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德等人组成的「白夜的明星」成功讨伐了葛莱达,获得了五十枚金币的讨伐报酬。就每个人分得十枚金币来看,算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葛莱达的威胁消失,在对物价造成影响前物流已经恢复原样。各处的酒店都能听闻对及早处理的侯爵与领主军的赞赏。
当然讨伐葛莱达时也付出了牺牲。起初遭到袭击的主力部队,以及之后遇袭的分队,两者相加将近有二十人战死。
不过,面对葛莱达却能以这么少的牺牲收场,终究是多亏有阿尔迪斯等人参战。如果阿尔迪斯等人没有参加这次的讨伐,恐怕主力部队已经全军覆没,而分队也将一一遭到歼灭,牺牲者将增加到无法比拟的数量吧。
不过,众人认知中讨伐葛莱达的还是领主军。
阿尔迪斯对此没有怨言。组织讨伐队的确实是领主军,阿尔迪斯等人也领取了符合其功劳的报酬。讨伐队主要也的确是由领主军构成,这些都无法否认。
──尽管领主军不曾立下任何功劳,实际上与葛莱达战斗的也是阿尔迪斯等人。
────*────
托利亚领主宅邸。作为谒见场地的大厅中,有著四个人的身影。
大厅里侧高出一段的地面上摆著一张豪华的大椅,一名男性坐在椅子上。他右侧站著一名氛围冰冷的中老年男性,另一侧则站著一名留著白胡须的老人。最后一人面对著三人,隔著一段距离单膝下跪。
那三人依序是托利亚的领主弗雷德立克侯爵、托利亚领主军的将军,以及托利亚的首席政务官柯斯塔斯。最后一人则是小队长德肯。
「你可知道你为何被叫到这里来?」
首席政务官对著垂首聆听的德肯问道。
「……我想……应该是与前些日子的讨伐有关吧?」
德肯战战兢兢地回答。
「既然如此就直接进入正题吧。老夫明白你的剑术卓越优异,事实上领主军内恐怕也无人能胜过你。然而名声一旦受损,就形同磨损的宝石。」
「……」
德肯的脸色倏地转为铁青。
「难得领主大人给你挽回名誉的机会,没想到你指挥的部队全军覆灭,只是让那个女佣兵立下功劳。真是不中用。」
「我……十分抱歉……」
德肯也只能吞吞吐吐地谢罪。这时托利亚侯爵伸出救援之手。
「就到此为止吧,柯斯塔斯。人都不免有一两次失态。我相信德肯必定能以挫败为契机,更加向上成长。」
「阁下……」
感动至极的德肯眼中闪烁著泪光。
「既然阁下都这么说了,我柯斯塔斯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托利亚侯爵对著柯斯塔斯满意地点头后,将视线转向德肯,面露担忧开口说道:
「然而,德肯,我不由得担心。那个女佣兵是很强悍。听说在这次的葛莱达讨伐中也立下莫大功劳,也听闻那身手简直超乎常人。然而──」
闭上眼睛停顿一拍,托利亚侯爵吐露心声。
「你不觉得那简直令人颤栗吗?拥有强大力量却不受任何束缚,只要稍有错误就可能成为扰乱秩序的罪犯。更何况那女人就如同你也知道的,对我或领主军丝毫不怀敬畏之心。那个人本身恐怕就是种危险。」
「是,您说的我完全同意。」
德肯眼中浮现坚定的光芒,如此同意道。
「而且她的伙伴不就正好是那个之前拒绝了将军亲自邀请的粗鄙魔术师吗?真令人伤脑筋。放任那种人住在城里,说不定会对维持治安造成问题。」
托利亚侯爵那彷佛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让德肯顿时表情大变。他理解了侯爵的言下之意。
「德肯啊,我在此解除你当下的任务,包含你所指挥的小队也是。」
站在托利亚侯爵身旁的将军如此下令。
「将军的意思是……要我闭关反省?」
柯斯塔斯立刻否定德肯的疑问。
「不,并非如此。离开职位一段时间自由活动,也是增广见闻的好时机吧?你可以锻炼自己,也可以参加演习锻炼士兵。」
「同时,目前编制中的第六中队也暂时交由你指挥。」
将军紧接著继续说道。
「这、这是……」
德肯平常指挥的小队再加上一个中队的人员,合计共五个小队,人数甚至超越两百。实在不是区区一介小队长应当指挥的规模。
而且将军并没有清楚指派任何任务,换言之就是要他随自己的意思去做。
「就这样一辈子被困在小队长这位子无法晋升,或者是成为新中队的初代队长,一切都看你的意思。」
侯爵彷佛要他识相般如此提点后,一旁的将军立刻接著说道:
「德肯小队长。虽然不特别指派任务,但允许你为了你认为对托利亚有益的行为,动用麾下的部队。」
「是、是!」
德肯表情紧张地回答。
「你可以退下了。」
「是!失礼了!」
德肯得到托利亚侯爵的许可而离开谒见厅,他的脸上浮现下了某种决心的神色。
德肯消失在门的另一头之后,侯爵背靠向椅背对一旁的首席政务官问道:
「那样没问题吗?」
「是的,没有任何问题。剩下的一切都是德肯未经命令擅自行动。我们并没有下达命令,也没有证据。如果真能排除那女佣兵当然是最好,就算失败了用一小部分军官情绪失控作为理由处理即可。」
彷佛一切都按照预定计画般,柯斯塔斯流畅地说道。
「不过只为一名佣兵就动用一支中队,稍嫌太夸张了些吧?」
侯爵提出疑问后,统领军队的将军立刻回答:
「毕竟是讨伐了葛莱达的佣兵。由于对方实力深不可测,就该派出看似过剩的兵力。但如果动员更多的兵力未免太过不自然……」
将军绝没有看轻女佣兵的实力。但是领主军是一个组织同时也是团体,能在隐瞒事实的同时调动的人员规模也有其限度。
虽然能理解将军的忧虑,但首席政务官的老人一句「事实如此多说也无益」作结。
「不过人类和没有理智的魔物不同。欠缺的战力只能期待他们的临机应变。我记得北边的要塞现在空著。就用演习为名义将使用许可书交给德肯。在该处就算发生大规模的战斗也不至于太过醒目吧。」
为了尽可能提升计策的成功率,狡诈的老政务官开始思考如何活用现在无人使用的要塞。
────*────
讨伐葛莱达之后经过了数天。
阿尔迪斯一如往常与涅蕾搭档忙著打猎,但渐渐开始察觉围绕著他们的气氛逐渐降温。
一开始还以为只是错觉,但似乎并非如此。以前态度和蔼可亲的城镇居民突然变得疏远。走在路上时常受到卫兵拦路盘查。出入城镇时的检查变得莫名严格。为了购买食物与日用品而拜访常去的店家,老板却摆出一副困扰的表情。为了补充手上只剩下一份的治疗药时,甚至吃了闭门羹加上一句「以后别再来我店里了」。
当阿尔迪斯走在路上,指向他的城镇居民们的视线也同样算不上友善。虽然不至于有害,但是不舒服的感觉与搞不懂理由的纳闷终究无法拂拭。
就在这样的日子中,有一天有人在路上出声叫住了阿尔迪斯。
「阿尔迪斯先生、阿尔迪斯先生。这边,看这边。」
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有个女人站在小巷中对他招著手。一头褐色头发盘在后脑杓,看起来活泼伶俐的年轻女子。那张脸阿尔迪斯还记得。
阿尔迪斯维持著基本的戒心,走进女人所在的小巷中。
「呃……我记得……你叫卡西赫吧?」
「啊,你还记得我啊。大姊姊有点开心。」
女人正是阿尔迪斯之前与双子共同借住了一段时间的旅店「栖木亭」老板的女儿。
「找我有事?」
「啊~嗯……老实说,干涉已经退房的客人不太好……唉,不过也没办法……阿尔迪斯先生状况特别嘛……」
虽然是她主动叫住阿尔迪斯,一开口却又吞吞吐吐。最后她终于切入正题。
「阿尔迪斯先生,你最近是不是被卫兵盯上了?」
「……你知道些什么?」
「呃……这个嘛,之前领主军的士兵来到我们店里。是一个叫德肯的年轻士兵。那家伙一直想跟我追问你的事……」
「你该不会把双子的存在告诉他了?」
受到阿尔迪斯锐利眼神的瞪视,卡西赫倏地缩起肩膀。
「没、没有啦。怎么会呢,旅店不张扬客人的私事可是最基本的信用。因为不能对士兵说谎,我告诉了他你之前住过多久而已,没说你带著那对双子。但是……」
「但是?」
「他好像有去找投宿我家的其他客人调查……我想双子的存在应该曝光了……」
阿尔迪斯有股直想咂嘴的冲动。
表情苦涩地按捺那股冲动,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银币
递给卡西赫。
「谢了。我终于明白这几天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别介意。光是告诉我这件事就很够了。」
阿尔迪斯与她告别后便走向大街。
「找提德他们问问看好了……」
他改变预定计画前往提德等人落脚的旅店,与刚吃完午餐正悠哉品味饭后茶的众人解释了这几天的状况。
讨伐葛莱达时的详细情况并未向一般领民公布。当然领主军简直束手无策以及最后是由佣兵击杀葛莱达,也只有当事人知情才对。
然而当时置身现场的士兵们也都知道。特别是负责指挥的队长与小队长,等于是在属下面前丢光了面子。阿尔迪斯认为这可能演变成对他们的敌意与怨恨。
但是一问之下,提德等人这几天并未感受到这方面的变化。换言之,认定领主军的敌意恐怕只针对阿尔迪斯个人而来较合理。毕竟领主军和统领军队的将军过去就与阿尔迪斯有过节。也许是因为讨伐葛莱达一事,让嫌恶变成了敌意。
阿尔迪斯向众人解释情况后便回到家,但两天后他接到提德等人的通知。
「我知道理由了。」
诺利斯切入正题。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询问是什么事的理由,阿尔迪斯默默以眼神催促他往下说。
「虽然直接的原因是那对女孩们的存在曝光,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住在阿尔迪斯家的那个女人──涅蕾。」
诺利斯似乎昨天花了一整天帮忙调查。
关于直接的原因,阿尔迪斯自己也这么认为。光是从栖木亭的卡西赫口中得到的消息就十分足以推测。
但是,士兵找上栖木亭若是因为前些日子的葛莱达讨伐,为何领主军只针对阿尔迪斯一个人调查?这一点阿尔迪斯想不透。
「还记得那个由我们转告阿尔迪斯的委托吧?请你把涅蕾带到领主宅邸的那个委托。」
「记得啊。第一次遇见涅蕾也是在那时候。」
「阿尔迪斯只负责带她抵达宅邸门口,之后没跟著进去吧?」
「那不是当然的吗?我又没义务陪她一起去,况且守卫也不会放我进去吧。」
「嗯,是这样没错。听说问题发生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
阿尔迪斯带涅蕾抵达领主宅邸之后,到她自己来到阿尔迪斯家门之前这段时间内,阿尔迪斯当然毫不知情。他也没兴趣知道,所以从未过问。
「这个嘛,因为让侯爵和领主军丢光了脸,所以对这件事其实下了保密令。不过那个叫涅蕾的人,听说当时她做了许多事喔。」
「许多事?」
「听说啊,她不只是对首席政务官和将军摆出失礼的态度,而且还把号称领主军第一剑士的小队长打得落花流水。而且对之后现身的侯爵甚至没有行礼,甩下一两句话就径自走人。」
那女人干了什么好事啊。阿尔迪斯伸手扶额。
虽然阿尔迪斯对这名自称自己的仆从,就工作伙伴而言已怀抱相当程度的信赖,但有时她还是会做出远超他想像的行为。
她来到阿尔迪斯家之前干了什么好事,阿尔迪斯只想说关我何事,但事到如今也无法置身事外了。表面上态度服从,但她居然就这么抱著一团超乎想像的火种大大方方住进了自己家了啊。
「然后喔,当时那个和涅蕾交手的领主军第一剑士,好像就是我们当时讨伐葛莱达时旁边那个小队长德肯。阿尔迪斯,你有印象吗?」
阿尔迪斯默默摇头。虽然名字已经从卡西赫口中得知,但相貌一点印象也没有。
「从那小队长的角度来看,他在侯爵与各长官和同僚队长们的众目睽睽之下,被当成小孩子一样修理。他想必打算在葛莱达讨伐战上挽回名誉,但是他不但让指挥的兵力战死超过一半,战功还全部都被佣兵夺走……」
这样一来,会怀恨于心也是正常的吧?诺利斯露出轻佻的笑容继续说道:
「他原本的目标大概不是阿尔迪斯而是涅蕾吧。不过因为住在同一个家,开始调查阿尔迪斯的经历后,偶然间发现了阿尔迪斯正养育那对双子。他的恨意似乎深到让他开始四处散布双子的谣言喔。」
诺利斯认为,双子的谣言是领主军的士兵们向城镇居民散播。
「不过那只是那个叫德肯的小队长个人的怨恨吧?就算有双子这个问题,会让所有卫兵都配合一个小队长行动吗?讲白了,我不觉得区区一名小队长有这种权限和影响力。」
「这个问题喔,阿尔迪斯,追根究柢来说,一开始会把涅蕾叫到领主宅邸,原因好像就是领主军的中队长曾经输给她喔。」
「啥?」
「之前她在马车干道上拦路找人决斗的时候,听说手下败将中就包含了领主军的中队长喔。」
「所以说……」
阿尔迪斯皱起眉头。
「没错。所以说领主军为了抹消中队长的败北而把涅蕾叫到宅邸内,派出领主军最强的剑士决斗,但还是惨败。再加上讨伐葛莱达的功劳也被夺走。这已经不仅止于德肯个人的问题,而是领主军整体的怨气。」
「所以说,我现在是被整个领主军盯上了?」
「嗯~……这种讲法也不太对啦。原本阿尔迪斯就被领主军盯上了,这时涅蕾又火上加油,这样讲比较符合事实。」
阿尔迪斯无力地趴在桌面上。
虽然点火的是涅蕾,但之前就遭领主军注意的阿尔迪斯也是一部分的原因。这样一来他也没资格单方面责怪涅蕾。
因为之前不耐烦地拒绝了指导剑魔术的要求,让将军和队长级的士兵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现在又加上涅蕾的问题,新仇旧恨一并发作才让阿尔迪斯也遭到敌视吧。最终导致了双子消息走漏的现况。
「就大部分的领主军来说,我们就是夺走他们功劳守财奴。只要上层捏造与事实不符的情报传给他们,末端的卫兵们也会不由得相信吧?这次看来是小队长对涅蕾个人的怨恨,再加上领主军颜面尽失的怨恨两者相加的结果。」
诺利斯如此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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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诺利斯的调查,这阵子环绕阿尔迪斯的诡谲气氛已真相大白。
虽然一时之间不至于直接遭到伤害,但也不能置之不理。
话虽如此,由于原因出自毫无根据的禁忌之子的迷信,恐怕无法轻易解决。没办法像讨伐魔物那般动用实力解决就了事。再加上牵扯到女神和信仰等因素,要根除几乎不可能。
至于另一方面的原因,涅蕾与领主军之间已经水火不容。受到小队长的敌视,同时领主军整体也乐得顺水推舟,实在不认为能够和平解决吧。听诺利斯所说的,涅蕾似乎也受到领主敌视。
与提德等人告别,阿尔迪斯走在归途中同样沐浴在居民们那无礼的视线中,一走进家门,阿尔迪斯便沉沉坐在沙发上。如果情况允许他实在想就这样陷入浅眠。
「唉……乾脆离开托利亚好了。」
「怎么了吗,吾主?」
涅蕾手拿著托盘出现在叹息的阿尔迪斯背后。将两人份的茶摆在桌面之后,她坐到阿尔迪斯身旁,端起自己的茶杯轻啜一口。
这名自称仆从的女人顺理成章与阿尔迪斯开始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于打扫洗衣烹饪等多方面都无懈可击,在家中建立了不可或缺的地位。现在甚至会帮休息中的阿尔迪斯奉上茶水,展现仆从般的体恤。
另一方面那感觉不到敬意的口吻,以及嘴巴上称呼阿尔迪斯为主人却又理所当然坐在主人身边,比主人先开始喝茶等等,令人不禁怀疑她是否真有身为仆从的自觉。
不过至少她会听从阿尔迪斯的指示,也愿意帮忙照顾双子。最近双子也渐渐习惯了涅蕾的存在,有时也能瞧见两人与涅蕾交谈。
虽然这回得知了她怀著超乎想像的火种,但至今培养的亲昵感让阿尔迪斯不至于立刻把她轰出家门。
「好像被侯爵跟领主军盯上了。」
用茶水润喉后,阿尔迪斯说道。
「那会造成什么问题吗?那种不值一提的弱者,只要吾主下令我立刻就能彻底击溃。」
「别这么做。」
阿尔迪斯不希望如此。
如果彻底击溃真能解决问题的话是无所谓。不需要特地拜托涅蕾,阿尔迪斯一个人闯进领主宅邸就好。
问题在这之后。对方是侯爵,背后就是纳古拉斯王国。击溃托利亚侯爵与领主军就等于是对整个王国宣战。阿尔迪斯只是一介佣兵,目的绝非想对国家掀起叛乱。
如果有需要也能把活动据点转移至其他国家,但目前有动作的仅限于侯爵与领主军,国家本身很可能还没有牵扯。只要离开托利亚,问题就会自然消解吧。这样的想法让阿尔迪斯吐出「乾脆离开托利亚好了」这样的想法。
「这段时间先安分一点好了。在这状况下要出门也不放心。」
也许经过一段时间居民们的情绪就会较为平复,尽管侯爵与领主军视阿尔迪斯与涅蕾为眼中钉
,他们站在要求人民守法的执法者立场上,能玩的把戏也有限。当然这判断的前提建立在他们会诚实守法。
「涅蕾你之前和侯爵见过面吧?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将军的为人阿尔迪斯也明白。那人虽然自恃尊贵但还是会遵守法律与秩序。只要领主稳稳抓住缰绳,理应不会失控才对。
但阿尔迪斯并未直接见过身为托利亚最高掌权者的侯爵本人。光就居民口中的评语来看,应该是个有才的执政者。曾经亲眼见过一面的涅蕾应该比阿尔迪斯更能正确评断领主的人格吧。
「卑劣下流脑满肠肥。」
阿尔迪斯正要将茶杯端到嘴边的手停在半空中。
「……啥?」
「吾主不是问我对领主的评价吗?我的回答是『卑劣下流脑满肠肥』。」
比想像中更恶毒的评语。
「是、是喔……那、那将军怎么样?」
「对野狗吠得特别响亮的无能之辈。」
这点阿尔迪斯倒是能够理解,她对将军的评价与阿尔迪斯的认知相去不远。那么涅蕾对侯爵的评价恐怕也并非单纯来自偏见与个人好恶。
既然如此,不要以「法律准许与否」来判断比较好吧。也许有动用卑劣手段的可能性。
「看来提高戒心比较好。」
在这之后,阿尔迪斯对房屋整体设下了只阻挡怀有敌意者的障壁。障壁中灌注了阿尔迪斯的魔力,无法轻易打破。
这一天阿尔迪斯同样在房屋四周设下障壁。涅蕾因杂事外出,而阿尔迪斯本人则因为晴朗午后的温暖空气感到难以抗拒的睡意。
当然就算睡著了,阿尔迪斯也不可能对入侵者浑然不觉。不管是谁,只要想危害在阿尔迪斯身旁睡著的双子,在敌人动手前阿尔迪斯就能击倒对方十次有余。
要说这样的阿尔迪斯大意是否太严苛了呢?在双子身旁打盹的阿尔迪斯没过多久就真的落入了梦乡。
在阿尔迪斯落入梦乡之后一小段时间。穿上孩童用的长袍,将兜帽下缘拉到眉毛处,两个娇小的人影跑出家门。
「阿尔迪斯会不会生气啊?」
「只要快点回来就没关系。」
人声来自双子姊妹──菲莉亚与莉亚娜。
趁著阿尔迪斯睡著时,两人偷偷溜出家门到街上蹓躂。前阵子两人有了独自上街的经验之后,常常趁著阿尔迪斯与涅蕾外出打猎的时间上街游荡。
「去找老爷爷吧。」
「今天也会在吗?」
两人第一次上街时偶然遇见了那名老人。因为老人即使得知两人是双子也不因此态度骤变,后来两人便时常跑去找老人。
那名老人是除了阿尔迪斯与涅蕾之外,少数愿意和善对待两人的对象。从未露出厌恶的表情倾听两人说话、教导两人在家中也能玩的游戏,也曾将甜美的水果分给两人品尝。对两人而言溜出家门绝大部分的理由可说是为了去见那名老人。
走过熟悉的巷弄,一如往常般微微低著头不让人看见脸庞,两人在小巷中发现了坐在椅上的老人。
「啊,老爷爷在耶!」
「老爷爷~!」
两人欣喜喊著就要拔腿跑向老人的时候,突然间人影冲进两名少女与老人之间。
「咦?」
双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数个大人突然闯进小巷内。全都是身材高壮的男人。他们穿著轻便的皮革护胸,手持长枪,腰间挂著一柄短剑。他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双子身上,但那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
「呃,不好意思……各位士兵大哥,有什么事吗?」
老人紧张又困惑地问,其中一名红褐色头发的男人代表这群士兵开口说道:
「我们正在追捕危害托利亚的为非作歹之徒。这两个小孩很可能与嫌犯有关联。」
「这怎么可能……您是说这么小的小孩子?」
「可不能因为是小孩子就大意。毕竟这两个家伙……可是双子啊。」
那双原本就太过锐利的双眼微微缩起更显肃杀,在那瞪视下两人的肩膀倏地一颤。
「拿下!」
男人一令之下,一旁的士兵将双子的手臂折向背后。
「不要!住手!好痛!」
「救救我们!老爷爷!」
盖著头部的兜帽掀开,两人那头白金色的发丝在空中摇荡。
「稍等一下!没必要这样粗暴对待小孩子吧!」
「哦?你要帮这两个人说话?」
褐发男人瞪向反射性出声抗议的老人。
「这两人和叛贼有关系喔!你应该很明白为她们说话代表什么吧?更别说这两人还是双子,不只是你,就连全家都可能受到怀疑喔!」
男人这句话令老人畏缩。某些事物彷佛正在老人内心互相争执。
「老爷爷……?」
菲莉亚寻求救援的声音颤抖著。
老人自两人身上挪开视线,紧皱著眉头闭起眼睛。口中呢喃说著小声到几乎不成话语的「抱歉……」。
「很好!绑起来带走!」
转眼间双子的手脚都被绑住,被男人们扛在肩膀上。
「虽然我之前只是半信半疑,但没想到那女人真在家里藏著双子啊。这下可有了不错的名义。之前还在烦恼该怎么确认双子的消息是真是假,看来女神大人站在我这一边啊。居然就这么愚蠢地自投罗网……哈哈哈!」
「德肯队长。请问这对双子要怎么处置?」
德肯开怀大笑时,一名士兵寻求指示。
「用这两个家伙当作诱饵把那女人引诱到北方的要塞。现在要塞那边应该也做好迎击准备了吧。那女人不管如何高强,对上一个中队以上的人再怎样也不可能获胜。你的分队立刻把双子带过去。到了之后就扔进地牢就好。」
「遵命!」
「那边的,之后我会准备好给那女人的传唤书,去放在她家玄关大门。」
「是!」
「其余人跟我来!做好准备之后在要塞迎战女佣兵!」
下达所有指令后,他转身走向自家所在的方向。
────*────
德肯出身于代代服侍托利亚侯爵的军人世家。其族谱可追溯至超过两百年前,于纳古拉斯王国建国时辅佐当时的托利亚侯爵立下功劳,自此建立家业。之后子子孙孙便遵照传统加入托利亚领主军。
传说中当初只是一介无名兵卒的先祖,在一场人人认定必然败北的防卫战中展现了万夫莫敌的勇猛,显赫的战功得到将军的赏识与提拔。据说在先祖击退屡次进犯的敌军时,手中握著一柄剑身刻著咒术文字的巨剑。
德肯让部下们在门外待命,自己步入了设于自家地下的房间。
德肯手持提灯走进除了族人外严禁进入的房间。提灯的光芒微微照亮昏暗的墙壁与天花板。
地下室中陈列著先祖们累积至今的一部分资产──包含艺术品或具有魔力的道具等等。其中武器与防具的数量特别多,这同时也证明了德肯的家系是代代立下武功的军人世家。
「我记得在房间最里头……」
身旁没有任何人伴随,德肯在地下室喃喃自语。
不算多么宽敞的地下室的深处,距离入口处最远的墙边安置著那柄剑。
「就是这个。」
一张长桌上头摆著一具台座,一柄巨剑横躺在台座上。那正是传说中德肯的祖先被托利亚侯爵相中时,手中握著的那柄家传宝剑。
如今这把剑就这么沉眠于地下室中,无人亲眼见过那巨剑挥舞的模样。因为德肯家代代相传著这把剑虽然相当强力,但绝不能轻易使用的规矩。德肯自身则是听父亲强烈叮咛「除非到了退无可退的瞬间,绝不能轻言使用」。
「正因如此,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对德肯而言,现在正是非得重振名声挽回一切的时刻。
在领主面前被女佣兵当作孩童般玩弄,在葛莱达讨伐战这个雪清耻辱的机会中,不但让属下死伤惨重,功劳又再度被佣兵当面夺走。现在同僚之中也有人开始明显摆出轻蔑德肯的态度。
「能用却不用才是愚蠢的选择。」
德肯已经没有失败的机会。下次的失败,就等同于断送将来飞黄腾达的所有机会。那么现在就不该受先祖留下的嘱咐所束缚。
如果巨剑隐藏的力量真如传说中那般,肯定能凌驾于那女佣兵之上吧。
「问题在于代价……」
自先祖代代口传的不只有巨剑的力量,同时也包含了使用那力量时必须付出的代价。不过──
「正好。禁忌之子可以派上用场。」
眼神冰冷的德肯露出笑容,将手伸向台座。他将整齐排列在台座上的五只戒指全部收进怀中,手持巨剑离开了地下室。
────*────
第一个发现传唤书的是从外头归来的涅蕾。
被回到家中的涅蕾叫醒后,阿尔迪斯先是因为没见到双子的身影而纳闷。他立刻为了寻找两人的气息而展开魔力膜,但无法感知两人的存在。
应该没有任何怀有敌意的人物靠近才对。如果有的话,阿尔迪斯不可能浑然不觉。换言之──
「她们是自己走出去的吧……」
阿尔迪斯表情苦涩地呢喃。
刚相遇时的双子对人类与外头的世界非常恐惧,所以阿尔迪斯没想过她们会主动离开这栋房屋。
「是我思虑不周。我去找她们,涅蕾你看家。」
「吾主啊,且慢。」
叫住了马上就要冲出家门的阿尔迪斯,涅蕾递出她手中的信封。
「这是什么?」
「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涅蕾以冰冷的眼神注视著尚未拆封的信封。
「写给『女佣兵』?是给涅蕾的?看起来你也还没开封,我可以拆开?」
「无所谓。既然用这种称呼,十之八九不会出自善意。就时机来看恐怕与双子拖不了关系吧。」
阿尔迪斯以行动代替回答默默接过信封,立刻就拆封检查内容。
「传唤书?」
信封中装著一张纸。那是张写著「传唤书」的通知信。当阿尔迪斯的视线随著文字列而挪动,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凶险。
「啧!这里的家伙们一天到晚就在找双子的麻烦……!」
阿尔迪斯的心中涌现难以言喻的愤怒。
传唤书的内容大致上是要求涅蕾赴会,同时文中隐约暗示双子已经落入对方手中。虽然没有直接讲明,但显然是将双子当作人质引诱涅蕾现身。
自阿尔迪斯手中接过传唤书,读过内容后涅蕾阖上眼皮。
「我很抱歉,吾主。因为我的问题波及了那两个孩子。」
「不是涅蕾你的错。双子的存在总有一天终究会曝光。」
既然双子是凭自己的意志走出家门,总有一天城镇居民一定会察觉她们的存在。毕竟也不可能永久隐藏下去,阿尔迪斯原本打算在演变至这个地步前先做好对策,但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问题在于现在该如何处置。
「那么,请主人下令。」
这一点涅蕾也十分清楚吧。她立刻切换态度询问主人的指示。
阿尔迪斯回忆起来到托利亚之后的种种。虽然看在诺利斯眼中,自己的行径简直旁若无人,但阿尔迪斯自认已经为了不引发问题而尽可能留意了。为了不与领主军和教会起冲突而与双方保持距离,为了不遭其他佣兵嫉恨也尽可能低调行事。之所以参加葛莱达的讨伐,起初也是为了避免与领主军发生摩擦。
然而这一切努力似乎全都白费功夫了。若一开始就选择拋弃双子恐怕不至于演变成这样,但事到如今阿尔迪斯早已没有舍弃双子的选项。
虽然传唤书是写给涅蕾,但既然捉了双子当人质,实质上就等于对阿尔迪斯下了战书。既然领主军用双子为理由找阿尔迪斯的麻烦,那么阿尔迪斯自然也会选择相应的手段。
「虽然我自己没这个打算,但真那么想打的话我就奉陪吧。」
阿尔迪斯怀著怒意宣言。
「后果自行负责,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
自托利亚骑马约两小时路程的场所,有一座作为郊外练兵场的要塞。
德肯写下给女佣兵的传唤书后,与数名属下策马抵达要塞。于要塞中原本由德肯指挥的小队以及新交给他的一整个中队的战力正摩拳擦掌等候女佣兵现身。
「要来应该是明天早上……不,也有可能今晚趁夜色溜进来啊。」
德肯向众人指示强化夜间戒备。
「充分留意敌人的入侵!火光不能断!监视与巡逻务必两人一组──」
「德肯队长!」
「怎么了!」
打断德肯的指示,一名士兵报告。
「自托利亚方向,有人影正徒步接近!」
「人影?」
德肯眉心微蹙感到纳闷。在他们抵达之后,已经没有安排其他兵力前来支援。虽然女佣兵迟早会现身,但再怎么快也是傍晚之后的事。
「人影共两名!其中一名就装扮来看应是目标的女佣兵!」
「怎么可能!」
他反射性地出言否定。
这也是正常的反应吧。因为德肯乘马抵达此处也是不久之前的事。就算属下送达传唤书之后她立刻自托利亚出发,除非乘军马一路飞奔,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抵达。但是照理来说佣兵根本借不到军马,再者报告也指出女佣兵以徒步移动。
德肯连忙冲上瞭望台,用望远的道具往南方定睛凝视。
「真的……是那个女的。但是徒步?徒步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冲下瞭望台,德肯立刻向周遭的属下们下达迎击指示。数量破百的利剑与长枪,超过百名的弓手,不只如此,甚至动员了托利亚领主军麾下的魔术师数量达十名。面对这样的人数想必无人能生还。
「所有人就定位!别因为对方只有两人就松懈了!」
要塞内部充斥著指令声,士兵们奔跑的脚步声回响著。
进入要塞正门的操练场上持剑或枪的步兵排列成凹字型,环绕操练场的要塞石墙上弓兵整齐排列。操练场里侧矗立著高达五公尺可俯瞰操练场整体的阅兵台,德肯与领主军的魔术师们就站在台上。
所有的兵员就预先指定的位置就绪后,要塞中恢复一片寂静。
「很好,开门──」
就在德肯要下达开门指令的时候,轰然巨响打断了他。
────*────
阿尔迪斯与涅蕾自港都托利亚全速往北方移动,在要塞进入视野范围后像是故意让对方发现而放慢步伐。
「那就是传唤书上写的要塞吧?」
「应是如此。那么吾主有何打算?」
「打算是指什么?」
「要从谈判开始?」
阿尔迪斯对涅蕾的疑问嗤之以鼻。
「如果对方下跪求我与他们谈判的话,也许还可以考虑看看──」
虽然言词彷佛打趣般,但阿尔迪斯的眼神毫无笑意。
「但首先还是得让他们知道,找我麻烦代表什么意思。」
阿尔迪斯如此说著,扬起右手。霎那间周围的地面开始摇晃。
周遭的地面迅速裂开,尺寸不下于马车载货台的巨大岩块自大地中浮升,数量不下于十。飘浮在半空中的岩块,正是阿尔迪斯从地底深处的岩层拖出来的巨大炮弹。
随著阿尔迪斯默默将右手往下挥,所有的巨岩带著箭矢般的速度猛然飞向要塞。
在视野中越变越小的众多巨岩凝聚在一点的瞬间,承受所有冲击力的要塞大门在巨响声中迸裂四散。
由于要塞在需要时能转变为军事据点使用,因此外墙与大门都相当牢固,但那终究不足以承受阿尔迪斯的攻击。
顿时间烟尘四溢,大门与周边的石墙在碎裂声中崩塌。恐怕现在要塞中已经一片骚动了吧,不过在这距离还听不见人声。
「我们上吧,涅蕾。」
「遵命,吾主。」
彷佛已经与对方打过招呼,阿尔迪斯领著随侍身旁的涅蕾悠然迈步。
尽管两人漫步接近要塞,要塞方却毫无反应。不知道是原本就不打算在两人抵达前先动手,还是因为破坏的混乱而无暇攻击。
在阿尔迪斯与涅蕾抵达大门前,这才明白事实是后者。大门与外墙崩塌,化作成堆瓦砾的另一侧传来怒吼声。
「救护队!还要多久!」
「伤者马上退下!第三十五分队代替第二十一分队就包围位置!」
「这边!这里还有人受伤!谁来帮个忙啊!」
大概是阿尔迪斯的攻击造成了严重的损伤吧。看情况现在还没能重整态势。
当然那是对方的问题。对阿尔迪斯来说,与他没有分毫关联。他若无其事地跨过成堆瓦砾走进要塞中。这时一部分的瓦砾随著阿尔迪斯的步伐而滚落。
原本吵吵闹闹的要塞一瞬间鸦雀无声。数百只眼睛转向出现在大门处的黑发少年。
「来、来了啊──!」
「全员就战斗位置──!」
「排好队形!」
下一个瞬间,彷佛突然回过神般,指令声在操练场上飞窜,士兵们纷纷抄起各自的武器。
在这样的状况下,阿尔迪斯与涅蕾一路走到操练场中央。这时阅兵台上军官样貌的年轻男子放声说道:
「我等你很久了啊,女人!」
那头偏红的褐发与过于锐利的眼神,阿尔迪斯也似曾相识。他是在讨伐葛莱达时负责带队的其中一名军官。
(那就是叫德肯的小队长吧。)
判断那人就是指挥官后,阿尔迪斯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剑,毫无预备动作投掷。
「没逃走而前来赴会这点倒是值得──!」
以魔力操纵的利刃比箭矢更飞快地掠过男人的侧颈旁,刺中他背后的墙面。
「──称……赞……」
他的嘴巴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态而愣愣地开阖,吐出断断续续的言语。这时他的注意力终于转向
至今从没放在眼中的阿尔迪斯身上,他愤怒地叫道:
「你、你这混帐东西!你是什么意思!」
「我才想问你是什么意思。快把那两个人还来,现在我还能好心饶过你。」
阿尔迪斯压抑著情绪如此说道。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的立场有资格讲这种话?喂!你们还在干嘛!封住退路!弓手预备!不要让人逃了!」
德肯面露愤怒对周遭发出指示。在操练场上摆出阵势的士兵们远远环绕著阿尔迪斯与涅蕾,要塞石墙上人数破百的弓兵正拉弓搭箭瞄准两人。
「女人!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那张烦人的脸了!和旁边那个嚣张的小鬼一起去死吧!弓手!放箭!」
对著区区两个人,数百的箭矢如雨般洒落。在划破空气的风声中挟带著明确的杀意袭向阿尔迪斯与涅蕾。
无论身手多好的佣兵,照理来说是必死无生的危机。然而现在箭矢指的是阿尔迪斯与涅蕾,两人都是完全无法以一般常识衡量的特异存在。
「吾主啊,这就交给我。」
涅蕾的手臂往旁横挥。
彷佛以此号令周遭大气,夏日风暴般的狂风以两人为中心卷起。正要射穿两人的箭矢在那阵强风吹袭下,全数往错误的方向飞走。
「这是回敬的。」
阿尔迪斯也不理会对方听不见,径自呢喃说道,举起掌心朝向左右两侧的城墙。下一个瞬间,两手手掌前方出现了一对蓝白色的光球,光球环绕著彼此高速旋转奔向城墙。右手的冲向右边石墙,左手的奔向左边石墙,左右各两颗飞翔的光球划出交缠的螺旋轨迹。
站在墙上的士兵们也许一头雾水吧。射出如雨般的箭矢后,突然间强风挟带尘埃卷起遮蔽视线,紧接著又见到一对蓝白的光冲向墙面。
互相环绕的蓝白光球被吸进石墙内部。
下一个瞬间,石墙毫无前兆就开始崩塌。没有爆炸声也没有冲击力。但是在石墙吸收了那两颗光球之后,构成墙面的石砖开始瓦解。
「要、要塌了!」
「快避难!快点!」
如此一来也没办法继续站在高处放箭。石墙上的士兵们纷纷拋弃武器,四散逃窜。
「啧!你这家伙!干了什么好事!」
站在阅兵台上的德肯露出惊惶与愤怒交织的表情吶喊。
「没什么。只是拆了墙而已。」
「你说什么!」
「接下来就把你脚下的高台也拆了吧?还是要我对整座要塞做同样的事?不想被埋在瓦砾底下失去部下,就快点把那两个人还我。」
「混、混帐东西!你以为和领主军作对能轻易了事吗!不管是你或那个女的,都已经是罪犯了!是叛贼!托利亚的任何角落都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德肯蛮横的态度让阿尔迪斯也忍不住流露愤怒情绪。
「少开玩笑了。谁才是罪犯。我只是不讲话,你就得意起来了啊。掳走无辜的小孩子,居然还有脸讲这种话啊。难道你们所做的就不是犯罪了吗!」
「无辜?哈哈哈,那是双子啊!存在本身就是污秽的禁忌之子,生为双子这件事就是女神审定的罪行啊!负责维持治安的我们领主军要如何处置罪人,你没资格指指点点!」
自从于提德等人口中得知对双子的忌讳后,一直累积在阿尔迪斯心中闷烧的纯粹愤怒爆发了。
至今究竟有多少对双子度过了凄惨的一生。原因只是毫无根据的迷信,而且还是女神之敌这般荒谬至极的理由。
简直无法接受,也无法视而不见。如果所有人都认定无法违逆,那么至少自己该对菲莉亚与莉亚娜伸出援手。阿尔迪斯也明白自己无法拯救每一对双子。正因如此,一度救回的幼小生命好歹要守护到最后。
「只是因为生为双子就是罪过,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女神裁定的?为什么只因为那女人的随口胡扯,那两个孩子就非得受苦不可。我不认同。无论是那女人,或是任凭她的鬼话操控的你们!如果你们要危害那两人,那么你们全部都是我的敌人!军队又怎样?领主又怎样?想危害她们俩的家伙全都由我来对付!」
「咕……!区、区区一介佣兵还是要与我们为敌吗……!」
远比自己年轻而且身分卑微的佣兵,对自己投出这般充满尖锐敌意的开战宣言,德肯这瞬间也不禁倒抽一口气。
但他立刻重振精神,像是要遮掩自己刚才的胆怯般下令对阿尔迪斯与涅蕾开始攻击。
「动、动手!就算能挡箭,也没办法挡住魔法的攻击才对!」
在德肯号令下,阅兵台上待命的魔术师们同时开始咏唱。
超过二位数的攻击魔法相继倾注往操练场中央的阿尔迪斯等人身上。
炽热「火球」扭曲眼前的景物,无形「风刃」劈开空气。自崩塌石墙中冲出的「岩石」凭著自身的质量扑向两人。
「白费力气。」
涅蕾冷冷一笑,挥手创造牢固的魔法障壁。区区地方领主军的魔术师施展的攻击魔法,若要打破涅蕾的障壁,招集千人恐怕也难以实现。
轰然巨响与冲击声响彻操练场,弥漫的烟尘散去之后,阿尔迪斯与涅蕾悠然立于中央的身影浮现。
「怎、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远远超乎预料的结果摆在眼前,德肯咬牙切齿。
「统、统统上啊!不管再怎么强,不过就只是个女人和魔术师的小鬼头!所有人一起上就能杀掉!冲上去在他们使用魔法之前逼近!」
号令一出,环绕阿尔迪斯与涅蕾的士兵们同时冲向两人。
面对魔术师时尽快逼近缠斗并非错误的战术。无论是要消灭敌人或是保护自身,需要咏唱的魔法或魔术无论如何都需要空档。
咏唱一道魔法的过程中,就得先承受枪或剑的数十次攻击,身手与体力不足的魔术师根本就无法承受。
不过这当然也只限于一般的魔术师。
「不好意思,我可没自信能手下留情。如果不在乎性命我就奉陪。对这世间没有遗憾的家伙们就放马过来吧。」
阿尔迪斯右手拔出阔剑摆出架式,同时解放挂在腰间的短剑。
将刚才投出的那柄短剑也唤回身旁,包含手中阔剑一共三把。三把剑彷佛各有各的意志般招架士兵们的攻击,甚至弹开并反击。
「那、那小鬼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魔术师,但是很强!」
侧身闪过刺向自己的枪锋,飞快冲进对方的死角对大腿挥出一剑。
短短一瞬间内看穿自左右同时杀来的士兵的动作,将其中一名士兵的剑弹向另一侧的士兵的肩膀。
两名士兵害怕误伤友军而倒退一步,抓住这个破绽阿尔迪斯向前一步砍伤对方持剑的手。
阿尔迪斯甚至将接二连三失去战力的士兵当作不让自己被包围的障碍物,在四周充满敌人的操练场中踩著舞步般战斗。
在他的背后,涅蕾也与阿尔迪斯同样将士兵玩弄在股掌间。不时交织著无咏唱的攻击魔法,接二连三夺走对方的战斗能力。
他们之所以能如此,除了敌我间压倒性的战力差距外没有其他原因。
除此之外,就算派出了多于两人百倍的士兵包围他们,能同时直接冲上前的顶多就数个人。而且阿尔迪斯与涅蕾就像长年来的搭档般,放心将自己的背后交给彼此守护,不让敌人有机会包围。
陷入这样的混战后,也不需要担心来自远距离的魔法攻击和箭矢。
阿尔迪斯与涅蕾彷佛漩涡的中心,将成群的士兵吸入又向四周吐出。若有人从正上方的角度观察,看到的情景恐怕就像这样吧。
「夺下首级者有重赏!还在做什么!这可是晋升的机会啊!还不快上!」
「好啊!功劳是我的了!」
「等等,是我的!」
受到分队长模样的男人鼓舞,数名士兵杀向阿尔迪斯。
「既然这样我也不客气了。」
原本士兵们只是服从长官的命令,并没有积极加害阿尔迪斯的想法。虽然阿尔迪斯怒火中烧,但也明白怒气该发泄在谁身上。他尽可能避免杀害士兵们,仅止于让他们丧失战力。
不过若是为了功名或赏金而与阿尔迪斯敌对,那就另当别论了。阿尔迪斯也没好心到对这种人也手下留情。
阿尔迪斯举起阔剑,一剑割开了扑向他的士兵的颈部。
「咿!」
目睹自己身旁的士兵脖子喷出鲜血倒地的模样,害怕的士兵们在惊叫声中后退。
那份恐惧迅速往周遭散播。士兵们的战意转瞬间消失,现在只是远远地包围著阿尔迪斯与涅蕾。若非队长也在场,恐怕早已经四下溃逃。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了。」
阿尔迪斯瞪向德肯,下达最后通牒般宣告:
「我不会再警告了。你就为自己肤浅的判断好好后悔吧。」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德肯原本苍白的表情倏地巨变,他像是拋弃顾忌般开始大笑。
「有什么好笑?」
「呵呵,哈哈哈。厉害,你真厉害啊。超乎想像。这我承认。但是啊,不管你再怎么强,也没办法一直战斗下去吧!到头来你终究无法胜过这个人数!」
「过度乐观看待现况而误会是你的自由,但我没理由配合你。」
「还嘴硬!」
阿尔迪斯的双脚蹬向地面。
自操练场中央到阅兵台之间的距离莫约三十公尺,绝非一蹴可及。但这常识的前提是以常人的跳跃力。
阿尔迪斯并非跳跃,看似跳跃但其实飘浮在半空中。就算距离高达上百公尺,无论阅兵台有多高,都不构成任何问题。
「什么……!」
目睹阿尔迪斯眨眼间就来到眼前,双脚踩在德肯所站的阅兵台上,在场所有人都为此惊愕。
当领主军的士兵们都为那超凡的跳跃力而震惊的同时,少年单手持阔剑朝著指挥官飞奔。
「啧……!」
德肯连忙自剑鞘中拔出巨剑迎击。招架阿尔迪斯自上方往下的劈砍。
阿尔迪斯的眉梢微微挑起。
确实阿尔迪斯手中的阔剑并非著名的宝剑,但好歹也是请享誉托利亚的老练锻造师以重铁打造的精良武器。况且武器之中灌注了阿尔迪斯的魔力,除非对方的兵器是稀世罕见的名剑,阿尔迪斯有自信一剑将德肯连人带剑一同劈断。
「灌注魔力的剑吗……」
阿尔迪斯呢喃说著,德肯听了扬起嘴角。
德肯手中握著一柄剑身宽且厚的双手用巨剑。特别吸引阿尔迪斯目光的是刻在剑身上看起来具咒术效果的铭文。光从外观来看都能感觉到内藏玄机。
阿尔迪斯看穿有不自然的魔力环绕在那剑身四周。
「哼,哼哼……自先祖代代相传的魔剑之力,你就亲身体验吧!」
彷佛再也无法按捺般露出笑容,德肯举起巨剑。
阿尔迪斯咂嘴向后退开。因为还不知道巨剑中灌注的魔力带有何种力量,又会造成何种作用,轻率与之交锋有危险。
面对德肯挥出的每一击,阿尔迪斯灵巧闪躲避免接触。虽然陷入单方面的守势,但他的双眼冷静观察著德肯与他手中的巨剑。
附加魔力的武器拥有的特性千差万别。有的只是纯粹提升锐利度,有的则能大幅提升使用者的身体能力,或是对攻击附加某些特殊效果等等。其他比较稀奇的还有治愈持有者的伤势或是自动反击敌人。将魔力注入剑中以实现近似于阿尔迪斯以自身魔力操纵的剑魔术也绝非不可能。
(身体能力似乎稍微有提升,但那应该不是主要的效果吧。)
一面闪躲著接二连三砍向自己的巨剑,阿尔迪斯思索著。
(刚才接下我那一剑的时候,巨剑也没有特别的变化。那么应该藏有攻击时才发挥功效的特性?)
为牵制而射出短剑,但对方轻易就弹飞。
「虽然不晓得你那个剑魔术是什么,不过终究只是戏法!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过就是小把戏!」
持续著单方面的攻势,而且也化解了阿尔迪斯的反击,德肯胜券在握般叫道。
「既然这样,这也能挡住?」
面对毫不放松攻击步调的德肯,阿尔迪斯虽然落入守势,但那平淡的表情从未改变。
阿尔迪斯凝聚魔力,以魔力产生的冷冽寒气自他掌中释出,转瞬间化作冰枪射向德肯。
一根从正面,一根从头顶上,一根从背后,此外再加上左右各两根,一共七根冰枪包围德肯。
冰枪在空中停顿一瞬间后猛然加速,不给任何闪躲的空档射向德肯。
一瞬间就从前后左右与上方包夹的攻击,常人自然无从闪躲。同时那强大的威力也绝非盾牌或铠甲能防御。
「咕!反击姿态!」
然而,察觉了危险的德肯口中念出启动用咒文般的字眼,即将刺穿他身躯的冰枪眨眼间消失无踪。
「是魔法障壁?……不对,不是弹开而是消失了?」
阿尔迪斯立刻拉开距离,分析巨剑的特性。
德肯手中的巨剑剑身上刻著的文字微微绽放著光芒。
「这就是那把剑的力量啊。」
他为了实验般接连射出炎矢。
「哼!没用的!」
德肯一挥巨剑,炎矢与冰枪同样突兀地无声消失。巨剑上的文字更加发光。
「………该不会是能吸收魔力?」
「接下来轮到我了!」
德肯也没有回答阿尔迪斯的疑问,再度冲上前来将巨剑挥向他。
阿尔迪斯将魔力注入阔剑,架开这一击。
就在双方的兵器短暂相触的瞬间,灌注于阔剑的魔力被抽向巨剑。
(糟糕!)
阿尔迪斯连忙在收剑的同时向后退开。巨剑挥出的一击比想像中更加刚猛,虽然成功偏转力道但阔剑依然差点被劈断。
「别想逃!」
德肯吆喝的同时挥出巨剑劈开虚空。
虽然两人之间隔著一段剑刃无法触及的距离,但阿尔迪斯霎那间背脊一阵发凉。本能般察觉危机的身体下意识在四周展开了魔法障壁。
伴随著砸碎玻璃酒杯般的声响,障壁应声碎裂。一道带著黯淡光芒的冲击波在打破障壁后力量依旧不减,直逼阿尔迪斯。
在千钧一发之际阿尔迪斯躲过一劫。但冲击波掠过脸颊时带来一瞬间的刺痛。用手背抹过脸颊,袖口留下一道血红。
(原来是这样。吸收源自魔法的攻击或直接触碰的武器中的魔力,同时也能将吸收的魔力转换成攻击。)
现在巨剑上的文字已经失去光芒。应该是在刚才那一击耗尽魔力了吧。
但这样只是回到原点而已。只要阿尔迪斯再度以魔法攻击,魔力肯定会再次被吸收并转化为德肯的攻击力。
「既然这样──」阿尔迪斯呢喃说著,举起阔剑。
「只要不用魔力,纯粹以剑技一决胜负就好了。」
不对任何人如此宣言,主动缩短原本为了观察情况而保持的距离,霎那间转守为攻。
明白巨剑的特性后要应付也不难。如果魔力会被吸收,那么就别使用魔法即可。如果连注入剑身的魔力都会被吸收,那别用魔力强化就行。
之后就只剩魔力不足,无法发挥本领的巨剑和重铁制的阔剑,剑与剑之间的正面对决。
自己的武器是虽然品质优良但人人都能买到的阔剑,对方的则是能灌注魔力的罕见兵器。就武器的优劣而言确实是阿尔迪斯屈居下风,但这点程度的不利以技术弥补即可。
「哈!区区魔术师也想用剑术挑战我,别笑死人了!」
「你说谁是魔术师?」
德肯目前仍然认定阿尔迪斯是魔术师,摆出如我所愿的态度迎击。肯定是深信自己的剑术不会输吧。
阿尔迪斯轻盈横挥阔剑,德肯以巨剑格档。
顺著阔剑被弹开时的力道,阿尔迪斯连同全身一同旋转,自反方向挥出斩击。速度远胜第一击的剑锋俐落划向德肯。
「想得美!」
德肯以巨剑的剑柄为中心,划弧般将剑锋转到头顶上,再顺劈朝著阔剑劈落。
沉重剑身借助重力加速的雄浑一击。若直接承受这击,未经魔力强化的阔剑肯定一瞬间就被劈断。
「太慢了。」
但德肯的巨剑只劈碎了阅兵台的地面。在沉重的冲击声中,碎石自地面向四周喷溅。
早已经抽剑的阿尔迪斯将攻击目标锁定在德肯刚出剑后露出破绽的上半身。
巨大的武器自然也有著刚猛有余灵活不足的缺点。黑发少年朝肩口刺出的一击,寻常剑士想必无法对应。
只见德肯俐落地转身将自己藏到巨剑后方,以剑柄代替盾牌挡下这一击。
「哦。」
阿尔迪斯露出敬佩般的神情拉开距离。
视当下为大好机会,德肯立刻向前踏出一步,将大剑自斜下方往上砍。
金属巨块伴随气浪袭向阿尔迪斯,他以灵巧的步法闪躲,同时以阔剑偏转巨剑的轨道。
无法从正面接招。既然无法在剑身灌注魔力,一旦从正面交锋,重铁制的寻常阔剑转瞬间就会应声折断吧。
使用魔力的攻击会被吸收,也不能自正面接下那重刃。
(既然这样──)
阿尔迪斯拉高速度,更加频繁出剑攻击。
「就用速度压制。」
看准了对方手中巨剑的笨重,阿尔迪斯以不断变换方向的连续攻击扰乱对方。
德肯无法一一应对而落入守势,虽然试图拉开距离,但阿尔迪斯根本不给机会。每当阿尔迪斯前进一步,剑就被弹开两次,德肯也被迫后退两步。
「啧!区区魔术师……!少得意忘形!」
落入劣势的德肯霎那间目射凶光。
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危机,阿尔迪斯连忙向后跳开的瞬间──
「解放!」
伴随著德肯口中呼喊的关键字,刻于巨剑剑身的文字顿时发光。
(怎么会!何时得到魔力的!)
理解巨剑能吸收魔力后,阿尔迪斯除了强化自身之外并未使用分毫魔力。因此巨剑理应无法累积任何魔力才对。
在阿尔迪斯还来不及分析时,自巨剑散发的魔力波动转变成剧烈的爆炸轰向阿尔迪斯。
光是向后跳开实在无法化解这波冲击。如此判断后阿尔迪斯立刻朝前方展开三重魔法障壁。
第一层障壁瞬间被破,第二层土崩瓦解,直到第三层障壁终于成功挡下那威力。
然而足以突破两层障壁的爆炸余波威力惊人,甚至使阿尔迪斯身旁的石质地面迸裂凹陷。
「还没完!」
咬住形势逆转的机会,德肯接二连三以巨剑轰出爆炸。
「背后门户洞开啊。」
这时平淡的人声自背后传来。自称仆从的女人跟在阿尔迪斯之后也出现在阅兵台上。
操练场上的士兵们目睹了阿尔迪斯与涅蕾的强悍,早已经失去战意,没有任何人挺身阻挡涅蕾。
涅蕾纤纤手掌轻拂过大气,自她指尖出现的风刃奔向德肯的背后。
然而无咏唱释放的风魔法却在撕裂德肯的背部前突兀地消失。
「唔……?」
目睹那情景,涅蕾浮现了「还真麻烦」似的表情。
「呵哈哈哈哈!女人!就先把你劈成两半吧!」
德肯转身就挥出巨剑。朝著巨剑那巨大剑身也无法触及的遥远目标,这一剑挥出的冲击波直奔涅蕾。
涅蕾创造五层人类尺寸的障壁,朝斜前方展开以偏转冲击力的方向。
「居然搬出这种棘手的玩意儿……」
大概是立刻理解了巨剑的特性,涅蕾改以匕首攻击。然而短刀与巨剑的攻击范围终究差距太大。
涅蕾寻找著德肯挥剑的间隔试著冲上前去,阿尔迪斯为了支援涅蕾从反方向想靠近,但德肯立刻以巨剑击出爆炸逼退他。
(啧,要是有能正面过招的兵器就好了……)
隐藏著心中的焦躁,阿尔迪斯以德肯为中心划圆般保持一定距离移动,等候机会。
(话说回来……)
每当阿尔迪斯与涅蕾想找空隙接近,巨剑就会施展附加魔力的攻击。
(在涅蕾刚才攻击之后,应该就没有机会吸收魔力了。刚才也是这样。到底是从何处取得魔力的?)
看起来并非由他本人提供魔力。要产生这么强烈的威力,自然需要供应充分的魔力。并非魔法师的人恐怕办不到才对。
(是巨剑原本就有的魔力?)
思索这可能性的时候,突然间自德肯后方传来声音。
「嘎啊……啊啊啊!」
阿尔迪斯在持续闪避时朝该处瞄了一眼。刚才对阿尔迪斯与涅蕾施展攻击魔法的魔术师神情痛苦按著胸口跪倒在地。他的手指戴著一只装饰古怪的戒指。
(什么?那种魔力的流动是怎么回事?)
能目视魔力流动的阿尔迪斯马上就看穿,魔术师全身的魔力都朝著他戴著的戒指集中流动。
「德、德肯队长……!魔、魔力被──!呜啊啊啊!」
魔术师痛苦哀号。集中至戒指的魔力不知被吸到何处般消失。
(不知消失到哪里……该不会!)
阿尔迪斯的视线转向德肯的巨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毫不隐藏不快的情绪,阿尔迪斯呢喃。
「德肯队长!这是怎么一回事!您不是说这戒指是增幅魔力的道具吗!」
搀扶著痛苦不堪的同伴,其他魔术师拉高音量质问道。那名魔术师也配戴著同样的戒指。
「反正你们的魔法都对这两个家伙不管用!因此那些魔力只是交给我有效活用罢了!」
「该、该不会那把巨剑……!」
看来魔术师们也得到了与阿尔迪斯相同的结论。
恐怕魔术师们配戴的戒指就是为巨剑提供魔力的装置吧。强制抽取配戴者的魔力,经由不知名的原理注入巨剑中。就算巨剑本身无法吸取敌人的魔力,只要戒指还能供给魔力,就能不断施展刚才的爆炸攻击。
「这可是让你们能够贡献自己击败叛贼!要感到光荣!」
「这、这太荒唐了……我们可不是物人啊!虽然有义务服从军令,但这种对待──」
未免太过粗暴蛮横的态度让魔术师出言反抗,但他很快就说不出下一句话了。
「完全解放!」
「咕!呜啊啊啊啊!」
德肯说出启动的字眼,巨剑铭文的光辉变得比刚才更强,同时戴著戒指的三名魔术师全都开始痛苦挣扎。
「好歹也算你的同伴吧。还真是残酷。」
「如果你可怜他们,就早点去死吧!这样一来一切都能完美收场!」
「我拒绝。为何我得配合实现你的愿望?」
涅蕾理所当然般拒绝。
「呵……这可就难说了。」
德肯露出充满优越感的表情讪笑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口吻让涅蕾微微眯起眼。
「戒指一共五只。再怎么说从军的魔术师可是贵重人才,我设下了限制不至于夺命。」
德肯咧嘴笑著陈述一件事实。
「但剩下两只就没那必要了。」
「两只」这个数字让阿尔迪斯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而追问:
「什么意思?」
「该不会……」
涅蕾圆睁双眼,像是察觉了男人的言下之意。
「终于发现了吗?没错,你们之前藏匿的双子手上各戴了一只。」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纯粹的杀意自阿尔迪斯心中涌现。
刚才领主军的魔术师们因为魔力强制遭到夺取而痛苦挣扎。他们都是成人,而且拥有比一般人更多的魔力却仍然痛苦不堪。对于依然年幼的孩子们而言,那究竟会造成多么剧烈的痛苦,光是想像就让阿尔迪斯焦躁不已。
而且眼前的男人还说了「限制」。换言之,魔力遭到强制抽取是需要限制的危险状况。这男人让年幼孩童受到如此折磨也无所谓的思想,让阿尔迪斯直想吐口水。
彷佛代替阿尔迪斯表达内心想法般,涅蕾表情冰冷地唾弃道:
「……人渣。」
阿尔迪斯拚命压抑著即将沸腾的情绪,瞪著德肯。
「无论哪个世界,都有你这种烂人啊。」
「你们越是抵抗,这把剑就越会吸取禁忌之子的魔力。如果珍惜她们的性命,就乖乖死在剑下吧!」
彷佛不愿再多谈,德肯高高举起巨剑。刻在剑身上的文字灿然发亮。换言之,从戴著戒指的人身上抽取的魔力量也较刚才大幅增加。
劈向地面的巨剑释放出至今为止威力最强的爆炸。
正面迎向那威力的涅蕾向前方展开障壁偏转威力,同时朝反方向闪躲。
巨剑消耗的魔力立刻透过戒指开始补充,攻击结束后失去光芒的文字再度发亮。
(这样没完没了。)
闪躲著接二连三挥向自己的攻击,阿尔迪斯思考著对策。
既然施展魔力攻击不管用,就只能冲到他眼前给予纯粹的物理冲击。然而大剑释放的爆炸威力十分惊人,轻率冲上前去恐怕在逼近之前就得正面承受那威力吧。
(还真如涅蕾所说,居然拿出这么棘手的玩意儿。)
如果有与巨剑匹敌的武器也许就能从正面交锋后取胜。如果此处是战场,或许也没必要执著于击杀特定的敌人。
然而阿尔迪斯手中只有一柄品质优良但寻常无奇的重铁剑。而且若要结束这场战斗必然要使眼前的对手失去战力。
阿尔迪斯开始感到焦急。
只要继续闪避敌人的攻击,总有一天对方的魔力会彻底耗尽。如此一来敌我的优劣势自然会轻易逆转。
但是对手的魔力耗尽就代表来自双子的魔力供给断绝。那究竟代表著什么,从德肯的口吻也不难想像。
「你们打算继续逃到什么时候!」
确信胜利而放声大笑的同时,德肯朝著阿尔迪斯与涅蕾不断轰出攻击。
(拖得越久,她们两个就越危险。)
虽然阿尔迪斯内心的焦急不断攀升,但这时德肯从未间断地轰出的攻击放缓了。
巨剑上的文字亮度比刚才黯淡。魔力供给量减少了。
阿尔迪斯感到冷汗流过自己的背脊。这时德肯的怒吼声传来。
「喂!你们几个,擅自拔掉戒指是怎么回事!」
循著德肯的视线看过去,正是刚才那三名魔术师。虽然遭到强制抽取魔力而显得憔悴至极,但表情中不再有痛苦。异常的魔力流动已经消失,自手指将魔力送向巨剑的戒指也已经不知去向。
三人身旁出现数个人影正伸手搀扶著他们。应该就是他们摘下了三人戴著的戒指吧。
他们的行动就应当服从军令的士兵而言确实无法褒奖,但就人性而言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德肯对他们的要求,即使在军队这样的组织内也绝对无法获得谅解。
当伙伴受到不合理的折磨时,想伸出援手是天
经地义的想法。上司的命令与身为人的人性,在两者之间摆荡到最后他们做出了这般选择。
「可恶!给我记住!等我宰了这两个家伙,就用抗命罪惩处你们!」
德肯激动地嘶吼。
当德肯的攻击因预料之外的状况而停止时,涅蕾乘隙飞快来到阿尔迪斯身旁。
「真是悲哀。居然连属下的心都抓不住。」
「啧……!少了三人份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禁忌之子的寿命缩减得更快罢了!」
涅蕾语气平淡的哀怜,令德肯怒目圆睁放声嘶吼。
────*────
「呜呜!啊啊啊……!不要──!」
孩童的喊叫声在要塞的地下室回响。
虽然要塞平常的用途是训练,但在战时自然要发挥身为军事据点的功能。既然是军事据点,自然也准备了容纳俘虏的设施。
在这和平的时代,最多能容纳五十人的地下牢房原本当然空无一人。但现在这个地下室的一角,一盏提灯照亮著四个人。其中两人是与这军事设施显然格格不入的年幼少女。
「呀啊!救救我们──!」
在提灯亮光几乎无法触及的牢房中,被挂上手镣脚铐的少女痛苦挣扎,放声求助。
挪开视线不去注视那情景,受上级指派在此看守的一名士兵正忍受著想摀住耳朵的冲动。那是一名蓄著大把胡须的中年士兵。
长官对男人下达的命令是看守牢房不让关在牢里的人逃走,同时若有入侵者就予以排除。
这并非多么特别的命令。在战时可说是家常便饭,在承平时期偶尔也会发生──若撇开牢房内关的是两名年幼孩童这一点。
光是把年幼孩童关在牢房里就已经教人心痛了,尽管她们痛苦挣扎,声嘶力竭寻求协助,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起与他负责看守的年轻士兵会满脸铁青也是人之常情吧。
长官指示两人「这两个孩子是禁忌之子,也是叛贼的同伙。不需要同情」。
关在牢内的两名少女确实是双子没错。浅绿眼眸与白金发丝简直无法分辨,容貌也异样相似。
留著胡须的士兵自身并非多么虔诚的信徒,但也拥有与一般人同等的信仰心。有时心血来潮会到教会献上祈祷,在人生的重要时刻也会捐献金钱并请神父祝福。
双子天生就带著罪孽与污秽,这样的女神的教诲自从他小时候就深植心中。所以他当然也知道双子是禁忌之子。不过幸好他这辈子从没有机会与双子有任何关系,因此至今从未正视这个问题。
在港都托利亚诞生并长大,成人后投身领主军至今已十五年。长年来的努力受到肯定,内定在不久后就要升上分队长。在从军后结婚的他,有幸得到一个可爱的独生女。
女儿现在也已经十岁了。恰巧与在牢中痛苦挣扎的少女们年岁相仿。
确实这对少女是双子,是应该忌讳并排除的存在。然而男人终究无法如此说服自己,难以按捺的感情涌现。
将与自己女儿年岁相仿的少女挂上手铐脚镣,关在牢中,予以折磨,而自己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样真的对吗?理性与感情互相碰撞,痛苦充斥著男人的脑海。
「前辈……那个……」
一旁的年轻士兵嗫嗫嚅嚅地说著。
「……我们到底在干嘛啊?把那么小的小孩子关在牢里……」
「你想说的我也懂。我也不愿意这样。」
年轻士兵想说的,男人自身也感同身受。但无论心中怎么想,社会上的立场时常令人不得不压抑自己的真实情感。
「但我们是士兵,既然长官下令了,就算那违反个人的想法也必须忍耐。从军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我也很明白。可是……」
转身面对依然想反驳的晚辈,男人将手掌搁在他肩膀上。
「别说了。就算说出口,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我们为守护人民的领主军尽忠职守,遵守女神的教诲,但又为什么会如此痛苦?男人将那无可奈何的感情硬是吞回。
「刚才那些话,不要对我以外的人说。万一让队长知道可就麻烦了。」
「是……」
无论中年士兵或年轻士兵,两人都为自身的无能为力与无可奈何而阖上嘴。于是石造的地下室内只剩双子痛苦的喊叫声回荡。
────*────
「啧……!少了三人份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禁忌之子的寿命缩减得更快罢了!」
由于领主军的魔术师不再受到戒指束缚,供应至德肯的巨剑的魔力大幅减少。然后那就如同德肯所说,对双子的负荷顿时大幅提升。
「吾主,有什么打算?要暂时撤退卷土重来?」
在这状态下继续战斗下去,就是让巨剑持续夺取双子的魔力。就如涅蕾所说,一度撤退也是合理的选项之一。
「如果那男人会放双子一条命,要撤退也不是不行……」
不过从至今为止的经历与德肯口中的话语来判断,两人离开后双子恐怕会受到更残酷的对待,甚至可能危及性命。况且就算阿尔迪斯与涅蕾想离开现场,德肯也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两人逃走吧。
「那就只能打到胜利为止了。」
理解了阿尔迪斯的想法,涅蕾手持匕首摆出架式。
「那类道具只要魔力吸收对象与供给对象距离太远,功效就会明显降低。因此双子恐怕被关在要塞内部某处。我来牵制那家伙,在这段时间内吾主就到要塞内救出双子吧。」
如果双子就在城寨中,那就简单了。阿尔迪斯与涅蕾其中一人在此与德肯缠斗,另一人前去找出双子救援即可。
「不,我留在这里应付那家伙。」
「这样好吗?」
阿尔迪斯的指示让涅蕾露出意外的表情。
「对。我留下来应该比较好。」
「明白了。那就尽量别刺激他──」
「反了。」
阿尔迪斯坚定地反驳,全身喷发强烈的魔力。彷佛无止境般涌现的魔力突然间转变为无数冰块扑向德肯。
「还不懂这全部没用吗!」
面对一瞬间就能轰碎寻常士兵的密集冰弹,德肯一挥巨剑就完全抵挡。刻在巨剑上的文字取回光芒。
被吸收的魔力立刻转变为德肯的反击而杀向阿尔迪斯,阿尔迪斯闪躲的同时紧接著又射出下一波冰块。
巨剑在攻击时消耗的魔力藉此立刻恢复,再度取得活力。魔力立刻转换成爆炸的形式而消耗,这时又再度受到阿尔迪斯的攻击而补充。
无论耗费多少魔力攻击,德肯都能利用巨剑的特性吸收魔力,而且还能将吸收的魔力转变成反击阿尔迪斯的手段。尽管阿尔迪斯拥有庞大的魔力,但终究不是无穷无尽。越是剧烈使用自然也会随之消耗。
另一方面,德肯就等于是直接受到阿尔迪斯供给魔力。撇开肉体上的疲惫不谈,他不需要担心因为战斗时间拖长而耗尽魔力。
这一点阿尔迪斯也十分明白。
虽然状况正不断重复消耗自身魔力,但也是阿尔迪斯故意创造的情形。
「原来如此,这么一回事啊。」
目睹那再三重复的攻击往来,涅蕾明白了阿尔迪斯的用意。
假设涅蕾要离开此处前去寻找双子,这段时间内阿尔迪斯就必须缠住德肯。但是与德肯战斗就等同于让他继续强制吸取双子的魔力。
但是,德肯的巨剑同时也能吸收自身周遭的魔力。那么只要随时供给魔力,让巨剑不需要夺取双子的魔力就能化解危机。
「那么我也得完成我的使命。」
当然阿尔迪斯的魔力也绝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晓得这种状态究竟能支撑多久。
但这样一来争取了时间。只要在这段时间内涅蕾能找出并救出双子,甚至不需要与德肯正面决战。
在阿尔迪斯的魔力耗尽前救出双子。涅蕾肯定已经判断这才是自己的任务吧。她立刻离开现场直奔向要塞内部。
「别想逃,女人!」
「不要左顾右盼,你的对手是我。」
德肯将攻击目标转向逐渐远离的涅蕾,这时阿尔迪斯创造的无数冰块砸向他。同时以高热瞬间融解细碎的冰屑,产生遮蔽视线的白雾隐藏涅蕾的身影。
「少碍事,小鬼!」
「你在说什么?碍敌人的事不是天经地义?」
阿尔迪斯半傻眼半唾弃般说完,持续攻击。
阿尔迪斯攻击的威力与频率近乎疯狂,若德肯手中没有那柄巨剑,恐怕撑不过一次呼吸就会失去原型化作一滩肉酱吧。反过来说,吸收了那样强大的攻击后,巨剑轰出的反击威力也异样强悍。
面对巨剑的反击,以阿尔迪斯创造的障壁也难以完全防御。将魔法与物理的两种障壁分别展开三层,尽管动用了一共六层的障壁,却只发挥了削减那穿透力与破坏力的效果。
巨剑将阿尔迪斯自身的魔力转化而成的火力,远超越过去与他交手过的涅蕾或葛莱达的攻击。
(但也不能就这样停手。)
胜负的关键就在于究竟阿尔迪斯的魔力会先耗尽,或是涅蕾先找出双子。
────*────
在阿尔迪斯与德肯的战斗迎来转机时,涅蕾寻找的双子正被关在要塞地底下的牢房。
自从双子开始痛苦挣扎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恐怕就时间来说不算太久,但是在回荡著少女哭喊声的地牢中,对只能监视著两人的两名士兵来说绝不算短暂。
突然间,双子的呼喊毫无徵兆地停止了。
突然造访的寂静让大胡须的士兵联想到双子的死,视线无意识地转向牢房内,就在这时──
「救救……我们……!」
四目相对。
双子还活著。因为倒在地面上打滚挣扎,衣服骯脏不堪,发丝沾黏在满是泪水与沙子、彷佛抹上泥巴的脸颊,但双眼确实对著士兵。呼吸浅而急促,好像光是喘气就已经耗尽力气,但她们拚命挤出的求救声确实传到了士兵耳中。
留胡须的士兵察觉不妙立刻挪开视线。不能与她们四目相对。因为压抑的人性会被唤醒。
如果不以上级指派的任务当作理由,冷酷无情地扮演牢房守卫,内心好像有东西就要应声折断。然而他却不小心从正面接下了少女的视线。听见了她们在这痛苦之中,在这状况下对士兵拚命挤出的话语。求救声在他的良知中不停回荡。就算摀住耳朵闭上眼睛,也无法忍受那想舍弃一切的冲动。
「前辈。」
对著苦恼不已的男人,年轻士兵像是立下决心般说道。
「前辈,要不要轮流休息一下?」
「休息?突然提这个干嘛?」
在这情况下你是在讲什么──留胡须的士兵不禁将差点说出口的这句话吞回喉咙。
「看来也没人要来跟我们轮班,不过我们差不多也该去上个厕所了吧?」
「喔,这样说也对。确实不一定会有人来跟我们轮班。」
年轻士兵所说的也合情合理。一般的牢房守卫都会事先排好轮值表,为了不让守卫的集中力耗尽,隔一段固定的时间交替。
但是在这次的状况中,几乎所有指令都非常态。虽然两人被指定为牢房守卫,却没有接到关于轮班人员的任何指示。就任务开始到现在也差不多三个小时了,也有可能就这么没人前来与两人交替。
年长士兵如此思索,刚才的惊惶失措终于逐渐平息。
「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先休息吧。不过可别打混太久了。」
「不不不,这种时候应该按照年纪请前辈先休息吧。稍微久一点也没关系。」
平常年轻士兵这种时候总会面露喜色趁机休息,反常的反应让胡须士兵困惑。
「……你在打什么算盘?」
年轻士兵没有正眼迎向前辈的目光,但表情凝重认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胡须士兵理解了晚辈的决意。
「你先去休息。」
「不了,我……」
「我一个人受罚就够了。」
年轻士兵圆睁双眼。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令他掩不住讶异。
「前辈……为什么?」
「比你多活几年可不是白活的。你在想什么我当然知道。」
所以你就装作与你无关就好。胡须士兵说著,想赶走年轻士兵。
「不行啦,不能让前辈一个人耍帅。毕竟可是我先开口的。」
但年轻士兵似乎也不打算依靠前辈的体恤。
「啧,居然践踏别人的好意。」
「前辈有资格讲这种话喔?」
两人说完互看了一眼,最后按捺不住自心底涌现的笑意而噗哧一笑。
不过两人很快敛起笑容,打开牢房门锁,走向倒在地上的双子。
「总之该怎么办才好?」
「原因出在哪里,我完全搞不懂。」
刚才因为持续不断的痛苦而挣扎的双子现在平静许多,但也没有根据能就此放心。也许下一个瞬间双子又会再度打滚挣扎。
「那个戒指感觉不太对劲。」
搞不懂两名少女为何痛苦。但是她们身上穿戴的所有物品中,最可疑的就是套在拇指上的戒指。这种年纪的小孩戴著戒指──而且因为尺寸不合而套在拇指上──这件事本身就很不自然。
「拔掉试试看?」
「就这么办吧。」
扳开紧紧握住的手指,自少女的拇指摘下戒指。不若两名士兵的想像,戒指轻易就被摘下。
自剩余那名少女手中也取下戒指后,胡须士兵将戒指放在掌心上仔细端详。
「确实造型看起来就很可疑……」
这是否真是为双子造成痛苦的原因,不是魔术师也不是魔法师的士兵无从判断。
「手铐脚镣呢?」
「再怎么说也不能拆吧。」
「说得也是。那戒指该怎么办?」
年轻士兵看向胡须士兵手掌中的戒指。
「这个戒指喔……就说小孩子挣扎乱动的时候掉了──」
胡须士兵话还没说完,突如其来的巨响与震动袭击地牢。
某种力量爆炸的声音接连传来,整个地牢也为之震动。撇开地上部分的建筑物不谈,埋在地底下的这地方也猛烈摇晃绝非寻常事态。
「怎、怎么了?」
「前、前辈!看上面!」
在年轻士兵的催促下仰头一看,发现裂缝正在头顶上的天花板蔓延。
还来不及思考时,龟裂转眼间就爬满四周,天花板开始化作碎石落向两人。
「不妙啊!前辈!快逃吧!」
「呃,好!」
自地牢天花板不断掉落的碎块越来越大,这样下去也许整个地牢都会崩塌。
但是违抗著不断敲响警钟的本能,士兵的双脚踌躇著是否该逃走。
自己确实能马上逃走。但是被脚镣束缚的双子下场会如何?胡须士兵停在此处的原因十分明瞭。
「前辈!我拿钥匙来了!」
刚才冲出去的年轻士兵手拿著枷锁钥匙回来时,在一阵格外响亮的碎裂声中,牢房崩塌了。
士兵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并非朝著仍有一线生机的出口,而是无法动弹的少女们。那究竟是为什么,当事人恐怕也不明白。那并非思考得到的结果,而是身体抢先行动。
将少女瑟缩的身子拉进怀中,士兵们用自己的身体盖在她们之上。彷佛等候著这一刻般,原本构成牢房天花板的瓦砾往下方坠落。大量的碎石与沙尘扑向四人。
因为剧烈震动而碎裂的石块中,恰巧有一块形成了尖锐的尖角。而那尖角偶然间正好自士兵的正上方坠落,不幸地深深刺进保护双子的背部。
────*────
「呵、呵哈哈哈!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面对阿尔迪斯接二连三使出的魔力攻击,德肯似乎终于看穿他的用意。
「你想让我的剑不断吸收魔力来保护禁忌之子啊!」
德肯露出不知是愤怒或嘲弄的表情叫道:
「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
他以唾弃般的口吻对阿尔迪斯吼道。
「既然有这种程度的力量,为什么要拘泥于那种污秽的家伙!你真的那么重视那两个禁忌之子吗!」
毫不间断地轰出冰块,阿尔迪斯以明确的愤怒反过来斥责德肯: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那个什么女神随口胡扯的话真有那么重要吗!那两个人做了什么吗?犯了哪条法律?还是伤害了谁?不过就只是生为双子而已啊!」
「什么理由不找,居然敢说神旨是『随口胡扯』!神就是正确!神就是正义!神认定为邪恶的一切事物就是邪恶!不畏惧神也不尊敬神,甚至鄙视神的话语,你这种亵渎者同样也是邪恶!就由我亲手把你送到祝福传不到的地狱!」
德肯的巨剑轰出的爆炸威力,破坏周遭地面与墙壁的同时直逼阿尔迪斯。
「女神说的就肯定正确?不崇拜女神就是亵渎?别笑死人了!你的眼珠是玻璃珠吗?你的头就只是装饰品吗?无条件相信别人口中的话,这种人生想必很轻松吧!放弃自己思考,忘记人身为人的骄傲,你这种人没有资格断定她们『污秽』!」
「对代代服侍托利亚领主军的一族的我谈论何谓骄傲?小鬼头,这种侮辱……我绝不会允许!」
德肯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像是要诅咒阿尔迪斯般咬牙切齿。
「随便你说吧!」
没兴趣再听他胡说八道的阿尔迪斯唾弃道。然而德肯紧接著说出的话让他不得不仔细倾听。
「后悔吧!悲叹吧!是你的嚣张害死了禁忌之子!」
「……什么?」
「你犯了天大的误会。」
不理会阿尔迪斯的纳闷,德肯洋洋得意地解释。
「确实吸收了这么多的魔力,也没必要从戒指补充魔力。但是──」
露出彷佛在骗术对决中获胜的诈欺师的表情,德肯炫耀般掀开底牌。
「『没必要吸收魔力』和『无法吸收魔力』是两回事啊。」
「……
」
仔细思索这句话的意义后,阿尔迪斯的表情顿时僵硬。
「我从来就没说过『无法选择魔力的供给来源』吧?」
这句话已经足以证实阿尔迪斯的推测。
「该不会……」
换言之,德肯也能「故意从双子身上夺取魔力」。
「真遗憾啊,你派出那女人去找人,但这下白费功夫了。禁忌之子现在就──」
流向巨剑的魔力产生了变化。
巨剑从毫不间断扑向自身的魔法攻击中充分吸取并积存了魔力。在阿尔迪斯眼中可见到魔力经由剑锋流向刻于剑身上的文字。
「没命了!」
在这瞬间,与之前见到的魔力流动不同的魔力路径出现了。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的魔力,阿尔迪斯确定那至少不是来自自己释放的攻击魔法。
「糟糕……」
阿尔迪斯这下终于理解自己的失误。
他刚才判断只要让巨剑随时盈满魔力,就能妨碍巨剑自戒指吸收魔力。但如果使用者本身就能选择魔力的供给来源,这手法就毫无意义。
为了不让对方看穿用意,阿尔迪斯应该要更巧妙地控制攻击步调才对。
(该怎么办……?)
在思索时巨剑依然不断吸收魔力。吸收著阿尔迪斯的魔力,以及不同的别种魔力。
(该拿出全力攻击看看吗?)
这样的迷惘在阿尔迪斯心中萌生。
但就算拿出全力攻击,真能让事态因此好转吗?有可能会让德肯过度反应,提早危及双子的性命。
自己接下来的选择将直接影响双子的生死,面对这样的状况,焦急与压力几乎就要压垮阿尔迪斯。事到如今只能祈祷涅蕾能早一秒救出双子。
就在这时──
「怎、怎么回事?」
在紧绷至极的气氛中,突然间德肯惊惶的疑问传到阿尔迪斯耳畔。
「呜啊!这是怎么回事!呜喔喔喔!」
仔细一看,德肯脸上写满了痛苦,全身痉挛般颤抖。
阿尔迪斯确实看见了。德肯身上的魔力急遽流失。
「戒指──!魔力──!为什么,对我──!」
德肯的表情因痛苦而歪曲,身躯不由自主地扭动,原本就稀少的魔力集中于一点,朝手臂开始流动。
魔力流向────────他手中紧抓的巨剑。
「咕啊!嘎啊啊啊!」
自德肯口中窜出的声音已经不成言语。双眼空洞圆睁,注视的恐怕已不是世间的任何一处。
阿尔迪斯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破绽。
判断这是个机会,阿尔迪斯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看来没命的是你啊。」
他双手握住阔剑剑柄,在剑身中灌注魔力,笔直瞄准德肯的心脏刺出。
剑锋彷佛毫无阻力般穿透金属铠甲,贯穿德肯的胸膛自背部冒出。
「嘎啊!」
痛苦的嘶吼转变为咳血。
阿尔迪斯一拔剑,伤口顿时鲜血如泉涌。德肯就这么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上,将四周地面染成腥红后断气身亡。
趁著不知何种变化产生的空档,阿尔迪斯抓住了胜利。但在他放松喘息之前,新的异状接踵而来。
异状发生在德肯的身体与依然紧握在他手中的巨剑。
「魔力开始倒流了?」
原本累积在剑身中的大量魔力像是失去出口般往持有者逆流。没有控制者的大量魔力透过剑柄流入德肯的身躯,并且在那身躯中开始对流。
若魔力量不多,那自然而然会渐渐扩散消失吧,但是那魔力异常强大。虽然或多或少经过抑制,但毕竟是阿尔迪斯施展的攻击的魔力,原本就有著足以让要塞半毁的威力。
(该不会……!)
目睹那情景,不好的预感闪过阿尔迪斯的脑海。以德肯的身躯为中心,伴随著强烈的闪光与轰鸣声,发生了剧烈爆炸。
「啧!」
阿尔迪斯立刻展开障壁。
白光掩盖眼前所有景物,穿透了障壁的些微余波摇晃著他身旁的空气。
构成要塞的石材崩塌的声音、风压扫过四周的声音,以及士兵的惨叫声。
当闪光平息时,映入阿尔迪斯眼中的是半毁的阅兵台,堆积如山的染血瓦砾,以及在那一切中心处的一柄巨剑。
巨剑原本的持有者已经不见踪影,四周就连一颗碎石都不剩,彷佛经过清扫一般。原本平坦的地面出现了一个半球状的凹陷,在那范围内的一切恐怕都烟消云散被爆炸威力炸飞了。
不只是阅兵台,连要塞操练场上都有无数的士兵被爆风炸飞,甚至被压在瓦砾堆底下。
「这……」
目睹眼前惨状,阿尔迪斯一瞬间皱起眉头,但立刻就甩了甩头转换思考。
「不。那两个家伙和涅蕾没事吗?」
要塞建筑本身也受到严重的损伤。光是从外观都能明白内部损害想必也很大。这样下去说不定也有可能整个崩塌吧。
阿尔迪斯朝著最靠近的入口拔腿飞驰。陷入混乱的领主军士兵中已经没有人试图拦阻他。
────*────
走进要塞内部后,阿尔迪斯明白自己的推测没有错。已经有一部分的建筑崩塌,原本组成墙面的石砖化作瓦砾散落四周。
(她们在哪里?)
虽然要塞原本就较为牢固,但事到如今也无法一口咬定这里还安全。
领主军的士兵们现在正因为爆炸的影响而惊惶失措。应该要趁这阵混乱找出双子,逃出这要塞。
问题在于双子究竟在何处。方便关押人的不是建筑物的高处就是地底。
「往上,还是要往下?」
阿尔迪斯的魔力探测只能大略明白魔力的强度与散发魔力的物体尺寸。尽管知道那边有人类大小的生物,但无法像涅蕾那样分辨。
「大概在地下吧……」
考虑到德肯对双子的认知,对待方式也很容易猜测。
建筑物外头传来领主军士兵混乱的骚动声。虽然建筑物内部有著不算少的士兵与其他领主军成员,但无论任何人都惊惶不已,无人拦阻原本不应出现于此处的阿尔迪斯,一路上通行无阻。
阿尔迪斯以魔力探测查知应该是涅蕾的反应。那魔力正朝著地底下的某个位置前进。
在涅蕾的前进方向上,有著微弱到几乎让他无法察觉的两个微弱魔力反应。
「是那个吧。」
寻找著通往地底的通道,阿尔迪斯按捺著焦急的心奔跑在要塞中。
最后他抵达一条毫无装饰的走廊,穿过没有岔路的通道后沿著通往地底的楼梯奔驰,最后阿尔迪斯见到了涅蕾的身影。
「在这里,吾主。」
往地底的楼梯连接到一个给人阴暗潮湿印象的角落。那是个看似地牢的场所。不过那只是阿尔迪斯的猜测,光凭眼前凌乱不堪的惨状实在无法想像原本的模样。
恐怕是受到刚才那大爆炸的冲击影响吧。或者是因为由上方传来的力量最终抵达此处,这里的损害比要塞内任一处都要严重。
墙壁崩塌,天花板塌陷坠落。每一寸地面都被瓦砾石块给掩埋。
身穿著一袭与这场所格格不入的洁白长袍的仆从蹲下身子,她的手臂中抱著瘫软无力的双子。
「她们还好吗?」
「算不上平安无事……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看来阿尔迪斯担忧的最糟糕状况并未发生。
「在我抵达此处时,双子与那两个士兵一起被埋在石块底下。」
「那两个士兵呢?」
看向倒在血泊与瓦砾间的两名士兵,阿尔迪斯明知故问般问道。
「断气了。」
涅蕾简短回答后,加上自己的推测解释状况。
「那两个士兵压在双子身上。不知是为了保护双子,还是单纯的偶然,又或者是起了什么邪念,这都已经无从得知。但是就结果而言他们的身体成为盾牌,保护了双子的性命。」
「这样啊……」
自涅蕾的臂弯中抱起菲莉亚,阿尔迪斯亲自确认她的呼吸后松了口气。
「还有这个──」
涅蕾伸出的手掌上,摆著与领主军魔术师之前戴著的相同戒指。
「就掉在士兵们身旁。」
那会强制抽取配戴者的魔力,提供给德肯手持的那柄巨剑。如果德肯所说的并非吓唬人,这两只戒指应该套在双子手指上才对。
戒指掉落在地上又是怎么回事?阿尔迪斯回想起刚才战斗时突然发生在德肯身上的异状。
德肯突然间痛苦挣扎,自身的魔力遭到巨剑夺取。那也许是原本应该从戒指取得的魔力完全断绝才发生的吧?
因为无法从戒指取得魔力供应,为了补充欠缺才将吸收对象转到持剑者身上。出乎预料的事态使得德肯的意识混乱失序,最终导致巨剑失去控制。阿尔迪斯如此推测。
「无论真相如何,事到如今都不重要了。」
「什么真相?」
涅蕾回应他的
呢喃。但阿尔迪斯只是摇头不回答,转变话题。
「不,没什么。现在士兵们还很混乱,但想必很快就会重整秩序。在那之前先离开吧。」
「那么离开此处之后又有何打算,吾主?」
「事到如今托利亚也回不得了吧……没办法,离开都市吧。总之在领主军的追兵赶上之前拉开距离。至于之后……就往王都去吧。」
纳古拉斯王国的王都古兰是个比托利亚更大的都市。人口也更多,人多自然各方消息也会汇聚于此。
寻找过去的伙伴已经过了一年以上,于托利亚周遭已经无法期待有更多线索。也差不多是改变活动据点的时候了。
「那么就出发吧。到了王都也许会有让吾主能充分发挥实力的对手。」
「你还真的打算一起来啊?」
对著彷佛天经地义般选择同行的涅蕾,阿尔迪斯再度确认她的意见。
「吾主啊,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对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有什么理由追随到这种地步吗?阿尔迪斯对此感到疑惑。
然而自己现在有了应该守护的对象,能轻易击倒魔物的帮手确实非常可靠。
也许会共同行动很长一段时间吧。怀抱著不知算是愉快或悲怆的忧虑,阿尔迪斯如此回答:
「那就随你便吧。动身了,跟上来。」
不等她回答,阿尔迪斯抱起菲莉亚迈步奔跑。涅蕾紧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响起。
与全力奔驰的阿尔迪斯不分离的脚步声。自己臂弯中的少女的温度。超过一年来,阿尔迪斯除了「白夜的明星」之外总是避免与他人打交道,这是久违了的感受。
在臂弯中闭著眼睛的菲莉亚微微扭动身子。明确感受著生命的温度与存在感,阿尔迪斯头也不回冲出混乱依然笼罩的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