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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火月[九月]三日 12:07
「店铺就在这扇门的后方。据暗杀者所说,那边那栋建筑物似乎也有入口呢。」
塞巴斯站在娼馆入口,琪雅蕾被扔出来的门前,指着几栋房屋隔壁的建物。在向暗杀者问话时,布莱恩以及克莱姆虽也在现场,但他们没来过娼馆,对塞巴斯的说明毫无疑问。
「的确是这样。入口同时也具有逃生口的用途,那人说至少会由两人站岗,既然如此,也许我们该兵分二路。以战力来说要分组的话,正面就交给塞巴斯大人一个人。那边由我与克莱姆小兄弟进攻,您看如何?」
「我不反对,克莱姆小弟呢?」
「我也没有异议。不过,安格劳斯大人。进入内部之后要怎么做?两人一起搜索吗?」
「我希望你可以改口叫我布莱恩了。也希望塞巴斯大人能这样称呼在下。那么……本来为了安全起见,应该两人一起行动,但也许会有连暗杀者都不知道的密道。趁塞巴斯大人从正面入侵,吸引敌人注意时,我们得尽快探索建筑物的内部。」
「这种地方常会有头子才知道的密道喔。」布莱恩好像回想起什么事来,低声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进去之后要分头搜索?」
「……反正都冒着危险闯进去了,就该尽量达成最好的结果吧。」
听布莱恩这样说,塞巴斯与克莱姆都点点头。
「那么安——布莱恩大人实力在我之上,可以请您搜索屋内吗?」
「这样很好。那就请克莱姆小弟守住那边的出口吧。」
搜索屋内当然比较容易遇到敌人,可以料想得到必然更加危险,因此是该交给比克莱姆强上许多的布莱恩。
「那么最后确认就差不多这样了吧?」
他们在来到娼馆的路上先大致讨论过,不过也有些细节必须看到现场才能决定。这些细节都在这里做好决定,没有人对塞巴斯的询问提出异议。
塞巴斯向前走出一步,靠近看起来相当厚重的金属门。克莱姆绝对推不开的大门,摆在塞巴斯面前却像薄纸一样。
正面这种防卫最森严的地方,虽然只由一个人单枪匹马闯入,但两人都不担心。因为进攻的人物据称就连邻近诸国最强的战士葛杰夫·史托罗诺夫,以及能与他打成平手的布莱恩·安格劳斯两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赢了,根本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
「那么我们走吧。听他们刚才说,在那边的出入口连续敲四下门,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我想两位应该没有忘记,不过还是提醒一下。」
「谢谢您。」
克莱姆并没有忘,不过还是向塞巴斯道谢。
「还有,我会尽量把他们抓起来,不过若是遭到抵抗,我会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没有问题吧?」
看到塞巴斯温柔地微笑,克莱姆与布莱恩的背脊一阵冰凉。
他的应对方式十分正确,没有任何不当。自己如果遇到相同的状况,同样会这么做吧。两人都如此作想。但即使如此,仍然有种惧意窜过他们的背脊,因为塞巴斯的神情简直像有双重人格。
温厚和善的绅士与冷静透彻的战士。宽容与无情同时存在于他的内心,到了偏激的地步。
他们有种预感,要是就这样送塞巴斯进去,他恐怕会把里面的人赶尽杀绝。
克莱姆战战兢兢地对塞巴斯说,。
「我想夺去几人的性命,也是在所难免的,只要您尽量避免无益的杀生就好。毕竟我们的人数较少。只是如果遇见疑似八指干部的人物,可以请您设法逮住他吗?将重要人物抓起来盘问,能减少今后的牺牲者。」
「我不是杀人魔,不是来大屠杀的,请放心。」
看到他温柔的微笑,克莱姆放了心。
「失礼了。那么就拜托您了。」
●
「那么,就一口气将这里捣毁,先争取一点时间吧。」
只要砸了这家娼馆,应该能暂时阻止他们对塞巴斯的干涉吧。若是进行得顺利,弄到了机密资料什么的,他们说不定会忙于处理这方面的事,而把琪雅蕾的事情完全抛在脑后。
就算情况再糟,只能争取到时间,至少也有机会让琪雅蕾逃走。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在耶·兰提尔有位商人亲切地找我攀谈,不知道能否请他帮忙?」
就算琪雅蕾振作起来了,也还是需要值得信赖的某人提供援助,才有可能过着更幸福的人生。
塞巴斯重新面对厚重的铁门。他一面想起那时琪雅蕾被扔在这里的情况,一面触碰门扉。门扉以木头打上铁板制成,又重又厚。一眼就看得出来人类不靠工具很难破坏这扇门。
「克莱姆小弟不知道要不要紧。」
那个名叫布莱恩·安格劳斯的男子不用担心。就算与沙丘隆特交手,他也应该不会落败。然而,克莱姆就不同了。他绝不可能打赢沙丘隆特。
是他主动提出要闯进娼馆——提供协助,应该已经有所觉悟,但塞巴斯总是不乐见试图帮助自己的年轻、善良生命白白丧失。
「真希望那样的少年能活得久一点……」
他道出年长者的普遍想法。当然,塞巴斯是以老人设定创造出来的,以出生到现在的时间来算,其实他比克莱姆还年轻。
「只有沙丘隆特最好能由我打倒,这样比较稳妥。只希望他们别碰上他就好。」
塞巴斯向四十一位无上至尊祈求克莱姆平安无事。
如果沙丘隆特是这个设施的最强战力,很有可能会用来对付自己,但如果是担任某人的保镳,有可能会护送那人逃出这里。
塞巴斯感到些许焦躁,握住门把,转动。
转到一半手就停住了。既然是这种地下行业,门当然是上锁的。
「我不擅长开锁,不过……也没办法了。就用我的方法开锁吧。」
塞巴斯有些伤脑筋地喃喃自语,沉下腰。他收起右手做出手刀,左手在前摆好架式。那姿势完美无缺,躯干稳如泰山,有如千年杉树般泰然自若。
「呼!」
接着发生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手臂插进了铁门,而且还是铰链的部位。不,岂止如此,那手臂还不断发出低沉声响陷入门中。
铰链发出哀嚎,与墙壁告别。
塞巴斯随手推开失去抵抗的门扉。
「什……么……?
一进门就是一条通道,对面那一头有扇半掩的门,前面站着个留着胡子的大块头男人,张口瞠目,一脸白痴相。
「门生锈了,所以我稍微用点力,硬是把门拉开了。建议您替铰链上点油吧。」
塞巴斯对男人如此说完,关上了门。不,更正确来说,是把门板靠在门框上。
在男人完全愣住时,塞巴斯毫不客气地踏进屋内。
「——喂,怎么了?」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啊!」
男人背后传来别的男人的声音。
不过,正面看着塞巴斯的男人没理他们,只是对塞巴斯出声道.
「……呃……欢、欢迎光临?」
完全陷入混乱的男人,愣愣地看着塞巴斯走到眼前。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人,理应早已习惯了暴力。然而发生在眼前的光景,实在超出他至今累积的常识太多了。
无视于同伴在背后质问,男人谄媚地对塞巴斯陪笑脸。因为生存本能告诉他,讨好对手是最好的选择。不,也许他只是拚命骗自己说对方是哪个客人的管家,才会做出如此反应。
大胡子的男人抽搐着脸颊拚命摆笑脸的模样,实在不太好看。
塞巴斯面露微笑。那笑容既慈祥又柔和。然而潜藏在眼中的感情却没有一丝好意。比较接近锋利刀剑迷惑人心的诡谲光辉。
「可以请您让让吗?」
轰咚。不,应该是咚砰吧。令人作呕的声响响遍四周。
一个身穿武装的强壮成人男性。体重少说也有八十五公斤。此时却像开玩笑似的在半空中旋转,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飞向一旁。男人的躯体就这样狠狠撞上旁边的墙壁,发出如水爆炸开来的轰然巨响。
犹如巨人的拳头击中房屋,整栋房子剧烈摇晃。
「……糟糕。应该在更里面的位置杀他,可以当做很好的防栅……好吧,反正里面好像还有人,接下来注意点也就是了。」
塞巴斯叮咛自己再放松点力道,同时走过尸体旁边,往里面走。
他把门大大打开,走进里面的房间,举止优雅地环顾室内。那与其说是侵入敌营,倒比较像是在无人房屋里漫步。
那里有两个男人。
他们目瞪口呆,看着塞巴斯背后旁边墙壁上绽放的整面血红花朵。
房间里充斥着在纳萨力克绝对看不到的廉价酒类的气味,一瞬间就与鲜血、内脏及内容物发出的异味交相混合,调配出令人反胃的芳香。
塞巴斯整理了一下向琪雅蕾与暗杀者问来的情报,试着想起这栋房屋的格局。她的记忆残缺不全,记不得什么重要资讯,不过她告诉塞巴斯真正的
店在地下室。暗杀者没有去过地下室的店,所以接下来派不上用场。
他望着地板,然而通往地下的楼梯似乎隐藏得很巧妙,塞巴斯找不到。
自己找不到的话,问知道的人就行了。
「不好意思。有件事想请教您……」
「噫咿!」
他才刚对一个男人开口,那人就马上发出沙哑惨叫。看来他的脑中已经没有应战这个选项了。这让塞巴斯放下心。他一想到琪雅蕾的事情下手就不知轻重,会一拳送对方上西天。
既然对方没有战意,那么只要折断双脚应该就够了。
吓得浑身发抖的男人紧贴墙壁,想尽可能离塞巴斯远一点。塞巴斯不带感情地看着男人的窝囊样,只有嘴角泛出笑意。
「噫呜!」
那人更害怕了。尿骚味在房里扩散开来。
把人家吓唬得太过度了。塞巴斯蹙起眉头。
一个男人翻着白眼虚软倒地。极度的紧张感使他失去了意识。另一个男人羡慕不已地望着他。
「唉……我刚才说有件事想请教,其实是这样的,我想到地下室去。可以请您告诉我怎么下去吗?」
「……这、这……」
塞巴斯从不敢背叛组织的男人眼里,看见了恐惧之色。跟那些暗杀者一样,这个男的似乎也怕遭到组织肃清。塞巴斯想起头一个遇到的那个男人,照他拿了塞巴斯的钱逃走时的态度,肃清大概就等于「死」吧。
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呢。男人还在犹豫不决时,塞巴斯讲出一句话斩断他的犹豫。
「这里有两张嘴。我也不是一定要问您喔?」
男人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背脊抖了一下。
「那、那、那!那里,在那里有个隐藏门!」
「那里吗。」
经他这么一说,仔细一瞧,该处地板的确有道缝隙,跟旁边的地板分隔开来。
「原来如此,谢谢您。那么您已经没有用处了。」
塞巴斯面露微笑,男人意识到这句话接下来是什么意思,铁青着脸不住颤抖。但他还是抱着些许期望,开口说道:
「拜、拜托。不、不要杀我!」
「不行。」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房间为之冻结。男人睁圆了眼。人类在拒绝接受不愿相信的话语时,就会露出那副表情。
「可是,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拜托,我什么都愿意做,饶我一命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塞巴斯叹息似的吐出一口气,摇头。「不行。」
「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要当我是开玩笑也行,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喔?」
「……神……啊。」
想起自己搭救琪雅蕾时她那凄惨的模样,塞巴斯略微眯细了眼睛。
参与那种恶行的人竟敢向神求救,这些人岂有那种权利。再说对塞巴斯而言,神就是四十一位无上至尊。男人这样做像是侮辱了他们。
「这是您自作自受。」
断绝一切希望,冷如钢铁的话语,让男人直觉明白到自己的死亡。
要逃,还是要战?面临这两个选项的瞬间,男人毫不犹疑地选择了——逃。
敢与塞巴斯敌对,下场不言而喻。倒不如选择逃跑,还有一丝生存的可能性。他的这种想法是正确的。
因为他至少因此延长了几秒,或者该说零点几秒的寿命。
男人朝着门口跑去,塞巴斯一瞬间就追上他,身体轻轻一旋。疾风掠过男人的头部位置,身体像断了线般滚倒在地。一颗球轻快地撞上墙壁,留下血迹滚落地板。
慢了一拍后,大量鲜血从男人失去头颅的脖子溢出,流了满地。
真是神乎其技。以回旋踢仅仅踢飞头颅的技巧,本身就需要难以置信的速度与力道,但最可怕的是塞巴斯穿在脚上的鞋子,竟然没有沾上一点污渍。
,他让皮鞋啪啪响着,走到翻白眼倒地的另一名男子身边,抬腿往下一踢。伴随着枯树折断的声响,男人的身体一阵痉挛。痉挛几下之后,男人的身体便动也不动了。
「……只要回想看看您至今的所作所为,会遭到何种下场岂不是自明之理吗?不过,请放心。我会让您用身体做一点补偿的。」
塞巴斯开始回收尸体。
他要把尸体破坏得惨不忍睹,摆设在楼梯上,让想从这边逃跑的人吓破胆,裹足不前。由于无法破坏出入口,因此塞巴斯想到用这个办法困住他们。
把捡来的尸体随意放置在各处后,塞巴斯抬脚踏向地板上的隐藏门。
先是金属零件毁坏的声音。接着地板开出一个大洞。遭到破坏的门板发出意外响亮的匡啷匡啷声,沿着坚固的楼梯一路滑下。
「原来如此……只要破坏这个楼梯……应该就不能从这里脱逃了吧。」
●
那里是一间不算大的房间。
空荡荡的房里只有一个衣柜。还有一张床。
床铺并非简陋地在稻草上铺床单,而是棉花内材的床垫。品质很好,像是供贵族使用的那种。不过这床垫似乎重视的是功能性,外观朴素,没有做任何装饰。
床垫上坐着一个裸体男子。
年龄早就过了中年。暴饮暴食的影响让身体松弛肥胖。
五官原本就只勉强达到平均,却又因为加上了松垮赘肉,替长相大为扣分。不管是谁来看,都会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像头猪。猪本来是聪明又爱干净的可爱动物。不过这里所说的猪,是指愚钝、品性低劣又肮脏的骂人话。
他的名字是史塔凡·黑委士。
他扬起拳头往下——往床垫打下去。
殴打皮肉的声音响起。
史塔凡松垮的脸孔浮现喜悦之情。皮肉被打扁的触感传到手上,同时为他带来一阵浑身起毛的快感。他身体抖了一抖。
「哦哦……」
慢慢举起的拳头上沾满了黏糊糊的鲜红血浆。
史塔凡压倒了一个裸女。
女人鼻青脸肿,脸部肌肤满是瘀血斑点。鼻子被打歪,流出的鼻血干涸,黏在皮肤上。嘴唇与眼睑也肿成大包,原本端正的五官全变了形。虽然身上也有瘀血痕迹,但还没脸部那么严重。周围床单上都是变色的血迹。
直到刚才还拚命举起来保护脸部的双手,如今无力地瘫在床上,发丝在床单上散乱的模样,宛若在水中荡漾。
「喂,怎么啦。已经没力了吗?啊啊?」
女人不像是还有意识的样子。
史塔凡抡起拳头打下去。
碰的一声,拳头撞到脸颊肉与下面的骨头,让史塔凡的手也痛了一下。
史塔凡的表情扭曲起来。
「啧。很痛耶!」
他带着怒气再给女人一拳。
随着砰的一声,床铺发出叽叽声响。女人肿得像颗球的皮肤裂开,拳头沾到了血。黏糊糊的鲜血飞溅到床单上,染出深红色的污斑。
「……呜……」
女人即使遭到殴打也不再挣扎,肉体几乎没有反应。
遭到这样不停殴打,是会要人命的。然而女子尚有一口气在,并不是因为史塔凡手下留情。女人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是因为床垫分散了冲击力道。如果她是躺在硬床上挨揍,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史塔凡出手这么狠,不是因为知道床垫有这种效果,而是因为女人就算死了也不关他的事。只要付点钱处理就能了事。
实际上,史塔凡已经在这家店里活活打死了几个女人。
不过,也搞不好是因为每次打死人都要付钱处理,多少伤了一点荷包,让他无意识地下手轻一点。
望着女人动也不动的脸庞,史塔凡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嘴唇。
这家娼馆正适合用来满足特殊的性癖好。一般娼馆绝不可能让客人做这种事。不,也许其实可以,但史塔凡不知道那么多。
有奴隶的时候多好。
奴隶属于一种财产,粗鲁使用的人容易遭到轻蔑。就跟挥霍无度的人会招人白眼是一样的道理。
然而,对史塔凡这种具有特殊性癣好的人来说,奴隶是能够简便满足自己欲望的唯一手段。失去了这个手段,史塔凡就只能跑来这种地方泄欲。要不是他得知有这家店,真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自己一定会忍耐不住而犯下罪行,遭到逮捕吧。
对于向自己介绍这家店——相对地自己也必须为了他们方便,暗中行使权力——的贵族主人,他真是感激涕零。
「感谢您——我的主人。」
史塔凡的眼瞳中浮现平静的感情。从史塔凡的性癖好与性格很难想像,其实他只对自己的主人怀抱着深切的感谢。
不过——
从腹部深处一点一滴涌起的火焰——愤怒。
这是对造成他失去奴隶这个泄欲口的女人产生的情绪。
「——那个娘们!」
他气得满脸发红,眼布血丝。
自己压倒在床的女人,与他想起自己本该侍奉的王室——公主的脸重叠在一块。史塔凡把体内咻咻吹起的烦躁集中在拳头上
,对女人饱以老拳。
随着砰的一声,新鲜血液再度飞散。
「要是能把、那张脸打得血肉模糊、不知道有、多爽啊!」
他一次又一次地痛殴女人的脸。
拳头打中脸颊,嘴里可能被牙齿刮破了。惊人的大量血液,从肿胀的双唇缝隙中溢出。
如今女人即使被揍,也只是稍微抖一下罢了。
「——呼……呼……」
狠狠揍了几下后,史塔凡肩膀上下起伏,气喘吁吁。额头与身上满是油亮的汗水。
史塔凡看看自己压住的女人。那岂是一个惨字了得,根本早已跨越半死不活的界线,律死亡边缘走进几步了。躺在那里的是个断线人偶。
史塔凡的喉咙发出咕嘟一声。
没有什么比奸淫伤痕累累的女人更令他兴奋。尤其是那女人原本越美越好。因为任何事都比不上美丽的事物毁坏更能满足他的嗜虐心。
「要是也能这样玩弄那个女人,不知道会有多爽。」
史塔凡的脑中,浮现方才造访的那幢宅邸女主人高傲的脸庞。那女人的美貌足以与这个国家的公主,号称最美丽的女性匹敌。
当然,史塔凡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恣意玩弄那么上等的女人。能用来满足史塔凡性癣好的,只有被扔进这家娼馆,最后用一用就要废弃的人类。
如果是那样美丽的女子,应该会被权势显赫的贵族砸下大笔金钱买走,为了不让买卖行为曝光而送去自己的领地,让她过着禁向生活吧。
「真想揍一次那种女人——把她活活打死。」
要是能那样做的话,不知道有多愉快,多满足啊。
当然,这是痴人说梦。
史塔凡看向自己压住的女人。裸露的酥胸微微上下起伏。确认这一点,他的嘴唇下流地扬起。
史塔凡伸手攫住女人的乳房。女人的乳房柔软地被捏得变形。
女人完全没有反应。奄奄一息的她,已经无法对这点程度的痛楚产生反应了。史塔凡压住的女人,现在与人偶唯一的差异,大概就是柔软的身体吧。
只是,史塔凡对她的毫无抵抗感到些许不满。
救命啊。
饶了我吧。
对不起。
住手啊。
女人的惨叫重回史塔凡的脑中。
是否应该趁她还有力气叫时上她?
史塔凡感到有些遗憾,继续揉捏女人的乳房。
被转送进这家娼馆的女人,大半精神都已经异常,心灵选择逃避现实。这样想来,今天服务史塔凡的女人算是比较好了。
「那个女人也是这样吗?」
史塔凡脑中浮现的是琪雅蕾。那个放走她的娼馆男员工后来落得什么下场,史塔凡没有兴趣知道。
只是,一想起在造访的宅邸遇见的那个老管家,史塔凡就无法压抑满心的嘲笑。
那东西不晓得被多少男人睡过,有时候连女人或人类以外的东西都当了恩客,根本没有袒护她的价值。那个管家竟然暗示说愿意为她付出几百枚金币,差点没让他当场笑出来。
「对了,那个逃走的女人也叫得很好听呢。」
他回溯记忆,想起她发出的惨叫。以转送这家娼馆的女人来说,她还算正常。
史塔凡露出淫笑,开始满足自己的兽欲。他一只手抓住压住的女人赤裸的脚,大大张开。骨瘦如柴的脚细到史塔凡一只手就能整个握住。
史塔凡将身体凑近女人张开的两腿之间。
他握住欲火焚身而变硬的那玩意——
伴随着喀嚓一声,门扉慢慢开启。
「啊!」
史塔凡慌忙看向房门,视野中出现一名似曾相识的老人。然后他立即想起那名老人是何方神圣。
是在那幢宅邸遇见的管家。
老人——塞巴斯让皮鞋发出喀喀声,随随便便就走进房间。看到他那极其自然的举动,史塔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幢宅邸的管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会进来这个房间?遭遇无法理解的事态,让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塞巴斯站到史塔凡身旁。然后他看看被史塔凡压住的女人,接着对史塔凡投以冰冷无比的视线。
「您喜欢揍人是吧?」
「啊!」
异样的氛圈让史塔凡站起来,想去拿衣服。
然而塞巴斯的动作比他更快。
史塔凡的耳畔响起「啪」的一声。同时史塔凡的视野严重震荡。
慢了一拍后,史塔凡的右脸颊开始发烫,一阵热辣痛楚扩散开来。
挨揍了——不,这种情形应该说是挨巴掌了吧。史塔凡好不容易才理解这一点。
「妈的,你好大的——」
史塔凡的脸颊再度清脆的啪地一响。然后没完没了。
左,右,左,右,左,右,左,右——
「路手——!」
从来只有史塔凡揍人,没有别人揍他的,这几下子让他痛得眼角都泛泪了。
他抬起双手遮着脸后退。
两个腮帮子像被烫伤似的阵阵作痛。
「哈、哈的!你好大的喊子,敢这样对偶!」
红肿的脸颊一讲话就疼。
「不行吗?」
「垃还用收吗!蠢货!里当偶是什么人!」
「不过是个愚人罢了。」
他轻易逼近退后的史塔凡,啪!再给史塔凡一个耳光。
「路手!拜托路手!」
像挨爸妈揍的小孩子一样,史塔凡护着脸颊。
他是很喜欢使用暴力,但殴打的对象总是弱势的存在。纵使塞巴斯的外观只是个老人,史塔凡也不敢打他。要确定对方绝对无法抵抗,他才敢动手。
或许是觉察了史塔凡的内心懦弱,塞巴斯对他失去兴趣,移动视线看向女子。
「真是太惨了……」
塞巴斯站到女子身旁,史塔凡从他身边跑走。
「笨蛋!」
史塔凡气得七窍生烟。多么愚蠢的老头啊。
他要把这宅子里的所有人都叫来,狠狠给那老头一番教训。老头竟敢对他这样的大人物动手,他绝对不会轻饶。一定要让他尝够痛苦与恐惧。
他脑中浮现出管家的主人,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奴仆的失败,主人必须负责。他要让这对主从为他的疼痛负起责任。让老头知道他打了什么人。
史塔凡一边暗忖,一边上下抖动着啤酒肚,冲出房门外。
「来轮啊!有没有轮在啊!」
他大声喊叫。
只要一叫,应该会有哪个员工过来看看。
然而他的指望落空了。他一踏上走道就明白到这点。
走道上鸦雀无声。
简直好像没半个人似的。
史塔凡全身光溜溜的,畏怯地东张西望。
走道上的寂静——异样的氛围让史塔凡害怕起来。
一看,左右两边都有好几扇门。没人开门出来是理所当然的。这家店的主顾几乎都有着特殊的性癖好——而且是有危险性的,所以隔音设备完善。
但是,不可能连员工都没听见。
店里的人带史塔凡到刚才那个房间时,他看到了几个员工。每个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体格壮硕,塞巴斯那种老人根本不能比。
「为什么都没轮来!」
「——因为他们不是死了,就是昏倒了。」
平静的声音回答史塔凡的大叫。
急忙转头一看,塞巴斯表情平静地站在那里。
「里面好像有几个人……不过大多都沉眠了。」
「那、那四不可能的!里以为这里有多少轮啊!」
「……看似员工的人楼上有三个,楼下有十个。您这样的人则有七个。」
这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史塔凡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塞巴斯。
「总之,楼上楼下没有人能来救您。那些员工就算恢复意识了,他们的脚也被我打碎,手臂被我折断了。只能像毛虫一样在地上爬。」
史塔凡脸上惊愕不已。他心想不可能,可是娼馆内的异样氛围却证明塞巴斯所言不假。
「好了,我不觉得有放您生路的必要。就请您死在这里吧。」
塞巴斯并未作势拔刀或是拿出武器。他只是沉默不语,若无其事地走向史塔凡。那平凡无奇的举动反而让史塔凡害怕。因为他明白到塞巴斯是真的要他死。
「冷冷!冷冷!偶可以给里……务,偶是说偶可以给林好竖!」
「……我听不太清楚您说什么,您是说您会给我好处吗?原来如此……我没兴趣。」
「辣里为什么要这样对偶!」
自己没道理遭到这种对待。再说自己为什么非得遭到杀害呢。史塔凡的想法第一次传达给了塞巴斯。
「……您扪心自问,都还不明白吗?」
史塔凡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有犯过什么错吗?
塞巴斯叹了口气。
「……是吗?」
跟塞巴斯说话的速度一样快,塞巴斯的前踢踹进
史塔凡的腹部,将他狠狠踢飞。
「没有活着的价值就是这个意思呢。」
好几处内脏破裂,难以置信的痛楚袭向史塔凡。那种剧痛足以让人痛苦挣扎而死,但史塔凡只是脑内一片朦胧,还有意识。
痛啊!
痛啊!
痛啊!
他很想一边大叫一边打滚,但剧烈的痛楚让他无法动弹。
「您就这样慢慢死去吧。」
冰冷的声音落在史塔凡身上。他想出声求救,但喉咙动也不动。
汗水流进眼睛里,眼前变得模糊。视野当中,可以看见塞巴斯离去的背影。
救救我!
救我!
要多少钱我都给,救救我!
已经没人能回答他无声的求救。
最后史塔凡承受着腹部涌起的剧痛,慢慢死去。
2
下火月[九月]三日 12:12
「克莱姆小兄弟,楼上的人都杀了吧。我们没有工具能捆绑他们,而且要是他们大声呼救就糟了。就算把他们打昏,他们搞不好会醒来,在这种状况下制压缺乏情报的地点太危险了……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克莱姆摇摇头,赶跑不安的情绪。心脏发出全力奔跑时的跳动声,但是他尽可能地加以忽视。
「失礼了。我这边已经没问题了。随时可以行动。」
「是吗?……嗯,看来你已经切换意识了。自从来到这里,你的样子就怪怪的,不过现在的你,已经是一副战士的神情了。我能体会你的不安。因为这里有目前的你打不赢的强敌。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塞巴斯大人也在。你只要想着存活下来就好。为了你的心灵支柱。」
布莱恩用力拍拍克莱姆的肩膀,拿着已经拔出的刀,敲了四下门。
克莱姆也握紧了剑。
门扉后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然后听见开锁的声音,而且是三道。
门一半开的瞬间,克莱姆按照作战计划,把门用力一拉。
还没听见惊讶的叫声,布莱恩已经杀了进去。随即传来斩断皮肉的声音,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响。
克莱姆慢了一步,也冲进屋内。
先进入屋内的布莱恩正好砍倒第二个人。室内还有一个装备短剑与皮甲的男人。克莱姆朝向那人奔去,一口气缩短距离。
「啊!你是什么人!」
男人慌忙拿短剑去刺克莱姆,但克莱姆轻轻松松就用剑弹开。
然后高举利剑,从上段一口气往下砍。
那人想以短剑挡住,但区区短剑实在无法抵御克莱姆施加全身体重的沉重一击。对方的剑弹开,克莱姆的剑刃就这样砍进男人的肩窝,穿过咽喉。
男人倒地发出痛苦呻吟的同时,想不到人体中竟有这么多的血,流满了一地。那人面临死亡,身体一阵阵的痉挛。
克莱姆判断给了对手致命伤,保持戒备的同时也没减损气势,冲向房间深处。并没有敌人躲藏在室内挥剑砍来。背后传来布莱恩跑上通往二楼的楼梯的声音。
室内只放了些平凡无奇的家具。克莱姆确认没有敌人后,跑向下一个房间。
然后过了一分钟。
巡视过各自负责的楼层,确定没有其他敌人后,克莱姆与布莱恩在入口会合。
「我稍微看了一下一楼,没有任何人在。」
「二楼也是。这里连张床都没有,表示他们饮食起居不在这里……我看错不了,应该还是有密道,这些人大概是住在那里吧。」
「找得到那条密道吗?我只知道应该不会在三楼。」
「不,我没找到类似的通道。不过如果克莱姆小兄弟说得对,那应该会在一楼吧。」
克莱姆与布莱恩交换一个眼神,然后看看室内。
由于克莱姆没有修习盗贼系的技能,因此光是环顾室内,是找不到密道的。若是这里有面粉之类的细小粉末,而且有时间的话,他们也许会到处洒粉然后吹开,找出隐藏通道。
用这种方法,粉末会跑进隐藏门的缝隙,变得容易辨识。然而他们手边没有面粉,也没时间到处洒。所以克莱姆从腰包中拿出了魔法道具。
这是以前苍蔷薇的格格兰送给他的小手铃。她说「在没有盗贼同伴的情况下冒险很危险,但有时候迫不得已。碰到这种情况时,有没有这个道具可是会有很大的差别」,克莱姆看看这几只铃铛侧面部分的图案,从三只铃铛中选出自己需要的。
他取出的魔法道具,叫做隐藏门探测铃(Bell of Detect Secret Doors)。
克莱姆感觉到布莱恩在身旁兴味盎然地看着铃铛,摇了摇铃。铃铛发出只有拿着的人才能听见的清凉音色。
对铃声产生反应,地板的一个角落亮起苍白光芒。那光一明一灭,告诉他这里有隐藏门。
「哦,好方便的道具啊。不像我持有的道具全都是强化自己能力的,只能在战斗中派上用场。」
「可是以战士来说,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战士啊……」
克莱姆离开苦笑着的布莱恩身边,将隐藏门的位置记在脑中,绕了一楼一圈。这个道具的魔法效果会持续一段时间。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巨细靡遗地搜过一遍。他绕了一圈,不过除了一开始的地方之外,没有其他位置对魔法起反应。
再来只要打开这扇隐藏门,潜入其中即可,不过克莱姆眯起眼睛,看着隐藏门。然后他叹了口气,再度拿出三只手铃。
这次选用的手铃,上面的图案跟驸才的不一样。接着他照样摇摇铃。
跟刚才有些类似,但不完全一样的铃声响遍四周。
解除陷阱铃(Bell of Remove Trap)。
万事小心为上。身为战士的克莱姆没有发现并拆除陷阱的能力,中了陷阱时也没有应对办法。如果同伴中有魔法吟唱者之类的话,就算中了麻痹或毒也能帮自己治疗,然而这里只有两个战士。听说有的战技可以让毒物等等失去效果一段时间,但克莱姆没学到,也没带解毒药水。他必须当作一中毒就完蛋了。
与其中陷阱,即使是一天使用次数有限的道具,也应该毫不犹豫地使用。
一个沉重的喀锵声,从隐藏门响起。
克莱姆把剑插进隐藏门的缝隙,撬开它。
木头地板的一角一下子抬起来,倒往反方向。隐藏门的内侧安装了十字弓。搭在十字弓上的方镞箭(Quarrel)尖端部分,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不同于金属的奇妙反光。
克莱姆换个位置,端详十字弓。
尖端部分沾着极为黏滑的液态物质。八成是毒药。
如果刚才随便打开门,涂了毒药的方镞箭一定已经射向自己。
克莱姆放心地微微呼出一口气,检查能不能拆下十字弓。可惜装得十分牢固,没有工具是拆不掉的。
克莱姆放弃这个念头,往隐藏门的深处看看。
底下有道直的楼梯向下延伸,前方受到角度影响而看不见。楼梯与周围都以石块打稳,相当坚固。
「那,怎么办?要在这里等吗?」
「我有点不擅长在屋内战斗。希望能到里面找个宽敞、容易应战的场所,在那里等敌人出现。」
「以一对一的状况来想,在楼梯上守株待兔胜算比较大,不过如果你在这里发生战斗,等我往里面走的时候,有可能会听不到战斗声……再说也有可能出现增援,放弃这里应该是对的。那么,我们一起下去吧。」
「是。麻烦您了。」
「我走前面。你跟我拉开一点距离跟上来。」
「了解。先说一声,刚才的解除陷阱道具一天只能用三次,但是不能连续使用,中间必须隔三十分钟才会生效。所以接下来无法依靠道具。」
「知道了。我一路上会尽量小心。发现什么的时候跟我讲一下。」
布莱恩说完,先踩下了楼梯。克莱姆跟随其后。
走在前面的布莱恩为了小心起见,用刀戳刺着梯段,一步一步谨慎前进。
走完了楼梯,前面的通道紧密地铺着石板,墙壁也用石块做了补强。几公尺前方看得到一扇木门,周围以铁板做补强。
他不认为逃生通道会设置比十字弓更危险的陷阱,不过经常听说一个陷阱洞穴就能让重武装的战士失去战力。只有这种陷阱绝对要避免。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小段路,布莱恩仍旧花了许多时间慎重前进,终于来到门前。克莱姆在楼梯下待机,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时受到波及。
布莱恩先用刀戳了戳门。戳了几下之后,才下定决心握住门把——一转。然后停住。
克莱姆正在担心发生了什么状况时,布莱恩转过头来,苦着脸说:
「……上锁了。」
当然了。想也知道会上锁。
「有没有什么办法?没有我就直接打破了。」
「啊,有的。请等我一下。」
他拿出三只手铃中的最后一个,朝着门摇一摇。
藉着解
锁铃(Bell of Open Lock)的功效,传来门锁打开的微弱声响。
布莱恩转动门把,把门打开一条缝隙,窥视室内状况。
「没人呢。我先进去。」
跟在布莱恩之后,克莱姆也闯入了房间。
是一个敞厅。
房间靠着墙边放置着好几个塞得下人的笼子与木箱等等。也许是杂物间吧。可是以杂物间来说似乎有点太宽敞了。
对面有扇没有锁的门。克莱姆侧耳倾听,可以听见远方似乎起了骚动,有点吵杂。
布莱恩回过头,向克莱姆问道:
「这里怎么样?我觉得够宽敞了……不过也因此必须同时对付好几个人喔。」
「如果对方不只一个人,我会打开出口的门,到楼梯附近战斗。」
「我知道了。我随便搜索一下,很快就回来,你可别死了喔,克莱姆。」
「麻烦您了。布莱恩大人也请多加小心。」
「刚才的道具……方便借我用吗?」
「当然。抱歉我顾虑不周。」
克莱姆把三个铃铛一起交给布莱恩。布莱恩将这些铃铛收进腰带上的小包。然后他脸上浮现战士该有的精悍神态,只说了句「那我走了」就走进没上锁的门,往娼馆深处走去。
剩下克莱姆一个人环顾安静的室内。
他第一个先四处检查,确定木箱后面没人,或是有没有秘密通道。虽然毕竟只是战士程度的搜索,不过他觉得应该没有隐藏门什么的。接着他检查大量的木箱。
他希望能获得八指其他设施的情报。如果能查到走私品或违法品,那就更棒了。当然,大致上的搜索必须等到占领此处后才能进行,不过在那之前,自己还是该在能力范围内尽量搜查一下
木箱有大有小,他走向最大的那个。大小来说,长宽高差不多各有两公尺吧。
他检查这样大的木箱有没有藏着陷阱。当然,就跟刚才一样,克莱姆没有探索能力,因此只能拙劣地学着盗贼的做法。
他把耳朵贴在木箱上,听听里面的声音。
他不觉得木箱里会关着什么,但这里毕竟是接近黑社会的场所,说不准会发现什么。也有可能走私了非合法的生物之类。
可想而知,听不到声音。克莱姆接着伸出手,试着打开上面的盖子。
——打不开。
动都动不了一下。
他找找看有没有铁撬棍或拨火棒,但放眼望去,室内好像没有这类工具。
「……没办法了。」
接着他去打开一个有一立方公尺大的木箱。
这个很容易就打开了。探头看看里面,箱子里装了各色服饰。从贯头衣到贵族千金会穿的华服,应有尽有。
「这些是什么?难道是有什么藏在衣服底下……好像也不是……备用服饰?还有类似工作服的衣服,这是女仆装?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克莱姆搞不懂这堆衣服是做什么用的。他拿起一件瞧瞧,但就只是普通的衣服。如果硬要与犯罪扯上关系,顶多是偷来的吧,但不足以当成捣毁这家娼馆的明确证据。
搞不懂的事情就先不去管它。克莱姆走向大小相同的另一个箱子。这时,屋里响起好大的啪答一声。
这是不可能的。他早就环顾过整个室内,确定没有人。霎时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会不会是有人使用「透明化」隐藏形体,从一开始就躲在室内呢。
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身体一震,克莱姆慌忙看向声音的来源。是刚才那个打不开的两立方公尺大箱子,那箱子有一面是紧贴着墙的,此时相对的那一面木板已经打开。
箱子内部暴露在外,里面没有任何物品,只有两个男人。箱子深处是一条通道,本来该有的墙壁开了个洞。原来密道是跟木箱连在一起的。
克莱姆完全惊得呆了,这时男人们一同走出了箱子。
克莱姆的背后流下冷汗。
其中一名男子的外貌,与塞巴斯描述的某个人物十分酷似。那人的名字是沙丘隆特。是这次攻坚行动中最大的障碍,也是最想捕获的头号人物。
他是六臂的一名成员,实力足与精钢级冒险者匹敌。对克莱姆来说毫无胜算的敌人单手握着出鞘的利刃,眯细了眼问道:
「都已经藉由『警报』(Alarm)得知有人入侵,还特地为了不碰上他们而走密道了…………我看还是应该另外做一条通道吧?」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后方的男子尖声尖调地回答。
「哎唷?那个男生好像在哪儿见过呢?」
「在这种状况下,要是跟我说你睡过那个少年,可别怪我发脾气喔?」
「讨厌啦,沙丘隆特。怎么可能嘛。我想起来了,没错,是这世界上我最痛恨的那个贱货的部下呢。」
「哦,那就是那个公主大人的部下喽。」
沙丘隆特从头到脚打量着克莱姆身上的每个角落。
后方的男子视线中流露出令人生厌的情欲之色,但沙丘隆特的眼神是在看清克莱姆作为战士的力量,或者是如毒蛇般判断能否将猎物一口吞下肚。
后方的男人伸出舌头舔舐嘴唇,向沙丘隆特问道:
「我想把那小子也带走,如何?」
克莱姆背脊一阵发毛,肛门痒了起来。
(这家伙是那种的喔!)
「要多收额外费用喔。」
无视于克莱姆内心的大叫,沙丘隆特转向克莱姆。这人的姿态本来就没有一点破绽,现在克莱姆更觉得像是面对坚不可摧的城墙。
沙丘隆特突然踏出一步。
迎面而来的压力让克莱姆后退一步。
力量差距悬殊的战斗,当然通常都不会花太多时间。然而,克莱姆却得开始执行这项艰难的任务。
(只要维持防御态势,专心抵挡攻击,应该可以争取到其中一位大人赶来的时间。)
不过,在那之前得先做一件事。
克莱姆深深吸进一口气。
「请来救我——!」
他扯着嗓门大喊。几乎要把累积在肺里的所有空气都吐出来。
单打独斗获胜不能算是胜利。捕获这些人不让他们逃走才是胜利。反过来说,如果让这名男子这样的强者——也就是很可能掌握多数情报的人逃走,那等于是全盘皆输。
既然如此,大声求助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实际上,沙丘隆特的脸色顿时凶恶起来。
如此一来,对方就有必要短时间决胜负。换句话说,战斗很可能变成以大招为主。
克莱姆不敢松懈,持续观察。
「岢可道尔先生。要把这家伙带走变得有点困难了。我得在援军赶来前解决掉他。」
「怎么这样啊!你不是六臂之一吗。连把这么一个小鬼打昏都办不到吗!这样岂不是有负幻魔之名!」
「这样讲就尴尬了。好吧,我会尽量试试,不过请您记得,只要能让您逃走,就算是我方的胜利喔?」
克莱姆不敢松懈,瞪着沙丘隆特,想找出他被称为幻魔的来由。如果是绰号的话,总不会取个离本身能力太远的名字。既然如此,只要查出理由,就能掌握对方一部分的能力。只是很可惜,他无法从对手的外观或装备品看出任何端倪。
克莱姆深知战况于己不利,但仍然发出咆哮鼓舞自己。
「这扇门有我死守。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别想逃离这里!」
「办不办得到,马上就能分晓了。等你被我打趴在地,丑态尽出时就知道了。」
沙丘隆特慢慢举剑,摆好架式。
(嗯?)
克莱姆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那剑的形体摇曳了。不是眼睛错觉。那异常现象很快就消失了,但克莱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是某种武技吗——
对手之所以称为幻魔,想必来由就在这里。这就表示对手已经发动了某种力量。他并没有大意,但还是该提升警戒等级。
沙丘隆特踏进攻击范围,挥剑一砍。
那动作实在不像能与精钢级冒险者匹敌。甚至比克莱姆还差一点。他配合挥剑的轨迹,举剑准备抵御——冷不防感到一阵寒意,连忙跳开。
突如其来地,躯干侧面发生一阵剧痛,差点被打飞出去。
「呃啊,呜!」
他就这样发出杂乱的脚步声后退,撞上墙壁。没那闲工夫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沙丘隆特已经逼近眼前。
他跟刚才一样挥剑砍来。克莱姆擧剑保护头部,一个筋斗飞向左边逃开。
右上臂产生剧痛。
他在一段急速翻滚后直接起身,看也不看就往背后挥剑。
剑刃只砍到空气。
知道对手无意追击后,他按住右臂回头一看,只见沙丘隆特正一边留意自己的举动,一边跑向通往楼梯的门前。
克莱姆无视于试着开门的沙丘隆特,望向岢可道尔。他想既然沙丘隆特待在这里是为了护卫岢可道尔,光是这个动作就足以形成牵制了。他猜得果然没错
。
沙丘隆特停止开门,站到克莱姆与岢可道尔之间,啧了一声。接着他先看看门与克莱姆,然后望向岢可道尔,表情大幅扭曲。
「中计了!对不起了。我得在这里杀了这小鬼。」
「你说什么?留这小子活口,可以拿来威胁那个死丫头耶?」
「我被他骗了。都是因为这小鬼站在守卫门口的位置……他说要死守那扇门也是手法之一。这小鬼……竟然操弄了我的思维。」
(……很好!上当了。他们对外头果然一无所知。这样他们就不会逃跑了。)
他们只有一名护卫,在克莱姆还活着且能继续战斗的状况下,选择逃走是愚蠢的行为。这是因为如果楼上的楼梯口有克莱姆的同伴,他们可能会遭到夹击。同样的道理,在与克莱姆分出胜负前,也不能让岢可道尔一个人逃走。
克莱姆明明宣称要死守门扉,却很快就离开门前,作势要对岢可道尔下手,唬住了沙丘隆特。如今他应该深信门外躲着伏兵,预备以夹击的方式捉住岢可道尔,这个想法会限制住他的行动。
沙丘隆特应该会判断,想安全逃走,就得在这里解决掉克莱姆。当然前提是他不知道外头的状况。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打开门溜之大吉了。
对于顿时高涨的杀意,赢了赌注的克莱姆将剑举高。
「!」
克莱姆忍受着躯干侧边与右上臂部位传来的痛楚。也许有几根骨头断了,所幸还能动。不,若不是那个变态对克莱姆怀有奇怪的欲望,也许自己已经被砍死了。纵然穿着链甲衫,也并不能完全防御斩击。
(不过,那种攻击究竟是什么奇招?是以超高速多挥一次剑吗?我觉得好像不是……)
克莱姆脑中闪过葛杰夫的脸。
葛杰夫·史托罗诺夫的独创武技「六光极斩」据说能同时连续攻击对手六次。那么对手的招数会不会是比他差一点的武技,像是「二光极斩」之类的?
然而这样一来,沙丘隆特的招式就会变成第一击速度普普,只有第二击速度飞快的诡异武技。
(太不协调了。要是能解开那个招数的秘密,还能设法应对……总之一味防御于我不利。主动出击吧。)
咽下一口唾液,克莱姆开始奔跑。视线从沙丘隆特移向岢可道尔。
沙丘隆特的神色苦不堪言地扭曲起来。
(他是负责护卫的,就算只是做做样子,也不喜欢看到保护对象遇袭吧。因为我也是这样,所以很能体会。)
他一面以自己的经验用在对方身上,一面接近。
(幻影的妖魔……如果可能的话……也许这招本身就是个圈套,不过……有确认一下的价值。)
他逼近距离,挥剑往下劈砍。然而这招一如预期,轻易就被弹开。他压制住传来的冲击力道,再次往下切砍。由于没有将剑举高,使的力气不大,但也足够了。
攻击再度被沙丘隆特的剑弹开,克莱姆满意地点头,拉开距离。
「是幻术!不是战技!」
以剑弹回的瞬间,产生了某种回异感。他感觉攻击还没击中眼前看见的剑,就先被弹开来了。
「那右手本身就是幻术。真正的手臂与剑是隐形的!」
也就是说,以为挡下的剑其实是幻术,是隐形剑砍中了肉体。
沙丘隆特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以平板的语调开始说道:
「……没错。这不过是部分透明的魔法与幻觉魔法的组合罢了。我修习了幻术师(Illcsionalist)与轻战士(Fencer)的职业。一旦识破原理,其实不过是个小戏法,对吧?想笑的话可以笑喔?」
怎么可能笑得出来。的确道理讲起来很简单,也会觉得之前怎么没想到。然而,在一击就会要命的死战中,没什么比看不见的剑更恐怖。而且看得见幻影反而更容易被迷惑。
「由于能力分散到两个职业,光以战士来判断,也许我还不及你,不过……」
沙丘隆特握剑的手转了一圈。然而,那真的是他的手臂吗。也有可能现在看见的是幻影手臂,真正的手已经拔出短剑,正在伺机扔向自己。
体会到幻术的可怕,克莱姆淌着冷汗。
「在魔力系魔法吟唱者当中,幻术师只能使用属于幻觉的魔法。虽说有的高阶伤害魔法能够施行幻术攻击,让大脑产生错觉而致死……但我还没那么厉害。」
「听起来像在撒谎。没有证据能保证你说的是真的。」
「说的对。」沙丘隆特笑着。「哎,不过呢,你也没有必要相信。好了,让我想想我本来想说什么……对了。总之因为如此,我无法对自己施加强化魔法。也无法施法让你弱化。不过……你能看穿虚幻与现实吗?」
话音甫落,沙丘隆特的身体分裂,变成好几个沙丘隆特重叠的模样。
「『多重残像』(Multiple Vision)。」
谁都会觉得中间那个是本尊,但没人能保证正是如此。
(怎么能给魔法吟唱者时间!)
克莱姆的目的是争取时间,但是让魔法吟唱者有时间使用补助魔法太危险了。
克莱姆高声呐喊,使用能力提升与感知强化的战技,一口气冲往沙丘隆特缩短距离。
「『闪辉暗点』(Scintillating Scotoma)。」
「呜呃!」
克莱姆的视野突然缺了一块。然而,魔法的效果立即消失了。看来是魔法的抵抗(Resist)生效了。
克莱姆踏向敌人,像要横扫一切般挥剑。然而,只有其中一个人进了攻击范围。如果将所有对象都纳入攻击范围内,将被迫进行超近身战。这样用剑时无法使力。
剑砍中了其中一个沙丘隆特,将其横着一刀两断。然而对方并未喷出鲜血,剑刃没遭到任何抵抗,直接通过了对方的身体。
「——猜错了。」
一阵冰凉从五脏六腑升起。喉咙附近忽然变热了。克莱姆伸出左手护住发热的部位。
覆盖咽喉的手发生一阵剧痛,鲜血涌出,带来一种弄湿衣服的讨厌触感。要不是感受到了杀气,或是没能当机立断牺牲一只手,喉咙早已被切断了。他庆幸捡回一条命之余,咬紧牙根,忍着痛挥剑横扫。
剑刃又一次没遇到抵抗,只划开了空气。
继续这样下去不妙。
克莱姆意识到这点,同时切换武技,换成一边使用「回避」一边后退。视野中可以看见剩下的两个沙丘隆特同时举剑过头。克莱姆知道那些剑全是幻影,将全副神经集中在耳朵。
自己身穿的链甲衫,还有体内传来的心脏跳动声都成了噪音。现在该听见的,只有眼前男人发出的声音。
(——不对——不对——就是这个!)
那绝非从举起劈砍的剑发出的声音。眼前空无一物的空间传来些微的风切声,朝着克莱姆的脸而来,而且是正中央。
克莱姆慌忙转头——伴随着脸颊产生的热度,有种皮肉被撕扯开的痛楚。滚烫液体从脸颊流出,沿着脖子流下。
「二分之一!」
克莱姆吐出流进嘴里的血,将一切全赌在这一击上。
刚才左手被拿来当成肉盾,此时左臂手腕以下除了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他不知道手指还有没有办法动。也许连神经都被斩断了。但克莱姆还是让左手握住剑柄,至少能添点力气也好。
一股爆炸性的疼痛传来,他咬紧牙根。然而,左手还能动,也能握住剑柄。他觉得整只左手彷佛严重肿胀,应该只是剧痛造成的错觉。
他以双手握紧剑柄,使出最大的力气,将剑举至上段,猛力挥砍。
鲜血——喷出来了。随着切开坚硬物体的触感,鲜血像喷水池一样喷出。这次好像击中本体了。
攻击似乎命中了要害,沙丘隆特重重倒在地板上。克莱姆不敢相信自己能击败与精钢级冒险者匹敌的男人,但他的确躺在地上,这是不容分辩的事实。压抑住涌上心头的喜悦,克莱姆看了一眼注视着自己的岢可道尔。
他似乎无意逃跑。
也许是精神稍微松懈了,从脸颊与左臂传至全身的痛楚甚至让他恶心欲呕。
「算不上是大获全胜呢……」
要是能连沙丘隆特一起逮捕,那就没话说了,但那对克莱姆来说太困难了。即使如此,能捕获六臂试着护卫逃逸的男人,想必也能获得相当充分的情报。
克莱姆想逮捕对方,踏出一步,忽然对岢可道尔的表情起了疑心。他看起来太轻松了。
他为何能如此轻松?
这时,一个滚烫的触感贯穿了腹部。
身体霎时如断线般丧失气力。视野一瞬间变得全黑,当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倒在地板上了。他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被烧红铁棍插进腹部般的痛楚扩散开来,他粗重地喘气。一双脚踏进他只看得见地板的视野。
「很遗憾,我不能让你赢。」
他拚命往上看,只见几乎毫发无伤的沙丘隆特站在那里。
「『假死』(Fox
Sleep)。这是在受伤后发动的幻术。刚才那下很痛喔。你一定以为给了我致命一击吧?」
他动动手指,在自己的胸口划下一道直线。应该是克莱姆砍中他的剑轨吧。
「呼。呼。呼。呼……」
克莱姆重复着急促粗重的喘息,感觉着鲜血自腹部流出,浸湿链甲衫与衣服。
——会死。
克莱姆拚命拉回被剧痛撕扯得四分五裂,即将丧失的意识。
——只要一失去意识,肯定会死。
然而就算维持住意识,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对手大有可能给自己最后一击。
自己是与能跟精钢级冒险者匹敌的男人战斗。已经算是英勇善战了。事情至此,除了放弃别无他法。双方实力差距太明显了,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他无法放弃。
他不可能放弃。
克莱姆咬紧牙关,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他不能容许自己死亡,也不准自己没有拉娜的命令擅自丧命。
「咕,叽!叽,叽叽……」
他发出既像咬牙又像呻吟的低吼,激励快要输给剧痛的心灵。
还不能死。不可以死。
克莱姆拚命想起拉娜的事。他今天仍然要回到她的身边——
「时间有限。就用这个送你上西天吧。永别了。」
沙丘隆特拿剑朝向发出呻吟的少年。
他受了致命伤,死亡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沙丘隆特有种预感,觉得最好趁现在给他最后一击。
「……呐,要不要把他带回去?」
「岢可道尔先生,饶了我吧。这扇门后面搞不好有小鬼的同伴耶?再说就算把他带走,他也撑不到我们抵达安全地点啦。请您放弃吧。」
「那,至少把人头带回去吧。人家要附上鲜花,把它寄给那个贱丫头。」
「好好好。只有头的话还可以……啊,呜喔!」
沙丘隆特大大往后跳开。
少年挥剑了。
以濒死的少年来说,那剑击锐利而稳固。
沙丘隆特本来用侮蔑的目光看向拚死抵抗的猎物,突然瞪大双眼。
少年竟以剑代替拐杖,站了起来。
不可能。
沙丘隆特至今夺去的性命不下百人,由他来看,刚才的一击确实是致命伤。他绝不可能还站得起来。
然而,眼前光景轻易背叛了沙丘隆特自经验累积的知识。
「为、为什么还站得起来?」
教人毛骨悚然。简直像是不死者。
少年嘴巴流着长长的口水,死白的脸色怎么看都像放弃了人性。
「还……死……娜大人……的恩情……」
潜藏异样煌火的眼光朝向自己,使沙丘隆特一时倒抽了口冷气。那是一种恐惧。是对于少年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畏惧。
少年踉赂了一下,沙丘隆特这才回过神来。霎时间涌上心头的是羞耻。
身为六臂之一,居然对比自己弱小的对手感到害怕,这种事教他如何承认。
「半死不活的!早点下地狱吧!」
沙丘隆特踏向对方一步。他确信只要武器一刺,对手就死定了。
然而他这样想,实在太低估对手了。
诚然以总体实力而论,克莱姆与沙丘隆特有着明显的压倒性差距。然而,修习幻术师与轻战士双职业的沙丘隆特,与仅修习战士一职的克莱姆。光从战士的能耐来看,岂止没有差距,根本可说是克莱姆比较强。是因为有魔法的存在,克莱姆才会比不上沙丘隆特。在没有魔法强化的状况下,沙丘隆特才是比较弱的一方。
划出嗡的一声,剑刃从高处砍下,发出尖锐的金属声。
他之所以能挡下少年来自上段的一击,是因为濒死的少年动作已经迟钝。
冷汗沿着沙丘隆特的脸流下。
对方濒临死亡。被这点分散了注意的沙丘隆特,睁大了阴暗的双眼。
因为沙丘隆特作为轻战士,一直以来做过无数次闪避敌人攻击的锻链,知道此时他以剑挡下的少年的一击,实在不同凡响。
——这不是濒死之人使出的一击。
感到焦躁的沙丘隆特,脑中闪过这句话。
不对,不只如此,那剑速甚至比完好无伤时更快了。
「怎么搞的!这家伙!」
在战斗中站上更高的领域。虽然不是绝无可能,但沙丘隆特从未实际亲眼看过这种人。
少年甚至给他一种拿掉了什么束缚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状况!魔法道具?武技?」
焦躁的语气紧张到听不出谁才是占优势的一方。
克莱姆发生了什么变化?很简单。
塞巴斯替他做的锻链,造成脑部保护肉体的功能出现混乱。
对生存的执着,与接受塞巴斯锻链时目睹的死亡重叠在一起,让大脑跟那时候一样解除了限制,解放有如火灾现场的蛮力。
虽然那场锻链只不过是让克莱姆见识了一记攻击,然而若没有那场锻链,他早已束手无策地死在这里了。
挡下刚强一击的沙丘隆特,被远远撞飞到后方。
狠狠砸在地板上的冲击力穿越背部,震荡了腹部。虽有山铜制的链甲衫吸收冲击,但肺部仍然有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空气,令他无法呼吸。
发生了什么事?受到冲击的沙丘隆特本人完全无法理解,然而隔岸观火的岢可道尔却看得一清二楚。
沙丘隆特是被踢飞了。
少年发自上段的剑击被挡下后,立刻踹了沙丘隆特一脚。
沙丘隆特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急忙站起来。对于以灵敏身手为最大财产的轻战士而言,趴在地上就等于置身死地。
「可恶!这家伙没点士兵样!竟然连脚都用上了!士兵就应该墨守成规,一成不变地战斗啊!」
沙丘隆特慌忙翻滚着起身,咋舌之余出声怒骂。
不同于接受士兵之类训练培养的技术,那种土气的打斗方式简直像在对付冒险者。因此更不容小觑。
沙丘隆特心中开始产生焦虑。
起初他以为胜利手到擒来。这种小鬼,要杀他还不容易。然而如今,他感到自己渐渐失去了那份从容。
沙丘隆特站起来,看见自己视为危险的少年慢慢虚软倒地,倒抽一口气。
少年的脸色极差,就像刚才一连串的攻防烧尽了仅存的生命之火。不,事实就是如此。如同蜡烛在最后一瞬间冒出大朵烛火,他发动的就是那种力量吧。
此时的少年,只要轻轻一碰就会丧命。
看到少年这副模样,沙丘隆特感到稍微放心,接着受到困惑与愤怒所支配。
他气身为八指最强的「六臂」之一,竟然被这样一个小兵逼到这种地步。也气自己心里竟然会觉得焦急。话虽如此,胜败这下揭晓了。只要杀了他逃走就行。
然而——
「——该适可而止了吧。」
看来是勉强赶上了。
倒在地板上的克莱姆满脸虚汗,发青到了惨白的地步。但他还有一口气在。只是贯穿腹部的是致命伤,若不立即治疗,几分钟后就会丧命吧。
布莱恩觉得还不能放心,踏进房间里。
室内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人看起来不像有战斗能力。
「别理会那种可疑分子,杀了就是了嘛。」
「要是这么做,那人会冲过来一刀把我砍死的。那个男人跟刚才的小鬼不一样。是我必须全力以赴,集中精神应战才能打赢的对手。只要我稍微松懈或是分心,马上就玩完了。」
这么说来,回答的男人就是沙丘隆特了。布莱恩明白了对方的身分。的确外貌等等都跟听到的内容十分相似。而且那人手握染血刀刃,又做了一个分身,布莱恩本来就怀疑是他,这下更确定了。
布莱恩一语不发,毫无顾忌地走上前,随手拔刀一砍。还没砍中,沙丘隆特已经向后跳开,刀刃只砍到空气。不过布莱恩这样做,也只是为了让对手离开克莱姆身边罢了。他跨过倒地的克莱姆,在能保护他的位置驻足。
「克莱姆,你还好吗?有没有带什么能疗伤的道具?」
他语气紧张,问得很快。要是没有带的话,就得赶紧找其他办法救命。
「哈。哈。哈。哈。有……有……带。」
他轻瞄一眼,看到克莱姆放开剑的手动了一下。
「这样啊。」
布莱恩放下心中大石,回答之后,眼神凶猛地看向沙丘隆特。
「接下来由我对付你。让我替那小子报仇吧。」
「……真有自信,不过也不奇怪吧。竟然带着刀这种来自南方的珍贵高价武器……在王国没听过你这号人物……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他没打算回答。
克莱姆是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哥儿们。好兄弟差点遭到杀害,怎么可能还平心静气地回话……这时,布莱恩忽然产生了疑问。
(我以前是这种人吗?)
自己以前不是只顾修练剑术,何时还管过其他事了?布莱恩疑惑了一下,然后
轻声笑了起来。
(……哦,我懂了。)
心志、梦想、目标、自己的人生,还有对生命的态度,都被那个怪物,夏提雅·布拉德弗伦破坏殆尽,而产生出来的缝隙之中,介入了克莱姆这号人物。面对塞巴斯这个谜样存在散发的凶恶杀气,自己只能俯首称臣;克莱姆比自己弱小,却撑过去了,就在布莱恩对他油生尊敬之情时,克莱姆进入了他的内心。因为他从克莱姆的身上,看见了自己所缺少的男人光采。
他挡在克莱姆前面,与沙丘隆特互相瞪视。不知道克莱姆能否从这时的布莱恩身上,看到当初布莱恩从他的背影看见的意志?
若是往昔的自己,想必已经哈哈大笑了。笑自己变得懦弱。
过去他以为背负着某些事物,对战士来说就是弱点。以为只有锋利如剑,才是战士所需要的。
不过——现在他懂了。
「原来也有这种人生观啊……原来如此,葛杰夫……我看我恐怕直到现在,都还比不上你呢。」
「你没听见吗?可以再问你一次吗?你叫什么名字?」
「真是不好意思。我觉得告诉你也没用,不过好吧……我叫布莱恩·安格劳斯。」
沙丘隆特瞪大了双眼。
「什么!你就是那个……!」
「不会吧!他就是本人?是不是在撒谎啊?」
「不,我看不会错,岢可道尔先生。高价的武器能证明战士的层级。像那样的战士,刀这种武器的确配得上他。」
布莱恩面露苦笑。
「今天遇到的人,一半以上都认识我……要是以前的我也许会很得意,不过现在却感觉有点复杂呢。」
看到沙丘隆特露出友好的笑容,布莱恩不明所以。不过他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我说,安格劳斯!我看我们别打了吧?像你这般强大的人,有资格加入我们。怎么样,要不要成为我们的一分子?以你的本事,一定能成为六臂之一。实力到了你这种程度,光用看的就能看出来。你跟我们都是一样的,想获得力量,对吧?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
「……说得没错。」
「是吗?那我告诉你,八指是个不错的地方喔。对拥有力量之人来说,是最棒的组织!拥有强大力量的魔法道具也要多少有多少。瞧,这件山铜制的链甲衫!这把秘银锻造的剑!戒指!衣服!长靴!全都是魔法道具!来吧,布莱恩·安格劳斯。成为我们的同伴,跟我一样成为六臂之一吧。」
「……无聊透顶。你们这集团就这点程度啊。」
布莱恩难以置信的冷淡、侮蔑的态度,让沙丘隆特的表情为之冻结。
「什么?」
「你没听见吗?我说你们只有这点程度,聚集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哼。如果要这样说的话,那你的实力不也是没什么了不起吗!」
「是啊。我这点程度没什么了不起。见识过真正强大怪物的我清楚得很。」
对方自以为强大的态度,就像小水洼里的青蛙一样,布莱恩可怜他,出自真正的亲切心做出警告。
「你的实力也是一样。也许我们实力相当吧。所以我才要警告你。我们的实力真的没什么了不起。」
布莱恩转过头去,隔着肩膀确认克莱姆喝下药水后的状况。
「而且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了别人而努力获得的力量,比孤独一人锻链的力量强多了。」
布莱恩笑着说。那笑容充满善意而爽朗。
「也许我知道的只是一小部分。但我总算是知道了。」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太遗憾了,安格劳斯。可惜我得在这里杀了与赫赫有名的史托罗诺夫实力相当的天才剑士。」
「你办得到吗,只为自己挥剑的你行吗?」
「当然,我能杀你。杀你还不简单。杀了你之后,再杀了躺在地上的小鬼。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也不会当好玩了。我要使出全力。」
看着沙丘隆特开始吟唱魔法,他感觉到背后有人在动,发出警告。
「别动,克莱姆小弟。你还没全好吧?」
他立刻停止动作。
布莱恩露出微笑,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跟刚才一样的惊讶,又说:
「剩下就交给我。」
「——麻烦您了。」
布莱恩以笑代替回答,收刀入鞘,沉下腰肢,同时将刀连同刀鞘上下翻转过来。
「请多小心。沙丘隆特会使用幻术。肉眼看见的不见得就是真实。」
「原来如此……的确是难缠的对手……不过没问题。」
布莱恩一步也不动,只是默默盯着沙丘隆特。对方不知何时变出了五个残像,并且带有几种类似魔法的闪耀光彩。不只如此,身上还披着像是黑影披风的东西。他一点也看不出来对方施加了何种魔法。
「谢谢你给我时间准备。魔法吟唱者只要有时间准备,就能变得比战士更强。你输定了,安格劳斯!」
「嗯,不用谢。我跟他讲了两句话后……也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输。」
「……大言不惭。站在原地不动是为了保护那小鬼吗?可真温柔啊。」
他听见趴在地上的克莱姆动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一定觉得是自己让敌人有时间使用强化魔法,而在后悔吧。所以布莱恩用能让克莱姆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宣言道:
「——一击。」
「什么?」
「我说我一击就能解决你,沙丘隆特。」
「那你就试试看!」
沙丘隆特拖着残像冲了过来。
对手进入刀的攻击范围,布莱恩一转身,满不在乎地对跑来的沙丘隆特露出毫无防备的背部。然后——中间夹着克莱姆,神速一击朝向无人空间挥砍而出。
轰咚一声,墙壁震动了。
躺在地上的克莱姆与岢可道尔的视线,都转向声音发生的来源。
在那里的是沙丘隆特。那具身躯滚倒在地,动也不动。剑掉落在一旁。
布莱恩抽刀出鞘的一击打飞了沙丘隆特,以令人惊骇的力道将他打到墙上。要不是用刀背砍的,沙丘隆特的身体早被一刀两断了。就算穿着山铜制的链甲衫肯定也无济于事。那一击的力量就是如此强大。
「……我的『领域』能够发现任何存在,就算看不见也一样。前方以幻影吸引我的注意,再从背后攻击……虽然算得上高招,不巧遇到的是我。再说你挑克莱姆小兄弟下手也太失策了。我猜你应该是想杀了他,然后嘲笑我没能保护到他吧,但你为了攻击躺在地上的克莱姆小弟,却疏于注意我的举动。你忘了你在跟谁交战吗?」
布莱恩牧刀入鞘,对克莱姆笑笑。
「看,一击吧?」
「太精采了!」
在这个声音之外,又听见了另一个「太精采了」,两个重叠在一起。两人吃了一惊。听见的是塞巴斯的声音,这没什么好惊愕的。是声音传来的方向让他们吃惊。
两人将视线转向岢可道尔原本站着的位置。
塞巴斯就在那里。旁边是虚软倒地的岢可道尔。
「您什么时候来的?」
听布莱恩这样问,塞巴斯心平静气地回答。
「刚刚才到。两位都在注意沙丘隆特,所以好像没发现我呢。」
「这、这样啊。」
布莱恩回答的同时,心想这是不可能的。
(我可是发动了「领域」耶?虽然范围狭窄,但如果是一直线地跑来,应该感测得到才是。但我却没能察觉……?至今可是只有那怪物,夏提雅。布拉德弗伦能有如此身手喔?他在对我发出杀气时,我就在怀疑了,这位人物果然能跟那怪物抗衡。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总之,被关在这里的人都已经被救出去了。还有克莱姆小弟,真不好意思,有几个人激烈抵抗,所以我不得不杀了他们,请原谅……不过在谈这些前,应该先替您疗伤呢。」
塞巴斯来到克莱姆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腹部上。而且只是短短一瞬间。手一轻轻碰到就离开了。然而效果却是十分显着。克莱姆即使喝下药水仍然铁青的脸色,立即恢复到健康的状态。
「我的伤都好了……您是神官吗?」
「不,我不是行使了神的力量,而是将气的力量注入您的体内进行治疗。」
「修行僧(Monk)吗!难怪。」
布莱恩叫了一声,这才明白他为何没装备铠甲或武器,塞巴斯以微笑代表肯定。
「那么两位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这个嘛。首先我想赶去值勤站,解释这里发生的状况,借点兵士过来。在我回来之前,希望两位能维持这里的状况。只是说不定八指还会派援军来。」
「……既然都帮了,就帮到底吧。」
「我也没问题。不过,可否请您别把我的事说出去?我是来这个国家经商的,老实说,我并不想继续插手外国的阴暗面。」
「我都可以。如果问到,麻烦就说我的保证人是史托罗诺夫。」
「我懂
了。我会照两位说的做。那么不好意思,占用一下两位的时间。」
3
下火月[九月]三日 19:05
当黑夜开始支配王都之时,克莱姆终于回到城堡。
虽然伤势已经完全治好,但全身筋疲力尽。不只是战斗,事后的各项协调也花了很多时间。结果事情能顺利解决,恐怕并非因为克莱姆有拉娜撑腰,而是因为卫士都畏惧八指,不太敢积极处理。影响最大的是责任问题。
负责人可能会被八指盯上,杀鸡儆猴——这绝非杞人忧天,是很有可能实际发生的。因此,克莱姆将简单的事情经过写下来,请士兵送到拉娜手中,获得许可后,再签上自己与主人拉娜的名字作为负责人。
当然这样做会有坏处,但至少能有两项好处。
其一当然是拉娜的声誉可获得提升。
她检举了污蠛王国的组织,而且还是一群染手奴隶买卖这种肮脏行径的不法分子,不只如此,带头对抗犯罪组织的又是她的侍从士兵,这项功绩必然能提升待在宫殿足不出户的拉娜的评价。
其二是这样一来,能够保护塞巴斯,以及他搭救照顾的那名在娼馆遭到虐待的女性。
成为负责人能够保护不想引人耳目的他们,也能让他们不易成为八指的头号目标。
(攻坚的时候没帮上忙,这点小事总该做到……)
至于布莱恩,他说他自己会转达葛杰夫,叫克莱姆不用操心。
克莱姆不经意地想着这些事,敲敲拉娜的房门。
本来拉娜告诉他不用敲门,直接入室就行了,但毕竟时候不早了,冒失地闯入房间总是不太礼貌。自从有一次撞见身穿薄绢的拉娜以来,晚上造访房间时他一定会敲门。
这点主人也同意了。
克莱姆在还没听见回答前,嗅了嗅自己的味道。
他有擦过身体,但因为鼻子已经习惯,不敢确定血腥味有没有消失。这身模样实在不该踏进公主的闺房。但他必须紧急将今天发生的事亲口禀报拉娜。
最重要的是被关在那家店里的人。目前她们都被送到值勤站保护,但必须在几天内将她们送到安全场所。况且其中有人受了伤,还得派遗能使用神官等治疗魔法的人前去协助。
(心地善良的拉娜大人,一定会向身陷水深火热的人民伸出援手。)
想到要麻烦自己的主人这么多事,克莱姆感到心情沉重。他不禁奢望若是自己能有更多力量该有多好。明明自己能够侍奉伟大的主人,能够过着这样的生活,都是拜她所赐,自己却帮不上更多忙。
(……奇怪?好像没有回答……应该没有吧?)
他没听到准许入室的回答。
门前没有人站岗守夜,这个时间拉娜应该也还没睡。还是说她没通知站岗守夜的人,就不小心睡着了?
克莱姆再度敲门。
这次他听见室内传来微小声音准许入室,克莱姆放了心,走进房间里。他早已决定好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抱歉我回来得晚了。」
他猛然低头致歉。
「你害我好担心!」
拉娜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怒气。这真是教人惊讶。克莱姆的主人极少发怒,纵然遭到侮辱,她也从未在克莱姆面前显现出怒气。正因如此,更让他明白到拉娜是真的很担心自己。
他强压住眼角泛出的温暖水珠,低着头再度诚心道歉。
「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喔!想到会不会是八指先下手为强,对克莱姆做了什么,我就……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收到简单的报告,但可以请你详细告诉我吗?」
克莱姆本来要站着讲,拉娜要他在老位子坐下。
克莱姆就座,面前放了一只茶杯,拉娜用保温瓶替他倒了红茶,冒出袅袅热气。
他道声谢,啜饮一口温度适中的红茶。
克莱姆将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拉娜。因为有些人需要倚靠拉娜的帮助。
「那么你看到那些人,有什么感觉?」
听完整件事情经过,拉娜最初提出的问题让克莱姆有些不解。但既然主人问了,自己就必须回答。
「我觉得她们很可怜。要是我有更多力量,就能拯救那些人免于受苦了。」
「这样啊……克莱姆觉得她们很可怜是吧。」
「是。」
「这样啊。克莱姆真是温柔呢。」
「拉娜大人,如果需要我去护卫她们,我已做好觉悟,随时可以前往。」
「……到时候再拜托你吧。别说这个了,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明天,或者最晚后天,我们将对拉裘丝带来的羊皮纸上记载的八指设施发动攻击。因为可以想像这次娼馆袭击之后,时间拖得越久,对方的戒备就会越森严。」
「万分抱歉!都是因为我擅作主张!」
「不,请不要在意。你应该当作我们藉此下定了决心。况且我很赞赏克莱姆这次的表现喔。你捕获了六臂之一的沙丘隆特,还有奴隶买卖的部门长岢可道尔,这项成果足以摇动对手的根基了。所以我想要赶快趁胜追击。」
拉娜挥了挥既没速度也没力量的可爱拳头。
「趁对手还没把情报带出王都前,再给他们一次打击!」
「我明白了!我这就立刻去休息,养精蓄锐面对明天的行动!」
「拜托你了。我想明天将会是动荡的一天。请你谨记在心。」
克莱姆走出房间。感觉血腥味似乎淡了些。
「真是辛苦你了,克莱姆。接下来……」
喝完变凉的红茶,拉娜站起身。她走向放着手铃的地方。那是一种魔法道具,只要在这里摇动,放在隔壁的另一只手铃也会跟着震动。想起在隔壁房间待命的女仆的脸,她冷笑着庆幸今天是由那女人值班。
「哎唷,我该摆什么表情才对?」
拉娜站到镜子前以双手夹着脸蛋,上下搓揉。她只是个人类,就算这样做也不能让脸变形。只是种类似自我暗示(Affirmation)的行为。
放开手,拉娜面露笑容。
「不对呢。这是以公主身分与人会面的笑容……」
拉娜再度嗤笑。试过各种笑容,最后浮现的是纯洁无垢的笑脸。
「这个最好。」
觉得准备已经齐全,拉娜摇摇铃铛。很快就有一名女仆前来敲门,走进房间。
「有事想拜托你,可以帮我准备热水吗?」
「遵命,拉娜大人。」
女仆一鞠躬,拉娜对着她笑。
「怎么了吗?您似乎心情很好,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拉娜确定猎物上钩,更愉快地笑着。
「我跟你说,很棒哟!克莱姆立下了好大的功劳喔!」
如同小女孩的讲话方式,正符合泄漏重要情报的愚笨公主该有的态度。
「那真是恭喜您了。」
对克莱姆抱有反感的女仆,想巧妙隐藏自己的不悦,语气中却流露出隐藏不住的情绪。
——该死。
——这家伙也该死。
——敢瞧不起我的克莱姆的人都该死。
拉娜假装没注意到对方的反应。因为此刻的拉娜是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不会体察他人的恶意,也纵容女仆的无礼。就是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愚蠢的公主。
「就是啊!真的好厉害喔!克莱姆打倒了一群大坏蛋喔。然后他放走了好多被坏人抓起来的人,现在都送到哪里……送到一个值勤站了。这样就可以处罚那些帮助坏蛋作恶的贵族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拉娜大人的克莱姆先生。那么可否请大人详细告诉我,他做了哪些英勇事迹呢?」
她以为公主愚昧无知,不会起疑。拉娜开始对这个笨女人设下毒计。
一切都在她的手掌心里。为了让她获得想要的东西。
下火月[九月]三日22:10
有一个诡异的集团,彷佛融入黑夜之中。
各个成员都穿着不同的武装,没有一点士兵的氛围。如果要举出一种气味最接近他们的人,应该是冒险者吧。
站在前头的是个铜筋铁骨的男子。跟在他后头的是个看似软弱的美男子与身穿薄绢的女子。后面是身披长袍之人,装备全身铠的某人站在队列尾端。
这个集团看着一扇敞开的门,门内深处完全一片漆黑,早已没有人的气息。环视周围,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这状况相当奇怪。的确娼馆内的所有东西都已被运出,送到一处士兵值勤站去了。但就算空无一物,也还是会有人看守。实际上,只要往无人的路口看看,就会发现那里放着火光耀眼的篝火台,负责夜间守卫。
然而这个门口却没有半个人影,是因为这个集团行使权力,暂时支开了看守的士兵们。
站在前头岩石般的男子——桀洛凶猛地瞅了一眼被攻陷的娼馆,恨得牙痒痒地低声说:
「这玩笑真是开大了。我还得向岢可道尔致歉才行。都把六臂中的沙丘隆特借给他了,竟然还这么简单就被攻陷。而且还是
在借给他的当天……太好笑了。」
背后传来嗤嗤笑声,桀洛转头犀锐地瞪向那人。
身穿薄绢的女子熟知桀洛的性子,连忙开始说道:
「啊,那个……所以老大,现在怎么办?要杀掉遭到逮捕的沙丘隆特吗?若是这样的话,他人在值勤站,我们都是正面突破型的,解决不来,得向其他部门借用暗杀者……怎么办?」
「用不着这么绝。那家伙也算派得上用场。我请伯爵出面,立刻把他放出来吧……要花上好大一笔开销了。你们先把伯爵的喜好列出清单。」
「岢可道尔那边怎么解决?」
轻佻的美男子问道。
「那家伙大概会利用自己的人脉吧。如果他有要求,就用我们的人脉解决,当作是赔罪。那顾客名单怎么样了?有听说被卫士拿走了吗?」
「这方面的情报还没进来。应该说,我听说还没获得任何详细情报。」
长袍底下的声音十分阴沉。简直有如从墓穴中向人讲话,空虚的声音让人背脊发寒。
「那可真想弄到手呢。似乎可以拿来做各种威胁呢。」
「别说傻话了。那个要是落入我们手中,会加强其他部门对我们的疑心。人家会怀疑这次事件全是我们自导自演。若是找到顾客名单就藏在安全的地方,过几天再拿去还给岢可道尔,向他道歉。况且名单八成是用一般解不开的密码写的,我们没办法使用啦。」
听了桀洛一番话,美男子耸耸肩作为回答。
「总之,这方面就之后再进去调查。因为我猜如果有的话,大概会放在隐藏金库里吧……不过这门破坏得真猛啊。是怎么开出这个洞来的?武器不太可能……魔法吗?」
「是拳头。」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桀洛身上。桀洛重说一递,断定是拳头造成的痕迹。
「拳头……这可真了得啊——」
「——别说傻话了。这点程度没什么了不起。」
打断女子敬佩的感叹,桀洛调整呼吸,做出手刀打向门扉。犹如刺破纸张一般,拳头插进了门板。桀洛慢慢抽出拳头,只见门上留下一个与塞巴斯打出的洞相同的痕迹。
美男子没劲地开口说。
「不能拿老大当标准吧……不过对方能打破以铁板补强的门板,虽说沙丘隆特是我们之中最弱的,但好歹也算打倒了六臂之一。应该视作大有来头的强敌吧?」
「说这什么话。那家伙输了,也不代表对手很强吧?」压低了连衣帽的人,语气之中含有嘲弄。「他那人只要幻术遭到破解,战斗能力比我们几个差多了。他对付力量差距大的人很行,但碰上程度相当或稍微差些的就输定了。这你们不也是知道的吗?」
传来一丝小小的笑声。那是在肯定这人的意见,也是对比自己弱小之人的侮蔑。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我再问一遍,要怎么办,收手吗?我不认为与对手硬碰硬,能获得足以弥补损失的好处喔。」
「别说傻话了。」
桀洛的语气中流露出无法完全压抑的怒气。
「不把袭击这家娼馆的人干掉杀鸡儆猴,我们的评价会一落千丈啦。别再去想什么损失了。六臂全体出动,干掉袭击者——『不死之王』狄瓦诺克。」
披着长袍之人笔直伸出手。那不属于活人的手握着的宝珠呼应主人的情感,发出异样的灵气。
「『空间斩』佩什利安。」
至今沉默无语,身穿全身铠的人,以自己的拳头打向胸口,响起激烈的金属声。
「『血舞弯刀』(Scimitar)爱德丝特莲。」
锵啷摇响戴在手臂上的金属环,薄绢裹身的女子优雅地低头。
「『千杀』马姆维斯特。」
美男子双腿一并,鞋跟相撞,发出响亮的「喀」一声。
「然后是本大爷『斗鬼』桀洛!」
桀洛周遭的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或了解。
「首先保释沙丘隆特与遭到逮捕的人,向他们问出情报。问完之后……准备个懂得拷问的家伙。我们要让袭击者见识活地狱。让他后悔自己的愚蠢行径!」
下火月[九月]三日 17:42
处理完一切事宜,塞巴斯回到宅邸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被囚禁的所有人都有克莱姆小弟保护。沙丘隆特与那家店的主人等等全数遭到逮捕。想必会有一段时间纷争不休。这样应该能争取到一点时间吧。)
那么琪雅蕾该怎么处置呢。塞巴斯认为最好的方法是将她带去安全地点,但就塞巴斯所知,天底下只有一个地方最安全。
塞巴斯一面抱头苦思,终究还是走到了宅邸。
正要开门,手突然停了下来。门的后面有人在。那感觉是索琉香,但塞巴斯不懂她为什么要站在门后面。
难道有什么紧急状况?
塞巴斯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打开了门。然后他看到太过超乎想像的光景,让他僵在原地。
「您回来了,塞巴斯大人。」
站在那里的是身穿女仆装的索琉香。
塞巴斯背脊掀起一阵冷颤。
扮演商贾千金的索琉香,在对事实一无所知的人类——琪雅蕾——待在宅邸时,竟然穿着女仆装。是因为她不再需要演戏了,还是因为有什么理由非得穿女仆装不可呢。
若是前者的话,就表示琪雅蕾遇到不测了。而若是后者的话——
「——塞巴斯大人,安兹大人在屋里等您。」
听到索琉香平静的声音,塞巴斯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纵然面对强敌或守护者等级的存在,仍能平心静气的塞巴斯,听见自己的主人来访,竟然紧张万分。
「为、为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说。索琉香只是沉默地看着塞巴斯。
「塞巴斯大人。安兹大人在等您。」
没其他好说的了。索琉香显示出这种态度,塞巴斯只得跟着她往屋里走。
那步履有如步向断头台的死刑犯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