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口目送一良离开后,薇蕾塔回到家里,把堆在客厅的书全搬回自己房间。她从其中拿起《精炼金属的历史》开始翻了起来。
「我记得有照片……找到了。这样就没问题了。」
找到印著想要的彩色照片的页面后,薇蕾塔拿起书签夹在该页。她把书放进束口袋中,另外又放入一条毛巾。接著她把房间角落的皮制腰带缠在腰上,把短剑横插在背后。整装完毕的薇蕾塔拎起束口袋,走出房间,经过客厅来到门口。巴林正在门口清洗午餐的餐具。
「咦?你要出门?」
「嗯。我和洛德大哥去山里一趟,晚餐前会回来。」
薇蕾塔回道。巴林不可思议地看著她:
「去山里?」
「嗯。我想回来时天应该已经黑了,所以晚餐就麻烦你煮了。」
薇蕾塔说完,快步朝大门口走去。
「你去那边干嘛?而且这里离山那头很远吧……」
「我要去找铁矿石。用跑的过去应该不用太久,没问题啦。」
薇蕾塔笑道,扔下一句「我走了」便出门了。
「……帖框食?那是什么?」留在原地的巴林手上拿著刷子,疑惑地歪头。
薇蕾塔一走出大门,便改成用跑的来到一良刚离开不久的村口。洛德已经在那儿等她了。他背著柴刀和空的束口袋,除此之外好像没带任何东西。
「久等了,洛德大哥。要麻烦你带路了。」
薇蕾塔朝他一鞠躬,拿出书本翻到夹著书签的那一页。洛德每年秋天都会进入离村子颇远的山里打猎,很熟悉那儿的地形。凭薇蕾塔一个人上山找铁矿石的难度太高,所以她今早拜托对当地环境瞭若指掌的洛德帮忙带路。
「我想找这种石头,不知你有没有见过?」
「哦,这种红色的石头沿著河岸很常看到。这种黑色的在河床上也很多是说,这书上的图画得真好看啊。」
「这叫做照片。一良先生说,这是用一种可以把图画得和风景一模一样的道具画出来的。」
「哦,好厉害啊。」
洛德很感兴趣地听著薇蕾塔说明虽然感兴趣,却不觉得惊讶,应该是因为看过太多一良带来的东西,已经有相当程度免疫力的缘故吧。自从见过农用搬运车那种具有强烈冲击性的道具后,不够有震撼力的东西应该都吓不倒他了。
「那我们快点出发吧。要用跑的哦。」
「好的。」见薇蕾塔点头,洛德朝著远方的山跑了起来薇蕾塔手上拿著束口袋,与洛德并肩奔跑。
「这速度可以吗?」两人以长跑选手般的速度前进著,洛德边跑边向薇蕾塔问道。
「还行,我们再快一点吧。我想在晚餐前回家,不快点到那边不行。」
「知道了。那要冲了哦。」
洛德点点头,提高速度。薇蕾塔也配合著洛德加快脚步,和他齐肩奔跑。几秒后,两人刷新了地球上百米赛跑的世界纪录。
「这速度还可以吗?」
「是的……这速度……可以。」
两人一面朝著位于乾涸大地另一头的远山疾奔,一面交谈。尽管他们是以稍微高于地球人极限的速度奔跑,可是表情看来完全没有勉强之色。平常不太跑步的薇蕾塔一说话就会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洛德则完全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对了,我以前上山时还发现废弃的坑道哦,说不定那附近也有刚才在照片里看到的那种石头呢。」
「坑……道?」洛德与平时无异地边跑边说话,不过薇蕾塔只能喘著气回他。「对啊,可能是很久以前挖的……啊,不用特地回话没关系,只要听我说就好。」
薇蕾塔点点头,集中精神看著前方。只要不说话,跑起来就没问题;但是一说话,想维持原本速度的难度就会一下子变高。不至于完全不能开口,可是像洛德那样气不喘、脸不变地边跑边说,对现在的薇蕾塔来说还是太难了。就算刚开始的几分钟做得到,可是只要呼吸一乱,体力就会消耗得很快。
「我想那应该是矿脉耗尽后被废弃的坑道,旁边有一大堆弃置的石头,虽然我没看过照片上的红石头,不过好像有绕过去看看的价值。」
薇蕾塔谨慎地跑著,不让呼吸紊乱,心里因为洛德的话而高兴不已。从已经结束开采的矿坑中挖出的、被当成垃圾的岩石里,说不定有铁矿石。假如能找到丢弃那些石头的 「垃圾场」,也许不必特地挖掘就能轻易取得铁矿石。
「然后啊,我当初是在下大雨时发现那个坑道的。想说可以进去躲雨,没想到里面居然变成蝙蝠洞了,脚下全是蝙蝠的大便,可是出去的话会被淋湿……结果我只好满脚蝙蝠大便地在坑道里站到雨停。那时候可真惨啊。」
洛德感慨万分地回忆往事,薇蕾塔不禁噗哧笑了出来。
两人又跑了一个小时。在完全没有休息的情况下,两人抵达山脚的小平原。这座山是伊斯提利亚西北山地的一部分,位在葛利夏村北方。两人眼前是一整片的苍避杂树林。由于植物生长得太过茂密,从这头根本看不出杂树林另一端。
「呼,总算到了……你还好吗?」
洛德担心地问著双手撑在膝盖上不停喘气的薇蕾塔的情况。
「呼!呼!……我、我没事……只要……休息、一会儿……就……」
薇蕾塔大口喘气,汗水从鼻尖和下巴滴滴答答地落下。相对地,洛德只有额头浮现一点汗珠,呼吸速度稍快了一点,不像薇蕾塔气喘如牛,满身大汗。就算身体能力得到强化也无法弥补的基础体能差距,在这种时候毫不留情地呈现了出来。
薇蕾塔在洛德的建议之下坐在地上,以随身携带的毛巾擦汗、稍做休息。她休息时,洛德身轻如燕地走进草木繁茂的山里,不久后提著一截约有成年人手臂粗的树枝回来。那树枝似乎是用柴刀砍下来的,斜斜的断面呈现漂亮的椭圆形。水珠从树枝的切口不断滴落。
「来,薇蕾塔小姐,这种树枝里有很多水哦。不过喝太多会拉肚子……是说,现在的我们可能喝再多都不会有事吧。」
「谢、谢谢……」
薇蕾塔接过树枝,把切口斜斜地凑在嘴边。霎时间,水从树枝中源源不绝地流出。虽然味道有点涩,但喝起来完全没问题。薇蕾塔咕嘟、咕嘟地喝了一会儿后,把树枝递给洛德说:
「呼……总算复活了。洛德大哥要不要喝?」
「唔……我没关系啦。而且要是喝了,会惹恼一良大人的。」
「咦?……啊……呜……」
发现自己是以口就树枝地喝水,薇蕾塔红著脸低下头。洛德见状放声大笑,再次走进山里。又等了约五分钟。薇蕾塔起身拍著衣服上的枝叶与泥沙,这时洛德回来了。他背上的束口袋变得大了一些,似乎是在山里摘采了什么东西。
「洛德大哥,我休息够了,我们去找矿石吧。」
「好。那我们先去河床好了。」
洛德点点头,抽出背后的柴刀,再次走进树林。为了不妨碍时不时挥刀斩落挡在前方树枝的洛德,薇蕾塔走在离他稍有距离的后方。
「洛德大哥,你刚刚去采了什么?我看你袋了里好像有些东西。」
「我去砍了一些砥粉木的树枝。最近家里的拉门有点卡,所以我老婆叫我带一点回去。砥粉木是一种树皮有白粉、表面光滑的树。只要把那种白粉涂在因为经年使用而不再滑顺的门窗沟槽上,门窗就会一下子子变得很滑溜。
比上蜡更有效,是相当方便的好东西。而且只要把树枝插在地上, 一段时间内仍会继续冒出新的白粉,足以供全村的人使用。顺带一提,日本也有些地区是使用类似这种树的树枝来充当滑石粉的。
「啊,也请分我一点。仓库的拉门最近变得有点卡……」
「那回去之后再分你几段吧。我砍了很多,应该够全村的人用。」
两人边聊边在山里走了数十分钟。藉著绝佳的体能,他们以强硬的方式在山中行走,几乎是直线移动到河边。也许是因为长年被雨季的大雨或暴洪冲刷之故,河床表面没有泥土,几乎全是裸露的岩床。此外,大大小小的各种岩石堆叠在一起,彷佛被什么人扫到耸立在河床两侧的岩壁边似的。
「哇啊!好美呀!」薇蕾塔看著眼前的美景,两眼闪闪发亮地赞叹道。一条由远方流过来的大河,自岩壁与岩块构成的河床中间流过。淙淙水声与回荡于森林中的啁啾鸟鸣、风吹过枝叶的飒飒声交织在一起,酝酿出凉爽的氛围。
「对吧?来山里打猎时都会在这里生火过夜。这附近有大到可以让人进去洗澡的壶穴,而且偶尔还抓得到鱼哦。所以我很中意这里。」
所谓的壶穴,是河床上的岩石被流水长年累月侵蚀形成的圆形孔洞。薇蕾塔朝洛德指的方向走去,有个深及腰部的洞穴紧贴在河畔。洞穴直径约有三公尺宽,河水缓缓地流入其中。也许是因为壶穴内的水经常流动,水质相当清澈,可以清楚见到底部。周围的岩石表面光滑,就算进入其中应该也不会擦伤或割伤。
「好清澈的水,感觉好舒
服哦……啊!好冰!」
薇蕾塔蹲在壶穴旁,伸手碰触水面。来自山上的融化雪水沁凉,正好适合日晒、运动后如火般滚烫的肌肤。也许因为水源靠近山顶,水温似乎比流经葛利夏村附近的河水略低几分。
「然后啊,这一带常常可以看到你刚才给我看的照片里那种石头哦。喏,那边就有。」
薇蕾塔抬起头,跟著洛德的视线望去。
「啊,真的耶。有红色的石头。」
杂乱堆积在岩壁旁的石头堆里,有变成红色,看来像是赤铁矿的矿石混在其中。薇蕾塔起身朝那矿石所在的河床跑去。她小心不让自己滑倒,在岩床上跑著,来到小山般的岩石堆旁。
接著她蹲下身子,从袋中拿出书本,翻开夹著书签的页面。把色照片中的石头与眼前矿石的颜色做比较。根据矿石表面的模样与色泽来推测,这应该是赤铁矿没错。
「怎么样?是这种石头吗?」
「嗯。这是铁矿石没错。看样子数量很多呢。」
岩石堆中除了赤铁矿之外,还混著磁铁矿般的矿石。薇蕾塔扫视了一下岩石堆,发现为数不少的铁矿石。如果好好筛选,应该能取得大量铁矿吧。
「洛德大哥,这条河和村子旁的是同一条河吗?」
「是啊。虽然途中还混了好几条别的河,又分出去几条河就是了。」
洛德的话让薇蕾塔欣喜地连连点头。既然河水能流到村子附近,就能以木筏轻松地将铁矿运回村里了。附近是森林,多的是造筏用的木材,而且等回到村里,把木筏晒乾后还可以作为柴火使用,一点也没有浪费。
虽然来到这里的路程比较麻烦,不过在这种深山中,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加上目前不必挖掘就能取得矿石,可说是极为理想的地点。至于炼铁用的焦炭,只要在这里或村里建造炭窑就行了。
村子附近也有许多木材可以取得,不需担心燃料不够的问题。作焦炭的方法和炼铁炉的建造法等等,在一良带来的专业书籍和民族史书上有详细的解说。由于能够全面借用先人的智慧,因此在炼铁过程中应该不会遭遇到太大的失败吧。
「要也去废坑道那边看一下?」
「都难得来到这里了,当然要去看看。我想先打探清楚山里哪一带有哪些矿石。」
薇蕾塔阖上书本起身,环视周围景色。接著,她注意到岩壁上红黑相间的条状纹路。
「怎么了?」
洛德不解地对看著岩壁呆住的薇蕾塔问道。薇蕾塔急急忙忙地从袋中再次拿出书本,唰唰地翻了起来。翻到了要找的彩色图片后,她再次看向数秒前凝视过的岩壁。
「……条状……铁层……」
薇蕾塔喃喃自语著,顺著河流朝上游方向的岩壁望去。岩壁上的条状纹路连绵不绝地延伸到远方。薇蕾塔看向另一侧河岸的岩壁,上面也有同样的条状纹路
「咦……这么说来,这些全部都……」
薇蕾塔茫然地自语著,摊开的页面上印刷著与这河床岩壁相同纹路的照片。她发现的是,通称条状铁层的铁矿脉断层面这里,正是铁矿的大矿脉。之后,薇蕾塔和洛德继续上山,前往洛德以前发现的废坑道。
坑道位在刚才那河床的上游之处。入口长满植物,全黑的坑道内部有种诡异的氛围。虽然入门曾以木条补强过,但因为年久失修,木头已经开始腐坏了。残破的模样,彷佛随时会出现幽灵似的。
006
「这就是我说的坑道。上次来时入口附近有一大堆蝙蝠大便,所以还是别随便走进去比较好哦。」
「里面黑到什么也看不见呢 」
薇蕾塔手扶著入口边缘朝内部望去,只见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虽然想进坑道看看能不能从壁面发现什么矿脉,但勉强进入而受伤的话就不好了。今天还是先别进去吧。
「被弃置的石头也还是一样堆在那边。数量很多哦。」
薇蕾塔朝洛德注视的方向望去,视线的另一端堆放著大量的岩石。被风雨运来的泥土堆积在石缝之间,野草和藤蔓从其中弯弯扭扭地生长出来。尽管有点费工夫,但只要把表面的野草和藤蔓拔掉,应该就能挖出矿石了。薇蕾塔朝岩石堆走去,细细观察起来。
「啊!是褐铁矿。虽然不多但还是有呢。」
带著浅黑色,看似褐铁矿般的黄色铁矿石零星地夹杂在石堆里。既然这铁矿石是混在开采时不要的石头里被一起丢弃的,说不定能在坑道中找到铁矿脉。薇蕾塔再次来到坑道入口处,手放在入口边缘,观察入口附近的坑壁。
可是,附近的坑壁 是很普通的岩石,不是什么特殊的石头。薇蕾塔蹲下,以掉在附近的树枝稍微扫了扫地面。看似蝙蝠粪便的茶褐色物体,随著树枝的拨动四散开来。
「……啊!」
「先回村里做双皮靴穿再来吧。入口这里是还好,再往里面走一点,蝙蝠大便可是多到吓人哦。别直接穿著这种草鞋进去比较好啦。」
薇蕾塔注视著清理出来的地面,但还是点头赞同洛德的建议,很快地起身。调查坑道的事不急,等下次来时再说吧薇蕾塔清理出来的地面上,有少许泛白的泥土。
当天晚上
在月光的照耀下,沐浴完毕的薇蕾塔在自家院子里以毛巾擦拭濡湿的头发。她穿著长上衣,但没穿裤子,也没穿鞋子。地上铺著沐浴专用的木板,因此脚底不会被院子里的泥土弄脏。
虽然刚从山里回来时满身大汗,不过以肥皂仔细洗过全身后,现在变得乾净又清爽。平常总是扎起的头发披散著,及肩的美丽金发在月光下摇曳生辉。以洗发精和润发乳清洗过的发丝,比平常更柔顺了。偶尔穿过院了的晚风清凉舒适,虫子在四周草丛里唧唧鸣奏著好听的乐曲。
——已经找到铁矿石了。接著就是把炼铁术实际再现出来。而且得试著进行更多种类的土木工程。还有,农业机具和工具机之类的机械也得全部试做过才行……薇蕾塔想在这村里实践炼铁术,尽可能地试做出所有能制作的工具机。就算把一良带来的书上所有内容全部记住,不实际做过的话还是会感到不安。
首先,要把从书上得到的土木与精炼知识尽可能地在村里重现。接著,透过制作设计图上的机械与道具以瞭解其原理,并尽可能地想出量产那些机械的方法。假如目标是制作少量机具给村民使用,就不必在意量产问题了。
可是,薇蕾塔打算在不久的将来,以从书上习得的知识、技术为资本,投奔到人在伊斯提利亚的一良那儿。只要尽可能地把目前能学到的技术全部学会,并且加以融会贯通、熟练应用方法,一良定会需要自己的。
再也不会像之前在伊斯提利亚道别时那样,被一良说「你先回去吧」。那时候,薇蕾塔觉得一良好像即将前往自己永远无法触及之处,因而感受到极为可怕的失落感。虽然薇蕾塔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慌成那样,但她再也不想尝到那种滋味了。
要成为一良絶对需要、无法放手的人。薇蕾塔如此发誓。
——还有,每天的基础训练也不能偷懒……艾萨克先生什么时候会再来村里呢?昨天和前天,艾萨克教了薇蕾塔军队式的基础训练法。一般而言,新兵入伍时要以长跑、伏地挺身等肌力训练来加强基础体能,并让自己习惯过著有规律的团体生活,这些是基本的训练内容。
可是就薇蕾塔而言,她的身体能力别说新兵了,根本是神兵等级,所以艾萨克只教了她基础体能的锻炼方式而已。
之后艾萨克教她剑与盾的基本拿法和用法,可是第二天训练才开始没多久,艾萨克就说:「合格。」让她过关了。
薇蕾塔过去曾不情不愿地被巴林逼著学习武器的用法。能这么快合格,应该是托了那些基础练习的福吧。而且,现在的薇蕾塔别说不情不愿了,根本是主动积极学习,动机完全不同。
艾萨克交代她做的自主练习是:把高度约1.8公尺左右的原木当成敌人砍倒。从艾萨克那边拿到的训练用木剑和盾牌比实战用的重上许多,但对现在的薇蕾塔来说不成问题。薇蕾塔已经牢记艾萨克教的劈砍、突刺等等攻击招式了,之后只要不断练习,让身体能够反射性地做出这些动作就行。除此之外还要学会投掷标枪、射箭,还有骑马。
由于薇蕾塔习武的动机是为了保护一良,因此只要教她近身战的技巧就好——虽然她这么说,却被艾萨克以「不全部学会不行」这句话一口回絶。不知道得花多久才能全部学会。
但艾萨克说,会视薇蕾塔的熟练度,在训练时和她进行模拟战斗。薇蕾塔很想让艾萨克多吃几次日本食物,把他的体能强化到和自己同样等级后再来做模拟战斗,可是日本食物的效力不是凭她一己之见就能泄露的机密。村里不少人有从军经验,请他们和自己进行对打的练习,应该没问题吧。
薇蕾塔把毛巾扔进篮子里,穿上薄裳后再套上裤子。要做的事堆积如山。没时间偷懒。为了能一直和一良在一起,薇蕾塔有信心能克服万难。她已经做好不辞任何劳苦的觉悟了。她才不会再次尝到那种滋味!
「……不过,还是先把浴室做出来吧。」
摸著自己的头发和鼻尖,薇蕾塔脸色稍微缓和下来,小声地自语道。她的头发微微散发著和昨晚送给一良的香氛炼相同的、柔和的薰衣草芳香。
另一方面,同一时刻
一良正和艾萨克、哈伯等人坐在劈啪燃烧的营火前谈天说地。玛丽和一良坐在同一张长椅上,手上拿著装了花草茶的铜制有耳茶杯。她显得有些畏缩,时不时地偷看一良的脸。同行的士兵和仆役也三五成群地在四周休息,平稳的气氛包围著搭建了许多帐篷的营地。漫天星斗在晴朗的夜空闪烁,彷佛即将下起流星雨似的,极为壮观。
「这样说来,玛丽和哈伯先生确实长得有点相似呢。想不到你们居然是兄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清楚呢?」
「很抱歉现在才坦白此事。因为这不是什么与工作有关的重要情报……」
「刚才, 一良终于知道玛丽是哈伯的妹妹。一良一直以为玛丽只是普通的侍女,所以在得知真相后非常惊讶。」
「不过这样一来,玛丽跟著我,不就不能住自己家了吗?不会觉得很辛苦吗?从现在起也不迟,以后就把工作量减少到让你们能在傍晚下班,两人一起回家吧?」
「感谢!良大人的关心。但我们兄妹希望今后也能在一良大人身边为您效力,所以维持现状就行了。」
哈伯笑著感谢一良的体贴。看著哈伯与一良的互动,艾萨克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嗯?可是贵族家的千金为什么会做起侍女的工作呢?」
一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哈伯装出略带忧伤的神色。心里则是握拳大喊:「机会来了!」
「……其实,玛丽是我父亲与奴隶生下的异母妹妹。」
「咦?」
哈伯小声说著,一良惊讶地睁大双眼。
「奴隶生下的孩子也是奴隶,因此玛丽并不被视为利维森家的人,而是以奴隶身分在宅子里工作。但玛丽的所有权在父亲手上,不属于我,因此看著玛丽在家中的待遇,我总感到焦躁……自从玛丽为一良大人做事,不必回家后,情况改善了很多,因此我非常感谢一良人如此善待玛丽。对吧,玛丽?」
话锋转到自己头上,玛丽紧张地缩起身体,连连点头「是、是的。一良大人对我真的很好 」
「不不不,玛丽一直很努力工作,我才要说谢谢你平常帮了我那么多忙呢。」
「没、没没没、没这回事!谢、谢谢!良大人的、的赞美!」
一良朝玛丽轻轻点头道谢,玛丽紧张得眼眶含泪,用力鞠躬,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啊,不用那么紧张啦。」
「对对、对不起!」
一良苦笑地看著有如坏掉的玩具般不停鞠躬的玛丽。玛丽在工作时手脚俐落又勤快,交代的事总能办得很好。
可是她的个性却极为胆小, 一遇到事情就会开始惊慌。尽管最近改善了不少,可是今天的玛丽又紧张到有些异常了。
——……原来如此,是担心我知道她是奴隶后会开除她,所以才那么害怕啊?一良想了想玛丽如此紧张的原因,做出这样的结论。其实真正的原因是:玛丽成为哥哥「藉著引发一良同情心来拉拢他」的可怕计画的帮凶,因此怀著罪恶感之故。
当然, 一良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这么说来,那时候哈伯是这么说的呢。看著有如被风雨淋湿的小狗般簌簌发抖的玛丽,
一良想起哈伯之前提过的「从军的动机」。那时,对于一良「为什么你会想从军呢?」的问题,哈伯的回答是「我有想保护的对象。」而那对象,指的一定是玛丽吧。
哈伯应该是打算在军中爬到高位以得到父亲认同,藉此取得玛丽的所有权,以这种方法保护奴隶身分的玛丽吧。超越身外隔阂,纯粹美好的手足之情,让一良感动万分。既然如此,自己一定要在私底下帮他们才行只要自己悄悄在后方推个几把,哈伯的努力早晚会有回报的。一良在心里满意地点头。
「没关系啦。身分什么的我不在意。以后还是要请你多多帮忙哦。」
「好,好的!」
一良温柔地微笑道。玛丽反射性地鞠躬回礼。
「好了,那么转换一下话题,我有件事想请教各位,就是在伊斯提利亚,医药品……」
「欸?」
「嗯?」
话题转变得太过突然,让确信事情完全照著自己计画走的哈伯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一良则是不明所以地看向哈伯。玛丽仍然在一旁不停发抖。就连坐在一良对面,沉默地听著他们对话的艾萨克也双眼圆睁地呆掉了。
「怎么了?」
「呃,不……那个,玛丽的事 ……」
「哦,我真的不会在意,不用担心啦。今后就还是照老样子,请你们多多指教了。」
「好、好的。」
一良说完微笑起来,哈伯脑袋混乱地点头。为什么在听到玛丽的可怜身世后, 一良不说「那就把玛丽从奴隶的身分解放出来吧」呢?哈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在哈伯看来, 一良是那种亲近的人遇到困难或不幸时,会无条件伸出援手的类型。
可惜, 一良完全不打算主动改变玛丽的身分。一良不清楚利维森家的家庭状况,也不知道哈伯与其他家人的相处情形。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局外人的自己没资格对别人家的家务事指指点点。他能理解,玛丽在利维森家的立场很艰辛。
可是至今为止,哈伯应该已经为了玛丽,与父亲做过不少交涉。就现状来说,玛丽已经离开利维森家了,而且哈伯也成为一良的心腹。
只要让这两人一直在自己身边,并找机会暗中帮助哈伯升官,他父亲应该也会认同哈伯进而把玛丽的所有权让给他吧。这样一来自己就不需出面插手利维森家的家务事,风波不兴地迎接皆大欢喜的结局。
假如玛置的情况糟到哈伯亲口向一良说「请您解放她的奴隶身分」的话. 一良当然会适时出手。
不过,在一良的想法里,他希望哈伯能以自己的力量保护玛丽。可以的话,最好他们全家人能够和睦相处,但那就不是一良能置喙的范围了。
「啊,对了。」
一良想到什么似地拍著手。
「也该把我是葛雷西欧尔的事告诉玛丽了。详细的部分请哈伯先生之后说明给玛丽听吧。」
「 我明白了。」
哈伯点头,对完全搞错状况的一良有些失望。虽然事情发展不如己意,相当可惜,可是一良愿意让玛丽知道他是葛雷西欧尔,这件事的意义还是非常重大。
这表示,今后玛丽和一良的距离将会因此更加接近。一良对玛丽的保护程度也会更强。所以目前就先这样吧。
「然后呢,回到刚刚的话题,我想知道在伊斯提利亚,医药品大概要多少钱。之前薇蕾塔说过,这个世界的药非常昂贵……」
一良刚来到这边的世界时,薇蕾塔误以为力保美达是这世界的药,因而说了「我十分明白,就算把我卖了也买不起一人份的药」这样的话虽然不清楚把一名农村少女卖给奴隶贩子可以拿到多少钱,但应该也不是五〇、1〇〇亚尔那种程度的金额吧。对于一良的问题,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艾萨克终于开口:
「确实,有不少药物非常昂贵,但也要视种类而定。伤药、漱口药、便秘药之类的种类相对便宜,而且在食品行之类的商店就能买到了。可是治病用的药,因为制药用的药草本身非常稀有,所以价格非常昂贵。而且制药方法被巫师公会独占不外传,就连药草本身,也只有城里由巫师公会管理的药草园才能栽种。」
「巫师?……呃,是指以法术来帮人治病,用咒语疗伤的那种人吗?」
巫师这种在日常生活中很少听到的单字,让一良想起电视上播过的,关于原始部落的特别节目。巫师也称为萨满或祈祷师。总之一良只能联想到口中念著奇怪的咒语、焚烧著什么东西的场面。印象中还有看到以药草煎药的场景,可是他已经记不太起来了。
「没错。巫师主要的工作是祈祷、占卜以及用药治病。除此之外,在出征前还会以动物的内脏来预言输赢。」
「预言……会准吗?」
「一半一半吧。不算准。」
一良很感兴趣地问著,艾萨克苦笑著答道」
但是,有时上层会为了提振士气,特地要求巫师做出胜利预言。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相信这种事,可是没有人会因为听到好结果而不高兴,所以应该还是有某种程度的作用吧。
「是说如果有时间占卜,还不如把那些时间拿去向奥玛西欧尔大人祈祷。有这种想法的士兵应该更多吧。」
「哦哦,原来如此……」
一良对大规模的占卜仪式感到好奇,不过预言这种事果然没什么可信度。其实他还想问奥玛西欧尔的事,可是神明打听神明会让人觉得奇怪,只好作罢。顺带一提, 一良不知道的是,奥玛西欧尔被称为战斗之神。
人们相信祂能赐给信徒勇气与活力
。尽管祂不是那种能为信徒带来胜利的强大神祇,可是「带给人们勇气和活力」这种不太强力的庇佑反而让人产生亲切感,因此军人和军属以外的人们也都很喜欢祂。
「因此,巫师的主要工作其实还是治病。回去后我会把药剂和祈祷种类等资料整理出来给您参考。」
「好,那就麻烦你了。」
在公共卫生方面,水井的问题必须先解决,要不要插手医药方面的事,就等之后再说了。说不定得等到好几个月后才有空处理,但先收集好资料不是坏事。在这之后, 一良等人又围著火堆闲谈了一阵子。
隔天深夜。
从葛利夏村回来的一行人抵达了宁静的纳尔森宅邸广场。一良单手拿著邮差包走下马车时,吉珂妮灵已经从屋里出来迎接了。
「一良先生,欢迎您回来,长途旅行辛苦了。」
吉珂妮亚慰问著手按在腰上,伸展著身体的一良。
「我回来了。总之我照预定时间回来了。啊啊,好累啊……」
「呵呵,好像很辛苦呢。想找的资料全找到了吗?」
「嗯,必要的东西全找到了。而且我还带了很多道具回来,一定很有帮助。」
吉珂妮娅闻言开心笑道:
「那真是太好了。一直坐在马车里也很累吧?浴室已经备好热水,今晚请先沐浴休息吧。」
「喔喔,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吉珂妮亚小姐已经洗过澡了吗?」
「咦?不,我还没。」
「那么请你在沐浴时试试看这些,应该可以消除疲劳哦。」
一良从邮差包中拿出一个纸袋,交给吉珂妮娅。里面装著入浴剂、洗发精、润发乳,以及一良送给葛利夏村村民的同种类肥皂。
「这是?」
吉珂妮亚惊讶地看著纸袋中的各种物品。一良从吉珂妮亚手上的纸袋中拿出装著入浴剂的塑胶瓶。大容量包装的塑胶瓶身上贴著「信州白骨温泉素」的标签。
「唔,这个咡做温泉素,只要加进水里搅拌均匀就好了。不但会发出香气,而且还能温暖身体、消除疲劳哦。使用时的份量大概是……」
一良一一说明每项产品的使用方法,吉珂妮亚连连点头。全部说明过后,吉珂妮亚将袋子抱在胸口,高兴地微笑说:」谢谢您送了这么多东西给我。我今晚就马上使用看看。」
「不客气,希望你会喜欢……啊,对了。沐浴后可以来我房间一趟吗?我还有其他东西要给你。」
纸袋中没有保湿凝露之类的美容产品。吉珂妮亚不懂日文,因此一良打算实际示范使用方法给她看,没把那些东西放入袋里。洗完澡后就是休息时间了,正好适合说明那些美容产品的使用方法。
「……我吗?」
不知为何,吉珂妮亚相当讶异地回问道。
「嗯?是啊?」
不懂吉珂妮亚为何反问, 一良疑惑地回道。吉珂妮亚僵著脸,点头答应。一良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为了洗澡而进屋了。
洗完澡后,一良回到房间,把已经搬进房间里的大型冷冻柜电源线插在发电机上,快手快脚地把保冰桶内的冷冻食 品放进冷冻柜里。接著他坐在床上看起美容产品的说明书。
前方的桌上放著装有不久前在厨房煮好的开水的保温瓶,已经放入花草的玻璃壶,还有装著美容产品的木箱。所有产品已经拆封,从纸盒中拿出来了。一良正仔细阅读著说明书,这时门板响了起来。「我是吉珂妮亚。」
「请进——」
一良说道。吉珂妮亚走了进来。吉珂妮亚穿的不是平时穿的长上衣,而是长及小腿的米黄色连身裙。应该是睡衣吧。不知为何,吉珂妮亚的表情有点沉郁。发生了什么事吗?
「让您久等了……」
「啊,请坐。我先泡茶。」
一良对杵在门口的吉珂妮亚说道,从床上起身走向桌边,拿起保温瓶。吉珂妮亚点点头,可是不知为何并不走来桌子这一侧,而是走到床边,坐在床上。吉珂妮亚身上发出的氛围与平时不同,让一良有点心慌。应该只是错觉吧。
一良马上如此否认,背对著吉珂妮亚,把热水倒入玻璃壶里。
「刚才给你的入浴剂用起来如何?身体有变温暖吗?」
「有的。身体变得很温暖,也不再那么疲劳了。」
「是吗?太好了。」
「是的。」
「洗、洗发精好用吗?」
「……」
「……」
「是的,很好用。我的头发从来没有变得这么柔顺过。肥皂也很香很好闻。」
「是吗?」
「是的。」
对话进行不下去。沉默支配著房间。
只有放在床边小桌上传统时钟的指针,滴答滴答地响著。
「茶泡好了。茶水很烫,要小心……哦……」
一良说著,端起装了花草茶的茶杯转过头
坐在床上的吉珂妮亚的表情,让一良全身僵直。
吉珂妮亚极为紧张地蜷缩著身体,以快哭出来似的表情仰头看著一良。
「……一、一良先生,我、我……那个……」
「是!有什么事呢?」
一良不禁拔高声音回问道。
吉珂妮亚扭过头看向一旁,以极为胆怯的神情抱紧自己的身体。
「这、这是我,第一次……正式……所以……」
「……欸?」
「请您……温柔 一点……」
「等一下!?」
吉珂妮亚微微发颤,眼泪滑落下来, 一良赶紧放下茶杯来到她身边。看著跑近的一良,吉珂妮亚不由自主地簌簌发抖。一良半跪下来,伸手想抓住她肩膀,可是见她害怕的样子,又立刻将手收回。
「为什么突然哭了呢?而且我不是为了那种事才找你来的哦!!」
「咦?可是……咦?」
吉珂妮亚仍旧胆怯地以充满泪水的眸子看著跪在自己眼前的一良。
007
「啊……是这样啊?原来如此,是我不好……」
一良回忆著在广场上与吉珂妮亚的对话,对自己轻率的发言感到很后悔。在深夜时分,对年轻女性说沐浴后来我房间,是很没常识的发言。
最近这阵子,一良好几次和吉珂妮亚一起从深夜工作到天亮,所以完全忘了该顾虑男女间的分际。虽然觉得吉珂妮亚也未免误会过头了吧,但是从整体看来,错在一良身上。而且吉珂妮亚都已经怕到哭了,这种时候除了不停道歉外,没有其他选择。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了要你陪睡才叫你来的。我是真的有东西要给你。」
「咦?啊……是、是这样……吗……」
「是……」
「……」
「……」
尴尬的沉默再次笼罩著房间。
两人都没说话,每一秒都像永远那么长。
房间里再次只剩指针滴答滴答的声音。
尴尬到不能再尴尬,超级尴尬。
先耐不住沉默的是吉珂妮亚。
「对、对不起。像我这种人,您怎么看得上眼呢。屋子里有那么多年轻可爱的姑娘……居然自以为是地误会,真是太蠢了……」
「啊!不!吉珂妮亚小姐长得很好看哦!给人的感觉又很温暖,像是那个!疗愈系的感觉!」
「咦?」
「咦?」
「……」
「……
第三次的沉默。
「……呃……要做……吗?」
不知吉珂妮亚是怎么解读-良打圆场的话,惊人之语再次从她口中冒出。
「不、不用不用,请你先回去吧。」
「是、是吗……」
吉珂妮亚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站起。
「那、那个,真的很对不起,非常抱歉。」
「不,全都是我不好,请你别道歉。对不起。」
两人彷佛要撞到彼此的头似地,同时深深鞠躬。
起身后, 一良看著吉珂妮亚。她的嘴紧抿成ㄟ字形,眼眶里泛著泪水。接著,她以颤抖的声音说完「告辞了」之后,脚步虚浮地走出房间。目送她离去后, 一良抱头蹲坐在地上。
「……明天以后要怎么面对吉珂妮亚小姐啊?我到底在干嘛啊?」
虽然吉珂妮亚说了不少让他在意的话,但现在不是管那些事的时候。就算只是误会,但是对方不愿意到哭出来是事实。就算扣掉吉珂妮亚已婚这一点,被讨厌成那样还是让一良深受打击。
「……睡吧。」
一良以空虚的表情站起,走到床边。接著他直接倒在床上,从腹部发出深深的叹息。
吉珂妮亚回到房间,反手带上门,贴著门板滑坐在地上。
「……呜……呜……呜……」
硬是把快冲口而出的呜咽声吞进肚子里,吉珂妮亚以双手紧抱著微微发抖的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一良对自己有好印象?吉珂妮亚已经观察一良好一阵子了。
在听说莉婕成功拉拢一良后,吉珂妮亚也学著她的行动模
式与一良交流。也许是这招奏效了吧,感觉得出一良对自己的态度多了几分好感。
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叫去侍寝。在决定博取一良好感的那一刻,吉珂妮亚就已经做好总有一天会被叫去侍寝的觉悟了。为了得到力量,自己什么都肯做,什么都做得到。吉珂妮亚原本是那么以为的。
可能的话,在共衾之后也要继续引诱一良,最好能让一良对自己的身体著迷。但是,真面临那种情况时,过去那些可怕的光景却闪过脑中,让她恐惧万分。献出身体。不过是这种小事而已,可是自己却下意识地怕得无以复加。
和那时不一样。
不会像那样被玷污。
一良不会让自己看到那种光景。
就算如此告诉自己,身体仍然无法停止颤抖。
吉珂妮亚哭著骂自己窝囊。
眼睁睁地让千载难逢的机会溜走。懊悔之情不断在胸口盘旋。不是为了陪睡才叫你来的。听到一良如此帮自己解围时,吉珂妮亚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这样的自己让她感到很难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次提议侍寝,却被一良想也不想地回绝了。
今后, 一良应该再也不会要求自己侍寝了吧。只能祈祷莉婕和艾菈能顺利讨他欢心了。就算成功讨他欢心,也不知能否得到祝福之力或更多支援,但也只能祈祷了。
「爸爸……妈妈……菲莉亚……对不起……」
吉珂妮亚口吐忏悔之言,又哭了好一阵子。
隔天早晨。在床上睡得像滩烂泥的一良被敲门声唤醒。不久前他被闹钟吵醒一次,不过太累了,所以按下闹钟后又继续蒙头大睡。
一良揉著惺忪的睡眼,「请进——」朝门口方向说道。
门很快被打开,玛丽走了进来。和刚起床、一脸呆样的一良不同,玛丽已经进入工作模式,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她提著篮子,里面装著以熨斗(在平底青铜锅里放入烧红木炭来加热的类型)烫过的衣物。那些衣物主要是有领的衬衫与高级布料缝制的长裤。一良在纳尔森家时,基本上都是穿这类的衣服。睡衣则是素色的宽松衬衫与裤子。
「早安一良大人。今天也请您多多指教了。」
「早。今天也请你多多关照。可以过来一下吗?」
玛丽朝他鞠躬说道, 一良笑著回应后,下床走向冰箱。
玛丽提著篮子跟了过去。
「呃,这东西叫做冰箱,我来说明用法,请你记住。以后你就直接从这里面拿食物吧。」
一良打开冰箱给一旁的玛丽看。冰箱里装满了鲑鱼碎肉罐、义大利面酱罐、管装奶油、蔬菜汤的调理包等各式各样的食品。
「冰箱会一直维持在低温状态,只要把食物放进这里面,就可以长时间保存……呃,你还好吗?」
「是、是的!」
第一次见到冰箱的玛丽双眼圆睁地僵住了。
虽然一良从以前就会把罐头或冷冻过的蔬菜、肉类交给她并说「今天请用这些做饭」,可是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冰箱里面长什么样子。为什么能在这种盛夏拿出冰冻的食物?尽管玛丽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可是她不曾把疑问说出口,也完全没有向一良发问的念头。因为哈伯对她千交代万交代,绝对不可以打探一良的私事,也不能把关于他的事说出去。
而且,玛丽的母亲从她小时候就不断谆谆教诲:工作时只要专心,确实地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就好。多管闲事只会惹来流言是非,没有任何好处。母亲平时总是这么说的。
利维森家的人,除了对玛丽特别好的哈伯与平时爱找她麻烦的兄长奥朗德之外,基本都不太管玛丽的事。因此玛丽在利维森家时总是尽量不引人注目,把」专心完成自己的工作」当成座右铭。
出入一良房间时也是,绝对不会乱碰房间里那些稀奇古怪的道具。可是现在, 一良不但突然解说起道具的功用,还要求玛丽记住用法。事情进展得太急太快,玛丽很快地又开始浑身发抖。
「然后这下面的小盒子叫制冰室,可以制作冰块。」一良无视那样的玛丽,拉开冰箱的某个抽屉。里面有许多立方体状的小冰块。
「这里面的冰块你可以自由取用,想喝冷饮时就尽管来拿吧。如果想做冷菜,也可以尽量拿没关系。」
「是!」玛丽以运动员般的音量,中气十足地大声喊道, 一个劲儿猛点头。
「然后,下面这部分叫冷冻室,里面有很多冷冻食品,旁边这个大箱子也是冷冻柜。」
「是!」
「虽然我说你可以自由使用这里面的东西煮菜,不过直到熟悉这些食材为止,应该有点难以想像它们的味道吧,所以还是暂时一起挑选食材好了。想要我一起去厨房的话也没问题哦。」
「是!」
「那就快点来挑今天早餐用的食材吧……是说一早就用冷冻食品做菜也挺怪的,还是用调理汤包好了。面包就用罐装的吧。」
「是!」
玛丽像机器人一样不停说著同一句话,一良陪著她,开始挑选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