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可恶。那些家伙是怎么样啦。」
来上学的须藤说出心里的焦躁并走过自己的座位,然后靠近到堀北的身边。他的表情很严肃,看得出来蕴含著愤怒。
「你听我说,铃音。」
「怎么了?」
既然都来到自己眼前了也没办法无视,堀北便陪他说话。
「C班的那些人……是说就是龙园那家伙啦,他居然一大清早就来找碴,来妨碍我在走廊上走路。我真的很不爽耶。」
「你没有口出恶言,或者动手打人吧?」
须藤立刻反驳轻轻瞪著他的堀北。
「没有啦,我过来有完全无视他们。」
「是吗?看来你有按照我的交代顺利应付过去了呢。」
他好像暂且没引起问题,这是再好不过的。
「对了,所谓的交代是指什么啊?」
我试著问须藤。
「我被铃音交代过了呢。她交代我在无法好好应对时,反正完全无视就对了。」
那是很恰当的建议。如果贸然让须藤反驳的话,就会是在火上浇油。
既然如此就算要让须藤累积压力,请他忍耐应该也会是最好的吧。
「虽然我强行通过时是有稍微撞到他的肩膀,但别班的人们大概也知道我被找碴,所以应该没有关系吧?」
「是啊。再怎么说他们都不会钻那点小漏洞吧。」
因为对方也曾经卷入学校和学生会引起骚动。
如果是被揍的话就姑且不论,只是强行突破应该没关系吧。
「所以,你被他说了什么?」
「他们又说我是猴子又说我是笨蛋的,全是些很幼稚的发言,可是不断地来找架吵呢。」
啪!他用自己的拳头槌了掌心,发泄怒气。
这是昨天到弓道社露脸后的延长战吗?
「C班那些人也缠上社团活动中的明人……三宅了呢。」
「他们也缠上三宅同学了吗?最近他们的动作好像还满大的呢。」
「目的会是什么啊?又打算像陷害我的时候那样掀起事件?」
「谁知道呢。现在什么也说不准。但我会先想好对策的。你就算又同样被他们缠上也千万不要出手。」
「我知道啦。我不会打破和你之间的约定。我就算被打也会安分。」
与以前和C班起纠纷时相比,须藤现在的话里有了相应的分量。
正因为可以察觉到这点,堀北好像也老实地听了进去。
须藤报告完之后,好像光是这样就觉得心满意足,接著就回到自己的座位,若无其事地和池他们聊起天来。堀北看完这一切便这么说:
「须藤同学总算变得和平常人一样了吗?」
「是啊,虽然用字遣词有点粗鲁,但应该把那些算在容许范围内吧。」
「他好像也是时候必须往下一个阶段走了呢。」
她说完就不知为何拿出了笔记本振笔疾书。
「什么啊,下一个阶段?」
我想探头窥伺,堀北就啪的阖上了笔记本。
「这我会再慢慢说。该处理的可不只有须藤同学的问题。」
「我不能只顾著理他。」堀北如此轻声补充道。
虽然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那对我来说应该也都无所谓吧。
最近堀北变得常会靠自己思考并采取行动了。
这是因为她渐渐变得能和须藤或平田他们沟通的缘故吧。
「话说回来,龙园同学还真是活跃。毕竟Paper Shuffle也才刚结束,我还以为他会安分一点呢。他马上就来发起某些新手段了吗?」
「但这不是很奇怪吗?现在也不是在考什么特别的考试。」
「回想起来,他的战斗方式原本就不会受考试限制。他对须藤同学做出暴行是如此,而且他对一之濑他们B班好像也一样,B班好像在考试外被设计了什么。他好像很喜欢不会变成在互争点数的场外赛呢。」
那种事就算不仔细问,你也知道吧?──她对我投来带有这般含意的眼神。我当然是装作没发现地随意带过。
「但他这次的目的会是什么啊?」
「你真的没发现吗?还是在假装?」
「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打算找出在背地里推动D班的人物。为此,他才会不顾形象地开始行动。」
「意思就是说,他在找你喔?」
我说完就被她狠狠地瞪了。
「我这个伪装已经对龙园同学完全不管用了。」
堀北不理会我说的谎,并认真地继续说。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断定?」
「如果他还像其他学生那样认为一切都是我在推动,那他不来接触我的话当然就很奇怪了,但这次他什么也没对我做。」
堀北好像是想说,至今纠缠不休地执著于她的龙园,已经变得不像之前那样了。
「这要取决于思考方式吧。难道这不是因为你在Paper Shuffle时展现的作战意外有效吗?也能想像他是犹豫要不要贸然出手吧。或许他是想逐步铲除障碍。」
「是吗?我不这么觉得。应该说他对我失去兴趣了吗?」
「也就是说,你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龙园对你感兴趣吗?」
「我不是那种意思。你想被我踢呀?」
「我不想被踢。」
这家伙会认真踢过来,于是我就先好好地表示了拒绝。
「难道这不是因为这个班上的背后中心人物愚蠢地被他给盯上了吗?……你要岔题也是没关系,但你打算让我在这种地方继续说下去吗?」
虽然在包含栉田在内的许多学生都就坐的班会时间前,没人在听我们的对话,但那确实不是可以在这里谈的话题。
「话说回来,你好像变得满了解龙园的耶。啊,不,我不是像刚才那样在胡闹。」
她好像又要瞪我了,所以我急忙补救自己的失言。
「基本上他的做法都一样。不论成功失败都会做出类似的战法。我被设计过好几次,就算不想也会学乖。所以我才能看穿龙园同学会在Paper Shuffle时利用她──利用栉田同学。不过,不变成那样当然会比较理想就是了……」
谁都不希望班上出现叛徒。如果栉田不背叛D班的话,至今为止的考试也不会苦战成这样了吧。
堀北是这么想的。
但事情是取决思考方式。就是因为可以利用栉田这个内部的敌人,龙园才会在有些部分完全放心下来。假如没有其他棋子可以利用,照理讲他恐怕会思考其他手段。
结果上来说,不论栉田的存在是好是坏,她都替我们窄化了敌人的攻击模式。
「虽然这不是唯一的失算,但我本来想在Paper Shuffle上对龙园将计就计的。」
「实际上就是这样了吧。」
「嗯。所以疏于准备考试的C班,说不定就会有某人退学。虽然我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个想法似乎实在太天真了呢。」
意思应该就是──只要得到完美的题目与解答就没必要读书,所以大意的C班就算出现学生退学也不奇怪。
启诚他们也是这样想的。大家想到的果然都一样呢。
「因为C班里也有聪明的家伙吧。想成是他们做了与龙园作风不同的辅助应该会比较妥当吧。」
「是呀。如果他们在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努力,我也应该夸奖他们吧。」
毕竟,龙园好像非常想找出藏在堀北背后的人物。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他甚至不惜被学校盯上。
我感觉得到,这些行动让人看得出宛若觉悟的东西。
「今后,他缠人的挑衅应该会越演越烈吧。」
「那些事与我无关。因为成为众矢之的可是你的职责呢。」
「这点我很清楚。被你强行拖出去很像是命运般的发展呢。」
「没想到你居然接受了耶。」
「因为我就只有接受的选项呢。事到如今我也无法回头了吧?」
变得积极正面是一件好事。堀北具备的潜能本来就很不错。只要顺利掌握像平田那样和别人沟通的能力,应该就会成为与目前地位相称的存在了吧。
「所以说──你有想到手段了吗?」
「你指什么?」
「我是问你有没有针对龙园搜索的作战。你要是不趁现在先出招,就会变得无可挽回。」
看来堀北也在以她的方式替我担心会原形败露。
但那是不需要的
。
「我什么都没在想。」
「你又像这样……」
「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呢。」她深深叹了口气,故意表现出明显的焦躁。
「那我要稍微改变话题了。你还在参加那边的集会吗?」
「那边……你是指启诚他们吗?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觉得那个团体会有什么好处。那原本是因为长谷部同学和三宅同学擅长与不擅长的科目很极端,所以才开始的读书会小组吧?现在没举行考试,应该就不需要了吧?」
「我并没有以有无用处来判断。和那些家伙在一起很轻松,这样就够了。」
和堀北待在一起,再怎么样话题都只会变成是以A班为目标。
既然我本来就对那件事没兴趣,就算和堀北有太多接触也没用。
假如堀北撇除那种班级斗争话题来和我聊天,我才可以像对待启诚他们那样对待她。
「……你愿意帮助我吧?」
「我有在帮啊,就我能力所及地帮。」
她露出了实在不像是接受了的表情。
1
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就进入了午休时间。我在想要不要约明人或启诚吃个午餐,就发现隔壁邻居正在盯著我看。
「干嘛?你不会是想继续早上的话题吧?」
「不是。我是有事拜托你。」
「如果是麻烦事,我就免了。」
「我不否定是麻烦事呢,但不会那么耗时哟。」
堀北说完,就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
「上星期你不是说想读我在看的这本书吗?」
她把盖著图书馆章的书放在桌上。
「是《再见,吾爱》啊。」
那是雷蒙•钱德勒写下的名作。
我之前就很感兴趣,而去了好几趟图书馆,但它在这所学校好像莫名地受欢迎,一直都在外借中。我差点就要放弃,想说只好自己去买。
「真亏你借得到耶,难道你愿意借给我吗?」
我可以料到还书之后马上就会被其他人借走。
虽然有点狡猾,但要借的话,确实从上一名借书者直接拿来会是最好的。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就是那么打算的。顺道一提,今天就是还书日了,所以可以请你到图书馆办理手续,再由你重借吗?」
「你的意思是还书很麻烦,所以要我接手那些手续?」
「就算我特地去还书,你也一样得去图书馆吧?不如说,我觉得只考虑效率性的话,这是个很正确的判断呢。」
确实,这只会省下由堀北归还的这个功夫。
借书时会需要学生证,要她以我的名义重新借书是不可能的。
反过来说,只是还书的话则是不必出示任何东西。
「当然,如果你拒绝的话,我就只要自己直接去图书馆还书就好。虽然我不晓得这本既受欢迎又缺货的书何时才会到达你的手上。如果你要不惜浪费时间跑图书馆的话,那样也没关系。」
这再怎么想都很没效率吧?──她毫不留情地如此施压。
这是堀北以她的方式对想阅读的我表示的体贴吗?
「……我知道了,那我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麻烦你了。」
堀北说完,就把书递来给我。
「只要是今天之内,午休或放学后都可以,你可以挑你喜欢的时间点。不过你一定要处理。要是我被当作逾期处理,我就要请你负起责任了。」
「我知道。」
我没有在图书馆借过书,但我了解其中的机制。
借书本身免费,但机制应该就是逾期时会被扣除个人点数。
「好事要趁早。我现在就去。」
那样堀北应该也会比较放心吧,麻烦的事情最好都不要拖延。
2
没想到刚进入午休的图书馆还真是个私藏地点。
因为馆内禁止饮食,无法当作享用午餐的地点来利用,现在好像只有几名使用者,归还手续似乎可以进行得很顺畅。
「反正都来了,也去借点其他书籍吧……」
不管要借一本还是两本,还书所需要的功夫都一样。
在办理还书手续前,就让我一起借走想要看的书吧。
我单手拿著《再见,吾爱》走去逛推理小说区。
反正我人都已经来了,就再多借一两本侦探故事吧。如果可以把雷蒙•钱德勒的著作集中起来就更好了。
我一抵达推理小说区,就看见了一名女学生。
她正死命地伸出手臂,想拿下放在比自己还高的书架上的书。
书的位置非常巧妙,好像快拿到却拿不到。
正因为感觉只差一点就拿得到,她才会抗拒使用凳子。
真是一件不论男女都经常发生的事情呢。
她想拿的那本书,是艾蜜莉•勃朗特的《咆哮山庄》。
那是在文学史上也赫赫有名的勃朗特三姊妹──其中的次女所写下的作品。
不对,虽然在大纲上确实有很推理感,但它的类型应该算是恋爱吧?
我从旁介入,拿下女学生伸手在拿的《咆哮山庄》。
「虽然这样可能是在多管闲事。」
下个瞬间,我便发现原本以为不认识的女学生是我曾经见过的人物。
「我记得你是C班的……」
椎名日和。
她是不久前和龙园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学生。
她静静凝视著我的脸庞,应该也同样回想起我了吧。
「我记得……你是绫小路同学吗?」
对方好像也记下了我的名字。
考虑到那次接触方式很奇怪,这也可以说是必然的吧。
「嗯。总之,这个。」
我把书递给她。
「谢谢。」
「你喜欢吗?勃朗特。」
「个人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这里放了类型不对的书,我才会想把它放回正确的位置。」
「原来如此……」
看来她有著和我相同的感想。
「是说,你手上拿的……是《再见,吾爱》对吧。那是一本名作呢。」
总觉得椎名眼里有著闪耀的光芒。
「这是我今天成功从朋友那里借到的。」
「那你还真是幸运呢。二年级生之间似乎掀起了雷蒙•钱德勒的风潮,好像一直持续著争夺战。我也很想重读,但今天也依旧没有找到……」
「那我还真是做了件坏事。做出了转借的举止。」
「没关系。我以前看过了,再说在寻找那本书的期间也会意外地邂逅其他书籍。这所学校的图书馆拥有相当规模的藏书量。要是埋头读书,一定眨眼间就毕业了呢。」
她说完,就拿著勃朗特的书轻轻露出微笑。
「……这样啊,或许就是这样呢。」
这里确实放著相当大规模的书籍。
就算无法阅读到特定的书,不管要消磨多少时间也都没问题呢。
「打扰你了。」
现在是宝贵的午休时间。她比起午餐更优先来到这地方,应该不想要因为和别班学生闲聊而被占用时间。我决定离开。
「那个,你不是来找其他书籍的吗?如果只是还书和借书手续的话,在柜台就可以解决了。你是打算顺便借其他书籍吧?」
椎名叫住打算掉头的我。
「我是想改天再来借──是说,你在做什么啊?」
前来搭话的椎名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并看向了推理小说区。
「你已经读过多萝西•L•塞耶斯的系列了吗?」
「不。我有读过克莉丝蒂,但还没开始看多萝西。」
「既然这样──我想想,那我非常推荐《谁的尸体?》。这是彼得勋爵系列的第一部作品,只要看了一次就一定会想读完整个系列。」
她这样说完,就从书架上抽出相符的书本,接著递了过来。
「呃……」
我对谜样的发展感到困惑,不禁烦恼起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自作主张地想延续话题,让你觉得很困扰吗?」
虽然我不是特别感兴趣,但我也没有那种胆量在这里拒绝。
反正借书本身不用钱,我就先顺势答应吧。
「不。虽然有点不知所措是事实啦,但是你都难得推荐了,我会借来看看的。」
「我觉得那样应该
很不错。」
不知道椎名打算做什么,她露出了非常开心的表情,然后就眯起了眼睛。
「你应该还没吃午餐吧?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吃饭?」
「……咦?」
比起我被她推荐书,这个发展更让我无法理解。
无论这是不是偶然的邂逅,或许我把这看成是龙园下达的指示会比较好。
不过,不管我在此答应或拒绝,椎名心中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结论就是不管我选择哪一种都会被判断成有嫌疑。
「C班里没人喜欢小说,所以我没有聊天的对象。」
椎名好像无法忍受我没有回应,于是这么说。
「这样不是会有诸多的问题吗?现在C班应该拚命在找D班的某个人吧?我想包含我在内都被当作是嫌犯了。」
这个椎名恐怕是听见我或启诚就是在藏在堀北身后的候选人,然后被拜托来刺探我的才对。
否则,她就不会突然出现在那个场合接触我们。
在这里也来深入交流,很可能就是关系著那件事。
某种意义上,她是比龙园更加毛骨悚然的人物。椎名日和完全是个未知数。
我在至今为止的考试上甚至没认知到她的存在。
只要利用轻井泽应该就可以收集一定的资讯,但是她现在被龙园盯上了,也没办法贸然行动。我手上的人脉也只有小小一团,所以无从调查椎名的详细背景。
启诚或波琉加,当然还有堀北,都很不擅长搜集别班的资讯。
虽然我也可以利用平田,但那家伙基本上是中立的,我也还没看透他觉得我怎么样,还有是怎么看待我的,所以我不想草率地拜托他。
至少,目前这个时间点是这样。
「别担心。那只是我为了龙园同学而在形式上行动。我本来就对那种竞争不感兴趣。还是说,你和我说话会变成一种问题?」
「不,并不会。你那边没问题的话,我也没有特别要说的。」
「太好了。同学之间因为那种无聊的事情就无谓地产生裂痕,可是让人很不开心呢。大家和睦相处才是最好的。」
裂痕啊。我想这在原本就是要互相竞争的学校机制上是无可避免的事。
即使如此多数学生仍理所当然地普通对待他人吗?就像平田或栉田无差别地受到欢迎那样,我们原本就无法对「朋友」保持距离。
「那么我们走吧。时间感觉也正在分秒流逝。」
她望向设置在图书馆的时钟。
「让我在柜台办个手续吧。」
谁能料到,在偶尔造访的图书馆里会有这样的展开呢。
3
我们两个人移往学生餐厅。午休开始已经过二十分钟以上了,所以餐厅里的学生众多、热闹不已。不过大部分学生好像都正在用餐,或者是刚吃完饭,售票机几乎没有学生在排队。我随便挑了每日套餐,但接下来却花了点时间。
椎名好像难以做出抉择,她犹豫不决并上下左右移动按按钮的手指。
「等一下哟……」
她那么说,我就乖乖等了两分钟。她接著好像总算下定了决心,选了和我一样的东西。
「我刚才犹豫了一下。」
「没关系。后面也没人在排队。」
接著,柜台马上就准备了两份套餐端了出来。
椎名感觉要拿装餐点的托盘会有些难拿。
因为椎名把拿到图书馆的学校背包也带著走来了学生食堂。
「背包很碍事吧。我来拿。」
「不,我不能麻烦你做那种苦差事……」
「没关系,拿著托盘跌倒还比较糟糕。」
「不好意思……」
我接下她一脸抱歉而递出的背包,发现相当沉重。
她是随身带了课本之类的吗?
「很重吧?谢谢你。」
我们尽量避开密集的地段,前往空著的座位面对面坐下。
接著,就两个人慢慢吃起了稍迟的午餐。
「你平常就会利用学生食堂吗?」
「不,我基本上都是早上就在超商买好午餐,然后在教室里吃。绫小路同学经常利用学生食堂吗?」
「毕竟超商很没意思,刚做好的餐点还是比较好。」
需要的工夫和CP值都不错。
椎名拿起筷子,端正地把菜肴送入嘴里。
我看见那些动作觉得很佩服。她拿筷子的方式非常漂亮。
「嗯,原来如此……学生餐厅确实很好吃。我会好好记住的。」
「难不成你是第一次在这里吃饭?」
「被发现了?」
「你在售票机前很烦恼,我有想过该不会是这样……」
第二学期也要结束了,没利用过学生餐厅的学生还真稀奇。
「我早就有兴趣了,但失去一开始去的契机就会变得不再前往。我想说机会难得,于是就试著鼓起了勇气。」
我或许可以隐约了解那种心情。突然要去平时不太会去的设施需要一点勇气。因为不清楚那个地方的状况,所以会觉得很不知所措。不想对常客们展现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模样的那种自尊心会使人却步。
一开始,我也很抗拒在超商买滴漏式咖啡。
因为我没自信能否从只放冰块的杯子里流畅地做出一杯咖啡。
不过,那些多半出乎意料地都是只要试著开始做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状况。
「那么以这次为契机,或许你今后就变得可以过来了呢。」
「是的。」
后来,我们就匆匆地聊了一下,结束了在学生食堂的用餐。
因为我们很晚才出发,结束用餐时学生餐厅里的学生几乎都离开了。虽然也有部分学生在热络地聊天,或慢慢用餐的学生们零星留下来就是了。
「回到刚才图书馆里的话题。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要不要读一读这里的书?」
拿著背包的椎名这么说完,就把背包放到了桌上。
咚──背包发出了无法从外观想像到的重低音。
「绫小路同学,你有看过其中哪一些书呢?」
她从背包拿出了四本书。难怪背包很重。
居然是康奈尔•伍里奇,外加艾勒里•昆恩、劳伦斯•卜洛克、以撒•艾西莫夫。
「选得满不错的耶……」
任何一本都是过去的推理小说名作。
「你知道吗?」
「我也满喜欢推理小说的。」
「这样呀!」
椎名开心地双手合十,笑了出来。
我接著忽然对书感到一股突兀感。
「这些都不是图书馆的书籍耶。」
「这些全是我的私人物品。我在想有天如果出现可以在相似兴趣上聊天的人物时就要把书借给对方,所以才会把书带著到处走。一开始是带一本书,不过在找到出借对象前就逐渐增加了数量。」
「这样啊……」
她实在是个有点少根筋的人。
「请别客气,要拿走哪一本都可以。」
「那……我就拿没看过的艾勒里•昆恩。」
「请拿请拿。」
如果这是演戏的话还真是不得了,但这实在不是那种感觉。
我只觉得这是单纯喜欢书本才会有的行动或举止。
不过,我还真是在奇怪的地方有了一段奇妙的缘分。
当然,这若是C班那方设计的陷阱,我就应该防备才是,但这次的事情可以说是完全的偶然吧。
我和她约好之后会还书,宣告午休结束的钟声就响了起来。
4
放学后,手机群组一如往常地有讯息传进来。
『可以来榉树购物中心的话就过来,地点是老地方。』
波琉加传来了这种轻松的讯息。
在我为了回覆讯息而在手机上打字的瞬间,隔壁邻居就丢来一把言语利刃。
「你一脸贼笑,真让人不舒服呢。」
「谁?」
「就是你啊。就算我不用特地说,你至少也会有自觉吧?」
「至少我有自信自己没在贼笑。」
因为我不记得自己的嘴角有上扬。
「真不知该说是你比我正经,还是是反过来在装傻……我是指你的内心。」
看来堀北发现了我看见朋友传来的讯息而在开心。
「你还满融入班级的呢。」
堀北最后留下这
种台词,就拎著背包独自回去了。
「贼笑啊……」
我对朋友的联络不会感到不愉快当然是事实,但如果堀北从我的表情擅自推测出的解释是「贼笑」的话,这对堀北来说似乎意外不是件令她高兴的事。
她就那么想继续构筑边缘人联盟喔……
我努力做完回家准备,然后出了教室。
如果是一般团体的话,应该就会在教室呼朋引伴并前往目的地吧。但我们这一团不具有强制力,所以不太会那么做。
完全就只有想来的人会在想来的时间点集合而已。
我到了榉树购物中心的老地方,发现所有人都集合了。
「明人,你的社团活动呢?」
「……我今天跷掉了。」
「C班的家伙们好像又出现在弓道场上了。虽然看起来好像没有发生打人或是被打的情况……」
看来他们好像起了一点纠纷。
「我有先和学长说有点提不起劲所以要请假。我们社团很松散。」
就算说是请假,这个报告太老实了。
不过要是谎称身体不适的话,就没办法待在这个场合了吧。
「再不阻止C班的暴行可能真的会很不妙。连社团活动都会出现妨碍。」
「你要不要跟老师商量一下?」
波琉加这么建议,可是明人却左右摇头。
「就算说自己正在被C班监视也没办法吧。如果是禁止进入的场合就另当别论了,毕竟来弓道社观摩是自由的呢。」
就算那大部分是在说谎,反覆观摩也没有问题。
「说得也是。C班真的做出了很扰人的事耶。啊,说到C班呀,我看见喽、看见喽──唷!真是令人佩服啊!大总统!」
波琉加对我说出不知是哪个时代的用语,然后用手肘戳了我的侧腹。
「看见?你是看见什么?」
「问我看见什么?就是看见小清和C班的椎名同学两个人在吃饭的模样啊。」
……原来如此。我在学生食堂被看见了啊。
虽然餐厅很宽敞,但后半段人群几乎都疏散了,这不是件奇怪的事。
「爱里一直很在意那件事,还把饭都洒了出去。」
「哇啊!我们应该约好不会聊到那件事情的!小波琉加!」
「是吗?那就当我刚才没说。」
我的脑袋构造可没单纯到叫我当作没有就忘得了。
不过这下我就可以理解一件事情了。
那就是今天举办集会一定是因为他们想聊这件事。
「莫非这就是圣诞节在即,所以赶著谈恋爱吗?」
「是这样吗,清隆?我还以为你不会做那种俗事。」
启诚有点生气地说道。
「天真,太天真喽,小幸。男女最后都是会到达恋爱的。是说,说是俗事的这种发言也太老土了,现在年轻人的动作可是比你想的还要快呢。」
「说什么快啊,我们可是高一生耶。」
「我说呀,高一才第一次谈恋爱还嫌太晚了呢。我国小的时候,就有人在和国中生或高中生交往了。」
对波琉加这些冲击性发言,启诚张大了嘴并且哑口无言。
「我、我听都没听过。」
「那只是小幸没在观察周围而已。因为很多女孩子都对同年级的幼稚男孩子不感兴趣呢。」
虽然我想小学生幼稚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或许我和启诚都一样不谙世事。不过必须修正的地方,我还是不得不修正。
「抱歉,在你们自顾自聊的兴头上打断话题,但我完全没做那种轻浮的事情喔。」
「是吗?这不会是在掩饰害羞吧?」
「看、看吧。我就是这么说的,但是小波琉加却不相信。」
「我午休有事情去图书馆,所以才会偶然被椎名给搭话。我想这就和明人在社团活动上被石崎他们盯上一样。我也被问了各种事。因为莫名地拒绝人家而被她更是盯上也很讨厌……」
这么说正好也会在话题的发展上增添真实性。
再说这也未必算是谎言。
就算是偶遇,她也极有可能是来刺探我的吧。
「绫小路也总算被盯上了啊。龙园那家伙就那么不爽我们可能会脱离D班吗?」
明人再次切身感受到除了自己之外受害正在扩大,因此相当愤慨。
不过启诚则是在其他层面上思考起这回的跟踪问题。
「不,或许不是这样。最近不是在谣传有个策士正潜藏在D班吗?虽然我目前为止都没有留意,但龙园跟踪我们的理由或许就是那个。绫小路,你实际上被椎名问了什么问题?」
「就像你说的那样,启诚。她大概是因为我一个人才会觉得比较好搭话吧。虽然其中多少交织了其他话题,但她有来问我几个像是策士什么的问题。」
「原、原来是这样呀,那并不是什么约会呢。」
爱里因为毫不相关的事情而松了口气。
「但我也没联想到什么事情,不管她问了几次我都没办法回答。老实说很辛苦呢。」
「不过,总觉得你看起来很开心耶。」
「我也没办法明显地露出讨厌的表情吧。她是同年级生的这一点不会改变。」
波琉加一脸还在怀疑,启诚则好像马上就切换了想法。
「先不说波琉加讲的恋爱,我确实有点挂心C班所说的事情。虽然我对偷听别人的对话感到很抱歉,但须藤好像也有和堀北商量被缠上的事。」
看来启诚也听到今早须藤的对话内容。
「你就没事吗,启诚?」
启诚对担心自己的明人摆出了思考动作。
「目前没有任何直接的受害,不过说没有在意的事情是骗人的吧。」
启诚回忆似的说出了自己在意的事。
「最近好像有不少机会看见C班学生。我原本没有放在心上,但他们各个都是拍龙园马屁的家伙。我该不会也被他们盯上了吧?」
这种可能性应该非常高。
「这样呀……可是他们没有对我做任何事。」
爱里委婉地举手,表示自己没印象。
「我也是。」
波琉加也附和著爱里地举起手。
通常我们根本不会去想自己会被人跟踪。
何况所有人都没印象,所以也理所当然。
「或许你们只是像启诚那样还没发现,也正被什么人给监视著。」
「咦咦~那是跟踪狂吗?真恶心。」
当然,男生对女生伺机而动也会产生种种问题。
如果龙园要把对策做得万全也许就会动员女生了呢。
「被监视吗?说不定有可能耶……」
听著这些话的明人把手放到嘴边,联想到什么之后就把话说了出口。
「我社团活动结束和你们会合的时间,大致上都很晚吧?」
「对呀,六点过或七点过后之类的。」
「我隐约觉得C班学生特别地多。我们前几天在榉树购物中心会合时,小宫也在场吧?然后现在也是。」
明人在团体中也算是特别优秀,他的观察力还真敏锐。
波琉加好像打算露骨地张望四周,因此明人便制止了她。
「别这样。我们也不晓得他们的目的,最好不要做出反应会比较好喔。」
如果明人没阻止的话,我刚才就会阻止她了。
尽量避免会增加多余火苗的行动应该比较好吧。
「唉──真不舒服。」
波琉加毫不掩饰地对应该正在监视的小宫口出恶言。
「是说呀,那是真的吗?D班有隐藏的策士这件事。」
波琉加好像也没有当真,似乎还是半信半疑。
「你光好奇就是在白费力气,波琉加。龙园说谎都脸不红气不喘的。天知道那种家伙是不是真实存在。」
明人这么说,从话题的根本就予以否定。
但启诚似乎以不同的形式做了思考。
「龙园应该也有在思考才对。就是因为他认为那种家伙存在,所以才会追著我们吧。如果D班的策士就像龙园说的那样真的存在,那会是谁呢?」
「什么啊,你觉得那种人物存在喔?」
「如果不这样想的话,他们这次行动的意义就会让人搞不懂了吧。」
明人好像不太同意。
「龙园在想的事情要是有意义就好了呢。」
好像是因为自己至今为止被找过几次碴,明人看起来很怀疑。
「小清,你怎
么想?」
我就在想他们会对我拋来这个问题,果然拋过来了。
「先不谈他们在找的人是否实际存在,但跟踪的理由大概也就是那样了吧。」
波琉加听完各自意见,就双手抱胸这么说:
「也就是说,那个人不是堀北同学,而且还在至今考试上表现得很活跃吧?那会是小幸吗?毕竟你也很聪明。实际上你考试上也总是处于上段。」
「我什么也没做。无人岛上和干支考试上也尽是受到折腾。」
真是没出息──启诚边这么反省边叹气。
「不然像是高圆寺呢?虽然他的个性那样,但他的脑袋清晰、运动神经卓越。」
「那才更不可能吧。他就像你说的那样是那种性格喔。他看起来是会为了班级行动的人吗?」
他欠缺合作性的程度远高于堀北,高到都要突破天际了。
「但是,或许那是正因如此才做出的伪装。」
「你是说,那种破天荒的性格是刻意营造出的特质?」
「真正的模样是冷静沉著的策士……这不可能吗?」
所有人都同时左右摇头。
「绝对不可能。那家伙那是真的本性。」
正因为相处也久了,高圆寺这名学生的那副样子毫无疑问是真的。
「说起来就算撇开个性不说,高圆寺是策士的可能性也极低。」
启诚像是话里有所根据地说道。
「那家伙在无人岛考试第一天就弃权了。换句话说,他应该完全没看见战局才对。假如无人岛的时间点就存在堀北以外的策士,这样就不会成立。」
「哦──原来如此。这很有说服力耶,小幸~」
「不过,这些话完全是猜测。因为前提是龙园所讲的策士真的存在。而且,还是要那个人有涉及所有考试。就算假如真的存在,或许那个人在无人岛考试没有牵涉其中。这一切都只是猜测。」
「是吗?确实如此呢。」
「但我隐约觉得那位策士存在于班上耶。」
「你怎么会那么想啊,启诚?」
启诚对不停怀疑的明人继续说道:
「我就是隐约这么觉得。硬要说的话,就是因为D班大幅成长到这种程度。」
「可是呀──龙园为什么可以断言堀北同学就不是策士呢?」
这件事谁也不懂,所以对话顿时停止。
「难道不会是平田同学之类的吗?我记得他在无人岛时好像说过接受了堀北同学建议之类的。」
「你是说,其实是平田在背后指示吗?」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但应该也没办法说绝对不可能。」
作为最后的有力候补,周围提出的人物是平田。
「但平田肯定有被龙园盯上吧。」
「感觉好辛苦……感觉会被十个人盯著。」
通常如果被这么多人给监视的话,就会没有一刻是放松的呢。
平田也一定就像明人被石崎尾随那样,正在被某个人监视并盯著吧,但平田这个学生就是会以不干涉来解决事情。
我的眼前浮现了他就算是必须打败的对象也会顾虑的模样。
我最近几乎都没有和平田接触。
在龙园他们正在刺探的状况下行动受限也是事实。
我没必要无谓地放出诱饵。
「欸、欸,清隆同学。」
听著大家说话的爱里委婉地开口。
「嗯?」
「我希望你听我说,但别不开心……难道那名策士,其实就是在指清隆同学吗?」
其余的三个人也因为这些话同时往我看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因、因为,那个……清隆同学总是冷静,又聪明……还很可靠……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有给过堀北同学各种建议……」
「小清的考试成绩有很好吗?」
「我记得不好也不坏。」
启诚推了眼镜。
该说她是天然呆吗,爱里不知道同学的隐情,这算是没恶意的发言吧。
「对、对不起呀。我只是隐约这么觉得……我是在想,如果因为不经意的建言而被龙园同学盯上的话还真可怜……」
「很遗憾,我是总是受到堀北建议的那一方。」
「不过,小清也带有一点神秘的特质呢。考虑到你曾经待在堀北同学身旁,就因为是这种状况,所以就算遭到怀疑也不奇怪吧。」
「或许……就是这样。之所以被椎名直接搭话也是如此。」
到目前否定策士的存在本身的明人抵达了一项结论。
「确实会有容易怀疑绫小路的因素呢。就算实际上没有策士,但因为他待在堀北身边,于是就深信不可能存在的策士真实存在,应该也有可能会有这种发展吧?」
「如果是这样,还真是场灾难呀,小清。」
「……真的。」
「你被搞错的龙园给彻底盯上了啊。光想像就很郁闷耶。假如你有什么伤脑筋的事,就别客气找我商量吧。」
明人说完,就把手搭到我的肩上。
「嗯,我会的。」
不过,我不可能一直就这样只有被跟踪而已。
龙园一定会在他判断是好机会的时间点前来发动总攻击。
5
隔天放学后,我放松异常酸痛的肩膀,同时不让任何人发现地叹气。
肩膀酸痛的原因,就是因为班上某个人物的行动令我无法理解。
根本无从知晓我精神上很疲劳,意外的访客便往我靠了过来。
她的裙子随风摇曳,并在我眼前停下脚步。
「欸,绫小路同学。你今天有空吗?」
前来这么出声的,是D班的女生佐藤。
「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喝杯茶再回去?」
她用左手食指把头发卷得像义大利面一样,同时这么说。
该怎么说呢?我真是不得不说她是个很大胆……且充满积极性的学生。
这名叫做佐藤的学生,以前来对我做过告白(?)般的举动。
换句话说,这就像是约会邀请吧。
隔壁邻居堀北好像毫不介意,她做完回家准备就出了教室,但总觉得绫小路组的成员在装作若无其事地窥伺著状况。
想著个性强势的女生──佐藤,为什么会跟绫小路说话。
尤其是像是波琉加,她应该也不例外,跟其他女生一样深感兴趣吧。
「啊──……」
我今天并没有特别的安排。团体的集合也不是强制参加,所以我可以不用介意。虽然我也很在意组员们的视线,但那些都只是小事情。
「你不方便吗?」
对于我没有马上回以好答案,佐藤有点不安地回问。
「抱歉,佐藤。我今天有点不方便。」
我烦恼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拒绝。
理由就在于造成我肩膀酸痛的原因。
因为今天早上到放学不时被投以的视线,让我很不舒服。
我在和佐藤对话的这个瞬间也一直被对方看著。
茶柱老师一直留在放学后的教室。
本人看似是淡然地处理著剩下来的事务,但很明显是在边做假动作边看著我。
莫名让我感受到了那种想和我接触的意图。
「这、这样呀。那回头见喽,绫小路同学。」
虽然我很抱歉让佐藤失望,不过这是她运气不好。
为了回去,我以被佐藤目送的形式出了走廊。
这下子问题就解决了……才怪,危险马上就逼近而来。
因为几乎同一时间离开教室的茶柱老师从后方追了过来。
她果然是有事情找我啊。
拒绝佐藤的邀约好像是个正确答案。
我刻意避开显眼的教室走廊,并走向前往玄关要绕远路的楼梯。
「……绫小路。」
人烟变少后,茶柱老师就拉近距离前来搭话。
「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跟我来,我有话要说。」
「这可是个难以达成的商量呢。我待会儿和堀北有约。」
我随便撒了个谎,试图逃走。
「身为教师,我也不想做出不谨慎的举动,但我也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
平时不显露情感的茶柱老师,难得地露出了懦弱的表情。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耶。」
「很遗憾,你没有权利拒绝。这是件非常重要
的事。」
虽然我很不想跟去,但假如这是老师的指示,我也不得不遵从了吧。
我这点抵抗起不了作用,所以就决定跟在茶柱老师身后。
我们离开学生所在的区域,来到的地方是──
「接待室?需要特地在这种地方谈吗?要说是讨论志愿也太早了吧。」
「你马上就知道了。」
我试著掺入玩笑话,但她好像不愿回答一介学生的疑问。
但比起门扉的另一侧,我对茶柱老师更感到好奇。
该说她现在有失冷静,而且似乎正在焦躁中吗?
即使在门另一侧的人物和我想像的一样,但她的态度明显变得这么奇怪也很不寻常。如果平时就是欠缺冷静的老师另当别论,但茶柱老师并不属于那种类型。
茶柱老师一点也没有发现我的疑问就敲了敲门。
「校长,我把绫小路清隆带来了。」
校长吗?对我这种学生来说,这似乎是入学到毕业都不相关的人物。
「请进。」
里头传来温柔却让人感受到年纪威严的嗓音后,茶柱老师便打开了接待室的门扉。
六十岁前后的男性坐在沙发上。我在入学典礼和结业式上看见他几次,他就这所学校的校长没错。但他的表情不带从容,额头上还冒著汗。然后他对面还有另一个人。于是我便确定了。
──确定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
「那么,接下来就要请你们两位谈谈了……可以吗?」
「当然。」
「我要先行离席,请慢聊。失陪了。」
校长对面坐著四十几岁的男人。尽管对方年纪明显小他将近两轮,校长却始终以低姿态相待,还逃跑似的离开了自己的地盘。
「那么,我也在这里失陪了……」
茶柱老师也对男人行礼,接著与校长一起离开了房间。
我没有漏看她最后看著我的视线游移不定。
门关上后,只有暖气运作的声音微微传到耳边。
我不发一语、动也不动,男人便静静地说:
「你要不要先坐下?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这是睽违一年,不……睽违一年半再次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
他的语气和声调都和以前没有不同。
虽然我也不期望他会有什么地方改变。
「我不打算坐下来久聊。我待会儿和朋友有约。」
「你说朋友?别逗我笑了。你不可能会交到朋友吧。」
他根本没看见我的生活就这么一口咬定。
很有这个确信自己就是绝对正义的男人的作风。
「要不要和你在这里对话,对我今后完全不会有影响。」
「那么,我可以想成你会回答我期望的答案吗?这样就不用谈了。我也是百忙之中抽空而来。」
男人完全没看著我,就打算这么走向结论。
「我才不知道你期望什么答案。」
「我已经让学校准备了退学文件,刚才也和校长谈妥了。接下来只要你说YES,事情就会结束。」
我正想糊弄过去,男人就立刻切入了正题。
「我根本就没理由退学。」
「对你来说或许是这样,但对我而言可不是。」
男人在此第一次看我。
那双锐利的眼神别说是衰退了,锋利度更是显得年年增加。
应该有不少人因为那双彷佛磨锐刀刃的眼神,而承受内心深处被看透般的感觉吧。我则是正面接下了他的视线。
「你好歹也是父亲,你要因为单方面的方便而扭曲孩子的希望?」
「你说父亲?你对我曾有过父亲的这种认知吗?」
「确实没有呢。」
从根本上的问题来说,这个男人有没有把我当作儿子都很难讲了。
他恐怕只记得我们只是资料上的父子。
有无血脉相连根本就无所谓。
「作为大前提,你做出了擅自的行动。我应该是命令了你待命才对。」
男人不再催促我坐下并这么开口。接著继续说:
「你打破了那道命令并入学了这所学校。我命令你立刻退学是理所当然的。」
「你的命令只有在White Room里才是绝对的吧?现在我离开那里了,根本不必听从命令。」
这是很简单的逻辑说明,不过男人当然不会接受。
「才一阵子没见到你,你变得真是健谈。果然是这所无聊学校的影响啊。」
男人就这么托著脸颊,用看著秽物的眼神望著我。
「倒是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
「你是指不必听从命令这种无聊问题吗?你是我的所有物,所有者当然拥有一切权利。你要死要活都是我说了算。」
男人在这个法治国家里认真地这么说,实在是很恶劣。
「我是不知道你想多么坚持,但我并没有打算退学。」
就算互争要不要退学,明显也一直会是两条平行线。
这男人讨厌说废话,他不可能不清楚这点。
那他会怎么做呢?当然就是使出下一招。
「你就不会好奇告诉你这间学校的存在并教唆你入学的松雄,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吗?」
「不会。」
那是我有印象的名字,我也随后想起了对方的长相。
「他是我委托管理你一年的执事,但却在最后的最后,忤逆了我这个雇主。」
他不一口气说完内容,而是刻意分段说明。
他藉由这么做让对方牢记内容,同时灌输高度重要的对话将要开始的这种意识。
透过混合沉重的语气、沉重的视线,听众就会想著发生了什么事,并自作主张往坏的方向思考。想著对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就从我的管理下逃出的办法来说,他告诉了你这所学校的存在,然后完全无视我这个亲生父亲的意思擅自办了入学手续。这实在是件蠢事。」
他拿起校方奉上的茶水杯,并含了一口茶。
「真是一件可恶至极、不可饶恕的行为。他当然必须受到报应。」
他不是在威胁。看起来只是不带情感地如实说出可能真的发生过的事实。
「你应该已经想像到了吧,那家伙已经经我之手被惩戒解雇了。」
「如果违逆了雇主,这是很妥当的判断。」
担任我的执事且名为松雄的男人,是个年近六十的人物。
他非常会照顾别人且和蔼可亲,是每种小孩都会喜欢的男人。
松雄年纪轻轻就结婚,但老婆怀不太上小孩,年过四十才有孩子。但作为代价却不幸地失去了妻子。他一个男人独自拉拔长大的孩子和我同年,我记得他老是一直说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虽然我没有直接见过他儿子,但松雄说过,他儿子告诉他会出人头地向父亲报恩,所以每天都努力勤学。他当时的笑容,现在也依然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你也知道吧,知道松雄引以为傲的儿子。」
我擅自地在想刚才那些事,他就看穿这点般地针对而来。
「就像你决定入学这间学校一样,松雄的儿子也通过考试难关,并且漂亮地入学了一间名私立高中。他真的是靠自己做了一番努力。」
他间隔一句话的时间,接著继续说:
「不过,他现在已经退学了。」
那句话代表的事情很单纯。
虽然他避免直接表达,不过意思就是──他取消了松雄儿子的入学作为惩罚。
这个男人就是有这种能力。
「然后呢?像你这样的男人会只有这样就罢休吗?还真是温柔呢。」
「松雄的儿子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就算被一心期望的升学学校退学,他的心灵也没有堕落。他好像马上就入学了其他高中并试著东山再起,所以我也同样决定要尽我所能。我彻底毁掉他儿子要去的所有升学学校并让他放弃了升学。松雄他自己也一样。我四处放出那家伙的恶评,彻底封锁他再次受人雇用。就结果上来说,就是他儿子失去了去处,而且他自己变得没有工作。」
他是在说都怪我自作主张才害得松雄和他儿子走投无路。
这应该不是捏造,全都是事实吧。
但如果他只是要报告那种无聊的事情,实在也很败兴。
「到这里你应该不会那么惊讶吧。他违逆了雇主,所以一定的赔偿也是必然的。但松雄好像比我想的还看不开。他原本就是个很有责任感的温柔男人。妻子早逝,并自己一个男
人养育孩子的他,应该很苦恼自己轻率的行为导致儿子的未来都被夺走。为了救儿子,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作为赔偿,他恳求我别再对他儿子出手,最后则是在上个月引火自焚。」
这好像就是男人冗长讲述想表达的事。
在说我任意的行为连系了夺取他人性命的悲剧。
「现在他儿子在连明天都没有保障的打工处赚著为了糊口的薪资。没有梦想也没有希望。」
「都是因为你,他们一家才会遭遇惨事。想必他儿子应该很怨恨你吧。」
「这不是死了就会被原谅的事。」
「然后呢?」我等著他下一句话,男人便微微上扬了嘴角。
「照顾且帮助你的男人都死了,你却好像不感兴趣。松雄赌上自己的去留为你尽心付出,他要是看见你这种态度大概也会很后悔吧。」
这是个哏还是什么的吗?
松雄和他儿子会走投无路、选择死亡,原因也在这个男人身上。
说起来死人根本就不会后悔。
但男人的目的不是逼出我的罪恶感。
也不是要勾起同情心。
他只是想要表现给我看吧。
如果你惹毛我,我就会毫不留情──他只是想表达这件事。
「先就大前提来说,没有证据证明你的话是真的。」
「松雄的死亡登记已经被受理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就去把住民票要过来吧。」
「你随时都可以和我拿。」他强势地说。
「就算他真的死了,如今我也不能离开学校。我要继承松雄明知会被你惩罚也要让我入学这里的遗志。」
我对胡闹的内容回以胡言乱语。
「你变了真多,清隆。」
我也不是不懂男人会想这么说的心情。
我总是会听从这个男人的指示……正确来说,是White Room的指示。
因为对我来说,那么做就是全世界。
不过,这个男人唯一的失败,就是出现一年的空窗期吧。
「一年的空窗期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你决心进这间学校的?」
正因男人也发现这点,他才会前来追究。
「或许你的确施行了最棒的教育。即使那种做法没脸面对社会,我也不会否定White Room本身,所以我不打算对别人说出过去的事情,也不会做出让你入罪的举止。可是你太过于追求理想了,结果就是我现在这副模样。」
我是高一生,十六岁。不过我在知识上的学习量远超过人终其一生将学到的量。正因如此我才会不小心发现,而且得以察觉一些事情。人的求知心是会无限涌出的。
「你教了我们各种知识。纯粹的学问与学术不用说,还有像是武术或护身术、处世法之类的简直不胜枚举。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开始想学习你觉得无趣而舍弃的『世俗』。」
「你是说,你最后得出的结论连系到了离家出走?」
「一直待在White Room里能不能学到和这所学校一样的知识?所谓的自由是什么?不受束缚的意义又是什么?在那种地方根本不可能学到那些事情。」
只有这部分是这男人也无法否认的。
虽然White Room在世界上可能是培育人效率最佳的设施,但也无法学到世上的一切。那是一个把认为不必要的东西舍弃到极致的设施。
「松雄和我说过,说若是日本唯一的这间学校就可以逃出你的手掌。」
假如我没选择这所学校并依照指示待命,或做了其他选择,我应该就会再次被送回White Room了吧。我强烈否决了退学。
「虽然这令人难以理解,但我好像也不得不接受状况了呢。在计画完成前暂时中断设施果然是个失败。居然仅仅一年,长达十六年的计画就几乎算是失败了。可恨的是,你竟然逃到这所学校里、从我的手中逃脱。」
我知道暂时中断White Room对这个男人来说是段悲痛的回忆。
正因如此,他才会像这样强烈地希望把我带回去。不过,他经过半年以上才来接触我似乎有什么隐情。这所学校的背后是有什么大人物吗?
「我了解你会来这里的理由了。可是你要是觉得这样就会解决,那你就太天真了。就像松雄的儿子那样,我也可以强行让你不读这间学校。」
「这间学校有政府撑腰,我不觉得现在的你可以介入。」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咬定?这发言真是没根据。」
「第一点,你总是带在身边的几个保镳都不在场。正因为你四处招人怨恨,所以你应该离不开那些保镳才对。不过在这个房间和走廊可见的范围内,那些家伙全都不在。」
男人再次拿起茶杯,喝光应该已经凉掉的剩余茶水。
「不过就是拜访高中,我根本就不需要保镳。」
「连到厕所都要带著护卫的男人,不可能做出这种怠惰的事情。应该看成是你想带来却带不成才对。意思就是说,在这所学校有权力的人物不允许。」
而如果不服从这点的话,这男人就不会被准许进到这里了吧。
「真是缺乏根据。」
「其次,如果可以强行让我退学的话,你就会二话不说直接执行才对。但你却没那么做,还想特地透过谈话让我退学。这很奇怪吧。」
他对松雄的儿子应该是连直接见面都没有就祭出严惩。
「还有一点。可想见这所学校起码算是你的敌营,要是被社会上知道你在这里强行动作,你的野心……你的东山再起,也就会永远消失了吧?」
「……这也是松雄教唆的吗?他就算死了也要缠著我啊。」
「根据松雄的说法,事情好像不会只是这样就是了。」
虽然我并没有从松雄身上听到更详细的细节,但还是可以擅自做出推测。
松雄应该也知道半吊子的方式阻止不了这男人。
「虽然中断设施的影响也是问题,但我在你身上找到了另一个问题。不管自己认为做了多完美的管教,人身上都会发生适合称作反抗期的现象。」
区区十五年不到的教育,是无法反抗自太古以来就深深刻下的DNA。
「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个体会做出脱离正轨的事?你应该一开始就很清楚学不需要的东西根本就没意义。」
「那是因为无止尽的求知欲,以及我要自己决定自己的路。就只是因为我这么想。」
「无聊。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比我准备的路更好的选择。你迟早会超越我并成为改变日本的存在。你怎么就不懂呢。」
「那是你自己觉得吧。」
「看来果然没得谈呢。」
「嗯,我也持相同意见。」
不管怎么谈都是平行线。根本就不存在可以接受的折衷点。
「White Room已经重新运作了。这次是个不会被妨碍的完美计画。我也做了足以挽回落后的准备。」
「这样就表示已经有一堆人会继承你的意志了吧。为什么还要执著于我?」
「计画确实已经再次开始了,而且进行得很顺利,不过还没有出现像你这样的卓越人才。」
「就算是说谎,你好像也不会说出『因为我们是父子』这种话呢。」
「说了那种无聊的谎,也不可能会打动你的心吧。」
说得也是。
「这是我最后一句话了,清隆。希望你仔细想过再回答。你希望凭自己的意志离开学校,还是透过父母之手强制离开?」
看样子,这个男人真的非常想把我拖回他身边。
虽然我不知道他打算使出怎样的手段,但我也没打算答应他。
「……你不打算回去吗?」
我贯彻沉默,男人很快就得到了结论。
「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得到救赎,可是我不打算放弃上学。尽管方针不同,但这间学校也一样是在培育人才。你就期待这点吧。」
「真无聊。你根本就不懂这所学校是什么地方。这里只是乌合之众的小屋子。你的班上应该也有才对,有那种无可救药的底层人物。」
「底层?也不全然啦,这个地方或许可以找到人是否平等的答案。我觉得是个满有趣的方针。」
「你不会是在说无能的人和天才会变得可以站上同一个战场吧?」
「我希望可以是这样。」
「看来你就是想彻底违逆我的方针。」
「话题可以结束了吧。你应该也有发现这件事永远都会到达两条平行线。」
在我表示差不多想要结束的时间点,接待室响起了
敲门声。
「打扰了。」
这样的声音传来后,门慢慢打了开来,接著出现一名看起来四十几岁的男人。
面对没有预期的访客,男人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
「好久不见,绫小路老师。」
现身的男人这样说完,就深深低下了头。这个情况宛如是下属与上司。
「……坂柳。真是张令人怀念的面孔啊。睽违七、八年了吗?」
「我从父亲那里继承理事长之位已经经过那么久了吗?真是时光飞逝。」
坂柳?我对眼前自称理事长的男人的名字感到一股异样感。
会不由得和在籍A班的坂柳有栖做连结,应该也是情有可原吧。
「你就是绫小路老师的……我记得你叫清隆吧。初次见面。」
理事长和我搭话后,就对站著的我稍微歪了歪头。
「您好。我们的话题结束了,所以我要回去了。」
「啊,可以请你等一下吗?我想稍微和绫小路老师还有你聊聊。」
既然是被第三者,而且还是这所学校的理事长这么说,我也无法拒绝。
「来,坐下吧。」
理事长说完,就让我坐到了沙发上。理事长则在我隔壁坐了下来。
「我从校长那里听说了。听说你意图让他退学呢。」
如果理事长是个会屈于权力的人物,说不定就会把我逼入绝境。
「没错。既然家长这么希望,校方就必须马上执行。」
听见男人的话,坂柳理事长会如何回覆呢?
坂柳理事长不管我的这种忧心,就看著男人的眼睛这么断言:
「那是不对的。学生的父母确实有很大的发言权。若父母强烈希望孩子退学,孩子的意见应该也有可能没受到尊重。不过,这件事要先考虑到种种理由。举例来说,像是受到极端的霸凌。如果有这种事实存在就另当别论了。存在这种事实吗,清隆?」
「完全没有。」
「真是场闹剧。我觉得有问题的在其他地方。我只是在叫他不要读未经父母允许就入学的高中。」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孩子上哪一间学校都是自由的。当然,如果父母需要支付升学伴随的学费之类的就行不通了。但至少这间学校是政府全额负担,所以没有金钱上的不安因素,学生的自主性将会完全被放在最优先。」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但这番话还真是令人感激。
同时,我也理解了一件事。理解松雄说过「如果是这间学校就可以逃出White Room」这番话,应该和这个男人的存在有关系。坂柳理事长面对父亲也会毫不畏惧地把想到的话说出口,而且还发挥著效力。
他和在权力面前屈服的校长截然不同,有种很可靠的感觉。
「你也变了呢。过去赞同我的那个你去哪儿了?」
「我现在也依然很尊敬绫小路老师。不过,我就是因为赞同我父亲创设这所学校的想法才会打算继承。绫小路老师,这点您是最明白的吧?从我父亲那时候开始,方针就没有任何改变。」
「我不打算否定你的做法。你要继承父亲的意志也没关系。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让清隆入学这所学校?」
男人似乎怀有疑问,而追问起坂柳理事长。
「为什么吗?因为我判断面试与考试的结果合格。」
「你别想岔题。我听说这所学校和一般学校不同。清隆原本不可能会变成合格对象。我知道面试、考试都只是个幌子。」
坂柳理事长至今都挂著爽朗的笑容,表情却因为这句话而出现变化。
「……虽说是退出了一线,但不愧是绫小路老师。您还真是清楚呢。」
「规定应该是私下向这所学校推荐。在那个时间点就会确实决定合格。反过来说,不管没有被推荐的学生是什么人物,没有一律不合格才奇怪。不是吗?」
他们在聊身为学生的我原本绝对不会听见的话题,好像只有这点是确定的。
「清隆的存在不可能在选定当中。换句话说,没有不合格就奇怪了。」
「嗯,没错。他原本不在预定入学的名单里。来自不在清单上的学生的不预期申请书,原本全都会被当作是不合格。为此,我们会举行面试和考试当作伪装。不过只有他是经由我的独断允许了入学。或许您是来把他带回去的,但他现在是我们负责的重要学生。我有义务保护这所学校的学生。就算是老师的请求,有些事情我也无法听从。只要他自己没有亲口说不读的话。」
「开什么玩笑。」男人说完,就把视线从坂柳理事长身上移向我。
但坂柳理事长还是继续说道:
「我也不会无视家长的意见。如果您希望退学,我们会把清隆与校方加进来,并且反覆进行三方面谈。我们就讨论到您接受为止吧。」
实际上是完全否定了退学。
我应该可以看成是男人在这场面已经无计可施了吧。
「我的确无法在你的地盘硬来。不过,这样我也只要改变想法就可以了。」
「您打算做什么呢?您要是做出太粗暴的举止──」
「我知道。我完全不打算施加某些压力。」
这男人在这点的能力上特别专精,不这么做也是在表明他办不到。
「如果清隆是在学校规则下退学就不会发生问题了。」
「嗯,这点我向您保证。我不会因为他是老师的儿子就做出特殊待遇。」
「那么话题好像也结束了。我先告辞了。」
男人从沙发站起。
「下次何时能见到您呢?」
「至少不会在这里再次见面了吧。」
「我送您。」
「不必了。」
我对拒绝送行的男人说道:
「你如果要拿身为父亲来说嘴的话,难道你就不会想多来几次学校吗?」
「这种地方来一次就够了。」
男人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接待室。
「呼──老师在的话,场面依旧就是会很紧绷呢。你应该也很辛苦吧?」
「不,还好。」
我只有他还真是老样子的这种感想。
两人独处后,稍微冷静下来的坂柳理事长对我送来温暖的眼神。
「我啊,以前就知道你的事情了。虽然没有直接说过话,但我一直都透过玻璃在观察你。老师时常称赞你呢。」
「这样啊。这下子计谋就解开了。」
「计谋?……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倒是坂柳理事长,难不成在籍A班的就是──」
「你是说有栖吗?那是我女儿喔。」
「果然是这样啊。」
「啊,不是因为是我女儿,我才把她分到A班的喔。审查是公平的。」
「我没有在怀疑这点。只是姑且问问。」
这么一来,总觉得也稍微解开了那家伙认识我的理由之谜。
若是这男人的女儿,那就不会不可思议了。
「在您可以回答的范围内就可以了,刚才在那个男人──我父亲的话里,我有些事情觉得好奇。」
「莫非你是指你入学的事吗?」
「对。」
「嗯。就如绫小路老师说的那样。这所学校会对全国的国中生做事前调查,只允许判断『值得隶属本校』的学生入学。每年都会和各个国中的管理者合作处理。因为那么做的结果,所以聚集来的才会是现在这些学生。面试或入学考那种东西不过是形式上的装饰。就算在面试上胡闹、考试上考零分,学生都是确定会入学的。全国希望入学的学生当然都寄来了入学申请书,但那是为了筛掉所有人的形式上的考试。」
就算在那些考试上考一百分,或在面试上表现得很完美都会被淘汰掉啊。
毕竟被淘汰的学生方也无从确认真相。
这样我就可以理解了。我也了解为什么须藤、池那些学力低落的学生,或是轻井泽、平田那种过去有问题的学生能够入学。
意思就是说,对这所学校来说,一般的常识或学力都是其次的评价。
「你的情况也是在我决定让你入学的时间点下,不论你做了什么都确定合格。在所有笔试上考五十分对合格不合格都没有任何影响。」
真是间极为特殊的学校。
目前为止日本恐怕根本没有半间这种学校。
「你和绫小路老师应该会很疑惑吧。国家主导的这所学校,为什么没有以综合能力的高低来判断。但是,今后你一定会了解。了解我们的目标培育方针为何,以及这将会产生
什么效果。」
坂柳理事长充满著自信。
「……不知不觉就讲太多了呢,但我没办法再说下去了。因为你是入学这所学校的学生,而我则是监督这些学生的身分。」
即使如此却还是说给我听,应该就是因为我处在被那个男人盯上的特殊立场。
「身为这所学校的负责人,我会在规则中保护学生。你懂我的意思吧?」
也就是说,如果变得无法在规则中保护我,他就帮不了我了。
「当然。我大概知道那个男人今后可能做出的事情。」
要把我从这所学校赶出去能做出的选择非常有限。
「那么,我先失陪了。」
「嗯,加油啊。」
被他这么声援,我便离开了接待室。
我出了接待室,就看见在稍远处等待谈话结束的茶柱老师。我行个礼想走过她面前,她就配合我的脚步迈步而出。
「你和父亲的会面怎么样?」
「就算您做这种笨拙的刺探也没用。我已经理解一切了。」
「……理解了是指?」
「茶柱老师,我的意思是您说过的话几乎都是谎言。」
「你在说什么?」
「您可能以为自己藏住了动摇,但这都有表现在您的态度上喔。」
她的眼神游移不定,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用字遣词也不同于平常。
虽然表面上把情感压抑到最极限,却依然无法彻底隐藏动摇。
「那男人根本就没接触过茶柱老师您。当然也没有来逼我退学。」
「不,你父亲有来寻求过我的协助。事实上,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他应该是来逼你退学的才对。」
父亲的确是有来逼我退学。不过,只要看见他是第一次踏入这所学校,或是老师的态度,我就知道了。我没有确凿证据无法反驳,但接触区区一介教师是很奇怪的事。
「我们就别再欺骗彼此了吧。坂柳理事长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说在决定我入学的阶段就把状况和您说了。」
「……理事长说出来了啊。」
我微微一笑。
茶柱老师在这个瞬间了解到自己的疏忽。
「绫小路,你是不是套了我的话……?」
「嗯。理事长完全没有说到关于您的事情。但是,你们很明显有联系。」
看到坂柳理事长知道我所有科目五十分,我就确信了。
「我现在开始就把我的推理说给您听。首先,因为我对这所学校提出了希望入学,于是过去就认识我的坂柳理事长便自己展开了行动。他在决定入学的同时,应该也决定把我分发到D班了吧。决定进到D班而不是其他班级,就是因为您是个表面上不会对班级斗争表现出强烈兴趣的老师。我截至目前看见的其他班级的老师,都抱著强烈的热情想尽量让班级提升呢。」
要是贸然把我配到显眼的班级,就相对地会增加受到注目的机会。
「然而,坂柳理事长却有唯一一个失算。那就是对班级最没有爱情,且看起来没干劲的D班班导,心里其实藏著比一般人更想升上A班的欲望。」
「……」
茶柱老师什么话都答不出口,只是默默地听著。
这应该是因为知道就算贸然反驳也会被我驳倒吧。
所以我就不客气地决定要粗鲁地说话了。
──为了在此多确认一件事。
「你对要升上A班异常地执著。可是,目前为止的学生都不太好,没办法获得那些机会。所以你才会完全没表现出那些情感,并且淡然地度过每一天。不是吗?」
茶柱老师跟刚才为止都不一样,变得连和我对上眼神都不想。
「这是你的猜测,绫小路。」
茶柱老师否认的发言里不带霸气,感觉很软弱。
「今年偶然出现了我这种非常规的学生,状况与往年都不一样。虽然有许多学生性格上有瑕疵,但依旧是人才济济。有堀北加上高圆寺,平田加上栉田。如果进展顺利的话,这是一群可以爬到上段班的学生。你也是会变得想去期待。这么一来,就算你再次燃起封印的野心也不奇怪吧。回想入学没多久就来缠上你的星之宫的发言,就会很容易理解了。」
茶柱的旧识星之宫知道她想升上A班的真正心意。
她的那句「你该不会企图以下犯上」便说明了这点。
「而现在,不管我说话或态度有多么没礼貌,你都只能在这里吞下来。考虑到被理事长交代要守著我的这件事,以及想把我作为升上A班武器的想法,你就只能装作没听见我在这里的粗暴发言。」
事实上,茶柱老师也只能像这样听我说。
「你希望升上A班却总是负责D班,这样的你无法放开这个机会。因为你不惜说了接触过我父亲的谎,也决定要利用我的存在。那就是你接触我的理由,堀北则只是为此而被利用的棋子。然而,事情可不会那么单纯。」
我原本就没有企图心,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以A班为目标。
她不知道怎么处理我这个几乎不动作的人物,无人岛上的第一场特别考试就这样直接拉开了序幕。
「假如,特别考试开始后仍持续著被别班拉开差距的情势,之后就算想超前也会变得没办法。焦急的你因此就对我说出了理事长叫你保密的事情。也就是使出了苦肉计。」
D班便藉此在某程度上顺利地取胜。
但现在却有了失算。我的父亲终于来接触学校。
而今天这个瞬间,一切的真相与谎言都揭穿了。
「你应该自以为有控制住我吧,但你已经反过来被我给制住了。」
「……原来如此。难怪理事长把你看得很特别。你的本领不是高一生会有的。意思就是说,你的想法已经远超过了你的年龄层了吗?」
她喘了口气,接著点头承认。
「……我就承认吧。我确实没见过你父亲。」
她至今拚命守住的态度瓦解了。
「不过,我如果有那个意思也可以让你退学,这件事实你又要怎么办?我也可以把你当作违反重大规则再把你扭送校方。只有退学是你绝对想要避免的吧?」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来加强威胁。
「你是想说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一样。」
「对。」
「很遗憾,我已经有把握了。你无法让我退学。」
「……我就听听你得到这个结论的理由吧。」
我缓下粗暴的语气,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我的情感原本就没有任何波动。
我只是为了确认茶柱老师的真正心意才表现得粗暴。
「那就是因为现在的状况。现在的D班恐怕算是近年来很难得地维持著好成绩吧。堀北和其他学生都开始一点一点地累积起实力。就算没有我的帮助也不是绝对升不上A班。」
D班到目前为止都狂追著上段班,来到了可以超越C班的地方。
不,现阶段是班级内部正在逆转。
但如果出现退学者的话,当然就会远离目标。
也就是说,状况会变成不管茶柱老师想怎么做,她都无法对我出手。
「就算我下了舞台,只要茶柱老师抱著希望,就可以继续战斗下去。」
人是无法亲手舍弃希望的。
「所以,我要请您放开我。」
「你是说,你要在知道一切的现在放弃把A班当作目标?」
我当然要放弃。为了升上A班而想利用我的老师,和希望我放弃念书的父亲,今后也绝对不可能在背地里有所联系。总之,我根本就不必害怕。
「至少我觉得我的戏份结束了呢。」
不过,我却故意没有彻底否定。
人只要有希望就会跟随过来。
就算知道希望趋近于零,还是会忍不住想相信可能性。
茶柱老师停下了脚步。
「总之,现在就请您安分地守护著我。您要是再以出自个人情感的理由接触我,可会妨碍我身为学生的本分。」
我这么提醒她。
「虽然我知道自己在乱来,但如果我没有放开你的话,你要怎么办?」
「这是抱著野心赴死的选项吗?那可不是贤明的选择呢。」
「不然我换个问题。你就不觉得当我失去希望,没有任何保证我不会带你一起上路吗?」
「今后班级点数确实会有急遽下滑的可能性呢。那么一来您就会失去希望。若是那样也没关系,想动手的话就请便吧。」
既然我阻止她也不会听,那就只要随她高兴就可以了
。
「但你就要了解,教师的这种立场不是有受到保障的绝对地位。」
虽然这只是威胁,但至少应该会给知道内情的茶柱老师带来一定的效果吧。
她对于离开现场的我好像没有半句可以拋来的话。
我对于与父亲的再会没什么感动的情绪,不过今天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意思就是说,我变得不必再帮忙他们升上A班了。
不管往后龙园想做什么,我都没必要干涉D班。
此外,这也表示不管轻井泽变得怎么样,对我的不利之处都已经消失了。
当然,如果轻井泽被拉拢或背叛我的话,我的存在就会败露。但也不过是这样而已。
就算我被龙园追究身分,只要之后我不为D班做任何事,就会以勉强有嫌疑的判定告终吧。
6
黄昏的林荫大道。
我抬头吐了口气,白烟便飘过头顶,接著淡淡地消失。
「好冷。」
每当口鼻吐气,白色的吐息就会很有意思地反覆出现又消失。
温差剧烈变化的日子持续不断,所以很容易让人忘记季节,但现在已经完全是冬天了。
毕竟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一直都待在室内呢……
一名陌生的女学生好像很冷地走过我身旁。
她手上握著手机,似乎正开心地在和某人聊著天。
「你当上学生会长之后,真的就马上变得很难相处耶,雅。啊哈哈,我开玩笑的啦。我没在生气。但你下次要请我吃各种好料,做好觉悟吧。」
她在寒空下露出的那双大腿好像非常冷。
肩上的中长发散发出洗发精的余香。
「学生会?抱歉,我就免了。我对那些东西也没兴趣。再说雅和前学生会长的对决也还没分出胜负吧?是说,你怎么突然来告白呀?我可是知道你四处对女生出手喔。」
我没怎么打算偷听,但她这么大声地说出来,我就算不愿意也会听见内容。从对话内容来看,她应该是二年级的女生吧。
「但是……万一你赢了堀北会长,到时候我也是可以考虑。那就先这样啦。」
女学生结束通话就「呼──」地吐出了白色气息。
接著暂时停下脚步,把手机收到口袋中。
「真是得意忘形耶,雅那家伙。话说回来,该说是堀北学生会长也很没用吗?我很期待他会阻止雅耶。到头来,游戏还是会以雅的胜利做结吗?」
她刚才为止明明还开心地聊著天,对话结束马上就降低了音调。
她好像没有发现我错身而过,就直接走掉了。
「唔哇!」
不过,却发生了一点意外。
她好像在前往各年级宿舍的岔路绊到了脚,并且华丽地猛摔一跤。
「痛痛……」
她马上爬起来,微红著脸张望四周。
接著好像看见了我走在后面,这时才发现到我的存在。
她有点难为情地苦笑。
从她的样子看来,好像没有受伤。
她逃跑似的飞奔,消失在二年级生住的宿舍之中。
「果然是二年级生啊。」
这所学校里除了透过学生会、社团活动之外,似乎不太有跨年级的交流,所以我几乎没什么机会记下对方的长相呢。
「女生看起来好冷呢。」
有时,教室里也会有学生说想在裙底穿运动裤。
虽然我觉得让她们穿也没关系,但这在校规上似乎算是禁止事项。
女生也是有诸多辛苦的呢。
这是我初次体验到的「冬天」。
我没想过会这么寒冷,而且景色看起来有点虚幻。
有首歌是在说狗看见雪而兴奋地到处跑,我很懂那种心境。
要是下雪的话,我应该也会很兴奋吧。
我「呼──」地吹出一口气,并且回想今天的事件。
父亲的接触、坂柳理事长的存在、学校的方针──那些事情根本就无所谓。
识破茶柱老师的谎言是个很大的收获。
光是这样,我就可以大幅向前迈进了。
「……就让我结束掉吧。」
我至今都尽可能地完全待在后台,但在考试结果会被公布出来的机制上,只要D班活跃的话,相对地就难免会变成瞩目的焦点。
我们必定会被严格地盯上,被调查是谁在中心行动。
事实上,虽然我特地把堀北塑造成那名中心人物,龙园还是发现她是假的。
毕竟坂柳也知道我的过去,而且一之濑应该也开始怀疑我了吧。
要收手就只有现在。
过早的判断当然可能通往自取灭亡。必须做出把进退两者都纳入考量的行动。
这么一来,眼下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应对龙园。
我从口袋拿出手机,直接输入了信箱。
寄一封讯息给某个人物。
我说──如果可以讲电话就联络我。
对方马上已读,并且回覆了讯息。
看来那名人物难得没和朋友一起玩,很早就回到了宿舍。
我立刻从通话键那里手动输入十一位数的号码,接著拨了出去。
『喂?』
这略显慵懒的声音主人,是一年D班的轻井泽惠。
虽然她本人还没办法知道,但她现在是被龙园盯上的人物之一。
是个比堀北更清楚我就是在背后对D班动作的人物。
虽然像是我干涉到什么程度以及正在做些什么,她也有许多具体上不清楚的部分。要说现状可以说的,那就是轻井泽眼中的我非常毛骨悚然。
「我在好奇你在做些什么。」
『你是在开玩笑吧?你怎么可能会毫无意义地打来。』
我还以为自己有做出轻快的开场,但这对轻井泽并不管用。
「你就没打算要稍微享受聊天吗?」
『如果讲这种话的本人没意思要享受,这就没办法吧。』
「……有道理。」
她不是虚有其表地在统筹D班的女生。她很了解对方。
「真锅她们没来接触你吗?」
『嗯。现阶段没有问题……你就为了确认这件事来联络我吗?』
她做出的反应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傻眼。
「那次之后过了好一段时间,目前为止什么也没发生啊。看来好像不必再担心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但没有人能预料到会变得怎么样吧。』
就轻井泽来看,她好像认为真正的平静直到毕业为止都不会到来。
风吹拂著,冰冷地刺痛著我暴露在外的脸庞。
『你还在外面呀。』
她好像是透过电话听见风声了吧。轻井泽这么说。
「现在在回去的路上。你才是呢,今天好像很早。平常总会更晚吧。」
『我也是会有想早点回家的日子啊。』
她有点不甘示弱的回应。
「啊。」
我看见某样东西并发出了声音。
『干嘛?』
以为被我搭话的轻井泽做出反应。
「不,没什么。」
刚才高年级生跌倒的岔路口,有个护身符掉在那里。
这是刚才的高年级生弄丢的东西吗?放著不管或许会比较好,但因为天气预报说晚上开始会降雪,所以这样下去会被水浸湿。
她感觉也没有发现并且折返,我就先交给宿舍管理员吧。
『那个呀,我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先跟你确认呢。我可以顺便问吗?』
「想确认的事?」
我捡起护身符,边走向二年级生居住的宿舍,边再次开始和轻井泽对话。
『为什么你明明很聪明,却不表现给任何人看,或不告诉任何人呢?D班全都是笨蛋,如果你像洋介同学那样出面的话,不就会受到支持了吗?』
我不难想像她为什么会来确认这种事。
「说我聪明,你是根据什么才那么想?」
『问我根据什么……』
「我的考试成绩在平均上下。也不会在班上特别做出有利的发言,根本就没有值得肯定的地方吧?」
『我说的不是那种事啦。』
我当然很清楚轻井泽想要说的话。
我目前为止在几个幕后工作上都有找轻井泽帮忙。
像是阻止偷拍,或Paper Shuffle上栉田的那件事。
综合那些事,就算她
会觉得不可思议也没办法。
『像这种事情呀,如果在更早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你在班上的评价也会变高吧?不只是这样,你还可能会受到学校的瞩目。就像体育祭那时一样。』
这明明就和轻井泽完全无关,她却兴致高昂地说出了这种事。
「你知道我不是会希望那种事情的人吧?」
『不然,你为什么要做出种种行动?如果你不希望的话,一开始不做不就好了。』
「真是个中肯的意见。」
我也不是想做才做的。
「我原本就不打算做任何事情。我只是因为有必须做的理由才帮助D班。」
这原本是我绝对不会说的话题,但是今天有点特别。
我心情很好。
『虽然这样好像也很浪费呢。』
「至今为止、从今往后,我都不打算出面做些什么。」
唯有这点,即使对轻井泽,我应该都必须先谨慎地说明。
今后D班发生问题时,要靠我做东做西的我也会很伤脑筋。
『果然就是你吧?龙园现在拚命在找的人。』
不只是须藤或明人。跟踪的范围日益扩大,谣言已经跨越D班的围墙传了开来。也有越来越多学生说龙园是败给了D班中的某人,为了报仇而在找人。
轻井泽要理解那个人就是我应该不需要多久时间吧。
「今天的正题也有关那件事。我想和你道个歉。」
『道歉?』
「我至今是因为有明确理由,才会帮忙D班获得点数。但就在刚才,我这么做的必要性已经消失了。」
『哦?那么意思是你今后会变安分吗?』
「嗯。我打算把一切都交给堀北或平田他们。我不想被龙园发现真面目,然后被卷入麻烦的事情里。有可能贸然引人注目的事情就到上次为止了。无论是要你在卡拉OK里帮忙也好、接触栉田也好,我真是给你添了诸多麻烦。」
『这样呀。意思是被抓去陪你的我也总算被释放了呢。』
「没错。」
轻井泽至今替我办事的程度超乎我的想像。
所以我才可以毫不顾忌地说出口。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主动联络你了吧。」
没错,我明确地告诉了她。
『咦?』
然而,轻井泽的反应却很迟钝。
『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
风也不是刮得很强,她是想说自己漏听吗?
「这是我最后一次联络你了。」
我再次告诉她。
这次话应该有确实传到轻井泽耳里才对。
「我没事情要拜托你了,所以这理所当然吧。原本就没人知道我和你有交集。如果无谓地反覆接触可是会遭人怀疑的呢。」
『是呀……这……嗯……确实是这样没错……』
轻井泽语塞。
虽然轻井泽很担心,但我却自作主张地继续说:
「万一有不测的事态,我当然会按照约定帮助你。我会遵守这点。为防万一,紧急信箱就跟我之前告诉你的一样,你可以先把它留下来。可是为免留下证据,你就删掉基本的东西吧。我这边已经删掉了你的联络方式。」
『等、等一下啦。干嘛呀,你说话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你是指什么?」
『再怎么说,那个,该说这样也太冷淡了吗……』
「什么冷淡,我和你的关系应该本来就冷到不行了才对。」
如果我不插手真锅等人的霸凌,我们根本就不可能产生什么交集。
阴沉学生和强势女生有著天壤之别。
「你不是也很讨厌被我使唤吗?」
『这……是没错啦……』
轻井泽说话依旧很含糊不清。
何止是这样,她更是逐渐增加了沉默。
「话题已经结束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拖太久也没好事。
我强行催促陷入混乱的轻井泽说话。
『……我知道了。』
她回应的情绪和接受有段很大的差距,但回覆就是回覆了。
但她好像领悟到这件事是没办法的,便把话说了下去:
『这也是最后一次像这样和你讲电话了吗?』
「你舍不得吗?」
『那怎么可能。』
「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我淡然且严肃地继续话题。
不掺杂任何情感。
也没必要掺杂。
『那我要挂掉了……』
即使是透过电话,轻井泽应该也强烈地感受到了这点。
她说要自己结束通话。
「那就这样。」
『啊……』
轻井泽最后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后来却什么也没继续说下去。
我等了几秒后,就挂断了电话。
接著删除纪录,并把手机重新收回口袋。
轻井泽寄生在我这个宿主身上得到了许多安心感。
如果被这样的我给拋开,内心就会强烈地动摇。
她透过电话传来的那股不安或孤独感,恐怕将会日益增强吧。
假如她在这种不安定的状态下被龙园盯上──
轻井泽惠的心灵几乎无疑地会崩坏。
「虽然绕了各种远路,但这下子回到入学当时状态的轨道修正也算是开始了吧。」
堀北、轻井泽、龙园、坂柳都与我无关。
我大概已经不会积极参与往后的考试了。
只要收拾完剩下的问题就会结束。
不过,为了收拾那些问题,我无论如何都会需要「帮手」。
后来,我把我猜是属于二年级学生的那个护身符托给了宿舍管理员,回到自己的宿舍。
7
我把吸附脏东西的湿拖巾从拖把头上取下,丢进了垃圾袋。
洗过手之后,就坐到了床上。弹簧床微微地嘎嘎作响。
也因为接近年末了,我便利用假日做了大扫除。
我的房间本来就没有多余的东西,因此半天左右所有的作业就结束了。
「房间整洁真是不错呢。」
应该有恢复到不逊于刚踏入这房间时的闪亮状态。
我打开电热水壶的电源,稍做休息。
使用刚擦亮的杯子会让人有点犹豫,但这也没办法。
我拿出手机,试著连上学校的应用程式。
班级点数或个人点数显示了出来。我毫无意义地看著画面。
我决定在热水煮沸的期间试著整理自己今后的事。
依序从最初开始。
我为什么会入学这所学校呢?
是为了不回到以前的环境。
我并非对White Room的生活有所不满。
虽然从人权的观点去看,问题堆积如山,但至少那里是可以接受最高教育的地方也是事实。多亏这样,我才会形成「我」的这种人格,并且得以获得方便的能力。
然而,我却对父亲称作最高杰作的自己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满。
我在想,假如我就是那种被称作最强人类的存在……那真的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吗?
就是因为我一直都是以「有该学的知识」这种前提一路活过来,学习才有意义。尽管如此,假如上面的目标消失的话呢?那应该会非常无趣吧。
不过,那种事也无所谓吧。
我应该要思考今后该怎么做。
我知道父亲早晚都会来接触我。我在茶柱老师夏天来透露退学的时间点就做好了觉悟。不过,我从那时开始就是半信半疑。
因为万一父亲真的来接触,那不是茶柱老师袒不袒护的问题就会解决的情况。他不是那种班导之辈就可以对付的男人。
不过,从她知道父亲的事情看来,我也无法断言一切都是谎言。
因此,我就刻意表现合作态度,为了升上A班而使出了几招。
水壶开始发出水滚的声响。
但事到如今我厘清了茶柱老师的发言是由谎言涂抹而成。
想不到会是因为父亲的登场。
这里最重要的,不是她有没有和父亲接触。
而是可以确信她威胁「我不服从就让我退学」的这一点是谎言。
茶柱佐枝对自己的过去拥有强烈的心灵创伤,所以很想升上A班。
这和堀北或启诚是一样的。不,她是对A班更加执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