人怪物横行肆虐的世界中。这甚至比独自一人在密林深处徘徊更可怕,没有逃跑和抵抗的决定性力量,无论拿着什么武器、无论周围有多少人都毫无意义。这里——简直就是恐怖的世界。
在恐怖的世界中,即使是现在这个瞬间,也一定会有人在某个地方被啃食而死。在没有任何人……甚至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从世界上缺落,被人们彻底忘却。不管对谁抱有何等强烈的思念,或者是有谁对自己抱有强烈的思念,都无法改变。
(是吗……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了吗……)
不知不觉间,他就已经得到了火雾战士?玛琼琳这个盾牌。一直以来。通过把一切交托于她的判断,从而在无意识中获得安心感的少年。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领悟了那曾经在对话中多次听说过、而且也非常熟悉的话语的真正含义。
(在这里的大家——“人类”们,原来都一直处在这样一种毫无防备的世界里啊。)
真正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的异能者——以玛琼琳为首的众多火雾战士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好像撒手不理的冷淡态度。绝对不是像表面上那样单纯的冷漠。
即使想挽救所有的人。这个世界也实在太大了。
即使想把“使徒”全部歼灭,其数量也实在太多了。
在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也还是要继续战斗——那种态度。实际上是决心坚强程度的体现。对她们抱有反感而咬着不放的话,就等于是以感情去拒绝自己无法理解的事——跟小孩子耍脾气没什么两样。
(火雾战士。)
佐藤又一次在心中对她们这些异能战士的统称进行思考。
(很厉害……那真的是很厉害的人们啊。)
然后,他在战栗之中,又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是否能保持协助她们的心意。
外界宿的人们,大概都是一直怀着这种恐惧感而行动的吧。而且在最近这段时间,外界宿也面临着不知是谁发动的大规模袭击,很多成员们受牵连而死去,听说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
即使如此,自己还能继续保持想协助她们的心意吗?他在战栗中进行了确认。
(我能。)
曾几何时,自己在车站遭到作为“使徒”仆人的“磷子”袭击而仓皇逃跑的时候。
曾几何时,在高中的清秋祭中被卷人血和火焰的惨剧中的时候。
曾几何时,亲眼目睹了把整个市街彻底破坏的“魔王”力量的时候。
即使在这一切向毫无防备的自己发起袭击,我也有全部承受下来的觉悟吗?
(啊啊,当然有了。)
自己并没有克服恐惧,自己不可能会成长得那么顺利——少年也对此有所自觉。不过,在置身于恐惧中时能不能采取行动的感觉,他作为曾经多次遭遇过恐怖局面的一员,也在某种程度上有所体会。
(而且,这不是说我自己这样那样的问题……而是为了玛琼琳小姐,我必须这样做。)
对于他在心中说出来的这句真挚话语―
(……?)
就像要为他作出回答,也好像是要考验他一般(——……)
某种感触,正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咦!?”
佐藤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附近的乘客又再次向他投以讶异的目光。
(骗、骗人、的吧!?)
紧握在胸口中的签条,把“那个”正在逐步靠近自己到的感触传达他的头脑中。如果明确到这个地步的话,那的确是不需要什么详细说明了。就好像自己长出了不同于耳朵和眼睛的新感觉器官一样。他感觉到某个存在的气息正以迅猛的势头向自己接近而来。
(真、真的是“使徒”吗!?不过为什么!?难道我在这里被发现了吗!?)
他刚想要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进行思考,可是马上就察觉那根本无关重要.于是又慌忙环视了一下周围。虽说不是早晚的高峰期.但是这里实在拥挤得连自己的脚也看不见。不仅无法推开别人逃跑。就连稍微动一下身子也做不到。
(该怎么办——)
而且就算是要逃.在行驶中的电车上到底该怎么逃才好呢?
对了!不是有什么可以让车子停下来的、紧急用的装置吗?不过到底哪个才是那个装置?不.那个应该是在月台上的吧?电车上没有吗?
对了,去问别人就行了!不过就算大声把事情说明出来,又会有谁相信呢?还会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提供协助吗?
(该怎么办!?)
他光是心里焦急,却无法采取行动。他所感觉到的“那个”,明显是径直向着自己这边冲过来的。他领悟了这一点,才终于从动摇中渗出了恐惧的味道。
这里并没有“悼文吟诵入”玛琼琳?朵在场。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但是如今却作为一个过于残酷的现实.袭向才刚刚踏上旅途的少年。使用签条进行联络吗?但是已经来不及求助了。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吧!)
在恐惧之中,佐藤还是这样想。他并不是恍然大悟,也不是恢复了冷静.更不是意志升华到了更高的境地。他只是死死地抓住了恐惧之中自己能完成的职责而已。
(这样的话,就只有干了!)
就是现在!现在不就正是把自己曾经立誓要做的事付诸实践的时侯吗?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我就要为玛琼琳小姐效力到最后一刻。
只要我把“使徒”来袭的事通知她,就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那是现在的我能做到的最低限度的抵抗了。
(直到最后。我也要做自己能做的事!)
但是,他的决心已经来不及了。
犹豫的时间太长了。
(可恶,已经——)
“那个”在瞬间内发起了猛烈接近。
(不行了吗——)
判断已经赶不上了。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应该能干得更好,我做起事来根本就不像嘴里说的那么响,根本就什么忙也帮不上,混蛋。完全是白白送死……在这最后一刻,他就只能怀抱各种悔恨的感情。
(——玛琼琳小姐!)
在心中发出呐喊。
这时候……
呼——
只听到这样的声音。
“!!”
看到突然蹦起身的少年,周围的乘客都已经觉得他的行迹可疑了。
至于他本人,现在已经没有理会他人、或者进行掩饰的余力了。在极度紧张和恐惧中,头脑变得一片空白,花好长一会儿,他才终于理解到声音缩代表的意义。
在十秒钟的时间里,有某种东西挡住了窗外景色。从他的眼前掠过。
(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在签条中感觉到的“使徒”气息也随之逐渐远去。
(难道……)
跟接近过来的时候一样。一条直线地远离自己而去。
(电、车……?)
气息并不是以自己为目标。
只不过是乘在反向的电车上。
“……!”
感觉到这一点,理解了这一点,佐藤忍不住想要整个人瘫倒下来了。要不是电车的人潮支撑着他的话。说不定他已经那么做了。在另一种意义上,他的头脑又变得一片空白。
(得救了……吗?)
从启程的一刻开始就不得不面对“这个世界的真相”。总算生存下来的身体,也因为感到纯粹的喜悦而颤抖了起来。至于身体的主人,则完全陷入了紧迫到极点的、跨越生死关头的虚脱感。还没有能领悟到这是一种喜悦的反应。
在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思考能力的头脑中——
(原来不是被发现了吗。)
一边怀着放心和松弛的心情这么想着——
(不过话说回来……“使徒”竟然坐电车?)
这时侯才终于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不过这完全只是他的偏见。实际上无论是火雾战士还是“使徒”,都能熟练地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支付票款),不过现在的他自然就不得而知了。
继续在电车中不断晃动的他——
(开什么玩笑,真是的……吓得我命也要短几年啊。)
再花费了几秒钟,他才察觉到理所当然的重大事实。
(嗯?跟电车擦身而过——)
他是从御崎市启程的。
从御崎市车站,乘电车出发。
既然如此,那么其目的地就只有一个。
“——啊!?”
这次佐藤真的大叫起来了。
新的“使徒”正向着御崎市进发。
“可恶!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在混乱之中,他慌忙挣扎着想要把内袋里的签条拿出来,在这个过程中——
(就算要回去,我坐的也是特急列车……不,不行!)
回想起玛琼琳和马可西亚斯吩咐过自己的、必须要遵守的忠告,对接下来应该采取的行动进行考虑。
(嗯……“这个”应该算是如他们所嘱咐的那样
逃跑了吧!?)
他注视着窗外掠过的风景进行确认。
(对了,如果要联络的话,还是应该保持一段距离更好吧?如果知道我使用了自在法的话,如那个“使徒”说不定还会掉头回来)
想到这里,他才恍然大悟―
(啊,我难道是傻瓜吗!?)
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来的,是手机。
联络员身为人类,还有为异能者们提供支持……对于这些事实的意义,佐藤终于开始隐约察觉到了。不过现在他光顾着应付眼前的危急事态就已经应接不暇了。
(嗯……如果给家里打电话,就会由婆婆们来接吗?)
计那些当钟点工的老婆婆们找玛琼琳来听电话……思考着这个做法的他——
“……”
在沉默了几秒钟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却拨响了并不是自己家的另一个电话。把手机贴在耳边等待对方接听,对那特别长的响铃声音感到焦躁不已。
(真是的……到底在干什么,快点接啊!)
感觉到极限的紧张和恐惧感,可是“快从这里逃出去”、“已经不想干了”之类的选择,都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对于这一点,他现在还没有发现。
在自己家里无所事事地消磨着时间的田中荣太,对于耍帅离开这里的佐藤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这个事实。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到底在想什么啊,真是的。)
他会不会干脆挂电话呢?——在毫无意义的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按下了通话按钮的他,听到了他说的话——把关于“使徒”来袭的紧急报告任务委托于他的事由——之后: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以怒喝声把刚才想过的那句话当作回答说了出来。
佐藤却没有理会好友的这种“耍脾气”的举动。
(不管怎样。拜托了!你应该知道有人在“玻璃坛”那边守着会更好吧!?还有,你可别用那张签条啊,说不定会被对方感应到的!)
“喂喂!等——”
电话挂掉了。
反正重新拨回去.也只会落得拒绝接听或者关机的结果吧,那家伙就是喜欢这么硬来。田中作出了这样的推测(而且也的确猜对了)。不禁咬紧了牙关。
又是“红世使徒”。
自从上次来过之后,自从把好友夺走之后,才只是过了两个星期而已。
(所以我都说已经受够了啊!!)
如果可以丢出这么一句话而干脆无视的话,那到底该有多么轻松啊。
可是作为现实,“使徒”正在逼近这个城市,如果自己放着不管、就这样演变成突袭危机的话,也不知道会给这个地方带来多大的灾难。更重要的是对此心存畏惧的人正是自己本身,这一点他也是很清楚的。而且,令人不爽的是,佐藤应该也很明白吧。
(即使是现在这个时候,电车也在向这里逼近。)
结果,就像两周前一样,田中站起来了。他一边跑一边用手机拨响了佐藤家的电话。不管怎样,他也必须向玛琼琳请求指示。
(回来之后你给我等着瞧,佐藤你这家伙……)
在心中无奈地咒骂着的田中,在恐惧中感觉到了。
自己并没有像两个星期前那样,对采取行动抱有犹豫。
是因为那时侯,对犹豫的自己的丢脸样子有了深切体会了吗?
还是单纯因为对佐藤怀抱的嫉妒带来的反作用而振作起精神了呢?
虽然自己也无法判断,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要采取行动。一定要迅速行动,不管痛苦还是不痛苦,都只
能动起来……除此以外,现在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双脚在颤抖,内心也畏惧得萎缩起来。
即使如此,自己还是只有这样干。
脚步越来越快,内心充满了焦躁。
开端虽然跟两个星期前奔跑起来的时侯一样,但是这次可以托付后事的佐藤已经不在,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不仅如此,自己反而成了被佐藤托付后事的对象。所谓的四面楚歌就是指这种局面了。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慢慢加大了力度。
“啊啊,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浑蛋!!婆婆,至少今天也该接接电话吧!”
也不知道是向自己还是电话的那边,田中以含泪的声音怒喊道。
乘坐这条路线的电车已经是好久没有过的事了——夏天坐过吗?不,不可能是那样——嗯。特意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虽说也不是没有遭到反对,但结果还是强行坚持下来了。
为了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抱有确信,首先还是应该再次以“这个视点”来观察一切。像这样子——身穿厚衣厚裤披上黑色围巾——穿上普通衣服混在人类之中,也是很久没有过的事了。虽然也跟目的有点关系。但现在总感觉心情很畅快。
置身在拥挤的电车中这种状况……说起来,大概是因为高中学校就在家附近的缘故吧,基本上都没有怎么体验过。最近这段时间里。也就只是去往大户的时侯坐过专线巴士而已。虽然事到如今也不会感觉到疲累,不过这样子的话,对人类来说,无论是身心都会感到很难受吧。
忽然——
(……?)
他感应到了一股微弱的自在法气息,如果不是自己的话,那恐怕是无法察觉的吧。这种感觉他也觉得似曾相识。那恐怕就是气息感应。从远处感觉到的那个自在法反应,正以迅猛的速度接近而来。
(不是、吗?)
行进方向就在同一直线上,几乎是以相等的速度在互相接近。既然如此,那么彼此都应该坐在电车上吧。在作出这个判断的期间。彼此的距离也在不断缩短。
(那么,该怎么办好呢。)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那并不是火雾战士,也不是“使徒”。这样的话,大概就是外界宿的相关者了吧。好像是叫什么联络员的。因为心想着“自己没必要隐藏气息,反而可以成为抑制力”,于是就干脆堂而皇之地前来这里,可是这个决定似乎得到了反效果。没想到在到达前的瞬间会遇到。那方面的相关人员。
(还真是不能如我所愿啊。)
在前方的目的地里,先不说最终会不会遭到妨碍,在了解到自己的真正用意之前,他们应该不会贸然动手——本来是这样推测的。只是,时间的话当然是越充分越好。要是在这里被哪个不确定的其他人发出事前通告闹出骚动、徒然让对方提高警惕的话.
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要收拾掉吗?)
在电车擦身而过的瞬间展开封绝,把应该能在里面能行动的那个人抹消就行了。
(等一下。)
那是不行的……不,还是别干了吧。
(目的就只有一个,也没必要拘泥于这些琐碎的事情。)
不管如何,只要看到自己的现状,她们暂时也应该会采取静观的态度。万一自己率先动手把联络员收拾掉的事被她们知道的话,那就等于是主动放弃自己想争取的时间,导致“一碰上就开战”的事态。这完全就是本末倒置了。
(对,而且……)
知道自己拥有敏锐知觉的她们,也应该会理解到我放过了从眼前擦身而过的联络员这件事吧。那个联络员的紧急报告.反而会成为我“目前没有加害的意思”的态度表现。所以,现在还是放着别管的好。
(嗯,他是这么说的啦。)
在心中不知道跟谁说话的他面前,窗外的电车一掠而过。
失去了那十秒左右的杀死对方的机会,心中充满一种奇妙的安心感。
(真没办法。)
在一边叹气一边眺望远方的瞬间——
“!”
感觉好久没见过的某样东西,此时正远远地出现在低矮住宅区的那一边。
那就是横跨在位于御崎市中心的真南川上的大铁桥——御崎大桥的A形主塔。
两个并排在一起的主塔,正在迎接自己的归来。向眼下一看,可以看到那早已熟悉的、位于市西部的住宅区。呈现出平缓的地形。
(我……回来了。)
他身怀感慨地这么想着,然后又暗暗默念道:
(为了启程。)
向着应该在这片土地里过着生活的母亲、朋友,还有……她们——
(我……回来了啊。)
从心底发出呼唤。
眼前的景色变化为河岸地带,越过了真南川。
作为来访者。同时也作为归还者,在城市的西南端沿着住宅区北上、渡过真南川到达御崎市车站的这条路线上前进。
耳边传来了似乎很熟悉、又好像不是很熟悉的广播音:
(本次列车即将抵达御崎市~御崎市~)
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红世使徒”正在接近。
接到这个紧急报告,立刻就在佐藤家的庭院召开临时作战会议的众人——
“吉田一美。你打算怎么办?”
被亚拉斯特尔这么一问,吉田一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是……)
至今为止.虽然也被卷入或者自己闯进去过好几次,但仔细
一想的话,跟“他”无关的战斗,眼前这次却是第一次。
“你可以跟田中荣太氏一起前往旧依田百货监视‘玻璃坛’,也可以现在立刻尽量远离这个地方,就是这两个选择是也。”
“推荐后者。”
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嗯,虽说是相关者,但是小姑娘你也没有为此拼命的理由啦。我们并不会有什么想法的,你还是尽早去避难吧。”
马可西亚斯也为此作了补充。
田中也以从吉田看来也明显一片苍白的脸说道:
“那样是最好啦,吉田同学。现在可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家伙,你完全没有必要固执地留在这里啊。”
以颤抖的双脚,拼命坚持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干脆把护送吉田到远处安全的地方这个任务交给他算了吧?——心里这么想着的玛琼琳苦笑了一下,只向少女催促着对行动的选择。
“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不过你真的没必要勉强啊?说真的,就算你在这里,我想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那个东西’,也不能在这种状况下使用吧。”
玛琼琳轻轻用手指了一下的,是被披在室内便服外的罩衣遮挡住而无法看见的东西。
那正是吉田挂在脖子上的、有着希腊十字架形状的吊坠。
正如玛琼琳所说,她唯一能使用“红世”这方面力量的宝具“希拉达”,并不是只要直接使用就行的东西。无论是只有她才知道的发动条件,还有一旦使用后带来的效果,都是在某位少年在场的情况下才有意义。在“他”已经失踪的这种状况下,这个东西就只能成为单纯的装饰而已。
“我……”
仿佛要把答案挤出来似的,吉田把手按在罩衣的胸口上。然后,把视线转移到什么都没说的少女——将自己带来这个地方的少女身上。返回来的视线,既像是在考验自己似的富有挑战性,同时也好像在安慰自己似的充满温柔。
“……我要留下来。”
吉田坚决地抬起头说道。
“如果田中同学有什么无法顾及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小事我都会帮忙的。而且,既然选择在这个时期来的话,我想应该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众人——特别是火雾战士们——都有点佩服她了。的确,在现在这个状况下,跟至今为止的事件毫无关系的“使徒”偶然前来这里的可能性非常低。
尽管看样子很害怕,内心也在动摇,但是应该想的事也会好好去想.该拼命的事还是会拼命,这样的思想准备,少女已经完全具备了。
“如果现在选择逃避的话……我觉得就会从本来已经踏入的地方被甩落下来。我……只有这一点,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在宣言的同时,吉田紧紧地握住了胸前的“希拉达”。
(——“即使如此,我还是会再次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走下了御崎市车站的月台。
偏离了喧嚣的人潮,只是一直沿着那细长的月台往前迈步。
(变得漂亮多了啊。)
曾经一度被破坏
而新建起来的车站大楼,每个角落都反射出崭新的光泽。
至于旧的车站大楼,当时为了击退依附在那里、企图启动大规模逆转印章的“助手多米诺”,已经被连同周围的桥墩和承载着“探耽求究”丹塔里奥教授的怪物列车一起摧垮到体无完肤的地步了。
虽然并没有直接看到破坏的光景,但是化作了“废墟”的凄惨状况,也还记得很清楚。同时,还清楚地认识到,要是“红世使徒”和火雾战士在封绝之外战斗,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那样子竟然没有出现人员伤亡,恐怕也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一边想,一边向着隔了几个月台的墙壁另一侧——也就是车站的东侧——看去。
被自己和其他御崎市居民唤作“车站对面”的那一带,就是所谓的商务街道,林立着众多新旧不一、无味干燥的办公大楼。
在其中的一角,有一座又高又新的、外周完全以玻璃包围的高层大厦。
那就是御崎中庭·拱廊大楼了。
那是拥有内部全层采用开放式天花板设计的半室外空间,以架设于其上的四条走廊构成的美术馆为首,配备有上层部的饮食街、中层部的酒店、下层部的办公室等地方的复合型设施。
(好像,就是在那里跟吉田同学进行了第一次约会吧。)
一起看过的展示品……那是什么呢。因为之后发生的事给人印象太过强烈,所以记得不怎么清楚。毕竟那是好不容易在最初的战斗中幸存下来,在以后应该怎么办也无法确定而漫无目的地
过着的日常生活中,再次跟“使徒”相遇的瞬间。
有着老绅士资态的“捡骨师”拉米。
(不,好像应该叫“螺旋风琴”莲南希吧。)
追随着那个来到御崎市收集火炬的“使徒”出现的,就是火雾战士中以战斗狂出名的“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
(刚开始还真是个可怕的人呢。)
对于佐藤和田中也被卷入其中,并把她看作大姐头对她心存仰慕的事情,当时也并不知道。在面临战斗的时候,那不顾一切地把愤怒和憎恨发泄在对方身上的恐怖姿态,跟正正经经地为了使命而生的“她”完全相反,不过之后在听说了事情原委之后也理解了过来,那完全是一个典型的火雾战士。
(事到如今想起来,光凭着不成熟的两个人,能把那个人压住还真不容易呢。)
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离开了等待下一趟列车的人越来越多的月台,走下了楼梯。穿过崭新漂亮的自动检票口,可以看到同样也是新增设的、跟车站大楼之间的联络通道。
从这里向北穿出去的话,就会到达迎合新建车站建成的时机开张的购物街。
(经历了好几个月的锻炼和多次的战斗,已经……变得稍微能干一点了吧。)
在圣诞平安夜发生的、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战。以自己为诱饵,企图把火雾战士一网打尽的[化装舞会]搜索列兵“聚散之丁”萨罗比。还有——
(另外一个巡回士……)
稍微思考了一下,他又回想起贝露佩欧露的说明。
(好像,是叫做“吼号呀”比弗伦斯。)
然后,在惊险地达到了那两人的瞬间出现的压轴角色——杀手“坏刃”萨布拉克。
虽说战斗总是跟艰苦脱离不了干系,但是就算这样,像他那么大规模地到处大肆破坏、而且还使出那么难缠的手段的敌人也没有几个了。由于事前有所准备,配合相当默契,再加上各自的随机应变,还有不逃跑而坚持跟他周旋,才勉强将他击退,实在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不过,比起这些事,内心涌出来的却是另一股强烈的感情。
(对不起。)
在购物街的出口等待着自己的两位少女。
(真的,很对不起。)
自己派人送回去的、由两人寄给自己的信,是不是平安无事地送到了呢?那是现在不得不离开,不得不消失,然而却必须留下的、告诉她们“自己就在这里”的信息。
贝露佩欧露胸有成竹地说过,已经马上安排好了,第二天应该就会送到,因为是委托毫不知情的人类去办的,绝对不会留下痕迹什么的……
(不过,她应该也不会说“多余”的谎话啦。)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车站大楼走了出来。
(而且,那已经无关重要了。)
从车站的出口笔直延伸出去的大马路,注视着展开在眼前的故乡——御崎市。
(毕竟,我已经这样来到了这里。)
一边想,一边向前迈步。
混在人潮中,跟众多的人擦身而过。
在跟车站大楼同时新建起来的广场上,可以看到一座小小的时钟塔。在对面,被整备成多机能的巴士总站,也同样有大量的人潮在穿梭来往。
在陆续入站的巴士中,那华丽的红色巴士路线表示牌上,写着一个设施的名称。
大户梦幻公园。
那是自己跟吉田两人一起约会外出的游乐场。
(真令人怀念……跟吉田同学一起去,是什么时侯呢?)
那时候,想要把自己消灭的“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跟自己发生过一些纠纷,后来得到了正好从海外回来的父亲帮忙。玩偶毛布服里面简直热得要死啊,下次你给我定个轻松点的战术吧——之后他还笑着这么说道。
(对,是夏天。)
记得在大山斜面的树荫处,还曾经被请吃过美味的炸猪排三明治。当时的自己,无论什么事都无法下结论,只是一味地依赖着对自己抱有好感的少女的温柔。
(真是的,那简直是厚颜无耻。)
在无奈的同时,也怀念着对残酷的幸福毫无自觉的那个时候。
对投身到战斗中感到恐惧,对离开故乡感到踌躇,能作为人类怀抱悲喜之情的温暖感,对平稳度过的日子感到的留恋……讽刺的是,自己之所以对这些东西感到无比珍惜,偏偏是因为在该
走的道路和想停留的地方之间犹豫不决,仿佛当作烦恼材料的附属品似的一直注视着它们缘故。
以将自己挽留在人类那边的方式、教会了自己这些东西的高贵价值的少女,在这个城市共同生活、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日常象征的少女——吉田一美。正因为是现在这个时候,自己才能怀
着对她的敬意,明确地说出来:恐惧和踌躇,温暖和留恋,甚至是迷惘和烦恼……怀抱着所有的一切,跟家人和大家一起生活的、作为“密斯提斯”的日子——真的非常快乐。
(那样的日子,也全都是——)
走过了眼前交通灯即将变换信号的斑马线,横穿过在不远处的那条马路的入口。
(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这里是饭馆和饮食店林立的繁华街,依然是人山人海。
在火红的夕阳把视野染成一片红色、自己被困于封绝之中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的日常生活都一下子被烧成了灰烬——不,是熊熊燃烧了起来、并发生了改变。
利用傍晚展开封绝的,是袭击自己的两个“磷子”。
在危机中挽救了自己的,是名为“炎发灼眼的杀手”的少女。
除了作为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的契约者而拥有的称号之外,并没有任何固有的名字,为了跟同业者互相区别,只拥有“贽殿遮那”的火雾战士这个代号的一位少女。
(那时侯可真的把我当成物品了啊。)
对于自己早已死去,而且还是用死去的自己的残渣做成的冒牌货这个事实无法理解(就算是现在,也还是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顺应着激愤的感情一直咬着不放,令少女感到焦躁和厌烦。不知道前面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也没有余力去顾及除自己以外的存在。
(虽然是一种装模作样的说法,不过那还真是命运般的邂逅。)
至少对自己来说,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现在还要过相当一段时间,才能看到那一幕光景吧。)
在大马路上向头顶眺望了一眼,心里这么想着。
今天的天空也一片澄澈,流云也很稀疏。
看来应该可以看到美丽的夕阳了。
他并没有走进繁华街,而是顺着人潮的流向,沿着大马路向西走去。一边走,一边想起自从车站被破坏之后,这里有一段时间还成了步行街。
(大家好像还一起坐在围栏上喝着果汁之类的呢。)
那时侯,整条大马路都挤满了人,从露天餐厅到露天商人、街头音乐家等等互相混容在一起,那一幕日常中的非日常光景,现在也还能唤起
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慨。
曾经多次跟好友们一起混在其中的、每天就像过节一样的短暂光景,现在已经被穿梭的车流所取代,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了。
仿佛为了抹去那一丝寂寞似的,又想起了另一幕回忆。
(清秋祭的盛装游行,也在这里来往过吧。)
从一年级各班中分别挑选出几名”班级代表“组成的盛装队列,沿着来往于车站前的路线游行了一圈。包括自己在内的七人也以各不相同的打扮,举着赞助者的广告板参与其中。
接着,在学校过夜进行准备时感受到的兴奋,当天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忙碌和无比的爽快感,在祭典中出现的“彩飘”菲蕾丝突袭带来的危机感,甚至还有在闭幕式连续发生的冲击性战斗的恐慌,思绪自然而然地回忆了起来。
还有隐约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不安感膨胀到容许范围极限的最糟糕的时期。
(真是的,我这个身体到底是……)
布下机关的人、被布下机关的人、被卷入其中的人,所有一切都交混在一起,实际上却是依然还没有完全被解明的、如同诡异的黑盒子一般的宝具“零时迷子”。
现在想起来,也还真亏得有人会对身边的这个不可思议的东西抱有好感、彼此亲密交往呢。
(说起来——)
曾几何时,被说过的话。
(——“无论是佐藤启作、田中荣太,还是吉田一美,就算知道了你不是人类的真相,也没有对这个事实采取任何措施的能力。”——“不管真相如何,只要对一直以来的他们没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就会凭着惰性而生活下去。”——“就正如你今天所感受到的,跟一样的日常,一样的风景,一样的朋友。而寒意和疏远,将不断地将这些事物一点一点地削弱。”——)
曾几何时,自己还反驳过。
(——“不过,知道了一切,也还是认同了我的大家,在这种惰性的生活结束的时侯”——“我想应该是会给我一些跟这种寒意不一样的东西的。”——)
结果,在确认哪一个说法正确之前,自己却先一步跑了出来。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这副模样的话,恐怕已经不是感到寒意和疏远的程度了吧。那到底是愤怒和悲哀,还是拒绝反应呢?
尽管没有去确认的打算,他还是从大马路转进了向北的道路。
逐渐远离大马路的喧嚣声的这个地方,是全部由除道路外都被包围在围墙和大门之中的宅邸构成的闲静地区。这里就是御崎市的地主阶级的人们集中居住的,俗称“旧住宅区”的地方。从这里再走进去一点的话,就应该可以看到佐藤启作的家了。
(佐藤那家伙,应该已经转学了吧。)
在他那宽敞豪华什么都有的家里,也因为玛琼琳在那里寄居的关系,无论是日常的活动,还是非日常的事件,都总是在他那里集合。再加上毫无架子的家主的性格,让人感觉很惬意的那个地方,一直是大家的广场。
(田中到底怎么样了呢。)
想起了曾经融入那个风景之中,却从中途脱落的好友。他也应该是住在这附近,可是却没有去过他家。而且去了也没用,对现在的他来说就只能是添麻烦罢了,反而还是由得他更好——想到这里,就没有去找他,而是向西拐弯,走出了旧住宅区。
(而且,还是别过度刺激玛琼琳小姐更好吧。)
想到这里,又马上觉得这只是自己骗自己,只有一笑了之。
(根本不可能不被发现,我毕竟完全没有隐藏气息啊。)
稍微再走了一会儿,来到了真南川的河堤。
没有寻找阶梯,只是以两三步轻巧的脚步登上了长着青草的陡峭斜面。
(如果是刚下完雨的话就好了……啊,不过必须是没有太阳的清晨天空才行吧。)
俯视着河岸,看着那比以前看到的还要宽广两倍的蓝天,在心中唤醒了某种感动。
(是不是……已经变得能知道更多东西了呢。)
虽然同样是河岸,但是这样子在不同的场所和时间里,景色也是不同的。过去看到的众多景色也一样——在变成“这样”之后,才发现这一点。景色作为映射世界的镜子,随着时光流逝、变化、迁移。即使认识到更多更多的景色,未知的景色也不会减少,也没有尽头。
(那时候的景色,是只限于那一刻的景色,就是这么回事。)
即使是今天这种平平无奇的白昼光景,也是其中之一吧——他边走边想道。
有时是在早晨的锻炼中磨练,有时跟大家放学绕路在这里走,有时则是在鱼鹰节中游荡……回想起这每一幕的光景,然后将其藏于心底。
(认识光景吗……那时候,要不是吉田同学窥视了“这一边”的话,吉田同学的光景,应该会显得更平稳、更宁静吧?)
可是,选择了窥视这一边的人,并非别人,正是吉田一美自身。
在鱼鹰节开始之前,她邂逅了身为调律师的古老火雾战士、最不解风情的怪物“仪装之驱手”卡姆辛,被要求协助对御崎市逐渐增大的扭曲进行“调律”,在同行的期间,借来了一个宝具。
单片眼镜“杰塔托拉”——能够看穿“这个世界的真相”的那个东西,在鱼鹰节之中,把还能转身回到日常生活中的她可以走的退路,完全打碎了。
她知道了自己所恋上的少年已经变成了火炬的事实。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
在知道了一切的情况下——
(——“现在在我面前的坂井同学是人类,我是知道的。”——“这么温暖的身体,还有内心”——“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坂井同学”——)
她这么对自己说了。
(现在在这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即使变成“这样”之后,也还是依赖着她的思念,来回答这种连自己回答也要花费好一段时间的问题。
对于闯进了如此残酷的地方也能作出这种回答的坚强力量,感受到发自心底的佩服。
一路往前走,就可以看到井之上原田铁桥。
(这样承认了自己的并不仅仅是吉田同学,爸爸也是。)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爸爸是自己在世界上最尊敬的人。还记得跟他在走过这条桥的时候说过的话。作为人类的身体,在现实上已经死去了。可是,知道了母亲千草孕育了新的生命时,父亲说过——
(——“因为你看起来已经成长为可以跟你说这种话的男人了嘛。”——)
在那之前的几个月前,也曾经跟父亲见面。在不知道儿子已经成了残渣的情况下,见了两次。
通过比较这两次的差异,绝对不会称赞人的父亲这么说了……这就意味着——
(我的成长,是的确作为事实存在过的。)
那并不是单纯漫无目的地生活而获得的东西。父亲所指出的成长,是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危机和苦难后得到的经验,作为力量依存在身上的证明。
(虽然我不能把这种力量使用在帮助妈妈的方面,是个遗憾。)
新的生命——因为有了能代替只是残渣的自己留在父母身边的弟弟或者妹妹,自己才下定了决心离开。虽说如此,对于不能为母亲接下来应该会很辛苦的生活提供帮助,心中也感觉到不小
的痛楚。不孝这个词,实在太沉重了。
(对不起,妈妈……不过,我已经改变了啊。)
从走过桥之后的河堤上,可以看到远处的街道中突兀地隆起来的一团深绿色——御崎山。跟大家一起外出,在那里放焰火和眺望夜景。还被少女拿着便当递到面前的御崎神社,可以隐约看到就在山腰上。
自己通过锻炼可以变强——第一次被告知这个事实的,应该就是那天回家的时候。
(——“你已经可以超越人类了”——)
被这样宣告之后,承认自己不是人类,已经变成了不是人类的存在——自己应该对这两方面都抱有过恐惧。可是,那些感觉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了。
那是因为,作为成长的目标无数次在脑海中想像过,可是每次都因为力量不足而放弃的终点站,或者是新的出发点。在跟日常生活诀别的痛苦的另一侧,已经开始以明确的形态放射出光芒的缘故。
跟火雾战士少女一起上路,作为自身的姿态。
(那时候,还真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呢。)
走下河堤,稍微从御崎市西侧的住宅区走进去一点.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公园。
(更重要的是,正因为有那时候所怀抱的思念.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在归途中所怀抱的感情,并不仅仅是恐惧。
成为了跨越诀别痛苦的力量的另一种感情,就是迷惑。
那是对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作为一名少女跟自己相对时感到的迷惑。对一直努力让自己成为受到少女信赖的战友,一直努力避免把少女作为“那种对象”来看待的自己来说,那是自己恍然大悟的瞬间。
可以喜欢上她。
(在察觉到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之前。竟然花上了好几个月。)
不由得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好笑。
(能够感觉到“喜欢”的片断。明明已经不断在日常生活中积聚起来了啊。)
踏入公园,来到冬天光秃秃的树枝架在空中的林荫道——在前面的喷水广场一角的长椅上度过的那一刻.也应该是其中之一。在这里,看到她开开心心地吃着菠萝包的满面笑容。自己心中确实是产生了某种感情。
(还有……在这里,有着其他地方无法相比的无数回忆。)
穿过公园来到大马路,可以看见它依然如故地屹立在那里。
市立御崎高中。
古旧而狭窄的普通校舍。
(啊啊。)
这一幕光景,已经无法用话语去形容了。
只是,心中涌起了一种既算不上喜悦也算不上寂寞的复杂感情。
仿佛受到了诱惑一般,走过了那个很长时间才变换交通信号的十字路口。仿佛为了确认形成了现在自己的大半部分存在的这个场所一样——但是却没有进去,只是绕着围墙走。越是想起自己在这里做过的事,思绪就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无论是春夏秋冬,我都在这里度过……本来的话。其实还应该在这里过两年多一点的。)
度过的那段日子,在印象中显得无比鲜明,感觉也非常舒适。无法再次回去、也不会再次来临的那段日子,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又消失而去。
沿着西侧的围墙走去,可以看到商店街的东边街口。
(……)
在不断传来购物客的热闹喧嚣声的商店街对面,把视线投向在越过几十个屋顶之后应该可以看到的光景。这是跟刚才完全相反的,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悲伤和苦涩的视线。他所看的位置.是一
位熟悉的少女,以及一位熟悉的少年,他们的家所在的地方。
在生日会的时候只去过一次的,吉田一美的家。
小时候曾经多次去玩过的,池速人的家。
对自己抱有好感的那位少女,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想呢?
(这个……应该就是留恋了吧。)
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发生的变化就忘记了自己的那位好友,现在到底怎样了呢?
(就算去想,也是毫无意义的吗。)
事到如今,自己也无法去找她了。
(要是万一在路上遇到——)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却看到了绕着学校的围墙进行跑步训练的一群人。
“!”
其中还混入了一位自己认识的少女。
容貌与其说是“可爱”倒不如说是“帅气”,有着纤长的身段,笑的时候很灿烂,生气的时候也很干脆,害羞的时侯令人感到有趣,采取行动时非常利落,正如她名字一样,就像砍竹子一样笔直的性格——曾经是同班同学的、绪方真竹。
“御崎——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御崎——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努力!”——
一个个轮流叫着口号,全员以大声回应。那些似乎是她所在
的女子排球部的学生们,在寒风中奔跑而过。‘
“……’’
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跟绪方对上了视线。
可是——
对方却马上挪开了视线,变成了侧脸,最后又变成了背影。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恐怕心里也完全没有感觉,也完全没有在意.只是把这当作是拐过弯就会忘记的事情,理所当然地在面前走过,一直往前跑。
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也是非常明白的事。
即使如此.心里还是很难受。
没办法.只有笑了。
“……呵呵。”
仿佛终于发现笑容还可以用在这方面似的,笑了起来。
虽然也知道这样做也无法缓解内心的痛楚,但还是笑了起来。
就这样,路线从学校转移到别处了。
折返往东。
该不该去就在途中的那个地方呢?对于这件事,也犹豫了好一会儿。
(事到如今去那里,又能怎么样。)
光是碰到绪方的事,已经难受到这个地步了。
难道还要继续去确认更痛苦的事情吗。
(怎么办?)
分叉路——来到了从大马路分支出来的路口。
一边是过马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达“那里”。
另一边是沿着路边往东北方向走,就能到达当前的目的地。
(现在就算见面,也没有任何意义。)
跟渴望见面的心情相反,脚步还是沿着路边走。
心情的强烈,更让他怀抱着对结果的更大恐惧。
即使明知道这样子,他也只有屈从于那种恐惧。
现在还不能回去。
(要见面的话,就要等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之后。)
能选择的路,就只有一条。
前路一直想着东北方向延伸。
不用走多久,那条路就跟连结东西御崎市的交通要冲相接了。
横跨真南川的大铁桥·御崎大桥。
配备在两侧的行人如潮的宽阔人行道,两侧各为三车道的宽广路面,从中央分离带延伸出来的粗大缆线,将其前后相连的两个巨大A形主塔……
在陷入现在这种状况之前和之后,曾经在上面走过几百几千遍的、充满回忆的那个地方——他并不是为了渡过对岸.而是为了观看景色而慢慢向它走近。
站到了西侧的数字式时钟的下面。已经到了下班回家的时间,路上穿梭的行人也非常多。过去在眼前走过的人潮中经常能见到的火炬光亮,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在卡姆辛进行调律之后。大半部分的火炬都已经消失,剩下的大概也随着时间推移而耗尽剩余力量了吧。
回想起那一幕曾经见过的、无数即将燃尽的灯火到处徘徊的异常世界的光景。
混入在街灯中的、由“红世使徒”留下的无数爪痕。
(毕竟数量那么多……就算“零时迷子”转移过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留下爪痕的“红世魔王”的根据地,从这里也可以看到。
那就是屹立在对岸桥脚的、在市区中也是最高的高层建筑——旧依田百货。
因为总公司的转营而被放弃的废弃大厦。‘.
潜入这里的高层区域,企图在御崎市发动秘法“都市吞食”而啃食了无数人类、并将其变成火炬的“猎入”法利亚格尼。其具备的奸诈智谋和力量,持有的众多宝具和“磷子”带来的威胁……每次回想起来,都不得不认为那是比走钢丝还要惊险的、只能称之为奇迹的胜利。
(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单纯的火炬啊。)
那样微不足道的自己,迎来了奇迹般的胜利,把本以为要被消灭而说出来的那句话,重新低吟道:
“不管自己是什么,也不管会变成怎样,我也要这样做。”
现在的自己,也正如这句话的字义那样生存着——他重新认识到了这一点。
(那时候。是为了那个少女。)
刚相识的时候,在铁桥的扶手上跳舞的少女……那轻盈的姿态,又掠过了脑海。
(现在——现在也是——)
心里忽然产生了一股冲动,他一下子眺上了扶手栏杆上。
就像那时候的那个少女一样。
他不懂得眺舞。所以,只是像小孩子玩耍一样,在离下面有十米高的扶手栏杆上,在周围投来的好奇视线中,骨碌碌地转着圈,蹦跳了起来。
(已经到了这里。)
来到桥中央的A形主塔根部。用力一跳,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现在已经成长到能来到这里了。)
少年从上方俯视着对少年的消失感到惊讶不已的人们。
把脚掌踏在主塔的壁面上。
初夏的时候,御崎市遭到了展开巨大封绝的“红世使徒”兄妹——“爱染自”苏拉特和“爱染他”蒂丽亚、以及作为他们护卫的“干变”修德南等人的袭击。
那时候,自己知道了作为支持他们力
量的核心宝具。就被放置于这座主塔之上。但是尽管知道,却什么也无法做到。除了在下面呆呆地望着位于遥远的上方壁面的维修用梯子之外,什么都无法做到。
(勉强能做到的事,就是说出马上就会被看穿的一句虚张声势的话而已。)
现在的自己,则若无其事地置身于这个地方。
不仅不用抓着梯子,反而是站在壁面上。
(不过,正因为是有那个“干变”的干涉行动。我才会在这里。)
混入了不同种类的喜悦,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加速。只是变得复杂起来。
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沿着壁面往上走去。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如血一般的夕阳,把大桥、河岸、甚至整个御崎市都染成了红色。
对于自己在这样的景色中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上走,感到无限的喜悦。
(很遥远。)
就好像从世界中零落的自己,终于能登上那位少女所在的地方一样。
(不过,我终于到了这里。)
沿着脱离日常的这条长长的道路,在这如血一般火红的晚霞中.再次相遇。
(我已经来到这里了啊。)
把曾几何时自己怀抱的、燃烧在心胸中的激昂情绪,以声音表露出来,发出呼唤。
向着站在对面主塔上。身穿御崎高中校服的少女。
带着无限的真挚感情,以满面的微笑,把自己起的名字呼唤出来。
“夏娜。”
“悠二。”
眼瞳和头发依然保持着黑色,夏娜向着站在对面主塔上的少年回答道。
他的身上,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的变化。无论是身形、态度、服装,都非常普通。
可是,这种极其普通的外表,却散发出一股非同寻常的存在感和异样感。
夏娜已经明白到了。
现在这种刺痛肌肤的感觉,跟“红世使徒”是一模一样的。
在明白之后,却不想去承认。
不想承认眼前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跟原来的他不一样的存在。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跟他战斗。
因为正如他是在四处扰乱世间安宁的“红世使徒”那样,
她则是为了讨伐这种存在而诞生的火雾战士。
现在可以做到的事,就只有默默地注视着对方,稍微拖延一下开战时刻而已。
取而代之的是从她胸口中——
“你是什么人?”
亚拉斯特尔以简洁的话语提出了直刺核心的问题。
两座主塔之间虽然隔开了数十米的距离。但是超越人类的存在却可以轻易地进行对话。
仿佛要证明这一点似的,悠二在笑容中灌注了感慨,回答道:
“竟然会连我也认不出来。太可悲了啊……‘天壤劫火’。”
声音依然是少年的声音。可是口吻却完全改变了。亚拉斯特尔无法猜透“他”的意图,讶异地说道:
“你说什么?”
虽然在瞬间使出了翻译自在法“达意之言”来窥探其意图,但
还是无法弄明白。
答案以不完全的形式。从看起来象少年的物体中发出:
“不……你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个世界发出的声音、说过的话。对迟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你来说,应该是没有直接听过的吧。”
“什么?”
亚拉斯特尔把内心涌起的漠然不安感化作声音说了出来。
“你这家伙,到底——”
就在这时候——
“反正都是那三眼老太婆做的玩具吧?——就是把那个‘银’也组合在内的东西!!”
玛琼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马可西亚斯也发出了沉吟:
“真是不懂吸取教训的家伙……这次一定要抓起来,让你招出所有的话。”
悠二看了看表面上摆出干架的势头、实际上却在细心观察着自己的“悼文吟诵人”——
“恐怕是接受了洗脑,或者是被什么人操纵了意识是也。”
“行为不成熟。”
接着又看了一眼同样看似冷静、内心却隐藏着强烈愤怒的“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
他们跟位于正面的夏娜形成一个三角形,分别站在自己后方左右两侧的河堤上。
对于这种周到的包围,悠二不禁苦笑。
“果然,是接到了路上遇到的联络员的通报吗?”
面队虽然又恢复了跟年龄相称的口吻、却充满了跟他不相称的自信的少年,玛琼琳以某个实事实发起了先发制人的攻击。
“嗯,是启作发来的。”
“!”
即使是悠二,也露出了确实大吃一惊的样子。作为玛琼琳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尝试,看看能不能通过精神动摇来令对方出现解除洗脑的破绽。可是他却只是以沉重的声音责怪着好友的行为。
“联络员……是这么回事吗……怎么做这种危险的事。在这个即将发生大战的时期,竟然自己主动扑进火堆里,轻率也该有个限度吧。”
“就是因为你——”
玛琼琳反而为那个年轻人感到愤怒,不由自主地怒骂出口:
“就是因为你消失了阿——!”
“!!……是……吗。”
大体上察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少年,露出了一瞬间的沉痛表情,但马上又笑道:
“佐藤他,也下定决心走自己的路了呢。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责怪他……不,反而应该尊重他的选择,为他感到高兴吗……”
面对祝福着好友的他,这次又轮到另一侧河提上——
“这种说法还真是得意忘形是也。”
“傲慢不逊。”
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唾弃般地说道,同时也在心底里感到困惑。
他所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并没有让人感觉到被操纵的那种“缺乏自我”的印象。不仅如此,甚至还可以感觉到他是怀抱着某个企图、凭着坚定的意志而采取行动——这样一种强烈的自我根干。说真的,这实在非常诡异和莫名其妙。
诡异的少年——对,似乎怀着什么企图的坂井悠二,就像还在这里的时侯那样道歉道:
“对不起,卡梅尔小姐。”
道歉之后,却并不是到此为止。
“不过,为了实现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这一点点的傲慢和干劲,是绝对必要的。”
听了他的声音后,亚拉斯特尔再次向他发问——这次并不是向被操纵的傀儡、而是向拥有主体性的某个存在进行的追问。
“你,真的是坂井悠二吗?”
“唔,我乃坂井悠二。”
他依然以奇怪的口吻断言道。
“只不过,那是在这个世界上的通称,当然还另有真名了。”
悠二以另一种口吻,并没有表露自己的主体所在之处,笑着说道。
“你说……真名?”
亚拉斯特尔感觉到非常不高兴。
所谓的真名,就是在“红世”的原名,如果是亚拉斯特尔的话,
就把“把一切燃烧殆尽”这个意思转译为这个世界的语言“天壤劫
火”,以此来表明身份(另一个“亚拉斯特尔”的名字,是在这个世
界上被起的通称,各个“使徒”的名字由来和起名方式也不一
样)。
特别是他作为体现“红世”的世界法则的存在.也就是“神”的级别,对于为了某种目的而创造出来的东西拥有真名这种事,会抱有非常强烈的拒绝感情。
而作为这种人造物体的悠二,则轻轻一笑。
“你好像误会了呢。”
正确地推测到这位相处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红世”魔神的心中所想,悠二又换上了另一个口吻,说明道:
“我跟那个所谓‘银’的人造物并不是同一存在。‘那些东西’,只不过是为了让我的意志重现世间的装置,其中的一个断片现象而已……相反,现在在这里的我,则拥有以真名自称的资格。”
“你说什么?”
“是怎么回事。”
背对着执着于自己真正身份的玛琼琳的疑惑——
“那么.你到底是——”
“何许人也。”
以及面临眼前威胁而提高警惕的威尔艾米娜她们的疑念——
“只要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悠二只是注视着从说出第一句话之后就保持沉默的夏娜,微笑道:
“这个火焰。”
在如血般的颜色稍微变得阴暗起来的晚霞中——悠二的影子忽然燃起了异样的“银”色。
“封绝。”
在声音发出的同时,火焰迅速填满了附近一带宽广的区域,涌了起来。伴随着猛烈的压力和压迫感的那些火焰,在地面上描绘出奇怪的纹章,于头顶上形成了阳炎的半球体。
涌起来的火焰颜色,并不是银色。
任何人都作为知识有所了解的那种色彩,
是可以渲染一切的——黑色。
在旧依田百货的高层,被堆积成山的玩具所包围的微缩模型旁边。
“是、是封绝吗。”
田中发出了战栗的声音。
在精巧地按照御崎市外观做成的微缩模型——监视宝具“玻璃坛”上,浮现出了奇怪的纹章。
不管什么时侯看,那都是只能让人感到恐惧的光景。
尤其对田中来说,光是封绝本身就会唤醒他的恐怖体验。即使如此——
“吉田。同学……?”
也还有关照他人的余力。还是说,因为有必须关照的人在这里,所以才能保持自我呢?现在可以让自己推卸责任的佐藤已经不在。而他还是站到了这个地方。
“我……没事。”
被问到的吉田,看样子却完全不像没事。
(这也难怪……啦。)
田中怀着身为好友的关切,注视着微缩模型的中央——在主塔上亮起的光点。
火雾战士方所发出的声音,全部都会经由田中所持的签条——同时也是能在封绝中移动的护身符——传出来。从那张签条里,听到夏娜的声音说出“悠二”这两字的瞬间,吉田就几乎要崩溃了。可是,她勉强承受住那种打击(至少在外表上是这样),坐到了微缩模型的一角。
(本来的话,她应该是想跑着去跟他见面的吧。)
签条无法听到对方声音的这个特性,在这种情况下到底会得到好结果,还是坏结果呢……悠二说了些什么,到底带着什么想法回到这里。都没有通过他自身的话传达过来。看来,连火雾战士们都不怎么明白——从对话的脉络中,也可以对其内容了解到这个程度。还有就是现在的封绝。
(黑色的火焰……吗?)
那是就算从正下方涌上来也无法将其跟黑暗加以区分、令人感觉到某种根源性的恐惧的、即使不是田中也应该是第一次见到的、“没有光芒”的火焰。
摆脱这种不安感、解决事件、夺回好友——少年把希望都寄托在微缩模型中的三个光点上。
(大姐,夏娜,卡梅尔小姐,拜托了啊……)
展开在眼下的“玻璃坛”,尽管被称为监视用宝具,可是显示出来的却只有人、火炬和自在法,无法感应到火雾战士和“使徒”的存在。现在之所以能看到以三角阵形把悠二包围在中间的光点,都是多亏了玛琼琳交给个人的签条发挥的功效。.
田中被赋予的职责,是在这个“玻璃坛”一旦显示出怪异的自在式或者自在法就马上作报告。不过现在看来,除了封绝之外,并没有展开任何的自在式。
田中瞪大了细长的双眼,一直注视着位于主塔之上的光点动静。
(到底在干什么啊,坂井……你不是说想要保护这个城市的吗。)
对好友以敌人的身份回来的事实感到无比悔恨和难受,面对那种仿佛只有自己被扔下了似的孤独感,田中几乎要流出并非来自动摇的眼泪,不由自主地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又坚强又厉害的你,为什么会当上“使徒”的爪牙……就算是、就算是这么丢脸懦弱的我,也还在这里强忍着恐惧而生存啊,到底是为什么。)
从包围着自己的“玻璃坛”、显示出御崎市的微缩模型中,田中正因为明白自己的渺小和脆弱,更感觉到自己必颏保护的东西的巨大,同时也感觉到它的重要性。
(我的话,光是刚才那个就已经快受不了了。)
他注视着位于城市一角的御崎高中。
那是刚才听说了悠二跟绪方碰面而心惊胆战的地方。
(我跟你们不一样,对我来说,这实在太大了啊。)
他想了一下对自己来说的重要东西。
那就是向自己说出了“喜欢你”这句话的少女。还有这个巨大的城市。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侯,佐藤那家伙——)
怀着嫉妒心想起了不在这里的好友——
(佐藤他——)
在被自己所背负的沉重压力折磨的期间,他不经意地察觉到了。
(佐藤他,离开了……为什么,他能离开这里?)
正因为全身都感受到这种痛楚,他才终于发现。
并不仅仅是目睹了悲剧还是没有目睹的区别。自己和好友之间的差异,到底出现在哪里呢?
那种差异,不正是通过好友能离开这个城市这个行为显示出来了吗?
他真正希望守护的东西,跟现在的自己恐怕是不同的吧?
他选择了外界宿这条路而毫不动摇,其中的理由。不就在这里吗?
自己对他的身姿感到强烈的嫉妒的原因,不也就在这里吗?
(佐藤他……想要守护的东西,难道——)
田中想起了自己和佐藤还保持着天真心态的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跟着玛琼琳·朵一起走。”
在憧憬的驱使下进行自我锻炼,发生战斗就马上冲过去,拼命努力想要帮上她的忙——她对自己两人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充满魅力的存在。
可是,佐藤所显露出的那个冷静态度中,已经没有了过去令他发生暴走和发狂的火热感。
(我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了?)
不仅仅是被先踏出了一步。对于他的生存方式发生了改变,以及在他心中产生了不同于自己的另一个理由,自己也隐约察觉到了。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涌起那种嫉妒感的吧?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加以区别、甚至从来没有意识过的……灌注于“喜欢”这个字眼中的感情差异。对田中来说,对于玛琼琳的感情……对了,就和对绪方抱有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因为憧憬的心情过于强烈。所以对于这样的差异也没有加以细想。
(不过,佐藤他……)
难道是不“一样”的吗?
这时候。他才终于想到这一点。
(我所感觉到的羡慕,就是这么回事吗。)
佐藤启作。他作为一个男人,喜欢上了那位田中也怀抱着憧憬的、身为力量象征的女性。
所以。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这个城市,奔赴外界宿。
田中荣太面对好友的这种姿态。作为以前曾共同处于同一位置的少年而感到嫉妒——他现在终于领悟了这一点。
(所以我,才会这么不甘心吗,混蛋!)
的确,佐藤是非常威风……可是田中在另一方面,却感觉到自己对好友怀抱着某种并非来自嫉妒的反抗感。自己之所以在发抖,是因为背负着巨大的东西,是因为知道重要东西的珍贵——他勉强地鼓舞着自己。最低限度,他也希望这样子装一下威风。
(大姐,请你把坂井那家伙抓起来,带去给回来的佐藤看一看吧。)
田中荣太以苍白的表情和颤抖的身体,继续注视着“玻璃坛”。
在封绝之后出现的漫长沉默到底有何意义,他并不知道。
“———”
看到了不可能出现的东西,亚拉斯特尔呆住了。
“亚拉斯、特尔……?”
夏娜察觉到他沉默的含义,催促着他回答。
但是,平常总是会冷静地向自己进行说明的声音,却没有传来。
玛琼琳和马可西亚斯、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任何人都从心底对眼前的现象感到出乎意料,陷入了茫然自失的状态。
把晚霞涂抹成漆黑世界的悠二,则轻轻地飘起了身体。
“这就是,我的火焰。”’
仿佛拉动着看不见的披风一般,他把右手向斜前方举起。那绷紧到极限的手臂,接着就用力地向侧边挥出。
瞬间——
缠绕在手臂周围的黑色火焰包裹住少年的全身。同时又在一瞬间内消失了。
残留在空中的,是一个换成了奇装异服的——不明人物。
“然后,‘这个’就是我现在的真实身体。”
披在他身上的,是厚厚的铠甲、和宽松的衣裳——全部是绯红色。
从后脑那里,像头发一样长长地延伸出来的——是漆黑的龙尾。
“我的称呼……乃‘祭礼之蛇’坂井悠二。”
仰望着空中的那个换上了异装的少年,亚拉斯特尔慢慢地重复着对方的自称。
“——‘祭礼之……蛇’?”
重复一遍之后——
“你说‘祭礼之蛇’!?不可能!?”
却对言语中所呈现的含义无法接受,叫嚷了出来。
另一方面,夏娜依然没能理解目前事态的推移,只是确认般的慢慢把那个真名所具有的含义说了出来。
“…………‘创造神’…………”
遥远的太古时代。
自从找到了通往这个世界的方法之后。无数的“红世使徒”顿时欢欣雀跃地飞往那个“无法到达的邻界”、能够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实现自己欲求的欢乐天地。
他们没有“侵略”这种统一的想法。单纯的好奇心、旺盛的求知欲、原始性的物欲,以及对于异世界的探求心。都是他们出发的理由。不论志向野心的高低。也不管是在“红世”之中难以生存下去的“使徒”.还是已经得到了名誉地位的强大的“魔王”.都凭着
各自渴求着的目的,进入了这个世界。
而当时在“红世”之中被认为是世界法则的体现者、“神”的支柱之一、“祭礼之蛇”,也混杂在其中。这决不是偶然,也不是顺其自然造就的结果。因为他毕竟拥有特殊的权能.掌管着造化和确定这种能够迈步、发掘的决定性力量。
“也就是说,他们是理所当然地被这个新发现的世界中漫溢的同胞们的进取之气、以及原始的接触所吸引.于是降临到这个世界来了……因为他是起始之神。”
语末带着一丝惘然自失的亚托斯特尔用比沉重还要沉重的语气说道:
“能够创造出新事物新风潮的他,带领三柱眷属出现在这个世界,然后满足了许多同胞的愿望.把他们收归旗下。”
不管是好是坏,跟他并没有关系。因为涉足未经开垦之地,取得未到手之物,就是他作为神的存在理由。
“但是——沉溺在自己的权能之中,连世界的存在方式也不肯放过的他,已经被出生在太古之世的火雾战士们亲手埋葬在‘久远的陷阱’之中了。”
没错。在异世界散布异物的他,终于狠狠地甩了一跤。
摔了跤之后,被放逐了。应该是这样的。
“被那个不归之秘法所放逐的‘传说之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那里应该是所有法则都不适用、连神也无能为力的世界夹缝才对啊……”
玛琼琳低声说出了就“弑神”一事的意见。
“是不是因为……无主的[化装舞会]开始有了动作的关系?”
“意外事变。”
威尔艾米娜面对眼前这出乎意料的现象,表现出了措手不及的狼狈。
而那个不可能的存在,不知不觉之间正接近着夏娜站着的主塔顶上。
“夏娜——”
听见有着悠二外形的人呼唤自己的名字,看见占据着自己一直渴望的身影的怪物渐渐接近,夏娜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拒绝感。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退。
“不对!”
她伸直了背,反而向前迈了一步。
同时,眼睛和头发的黑色褪去,瞬间被染成了炽红色。身穿黑衣“夜笠”,拔出大太刀“贽殿遮那”,挥散无数火粉。“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以动作和语言回应敌人。
“你不是悠二。”
“夏娜。”
悠二看着自己心中强烈憧憬的少女那英姿飒爽的身影,咀嚼着自己才能明了的僵硬以及紧张,深深懂得个中意义的他眯起了眼睛.依旧维持原来的速度接近,回答道:
“不。我是坂井悠二啊!”
他慢慢伸出了被坚硬盔甲包裹的手。
像是要抓住就在自己眼前努力显出坚定模样却全身僵硬的少女似的。
“夏娜——!”
就在他如此呼唤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个飞跃而上的人影正在高速接近,悠二在空中猛地一转身。脑后的龙尾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击出,正中偷袭过来的玛琼琳的小腹——
就在这一瞬间——
“唔!?”
纤细的女性身体像玻璃一般粉碎,结晶为缠住龙尾的自在
法,回过神来便发现那又长又粗的龙尾已经被紧紧定在了空中。
悠二用力一拉,啪嗒一声失去了平衡。
“成败!”
从他头上飞速落下的威尔艾米娜放射出的缎带如倾盘大雨一般降下。
嗖嗖嗖嗖嗖!无数缎带刺穿了他的身体。悠二从夏娜的眼前落下。
“悠二!”
夏娜大叫起来。在她的身下距离甚远的地方。传来了咚的一声着地声。
只见威尔艾米娜就在身边,一边飞散着樱色的火粉一边下降。她戴着狐狸一般的面具和缎带形成的鬃毛,一身华丽的战斗装束。
“有话等捕获了之后再说是也。”
“危险存在!”
变化为面具的蒂雅玛特发出了简短的警告。
“说得没错!”
另一个声音来自站立于主塔之上的显现出野兽摸样的火焰之衣。那是“悼文吟诵人”的战斗形态“托卡”。
“不管他是真是假,毕竟他可是自称为‘天裂地吞’的怪物啊!被他骗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火焰之兽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把特大的火焰向着悠二的落地点投掷,引发了一阵大爆炸。桥上因为封绝而停止了的车辆和人大部分都被炸到了真南川之中。
然而。就在那火海的中心点——
一个身影从御崎大桥开着的大洞之中慢慢浮了上来。那是一个全身弥漫着黑色火焰的少年。不只是盔甲和龙尾安然无恙,就连衣服和皮肤都没有一点烧伤的痕迹。
玛琼琳不禁咂舌。
“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啊!”
“现在才说这些灭自己志气的话有什么用,我的钢之拳骨,玛琼琳·朵啊。既然我们一直在找的小哥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快点把他收拾一顿,让他好好给我们的小姑娘认错才是正路吧。”
好不容易从动摇之中站了起来的亚拉斯特尔,用沉重的声音沉吟道:
“唔……话虽如此,不过——”
哐——一声铁器碰撞声响起。
“真是不巧。”
沉重的声音在接近。
“我只是来找夏娜一个而已。”
悠二正站在主塔的顶上。夏娜不禁大吃一惊。
站在她旁边的威尔艾米娜也显然愣了一下。
“唔!?”
站在对面主塔上的玛琼琳也不禁喊了出来:
“这个——”
两人的视界被一层厚厚的银色笼罩了。
伴随着悠二的上升。从他脚下伸出来的无数盔甲碎片、齿轮、发条、曲轴等等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膨大的浊流,犹如洪水般一泻千里,又像爆炸一般席卷大地,气势汹汹地正在不断攀升。浊流扩散刀到顶点后开始急剧收缩,把御崎大桥的中间连同两座主塔一起包围在其中,形成一座巨大的球状笼牢。
能够逃脱这层封锁的,有两个人。
只有牵着手的,这两个人。
“夏娜!”
“悠、二!”
背上燃烧着炽红双翼的夏娜,用灼眼看着牵着自己的手浮在
空中的悠二数秒之后——
“——放开我!!”
她双眉紧皱,用力甩开手。
悠二有点惊讶,但是马上露出了恶作剧似的笑容。
“你不是要捕获我的吗,‘天壤劫火’?”
“真的是你吗……‘祭礼之蛇’?”
眼前的这个存在,是自己还留在“红世”的时侯,亲手放逐到无法返还之地的同胞,同时也是跟自己实力对等的存在。对于他出乎意料仍然生存这件事,亚拉斯特尔显得十分惊愕,连声音都显得有点不自然了。
“你的这个装扮,究竟是出于什么兴趣而作出的恶作剧?”
“这可不是恶作剧。对于我们两人来说,这是必要的。”
“不要用悠二的声音说话!!”
夏娜把“贽殿遮那”的剑尖对准了正用少年的语气回答问题的怪物的咽喉。剑尖没有丝毫抖动的迹象,只是显得异常僵硬。
“……”
“……”
两人分别用微笑和表情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相互瞪视着。
过了数秒之后,悠二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决定性的话语。
“夏娜,跟我走吧。”
“!?”
少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尖叫变得更为僵硬。一动不动。悠二继续说道:
“我是来接你的。”
“你这家伙……!”
亚拉斯特尔事到如今终于才知道了“祭礼之蛇”的企图,也注意到包含在其中的心狠手辣,顿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愤怒。
能够阻止创造神的,只有同为神并且拥有审判和断罪资格的天罚神“天壤劫火”而已。而能够全力发挥出天罚神的权能的,就只有身为契约者的“炎发灼眼的杀手”。
所以。他是为了抓住夏娜而来的。
借用、或者说是夺取了夏娜心爱的少年的身体,这就是他的手段——
“我想跟你一起生存下去。”
“——么……”
“?”
夏娜挤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
“——为什么?”
支撑着剑尖的僵硬,听到这句自己最为渴望的话后,超过了她能够控制的极限了。
超越了极限,于是开始崩溃。
“为什么现在你才说这样的话?”
“不.正因为是现在,我才能说出来。”
悠二面对在自己的咽喉部抖动着的剑尖,斩钉截铁地说道。
“正因为、是现在……”
他说着握着剑尖,慢慢抬起了手。
就在他们两人的下方——
“!”
一阵振动猛地传来。
悠二低头一看。只见音色的影子所编织出来的牢狱的一部分。被内里传来的压力所拉扯,产生了裂纹。里面被困住的两人似乎在拼命挣扎逃出。
“果然名不虚传。这种程度的话恐怕连牵制都——夏娜!?”
此刻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之外。
夏娜像是从天空中落下一般迅速下降。
夏娜——“炎发灼眼的杀手”,选择了逃避。
“是这样……吗。”
悠二叹了一口气。开始向着自己身下、远远的真南川水面飞了下去。
“看来果然只能这样做了啊。”
虽然自己没有要追上逃走的她这种意思,但是其实分析起来的话目的是一样的。
抓住她.然后带她回去。
只要这个能够按照计划完成就行了。
前方的真南川水面正在慢慢接近。
此时。已经可以看到那张开着带着火焰轨迹的炽红双翼了。
“等等,夏娜!”
说着。他伸出了手。这次不只是伸出而已,只见他的手上涌现
出黑色的火焰,形成拧在一起的蛇形,向着目标的少女飞了出去。
发现了追兵的夏娜不禁一愣。
“!”
就在她差点碰到水面的时侯,脚下发生了一阵爆炸,飞溅的水扰乱了视觉.让她不由自主地马上改变了飞行方向。
火焰之蛇撞击着身后的水面,新的水蒸气爆炸在不停发生。
在覆盖着这一区域的朦胧水烟之中——
“你妨碍我的话……会让我觉得困扰的啊……玛琼琳小姐。”
时刻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夏娜后面的悠二小声说道。看来他的这句话不是向夏娜。而是向正要冲破笼牢的玛琼琳说的。
“能不能请你在那里老老实实呆上一会儿?”
“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啊!!”
银色的牢狱之中。玛琼琳那粗鲁的吼声正在轰然回荡。
托卡的口中喷吐着闪动她心中怒火、飞散着显示出力量的群青色火粉的气息。猛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悼文吟诵人”开始了用来编织必杀自在法的“屠杀即兴诗”。
“坦北蛋北(注:HuMPlYDuMPTY,英国音谣《母亲的礼物》中的主角,一个鸡蛋状的人的姓名,常用来形容体型矮胖的人。),坐在了墙头上!”
玛琼琳的歌声——
“坦北蛋北.滚落在地上!”
马可西亚斯的歌声。
“就算召集国王的马匹!”
“就算叫上国王的臣子!”
每当两人的声音交汇。声响就会变得更为雄壮。
“也已经变不回——坦北蛋北了!”
当玛琼琳朗诵出最后一句。口中便飞散出数十个自在式。
这些自在式贴在了看起来像是用镜子拼成的卵壳一般厚厚的物理性装甲内部,一瞬间浸透到周围,产生出漩涡,让整个卵壳为之扭曲,似乎下一瞬间,就要突围而出了。
威尔艾米娜也不甘示弱。
“哈啊!”
硬化的缎带形成的数十支尖抢。不断向着卵壳的各处刺去。当然,缎带不只是尖枪那么简单。解除自在法的自在式飞散着樱色的火粉,阻碍着卵壳的修复技能。
数次反复之后。银色的牢狱很快便产生了裂纹,从裂缝之中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
突然.在牢狱之内——
<玛琼琳小姐——>
悠二的声音带着回音,在笼牢之中回荡。
“悠二!”
<请你听我一句话。>
“悼词吟诵——”
“我知道了啦!”
一副战斗装束的威尔艾米娜和身穿托卡的玛琼琳在牢狱之中互相靠着背警戒着。两人虽然随时准备好对应攻击或者形式变化,但是却感觉不出对方有要进攻的气息。
<来了这里之后,我才发现一件事。>
只有声音在回响。
听着这把仍然属于少年的声音,以及同时具有悠二和“祭礼之蛇”两者特征的语气,心中已经烦躁不堪的玛琼琳向着包围着自己的不快感再次发出了怒吼:
“哼!看来你已经学会了怎么样巧妙地哄女人了嘛,悠二!要不要改换成结缘之神呢!?”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这样做了。>
回应的声音中听不出有任何感情波动。
<比起这个,你应该有更在意的事情不是吗?就是关于这个
“银”的……>
“!!”
完全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出这一点的玛琼琳,顿时绷紧神经,集中精神,不让自己听漏半句。
跟她背靠背的威尔艾米娜听见悠二唐突地提出的这个话题——现在的他应该在跟夏娜对战之中才对——,面具覆盖之下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惊讶之色。
(为什么现在来说这种事情?)
(制止!!)
“住口!不要再让她听了!!”
搭档的无声之音,以及马可西亚斯的有声之音,同时大叫起来
被他们这么一说,威尔艾米娜恍然大悟。
现在提出这个“银”的话题并不是出自不经意,而正因为是这种时候,对方才会故意提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对方熟知这是玛琼琳最想知道,宁愿放弃逃跑也会继续听下去的情报,利用这个来设置陷阱的话?对方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少年——对与居住在御崎市的或舞战士们所有优点和弱点都知之甚详的坂井悠二啊——!!
(不性!!)
他冒着背后被人袭击的危险,从后面推动托卡。
“不能听他说是也!!”
然而,理所当然的,玛琼琳甩开了他。
“给我安静点!!”
“危殆情报!!”
<好了,我来告诉你把……首先——>
“!?”
“!?”
四人两体的火雾战士们各自显示出战栗的态度。
<请看看周围。>
其实他们不用可以提醒。
包围着他们的这一层音色的卵壳……已经全部变成肮脏歪曲的西洋盔甲。
而那盔甲就像是隔着玻璃墙壁趴在了卵壳上一般,窥视着里面的火雾战士们。在把盔甲后面的眼睛……无数的眼睛、眼睛、眼睛,正在瞪着她们——
“————————————!!”
玛琼琳那不成调子的恐惧的悲鸣,响彻了整个天空。
被黑色封绝笼罩着的住宅区之中。夏娜和悠二正在互相追逐。
跳过屋顶。越过围墙。以院子和道路为目标降落。
“比起这个.你应该有更在意的事情不是吗?就是关于这个‘银’的……”
说着,他再次快速敏捷地低空跳。
“好了。我来告诉你吧……首先——”
听见悠二那小声的呢喃。夏娜跟威尔艾米娜一样觉察出了危机感。
“悠二!”
为了不让他
再说下去,夏娜迅速地对着屋顶一角一踢,以微小角度来了个急转身,向他发起了攻击。
悠二首先向着旁边公寓的墙壁放出了火焰之蛇来避过,继续说明道:
“请看看周围。”
说着。他在三层建筑的民居墙壁上着地。然后转身飞跃而起。夏娜一边落下一边砍出的斩击就在眼前,但被他巧妙地避过了。
就在后背快要碰地之前,悠二利用脚上爆炸产生的疾风紧贴着飞离地面,然后脑后的龙尾猛地一下拍打,反作用力把他一口气送了出去。但在期间,他并没有停止说明。
“看起来像是盔甲的这个。并不是‘红世使徒’.而是从人类那里采集回来的感情片断具现化后得到的东西。那是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各个时代涌现出来的各种强烈感情的反映。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心之镜……”
悠二站在公寓屋顶上.等待着少女追击过来。
“这些集中在一起的无数碎片。就是构成我个人人格的、必要零件。”
就在他说着的时候,使用炽红的双翼加速的夏娜双脚在前,以子弹出膛一般的速度落下。
悠二露出了火般炽热的喜悦表情迎战,然后一甩后头的龙尾.直击向夏娜。
“这个盔甲——”
犹如铁鞭一般的龙尾横扫天空,犹如霹雳雷闪,然而夏娜的速度更快。箭一般径直往下而来。
悠二毫不犹豫地闪身避过,夏娜的一脚把他背后的公寓墙壁踢成了两边。在漫天的粉尘之中,悠二行走在倾斜的屋顶上,口中仍然没有停止说话。
“只是作为现象出现在拥有强力感情的人类身边,取而代之地实行感情采集对象的欲求和愿望,以此来复制感情的存在方式。这样制造出来的我,只不过是一个物体罢了。”
他说着,猛地一跃避开了正下方传来的爆炸冲击。
“!?”
吹拂而上的爆炸火焰突然变成了一把巨大的剑的形状——然后在一瞬间收缩,引发了大爆炸。
在至近距离受到攻击的悠二沿着大路呈一直线,像被扔出的小石子一般向着河边撞去。沥青地面的粉碎方式由点到线,路面上的几十辆车也被同时撞飞。
“你的代行者。就是你心中所憎恨的对象。你所看见的嘲笑,就是你心中隐藏的真实感情。”
即使受到了攻击.悠二的声音还是没有间断。
从爆炸的中心处一跃而起的夏娜以灼眼凝神静望,只见悠二的身体被龙尾包住了好几重,卷成了一个球状,形成了一道保护墙壁。似乎没有什么肉眼能看见的损伤。
“明白了吗?出现在你面前的·银’其实——”入
悠二轻轻甩了甩头。收回了龙尾,慢慢浮上了天空,跟夏娜相对视。
然后轻描淡写地继续往下说道:
“——只是代替你,做了你想做的事情罢了。”
就这样,给了玛琼琳致命一击。
经过了数秒的沉默之后——
“结束了”
“悠二……!”
悠二脸上的微笑始终未变。夏娜的怒气则已经完全的表露无遗。淡淡的语气再次扬起:
“顺便说一句,我已经动员‘银’去阻止卡尔米尔小姐他们了。即使是她,要带着现在的玛琼琳小姐的话,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过来这里吧。”
“……”
夏娜努力压制自己,把那句已经到了嘴边却又极其不想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悠二并没有理会少女的这种心情,脸上浮现出来的微笑中,充满了燃烧的喜悦表情。就像在祝福着真心期待的时刻似的,淡然说道:
“这样一来,我们终于可以独处了。”
“……悠二……”
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夏娜满腔悲伤。那一句绝对不希望说出口的最终宣言,此刻,真的不得不说了。
“我,会歼灭你。”
“……”
这次轮到悠二沉默了。
他低下头闭上了眼睛,然后再次径直望向夏娜。
心中的喜悦似乎并没有减退,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尖锐绷紧了许多。
“……嗯,我知道。”
看着在面前正对自己的大太刀“贽殿遮那”的剑尖,猛地一甩手。
就在这个动作的终点,手中便出现了一把有着宽阔刀刃的单手操持的大剑。
那是宝具“吸血鬼”。
曾经是敌方“红世使徒”“爱染自”苏拉特的武器,后来经由玛琼琳以及佐藤之手,最后到了悠二手上。这把大剑经过了一番周转之后才到了悠二手中,现在,它的剑尖却对准了夏娜。
悲伤和喜悦,这两种表情隔远相望。
“————”
“————”
两人微微反仰,向前飞去。
眼看距离正在缩短。
“喝哈!”
“呀啊!”
哐当!!
犹如铁器破裂的声音响起,两把剑正面冲突。摩擦产生的火花照着彼此的脸,空中混合着炽红以及黑色的火粉,两人的身体立刻因为冲击的反作用而弹开。
夏娜即使在离开的瞬间也还是不断发射火弹,而悠二则是飞翔在建筑物与建筑物的缝隙中低飞,巧妙地避开攻击。
取而代之中弹地建筑物被炽红之火席卷而去。
“夏娜,你是绝对不会屈从于我的吧。”
爆炸声之中,传来了一声叹息。
夏娜追在他后面,低声道:
“吵死了!”
“所以,我们之间的路,就只剩下这战斗一途了。”
就在他说完的瞬间,悠二一甩龙尾打在路面上,一个反转跳了起来。
夏娜深知向着自己挥下来的这把大剑“吸血鬼”的特性,只用半秒时间掠过剑身,回身一转,口中大喊:
“吵死了!”
“我会战斗,通过这条路,走到你的身边去——”
“吵死了!”
夏娜没有再让他说下去。悠二沉默了。空中,炽红的双翼往旁边一闪反转体势,跟悠二擦肩而过的瞬间掠到了他的背后,快如闪电的“贽殿遮那”刹那间杀到。
然而——
悠二也同样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翻身反击了。翻动的衣服之间“吸血鬼”快速闪出,使出了一击必杀,精确地瞄准了这一瞬间。
刀刃交接地刹那,刀刃宽阔地大剑泛起了血色地波纹。
“唔、咕!”
夏娜地双手裂开了好大一个伤口。在剑中注入“存在之力”,从而砍伤接触到地对手,这就是宝具“吸血鬼”的能力。
明明已经在警戒却还是受了伤,自己也未免太过大意了。分心的自己,以及故意说话引开自己注意的悠二,都让夏娜觉得痛心。但是悠二毫不留情的斩击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放慢速度,招招直击要害。
“喝啊!”
“唔!”
夏娜往后一转身避开,在翻转的过程中,利用背上的双翼产生的爆炸性推动力从斜下方以高速旋转的姿势逆砍而上。
摆出了上升姿势的悠二以“吸血鬼”的刀刃迎接这从远距离袭来的攻击。
“唔!”
但是结果却是后头伸出来的龙尾取代了刀身进行抵挡,一甩之后,以尾端击出。
夏娜硬是接下了这一招,然后利用被弹飞的反作用力,再加上炽红双翼的推动,一举拉开了距离。接着,追赶而来的悠二杀到,两人在空中翻飞,描画出巨大的螺旋轨迹。
(真是难缠的家伙!)
这不是作为少女,而是作为“炎发灼眼的杀手”的想法。
看来他在一般意义上的腕力十分强,每一击的重量和速度都不是一般的厉害。要是论剑术和动作技巧的话,夏娜这边可以说势压倒性的占了上风。但是悠二的这把“吸血鬼”对于主要采用剑为武器来进行格斗的她来说,可以说是天敌一般的宝具。而且还有那条龙尾的防御力。
(如果是平时的话——)
应该是此刻拿着剑对准自己的他,主动为自己解开这种僵局才对啊——
(不、不能这样想!)
自觉到自己的软弱,夏娜不禁产生了一阵震惊和焦躁。自己在这个城市中定居下来之后,似乎已经无意识地认可了跟他并肩作战这件事了。夏娜猛地往背上地双翼注入力量,想要让自己甩开这种依赖性的想法。
两人不断的高速飞行,在笼罩着御崎市中央的黑色封绝之中飞舞。
(我的力量,悠二是知道的。)
平常总会让自己欣喜的这种想法,此刻却显得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