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番外篇 臭水母骚动

薇蕾塔和玛丽走在行人熙来攘往的伊斯提利亚高级商业区里。玛丽正在为薇蕾塔一一介绍伊斯提家采购日用品与食材的商店。

「这间是我们常来的水果行,采购时一定要让店里的人在专用帐簿上签名。假如钱带得不够多,就要签票据,让伊斯提家事后补款……」

进入工作模式的玛丽,以干练的表情仔细地说明各种购物方式。

顺带一提,薇蕾塔被视为一良的直属部下,形式上是由伊斯提家雇用。当然,每个月都能领到相当金额的薪水,除此之外还有两千亚尔的临时预备金,是从纳尔森的个人零花钱里出的。

虽然说薇蕾塔的上司一良没有领薪水,也没有休假可言,但由于他的说话份量几乎与纳尔森相等,换句话说,可以任意使用伊斯提领地的公款。不过到目前为止,一良连一亚尔也没用在自己身上过就是了。

「帐簿是交给侍女长吗?」

「不是。帐簿要在月底时交给伊斯提家的会计结帐。由于要过几天才能把帐簿还回来,这段期间的花费必须记录在专用的木板上,等拿回帐簿时再把帐目腾写到帐簿里,请店家确认、签名……」

两人穿梭在商业区中,玛丽一面把这些事告诉薇蕾塔,一面把薇蕾塔介绍给经常光顾的店老板认识。

最后,玛丽来到某间门口放著「准备中」的立牌的商店。

玛丽无视立牌上的字,直接走进店内。

两人穿过摆著商品的架子,往店内前进,最后玛丽敲了敲门。

「克蕾亚大人,我是玛丽。」

没多久,门就打开一道缝隙,一名老妇人从中出现。

「哦,是玛丽啊,欢……」

「玛丽小姐!欢迎光临!」

一名大约六岁的小女孩打断克蕾亚的话,从她腰边探出头,开心地叫道。

克蕾亚大喝一声:

「喂!不要随便跑出来!快回去工作!」

「对不起──!」

目送女孩笑嘻嘻地跑回屋子里,克蕾亚无奈地叹道:

「真是的,都是你太宠她们,而且对她们讲了奇怪的话,害那些小鬼最近愈来愈得意忘形,都不听我的话了。我知道你想对她们好,不过还是要有点分寸啊。」

「真、真是抱歉!我、我没有那样的意思……」

玛丽慌张地低头鞠躬道歉,克蕾亚再次叹了口气,看向薇蕾塔。

「她是和你一起来的?」

「是的,这位是今后将与我一起打理一良大人身边事务的薇蕾塔大人。我今天是带她来向您问安的。」

玛丽介绍完,薇蕾塔向克蕾亚一鞠躬。

「我是薇蕾塔,以后要麻烦您多加指教了。」

「嗯,请多指教。好了,别一直站在这里。进来吧,我请你们喝茶。」

克蕾亚说完,不等两人回答,径自朝屋子后方走去。

两人也跟著她走进屋内。

屋子深处的房间里,六名女孩正围坐在暖炉前做著某些手工活。

她们身边堆放了不少制作到一半的皮手套或小木片之类的手工艺材料。

「你好!玛丽小姐!」

「欢迎光临──!」

「大家,好久不见了。」

女孩们一见到玛丽,立刻喜笑颜开,玛丽也笑咪咪地向她们打招呼。

这些女孩身上穿著与高级商业区很不搭调的朴素服装,年纪各不相同,从六岁到十几岁都有。

玛丽向她们介绍完薇蕾塔后,最年长的女孩也向薇蕾塔一一介绍自己的同伴。

「你们两个别杵在那边,自己找张椅子坐下吧。至于你们几个,可以先去休息了。」

「是──!」

「可以喝茶吗?」

「我想吃饼乾!」

「我肚子饿了!」

「好啦好啦!要喝茶还是吃饼乾都随便你们啦!真是的,你们根本忘记自己的立场了嘛……」

实在是吵死人了。虽然克蕾亚嘴上抱怨著女孩们太吵,但还是准备好茶水和点心,放在木制托盘上。

「拿去拿去。把吃饭家伙和这些一起拿去隔壁房间休息吧。不过休息完可是要继续干活的哦!」

「「「是──!」」」

女孩们接过托盘,抱著工作道具,吵吵嚷嚷地跑出房间。

「这么吵,真是不好意思啊。最近她们一直都是这副德性。」

「她们是这间店的员工吗?」

看女孩们离开后,薇蕾塔把视线收回。

「和员工有点不一样,不过也差不多啦。基本上我有付她们薪水就是。」

「她们是从孤儿院来这里工作的。」

听了这番话,薇蕾塔转头看向玛丽。

「克蕾亚大人雇用孤儿院的女孩,教她们女红、做家具,如何分辨能够卖给掘井师傅的石头,还有和商人交易的方法等等,让她们未来可以找到好工作哦。克蕾亚大人是大好人呢。」

「又在胡说八道了,我哪有那么高尚。我只是雇用一些看得顺眼的女孩来打发时间罢了。」

与满脸笑容的玛丽相反,克蕾亚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都是因为你对她们胡扯这些,所以她们最近不但不怕我,还老是缠著我,害我很难管教。我好不容易才把她们教得服服贴贴的……」

「克蕾亚──!你在吗──?」

就在这时,店门口又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

「唉,又有客人来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下吧。」

玛丽看著克蕾亚的背影,苦笑不已。

发现薇蕾塔脸上充满困惑,玛丽微笑道:

「呃,之前我和克蕾亚大人聊天时,克蕾亚大人问我为什么这么小就在当侍女,我告诉她原因后,克蕾亚大人也把她以前经历过的事,还有为什么让她们在这里工作的事告诉我……」

被克蕾亚问及「为什么这么小就在当侍女」的玛丽,老实地告诉她自己是主人和奴隶生下的小孩,在利维森家的遭遇等等,把过去的事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也许是因为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沉重的故事吧,克蕾亚也把自己的生平告诉玛丽。

后来又有一次,玛丽来店里跑腿时,发现刚才那些少女正红著眼睛看店。

怎么了吗?玛丽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女孩们搞砸了某些事情,害店里出现损失,不但因此被克蕾亚痛骂一顿,还被扣薪水作为赔偿。

每天都被克蕾亚冷嘲热讽,而且从早工作到晚,也只能拿到一点点钱。我们已经受不了了。女孩们纷纷哭了起来。

听到这里,玛丽忍不住把克蕾亚的身世告诉这些女孩:克蕾亚和她们同样是孤儿出身,为了讨生活,不管乞讨、当扒手、当小偷、卖春,她什么都做过。其实克蕾亚是为了让女孩们在离开孤儿院后能自力更生,不至于沦落到和自己一样的下场,所以才会教她们各种谋生技巧,并且故意对她们很严苛,以免她们和自己太要好。

从那时候起,女孩们看克蕾亚的眼神完全不同了。不论克蕾亚对她们再严苛,她们还是黏著克蕾亚,不肯离开她身边。

「虽然克蕾亚大人嘴上那样说,但是在我看来,不管是她们或克蕾亚大人,感觉起来都比以前幸福很多。所以我觉得,有些时候心意不该藏在心里,直接说出来让对方明白,反而比较好呢。」

玛丽正说著,克蕾亚开门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著两名薇蕾塔也认识的女孩。

「咦?这不是薇蕾塔和玛丽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在意外的场所碰头,莉婕惊讶地问道。她身后的艾菈也显得很讶异。

薇蕾塔赶紧起身行礼,但是被莉婕以「不用啦不用啦」按了回去。

「因为这女孩以后也会来这里跑腿,所以今天先过来打个招呼。反正机会难得,所以就邀她们一起喝茶聊天了。」

「哦,是这样啊?那么乾脆也让薇蕾塔她们看看好了?听说今天有非常稀奇的商品哦。」

「稀奇的商品……吗?」

是什么东西呢?薇蕾塔脸上写著这几个字。莉婕说著「嗯」点点头。

「因为听说店里进了难得一见的宝贝,所以我才特地过来一趟的。对吧,克蕾亚?」

「是啊。虽然没办法和又大又透明的黑曜石相提并论,但是论价钱,也不会输到哪里去哦。好了,你们两个也先坐下吧。」

克蕾亚让莉婕和艾菈坐下后,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一个木盒。

她把盒子放在桌子中央,打开盖子。

里面是一颗约有幼儿拳头那么大、有点泛黄的灰色石头状物体。

「……这是什么?」

莉婕不解地看著那物品问道。克蕾亚得意洋洋地用鼻子吐气:

「这是『臭水母』。你们至少听说过这名字吧?虽然这颗不算大就是了。」

「「咦!?」」

莉婕和艾菈惊叫起来,但是薇蕾塔和玛丽却头上冒出问号,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克蕾亚见状,把那物品从木盒中拿出:

「这是一种有特殊气味,能漂浮在海上的稀有矿石,大概每隔几年能

在海上或岸上发现一次。因为漂在水面上的样子和水母没什么两样,所以被称为『臭水母』。」

「……『这种矿石在焚烧后产生的气味具有非常强烈的催情效果,不论什么样的圣人君子、贞节烈女,闻了都会失去理智。将它熬煮来喝的话,则是能治百病的万能灵药』是吧?」

莉婕补充说明道。「没错」克蕾亚颔首。

「虽然说万能灵药的部分似乎是夸大不实的谣言,不过催情的功效可不是骗人的哦。我年轻时和贵族家的纨裤子弟来往过,曾经使用过一次这玩意儿。一闻了这气味,我的脑袋就变得一片空白,茫茫然的,浑身躁热……」

「我买了!你要卖多少?」

似乎被克蕾亚的说法钓上,莉婕整个人探到桌子前方。

她说完,回头看了薇蕾塔一眼,但是又立刻转头看著克蕾亚。

「哦,大小姐很有兴趣嘛,你想对那位小哥使用这个吗?」

「那种事不重要,你要卖多少?」

「二十万亚尔。虽然我很想这么说啦,不过可以特价卖大小姐十九万八千亚尔就好。」

「十九、万……咦?」

惊人的数字让在场其他人全傻眼了。

顺带一提,十九万八千亚尔相当于玛丽十六年六个月的薪水。

「不、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贵了吧?比之前一良拿来的粉红色黑曜石贵了将近六倍,是怎么样啦?」

「我可没有乱哄抬价钱哦。这是用正规管道,走正规程序进来的商品,不像黑市货一样有什么隐情,可以随便砍价哦。而且市场上多的是不惜代价也想得到这玩意儿的人,所以贵也是应该的。」

「呜──……」

莉婕呻吟了半晌,装出楚楚可怜的表情,仰头看著克蕾亚。

「可以切下百分之一卖我吗?」

「我干嘛特地做那种让商品价值暴跌的事啊?又不是卖肉,可以称斤论两地卖。」

「呜呜……可是,十九万八千亚尔实在……艾菈,你有多少存款?可以借我一点吗?」

「不、不行啦!我要付在王都念书的弟弟们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要帮明年即将成为美容师的二妹、刚成为厨师的小妹买专用工具才行!再加上前阵子我才在市区买了间新房子送给两老,可是家具还没有买齐,而且新房子的贷款有十五年哦!?」

「就、就算是那样,还是借我钱吧!只要把那间房子拿去抵押,应该可以向银行借到不少钱……」

「怎么可能!?而且要自己的侍女抵押房产也太不对了吧!?」

就在莉婕与艾菈哇哇乱叫时,克蕾亚发现薇蕾塔以怪异的表情凝视著臭水母矿石。

「嗯?怎么了?瞧你看成那样,有哪里觉得不对劲吗?」

「呃……这个,真的是真货吗?」

薇蕾塔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视线全放在她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说我会卖假货吗?」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给我们看这团东西,说它是『臭水母』,我们也分不出来是真是假,不是吗?所以我想,应该让我们测试一下。」

「测试?你想怎么做?该不会要我直接把这烧给你们闻吧?」

「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被火烧过的地方会变色,那样一来就会被当成二手货,价值可是会暴跌的哦。光是拥有这种东西,就能证明自己的身价和地位了;变成二手货的话,身价地位也会只剩一半。」

「可是,在海边或海上捡到这个的人,要怎么知道这是『臭水母』呢?」

「当然是把加热过的针刺进石头里,把沾黏在针上的东西拿来烧……等、等一下,你是要我让你那么做?」

「不行吗?」

克蕾亚焦急起来。有什么不能那么做的理由吗?薇蕾塔以这种态度问道。

「不,那个……」

「没有『不可以』的理由吧?假如是一、两百亚尔的商品就另当别论,价格高成这样的商品,如果没有能让客人判断是不是真货的方法,就不必谈买卖了不是吗?」

「……好啦,我去拿针。」

「啊,请等一下,请让我用我们这边准备的针测试。」

薇蕾塔说完,克蕾亚非常不高兴地皱眉:

「你想说我会在针上动手脚?」

「应该不可能吧。但是既然要做,用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做不是更好吗?」

莉婕、艾菈、玛丽紧张万分地看著两人针锋相对。

克蕾亚满意地「哦?」了一声,笑了起来。

「这么说也有道里。我挺中意你的哪。」

「谢谢。那么,我们可以测试吗?」

「随便你吧。不过可别戳出太大的洞哦。」

「我知道。」

薇蕾塔点头,开始四处张望,最后把目光放在玛丽的铜制发夹上。

「玛丽,你别著的发夹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不,不是。这是上个工作场所多出来,所以分给我的夹子。」

「那可以给我吗?回去时我再买一个还你。」

「哦,好的。」

玛丽取下发夹交给薇蕾塔,薇蕾塔把发针弯曲的部分拉直。

接著她走到暖炉前,抽出一根燃烧的柴火,以袖子拿著发针,在火上烤了起来。加热完毕的薇蕾塔回到桌前,克蕾亚把矿石递给她。

「要刺哪里好呢?」

「刺在偏底部的地方。那边应该有之前刺过的针孔吧?」

薇蕾塔点头,把加热后的发针深深刺了进去。

「喂!不能刺那么深啦!只要浅浅地刺一下就好了!」

「啊!对不起!」

薇蕾塔一面道歉,一面缓缓地抽出发针。针上沾满了黑色树脂般的物质。

「唉唉──开了这么大的洞……哪里是『我知道』啊?你根本不懂嘛。」

「对、对不起,因为它比想像中的软,不小心就……」

克蕾亚检查著臭水母上新增的大洞,无力地抱怨著。接著她看向薇蕾塔等人。

「要闻的话就把窗子打开,把脸凑出去一个人闻。我可不想到了这把年纪还在发情。然后?是谁要闻?」

克蕾亚问著,不知为何,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艾菈身上。

「为、为什么你们全都看向我这边!?这、这件事和我没关系吧!?」

「呃……因为你最年长?」

「这和年纪没关系吧!?既然是莉婕小姐想买,就该由您亲自测试才对呀!」

「哦,呃……因为,你想想嘛,如果上面有毒,我闻了出事的话不是很不妙吗?我想,在碰上这种情况时,底下的人先帮主人试毒是应该的嘛。」

「呜……可、可是……」

被莉婕这么说,艾菈无可反驳,陷入两难的状态。这时玛丽战战兢兢地举手。

「不、不然,让我闻吧……」

「你不是才十三岁吗?生理期来了吗?」

「还、还没。」

「那不行。这玩意儿对初潮前的女孩来说太刺激了,听说闻了会发疯。所以你还是别试得好。」

克蕾亚说完,所有人再次看向艾菈。

「呜呜……我明白了……」

艾菈欲哭无泪地从薇蕾塔手上接过发针,打开靠墙的窗户。克蕾亚随手拿了一个陶盘,把燃烧的木片放在上面,交给艾菈。

「本来应该要让味道充满房间来测试才对,不过这次你就在窗外闻吧。但是那样一来味道会散掉,所以你直接把鼻子凑在针上面闻刚燃烧出来的烟好了。连续深呼吸个几次之后,就不要再闻了。」

「是……」

艾菈把上半身探到窗外,以盘中的小火燃烧发针。

一缕细白的轻烟袅袅升起,温润又沉稳的香甜气味钻入艾菈的鼻腔,是一种莫名令人感到怀念,舒缓到使人感到幸福的香气。艾菈把不久之前的不情愿和郁闷拋在脑后,忘我地深深吸起白烟。

「……艾菈,你觉得怎么样?」

看著艾菈探出上半身,沉默地不断做深呼吸的背影,莉婕有点担心地发问。

「我觉得……很香……」

那舒服到恍惚的声音,使另外四人面面相觑。克蕾亚问道:

「你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不……还没有……请再稍等一下……」

「……不觉得,好像有点危险吗?」

众人又默默等了半晌,莉婕开口说道。薇蕾塔朝艾菈走近,从她手中拿走发针,以手帕包起发针,熄灭燃烟。

「艾菈小姐,你还好吗?」

「啊,是,我很好。」

艾菈回神似地看著薇蕾塔,露出满足的笑容。

「很香的味道,而且还让我变得很有精神。」

「很有精神……吗?除此之外,身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薇蕾塔问道,「唔──」艾菈思索了起来。

「……好像没有呢。特别是欲火焚身之类的,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呢。」

「什么啊,只是和普通香木差不多的

东西吗!?」

「是、是的,目前我只有这种感想……」

「克蕾亚……」

莉婕朝克蕾亚瞪去,克蕾亚赶紧辩解道:

「不是不是,平常的话,要闻到香味一阵子后,效果才会出来哦。不过这次是直接闻白烟,我想效果应该会很快出来才对。还是先观察一下吧。」

「唔──是吗?好吧。」

「啊!艾菈小姐,你鼻子上沾到煤灰了。」

薇蕾塔说著,以不知何时取出的另一条手帕擦拭起艾菈的鼻头。

「我、我自己来就好了,薇蕾塔大人。」

「没关系啦,马上就能弄掉了。你不要动哦……咦,有点难擦呢……」

薇蕾塔擦了将近十秒后,总算把手放下。

「好了,擦掉了。」

「谢谢您。这条手帕好香哦。」

「呃,嗯嗯,是啊。哈哈。」

薇蕾塔装傻般地笑著,把手帕收进口袋里。

约莫三十分钟后。

「怎么样了?艾菈,应该有感觉了吧?」

被克蕾亚一问,正在喝茶的艾菈停下动作,困扰地苦笑起来。

「不,没有任何感觉呢。」

「唔……不会觉得浑身发热,或是心情非常激动吗?」

「没有呢……」

听艾菈这么说,「唉唉~~」莉婕唉唉叫著,没精打彩地趴在桌上。

「什么嘛,所以超强力春药的说法也只是夸大不实的谣言嘛~~亏我那么期待。」

「不、不对,超强力春药的说法确实有夸大之处,但是像这样完全没效……闻了那么多燃烟的话,多少要出现一点效果才对啊……」

「可是真的没有效果嘛。」

「是这么说没错……唔唔,直接吸入燃烟,效果应该很明显才对……」

「效果本身就是假的吧?反正这种东西也只有超级有钱人才买得起,就算实际使用后发现一点效果也没有,可是说出去的话,只会被笑花大钱当冤大头。为了维持尊严和巩固自己身价,才故意向其他人吹嘘这东西非常有效。一定是这样的啦。」

莉婕说道。「唔──」克蕾亚皱眉沉吟起来:

「唔──我想应该不至于……当年我使用的时候确实……」

「那个,莉婕大人,我们还要准备晚餐,所以先告辞了。」

薇蕾塔说道,其他人看向开设在天花板上的采光用格子窗。

太阳已经略为西下,天色显得有点暗了。

「嗯,好。艾菈,我们也回去吧。克蕾亚,下次有什么新的宝贝时要再通知我一声哦。」

「好,路上小心哦……唔唔。」

四人留下仍然一脸疑惑的克蕾亚,离开杂货店。

「薇蕾塔。」

「是?」

一离开杂货店,莉婕立刻向薇蕾塔搭话。

「那个……刚才真是谢谢你了。我差点就在没确认过效果的情况下背著大笔债务买下那东西了。」

莉婕目光飘忽,有些尴尬地说道。薇蕾塔嫣然一笑:

「没什么,能帮上忙就好。刚才真的好险呢。」

「嗯……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你应该知道我是打算对一良使用那个吧?」

「呃,因为……我不认为世上有『光是闻到味道就能让对方有那种冲动』那么方便的药。而且价格也贵到不合理,所以才觉得很可疑。」

薇蕾塔说完,莉婕沉默了一会儿,「嗯!」地点头。

「……说的也是呢,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方便的药呢。而且话说回来,本来就不该妄想靠那种东西得到一良呢。」

「……是的。」

「我差点又对一良做很过分的事了。薇蕾塔,谢谢你阻止了我。」

「不会……没什么……」

和刚才莉婕的反应一样,薇蕾塔目光飘忽,有些尴尬地回道。莉婕不解地看著她。

当天晚上。

「……嘿嘿。」

玛丽坐在自己房间的梳妆台前,看著青铜镜中的自己,开心地傻笑著。

她的头发上别著镶了贝壳的花瓣型银制发夹(一百六十亚尔)。发夹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著七彩的光芒。

──真是太太太感谢薇蕾塔大人了,趁著入浴前,再去向她道谢一次好了。

其实在店里收下发夹时,玛丽就已经向薇蕾塔道谢过好几次了,但是她想在就寝前再去向薇蕾塔道谢一次。

玛丽离开房间,迈开小小的步伐在夜晚的走廊上走著。「好可爱哦!」途中碰到的值夜警卫和侍女在看到她的发夹时,全都如此称赞。

玛丽心情极好地来到四楼薇蕾塔房间前。咚咚,她轻轻敲门,但是房间里没有人应声。

该不会还在一楼的办公室里工作吧?玛丽正想转身离去,「啪擦!」房间却传来什么东西的爆裂声。

玛丽再次敲门,但是房间里还是没有人回应。

「有人……在吗?」

难道有小偷?玛丽脑中闪过不好的念头,把手放在门把上。

她一转动手腕,门直接打开了。

「玛丽?」

「哇啊!?」

身后突然传来人声,玛丽吓得三魂掉了二魂,跌坐在地板上。

她回头,一良正惊讶地看著自己。

「欸欸?你还好吗!?」

「一、一良大人……」

玛丽连忙想起身,但是双腿却使不出力气。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呃,你站得起来吗?」

「真、真是抱歉……我好像腿软了……」

「呜啊,真的吗?……呃,不好意思哦。」

「咦?那、那个……哇、哇啊啊!」

一良搂住玛丽的肩膀,另一只手穿入她膝窝下方,把她打横抱起。

他用脚推开原本就半开的房门,走进房间。

「嗯?这是精油……哦,是香木吗?好香的味道啊。」

靠墙的梳妆台前有个小盘子,其中的烛火似乎正在燃烧著什么,一道轻烟正袅袅上升。

一良嗅著不曾闻过的甜香,关上房门。

他把玛丽轻轻放在圆桌前的椅子上,自己则在玛丽对面坐下。

「先坐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你也有事找薇蕾塔吗?」

「是、是的!我想再次谢谢薇蕾塔大人帮我买发夹的事!」

玛丽紧张地说著,哦哦,一良看向她的发际。

花瓣状的发夹反射著墙边烛台的火光,闪闪发亮。

「这发夹很可爱呢。是在哪间店买的呢?」

「是的!这是在西边的第三中央商业区中,一间叫『琵雅颉』的商店里买的!」

「呃,不用这么拘谨啦,放轻松一点没关系。」

「是!」

玛丽把背脊挺得笔直,以大学生求职面试时那种强装出来的俐落语气回道。

虽然觉得玛丽最近总算比较放松了,但是这下子又故态复萌起来,一良不禁苦笑。

「哦,也有卖这么漂亮的小东西的店啊?是发夹专卖店吗?」

「不!不只发夹,也有卖帽子或发圈等等各式各样的商品!」

「哦,所以是发饰专卖店吗?大不大间?」

「不大!是个人经营的小商店!」

两人以面试模式对话了一阵子后,玛丽的语气和态度不再那么生硬;但是眼神却变得飘忽不定,小小的身体也有如毛毛虫般扭动个不停。

「……呃,你怎么了?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不,没有……我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是吗?……话说回来,薇蕾塔离开得真久。她明明说马上回来,要我在房间里等她……是出了什么事吗?我去找她好了。」

「我、我也要一起……啊!」

「欸!?你、你还好吗!?」

玛丽正要起身,却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一良赶紧跑到她身边。

一良搂住玛丽的肩膀想把她抱起来,却发现她的身体热到很不寻常。虽然说房间的烛光昏暗,无法看得很清楚,但还是看得出来她的脸涨得通红。而且呼吸变得急促,眼眶湿润,双眼焦点模糊。

「呜哇!你的脸变得好红哦!而且身体好烫耶!?」

「一良……大人……我的……身体,好……」

一良抱起意识朦胧的玛丽,把她放在薇蕾塔床上。

「你等一下,我马上拿药过来。」

一良说完,正想朝门口走去,手腕却被玛丽紧紧抓住。

「嗯?怎么……呜啊痛!!」

「不要……走……」

「好、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的手吧会痛啊啊啊!!手要断掉啦!要断掉了啦!!」

玛丽以大不可思议的怪力握住一良的手腕,一良痛到差点昏倒,此时玛丽又追加攻击,以另一只手揪住一良的领子,用力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接著抱住一良的头,把他的脸紧紧按在自己胸口。

「你在做……呜……好难,受……!」

「不要……不要走。不要把我……留

在这里……」

玛丽语带哭音地呢喃著,双手更加用力地箍紧一良的头。

「我知道……放开……」

头部被惊人的力道牢牢固定在胸口,一良拚命挣扎,但还是无法挣开玛丽的圈绕。

鼻子被闷住,无法顺利吸入空气,一良的意识也跟著朦胧了起来。

「……呜──不回去不行了。」

皎洁的月光倾泄在大地上。在屋顶上,薇蕾塔有如被关在笼子中的熊,于原地绕著圈子打转。尽管冬季的空气冷冽,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准备做的事,薇蕾塔的脸就不由自主地变得火烫。

这种做法果然是不对的。心中某个角落有声音这么说,可是薇蕾塔努力地把那声音驱除到意识之外。

从白天莉婕看到臭水母时的反应可以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能以光明正大的手段竞争了。再说,薇蕾塔已经把计画付诸实行了。

在情敌对自己放下警戒心的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虽然不知道沾黏在那发针上的香脂能对一良起多少效果,但是这么做,应该不至于完全没有意义吧。至少,能在后方推自己的决心一把。

「妮娜,我会加油的。这次我会认真行动的。」

薇蕾塔对人在远方的好友说道,从口袋拿出手帕,按住自己口鼻。

手帕上沾染了许多具有安定凝神效果的精油,但是和上次用的快乐鼠尾草不同,没有安眠效果,这样一来在办完事之前,应该不会睡著才对。而且假如臭水母对自己太有效,应该也能靠著一良给的精油的力量来维持意识。

薇蕾塔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把手帕收回口袋里。

情绪变得十分镇定,刚才的紧张与害臊已经完全消失了。

「……好!」

薇蕾塔小声自语,从屋顶走进屋内。

一分钟后,她站在自己房间前,转动门把,缓缓推开门板。

「一良先生,让你久等了……」

为了掩饰羞涩,薇蕾塔低著头走进房间,反手把门带上。

她缓缓抬头,「咦?」发现一良不在房间里,于是张望起四周。

接著,她发现床上有团东西正在不停蠕动。

「您在那里……咦!?」

「不要……不要走……哪里都不要去……」

映入她眼中的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一良的头紧紧箍在自己胸口的玛丽。一良似乎已经无力挣扎,只是像是快被太阳晒乾的濒死蚯蚓一样,时不时地抽动著身体。

薇蕾塔赶紧跑到床边,用力把玛丽的手扳开。

「!呼啊!呼!呼!」

「不要!不要走!!」

「玛丽你冷静一点!一良先生!您还好吗!?」

「咳!咳咳!……呼,真是好险啊,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薇蕾塔从后方架住想再次抱住一良的玛丽,从口袋中掏出刚才使用的手帕按在玛丽的口鼻上。一会儿后,理性的光芒回到玛丽的眼中。

「……咦、咦?我明明,和妈妈……」

「你还好吗?认得出我是谁吗?」

「是、是的……所以,刚才的是梦吗……?啊,对了!我是想来向您道谢发夹的事,然后……」

说到这里,玛丽沉默下来,脸色发青地簌簌颤抖。

看样子,她还记得失去理性时自己做过的事。

「真、真是万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一良大人!」

「虽然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请你先冷静下来吧。你刚才是怎么了呢?」

一良无法理解现况地坐在地上。玛丽则是泪眼汪汪地不住鞠躬陪罪。

薇蕾塔快步走到窗边,把窗户整个打开。冷风灌入房间里,吹散了充满在房间中的甜香。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因为我得到一种稀有的香木,把它拿来焚烧……我想玛丽应该是因此才变奇怪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真的很对不起。」

薇蕾塔垂眼说道。玛丽惊讶地看著她,似乎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一良则是以不同含意的惊讶眼神看著薇蕾塔。

「真、真的吗?那样的东西,与其叫香木,还不如说是什么危险的药物吧?你事前有好好研究过那东西的功效吗?」

「是、是有大致瞭解了一下……玛丽,真的很对不起……」

「不,我已经没事了……呃,那我先告辞了。」

玛丽说完想要起身,但又立刻软软地倒下。

看样子她的双腿仍然使不上力。

「唉呀,脚也中招啦?我送你回房间好了。」

「不、不能麻烦一良大人!我可以自己扶著墙壁回去的!」

玛丽赶紧双手撑在床上起身,但是双脚不住发抖,看起来就像刚出生的小鹿。

「不行不行,再怎么看都还是太勉强了。不然……我背你回去吧。」

一良起身,背对玛丽蹲了下来。

「好了,快上来吧。」

「不、不用了不用了!我怎么能让一良大人做这种事!」

「好啦好啦反正你快点上来吧。」

「是、是。」

一良强势地说道,玛丽无法继续拒绝,只好偷看著薇蕾塔,趴到一良背上。

「我送玛丽回去后就直接回房间了哦。今天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好的……真的很对不起……」

见薇蕾塔垂头丧气的样子,一良苦笑起来。

「毕竟你也不是故意的,用不著这么泄气啦。不过下次在买香木之前,要先好好做过功课再买哦,说不定还有其他这么危险的种类。」

「呜呜……是……」

薇蕾塔仍然显得很沮丧,一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嘿咻一声站了起来。

「是说今天还真是不太走运,你现在觉得还好吗?」

「是的,现在还好……」

玛丽在一良背上颠簸著,羞涩地回道。

她双手圈在一良颈上,紧紧趴在他宽大的背上。

这么做,能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怀念感。

「保险起见,回房间后先开窗通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如果觉得不舒服,就立刻叫人通知我,我会马上赶过来的。」

「好的,谢谢您。」

彷佛是为了更加感受背上的温暖,玛丽略微用力地圈紧手臂。

一良觉得有点难以呼吸,但是没说出来,不著痕迹地背著玛丽走在走廊上。

来到玛丽房门前,一良蹲下身体,轻轻把玛丽放下。

「好,到了。你可以自己走吗?」

「可以……」

玛丽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臂,站到地上。虽然还是有点摇摇晃晃,但不至于脚软。

慢慢走的话,似乎没有问题。

「嗯,看起来没问题了呢。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保险起见,明天也休假一天好了。我会跟侍女长说一声的。」

「咦!不、不用了!我可以像平常一样工作的!」

玛丽赶紧婉拒道。好了好了要乖乖听话,一良如此摸著她的头。

「啊……」

「你每天都那么认真工作,偶尔休息个一天也没关系的。如果觉得身体状况不错,趁机出去玩一下也可以哦。」

「……是。」

见玛丽同意,一良把手抽了回来。

玛丽忽然抓住那只手。这似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嗯?」

「啊!对、对不起!」

玛丽紧张地放开双手,深深低头道歉。一良考虑了几秒之后,「对了!」双手一拍。

「方便的话,要不要在睡前多陪我一下呢?其实这个时间,我都会和艾菈小姐在厨房喝茶哦。」

「咦!可、可是,像我这种人……」

玛丽退缩地仰视著一良,一良再次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今天晚上这么混乱,还不如先喝杯热呼呼的茶,放松一下再睡比较好呢。而且我想和你多说一些话。可以告诉我白天的事情的后续吗?」

听了一良的提议,玛丽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她立刻开心地点头,漾起可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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