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暗——
昏暗至此仿若于水底漫步。
深邃如斯以至于无光可寻。
殚精竭力也只得动指分毫,步履维艰竟不知所过分秒,我现在所处的便是这样一个世界。
因而我当即放弃挣扎,选择随波逐流。在这幽邃的世界里,想要依靠自己的意志前进实在难如登天。
身体在浮力的作用下缓缓上升。升啊升啊,终于看到了几束射入水中的光。
形形色色的事物就映在那一缕缕光的彼方。
伫立在为冰霜所覆盖的湖面上的黑发少女——在只有烛光点缀的阴暗的地下室中过活的黑发少年——坐在被数量过万的书山拥簇起来的摇椅上的暮年男子——在高塔顶端神色痛苦地咏诵诗文的金发女性——以及,光辉眩目的秀发迎风飘舞的小国公主——
终于意识到我是在这里观赏着自己的梦。
也理解到映在眼前的一切都是我古旧的记忆。
因为使徒勒伽西而没能继承的『始祖涡波』的记忆的碎片纷纷复苏。毋庸置疑,随着蕴藏在身的『魔之毒』不断增加,我的记忆也会逐渐修复。一个、再一个,归还的记忆如同自水底上翻的泡沫那般接连涌现。
我在那林林总总的记忆中选出了一个。
遵从本能的指引选中的,是与现在的我因缘颇深的对象的记忆。
——与罗德相遇的记忆。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在无数民众的欢呼声中凯旋而归的翠发少女。
那是一位乘在狰狞凶猛的巨兽背上,身后追随着成千上万的士兵,沐浴在喝彩与赞赏的风暴中高歌猛进的年轻女王。
这无数的民众全都是兽人。而这座城市也与佩艾希亚相似。在我也熟悉的佩艾希亚大道上,以这名翠色的少女为中心,军队列阵前行庆祝着战争的胜利。
——这就是我与罗德的相遇?
在欢声雷动的人群中混杂着四名旅人的身影。
虽然这些旅人不知为何用魔法进行了变装,但我还是认得出他们都是谁。金发的女性是使徒西斯。黑发少女是阳滝。最年少的少女为缇娅拉。而戴着假面的少年则是『始祖涡波』。
不知为何,所有人身上都长着猫耳和猫尾。
原因很容易就能猜得出来,大概是这个时期只有兽人才能进入北方之类的吧,但会选择猫耳猫尾肯定是因为我的兴趣。尽知道做些蠢事,我反正是对过去的自己无语了。
蠢归蠢,混杂在人民群众中的我眼神却极其认真。
我十分专注地从远处眺望着翠色的少女——罗德。
与我现在熟知的罗德不同,这名翠色少女可谓是威严与气魄的化身。
与平时展示给我们的那种朴素风格大相径庭,少女身上穿着精致的丝绸织物,衣服上面还披着精雕细琢的奢华铠甲。头戴一顶镶满宝石的王冠,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她女王的身份。当然,那平民风的马尾辫也披散了下来,高雅的翠色长发迎风飘荡。背后的羽翼也不做掩饰,悠然自在地向两侧伸展。
看到这样的姿态,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个理应被绘入画中予以纪念的人物吧。
——没错,任谁看了都会感叹一声“啊,多么了不起的王啊。”
很难不这么想,因为罗德的表情实在太过完美、没有丝毫的瑕疵。
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带回胜利,以镇定自若的神情接受臣民雷霆般的喝彩。这样的姿态,真可谓是王中之王。明明是女王,但罗德的表情却如此威风凛凛、高贵典雅、孤高傲世、冷漠乏然,以至让人很容易就忽视她的性别。
插图5
人群中的『使徒』和『圣人』在一旁评价这位王道。
“……那就是『狂王』?虽然这份风采确实配得上如此称呼,不过、缇娅拉你觉得她如何?”
“总觉得她好有人气啊~。虽说在南方被唤作『狂王』什么的,在这边却被尊称为『支配之王』了呢。要我说的话,感觉还是百闻不如一见吧!”
乘在使徒西斯肩膀上的缇娅拉以明快的语气如此应道。听到她的回答,使徒西斯“你说得是啊”地苦笑一声。妹妹阳滝接着两人说道。
“以后像这种跨国的传闻还是不要去信了吧。真想不到,北方的国王大人居然是这样一位貌美绝俗的人……”
不过她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她身旁的哥哥——也就是『始祖涡波』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始祖涡波』在对罗德使用『注视』。
“怎么了吗,哥哥?”
阳滝关切地问道,『始祖涡波』随即回答道。
“倒也没,只是觉得跟想象中不一样,吓了我一跳……”
“你的意思是她比你想象中还要美是吗?”
“不是、没那回事好吧!我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总觉得……她看上去很痛苦。现在也是,她在盼望着有人来拯救她……”
表情认真地注视着罗德的『始祖涡波』对她做出的评价与现在的我可谓如出一辙。
罗德这名少女,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饱受煎熬,她一直在渴求着帮助——我这样想道。
然而『始祖涡波』认真的品评却只得到了同伴们辛辣的回应。
“好好好,你又来了。哥哥你每次看到美女都非得来这么一出才行是么?”
“唉,盟友的坏毛病真是让人困扰啊。”
“师父,你又来这套?”
可以,看到她们这个反应,我立马就知道这家伙平时一直在拈花惹草了。
好气啊,明明我现在在迷宫深处累死累活,这个叫『始祖涡波』的小子成天都在搞什么啊。啊,虽然这个『始祖涡波』也是我就是了。
“不是,我就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她看上去真就给我这种感觉啊……可是,那毕竟是北之帝国的国王大人啊……”
“绝对不行哦,师父。我们就是一小撮随波逐流的旅人,而且我们的身份是绝对不能暴露的啊。要是你真去接近那位英姿飒爽的国王大人,那北方可就不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哦?”
尽管『始祖涡波』坚持己见,但周围的反应依旧冷淡。说到底另外三人好像压根就不相信罗德在渴求帮助。
“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收集魔力。你可千万不要搞错了啊,盟友。”
被圣人和使徒提点的『始祖涡波』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了行吧……”
在这之中,只有一个人——唯有阳滝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始祖涡波』,她那漆黑的双眸仿佛连他藏在面具下的表情都不肯放过。
就这样,王的凯旋队列继续前进,『始祖涡波』一行人看丢了罗德的身影。即使王已经离开,周围民众的热情也丝毫不减。四人就在这喧哗声中离去。到最后,『始祖涡波』的话被当做没说过,她们极力避免与罗德接触。
——没错。
最初的相遇,我与罗德彼此错过了。
我很清楚,自己对此究竟有多么后悔。
『始祖涡波』与罗德互相协助,应该是在距此很久之后的事了。
是在阳滝化作怪物,『始祖涡波』与使徒西斯和缇娅拉决裂之后的事。
因此,相遇的梦便在此暂告中断。
——我又一次回到了好似水底般的梦境。
射入水中的光越来越多。可以预料到,在光填满这水中世界的时候,我的梦便会宣告结束。
在梦醒之前,为了取回尽可能多的记忆,我拼命地向四周张望。
接着被我找到的——是一对在塔状的城堡里漫步的少年少女的记忆。
最开始的一瞬间,我没能反应过来这两人是谁。但等看清了他们的面容,我便不可能搞错他们的名字。是『始祖涡波』与诺斯菲。
看来这一次,我找到的是这两个人相遇的记忆。
不过与我所知的姿态相比,出现在梦境中的两人模样有些不同。
诺斯菲还是一样穿着那身带有饰边的黑色礼服,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的发色。感觉色素与现在相比更淡了一些。
至于『始祖涡波』那边变化可就大了,他的黑发已经长得延伸到了胸口。比起现在的我,他身体的状态更接近之前从『世界奉还阵』中出现时相近。
根据他头发的长度来推测的话,这一幕应该是之前与罗德相遇之后很久的事了。恐怕这是在妹妹化成怪物,我为了向使徒西斯复仇而单独行动的时期吧。据诺斯菲所说,我曾败在使徒西斯手下一次,并陷入了瘫痪状态。这可能就是那时候的光景。
那双没有生气的空虚眼神便是证据。
『始祖涡波』就像一个梦游症患者,踉踉跄跄地走着。而诺斯菲则在身旁搀扶着他。虽然有所耳闻,但实际一看还是觉得惨不忍睹。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曾经的模样。
“……涡波大人,请走这边。”
在金碧辉煌的走廊中,两人慢慢踱步。
『始祖涡波』好几次险些跌倒,而诺斯菲每一次都将
他扶好。
接这样,缓缓移动的两人最后走进了一间大气的屋子。房间中央摆着一张足够让二十人同时使用的长桌,桌上摆好了两人份的膳食。
“这是今天的早饭,让我们一起用餐吧。”
诺斯菲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始祖涡波』。
若只供两人使用,这间屋子未免太过豪奢。地上铺有绣着纹样复杂几乎可以摆到艺术馆展览的绒毯。穹顶挂着魔石打造的豪华吊灯。墙壁上还画着好几幅纵向长达十米的画。金铺屈曲无所不用其极,奢靡到了让人反胃的程度。
感觉这就是一间只为了夸耀财力而打造的屋子,在这样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实在是一种奇妙的光景。
“请问饭菜味道如何?这是我特意早起准备的。都是涡波大人喜欢的料理……”
即使知道不会得到回应,诺斯菲还是一边向他搭话一边用勺子将食物送进『始祖涡波』的口中。
纵使瞳孔连焦点都对不上,但目光彷徨的『始祖涡波』至少还能勉强进食。
这光景真的让人不忍直视。
相较于『始祖涡波』这悲惨的状态,诺斯菲的模样更让人为其凄怆动容。
尽管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但那笑容却越发苦涩。
也许是因为与『始祖涡波』共同生活的时间让她感到幸福吧,诺斯菲脸上些微地泛着红潮。但她的心中同时也寄宿着远超这份喜悦的悲伤。
她明明在笑着,但眼眶却为泪水所充盈。
诺斯菲就挂着这样一张泫然欲泣的笑脸,体贴入微地持续照料『始祖涡波』进食。
就在这期间、
“啊、您的嘴角……”
因为没有坐稳,『始祖涡波』因身体的摇摆而令自己的嘴角撞上了汤勺。
看到这一幕的诺斯菲连忙伸出手。但她的手未能触及『始祖涡波』的嘴角就在半途僵住。
挂在她脸上的表情由浅入深。
喜悦与悲伤依旧维持着原有的比率,感情则在不断的膨胀。
接着,尽管她又几次试图去触摸『始祖涡波』的脸颊,但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花费了数分的时间、历经了不知几次的踌躇和决断,诺斯菲最后选择用桌巾擦拭他的嘴角。
泪水就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就这样,她仅有的几分喜悦也终于荡然无存了吧。彻底成为悲伤的囚虏的诺斯菲眼梢下垂——泪珠从少女那双好似黑玛瑙般的眼睛里不断零落。
“父亲大人……”
抬头望向屋顶的少女口中轻声念出父亲一词。
虽然不知道这个词中蕴藏的意义,但只听语气就能明白那是少女最为珍惜的事物。
但即使看到这样的她,『始祖涡波』口中也没有吐出半个字。更没有任何动作。可以说完全没有反应。
这样的事实更加深了少女的悲伤。
何等凄惨的记忆,让人不想再看下去。
——但这就是我与诺斯菲的邂逅。
毫无疑问,这就是我们的邂逅啊。
纵使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我还是不由地伸出手想为少女擦拭眼泪。
但是我的手碰不到她。这是已经结束的故事。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因而,我就这样在一旁听着少女的泪水奏出一首黯然神伤的悲歌、最后……——恰逢此时,“啪嗒”、我感觉自己的脸被某种湿润的东西碰触着。
(————!?)
我说的这个“我”并不是指这场梦中的『始祖涡波』。而是在看着这场梦的我的感觉。因为这份刺激,我与诺斯菲邂逅的记忆在此中断了。就像一块石子落入了水面那样,激起的涟漪打散了我种种的回忆。
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温暖触感,我渐渐感觉到自己在从梦中苏醒。
接着,接连袭来的感触迫使我睁开了沉重的眼睑,唤醒了我沉睡的意识。
◆◆◆◆◆
我睁开了双眼。
从梦境中苏醒过来后,在我眼前上演的是与昨天一样的光景。
诺斯菲的脸就在鼻尖相触的距离,她那黑玛瑙般的眼瞳中映着刚睡醒的我的面容。
基本与昨天如出一辙——但还是有些不同,而且相当致命。
与昨天不同的是诺斯菲正骑在我的身上,从秀口中伸出粉红色的柔舌舔舐着我的脸颊。
听到唾液黏连的声音,吓得我舌头都打卷了。
“——!?”
理解现状之后,我立马试图将诺斯菲推开。
但身体却动弹不得。只听得嘎哒一声,我的双手双脚都感到一股刺痛。
自动发动的『Dimension』和『感应』旋即把握了我目前的状态。
我现在正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床上,而双手双脚都被通过魔法制造出来的耀眼的绳子捆了起来。仔细观察会发现捆住我右手的绳子穿过了床板与捆住我左手的绳子连接在一起了。双脚那边也是这样。
光靠蛮力还没办法挣脱这些束缚。
“……贵安,涡波大人。”
停止舔舐的诺斯菲用笑容向我报以起床的问候。
“诺、诺斯菲……?”
藉此,我意识到梦中听到的啪嗒声和温热的感触皆是诺斯菲的行为所致。但是,搞不懂。为什么会陷入目前这个状况,我完全没有头绪。明明就在刚才我还在梦里看到了那样贤淑的诺斯菲,再看看现在,这落差未免太大了。
“你在想什么,竟然做这种事——!”
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只得诘问诺斯菲。
“是的……这·便·是·我·仔·细·考·虑·过·的·结·果。”
然而她却只是从容自若地轻抚着我的脸颊如此说道。
“什么、你还说仔细考虑过、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别管那些、快把这些绳子解开!”
我一边活动着被绑住的手臂一边要求她解开束缚,但结果她也只是面带红晕地冲我摇了摇头。接着,将我的要求甩到一边,诺斯菲向我道出了她自己的要求。
“……这有什么不好吗。”
说的话听起来是在确认,但很明显她根本没有听取我的答复的意思。抚摸着搞不懂她在指什么的我的脸,诺斯菲用食指按着我的后颈,又以五指轻抚我的锁骨,伴随着淫糜的吐息,她的脸再次凑到我的眼前。
我渐渐明白现在的诺斯菲打算做什么了。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她要做的事也太过突然、太过出离常识、太过不洁了。
“是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们原本可是夫妻啊……!既然有这份关系在,那么不管做什么都没有任何不妥不是吗……?您说对吧,涡波大人……!!是这样没错吧……!?”
“你难道要——!”
我理解诺斯菲要做什么了。
……不妙。
这可是真的不妙了。
尽管跟战斗时会感觉到的那种死亡预感不同,但我背后还是涌上一阵恶寒。
“您不是一直都被困在这异世界……还有这迷宫当中吗?既然这样,那您肯定会有诸多不便。您大可用我来发泄那一直积攒下来的性欲。拜托了……”
尽管不清楚理由和原委,但这名栗发少女确实打算跟我做『那种事』。我的脸霎时抽搐起来。
接着,染上了红晕——才怪,我整张脸都青了。
我面前这名少女很美。既然之前能将她和拉丝缇娅拉归为一类,那就意味着她对我来说是代表了最高水平的美的。
莹洁光滑没有一丝瑕疵的肌肤,细丝如绢地逸动着的诱人栗发。宛如皎洁绽放的白花,拥有可以吸纳一切的动人魅力。而且她这双黑玛瑙般的眼瞳也不由地引我联想到原来世界的人。如果她生活在我的世界里,那么她肯定能站在偶像或者模特的顶点君临一个世纪吧。
这样一名美少女中的美少女(诺斯菲)正在索求着我。如果放在平时,虽然会有些困惑但我肯定会感到欢喜吧。那才是男性应有的正常反应。然而,现在的我感觉到的哪里是什么兴奋,唯有恐惧而已。
我也知道这样形容有点过分,但我现在有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种直觉,那就是只有诺斯菲,我绝对不能对她出手。
不用说,用常识来判断的话,现在这个状况毫无疑问是犯罪现场。
因此我以平和的语气试图用道理说服诺斯菲。
“你、你冷静一点,诺斯菲……那种事必须是在彼此倾心的两人都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做的,才刚刚相遇没多久的我们不该做这种事。这点道理你也应该明白吧……?”
但是没有效果。诺斯菲眉头轻蹙,但手边的动作却没有停。
“……只要得到双方的同意就可以了是吧。那么涡波大人,请您现在就予以认可吧。那样一来就不再是单方面的,而是彼此的爱在呵护下生根发芽的结果了。没错,请您立刻同意吧。”
“你让我立刻同意……就在这种状况下!?”
“正是如此,请您立刻同意。——『Light Knife』。”
诺斯菲
莞尔一笑,随即咏出魔法。光聚集在她手中形成了一把看上去就很锋利的小刀,接着她将小刀比在我的脖子旁边。
“别拿锐器指着人威胁啊!这样算哪门子双方都同意啊!”
“啊,不好意思。坏毛病犯了……”
诺斯菲像个因为咬手指而被叱责的孩子一样有些羞耻地解除了光刃。话说她刚才威胁得是不是太熟练了点,我越来越混乱了啊。
“拜托您了。您就当行个善,让我实现我的『留恋』吧……”
“等等,我也拜托你了,冷静一点好吗。你难道觉得做这种事是自己的『留恋』吗……?真心的?”
“没错,我想我最需要的一定是一份『证明』……因为就算得到了『朋友』,我的内心也并没有什么感怀!果然,我只有涡波大人您而已!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我都只有您而已!所以我想要获得与涡波大人的『证明』!得到我与涡波大人确实结合在一起的『证明』、得到可以宣告我实现了自己的使命的『证明』!只要得到这份『证明』,我就一定——!!”
诺斯菲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一反常态地喊了起来。
害怕会被她的气势压倒,于是我也冲她喊道。
“但是像这种把我绑起来后无视我的意志袭击的做法,难道诺斯菲你觉得是正确的吗!?你真的觉得这样做可以实现『留恋』吗!?不可能的吧!!”
感受到我的愤怒之后,诺斯菲的气势有所削弱。
“我当然不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可是,是涡波大人您亲口跟我说只做正确的事情是不行的啊……”
“你是怎么理解的啊!至少我不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才说那种话的啊!!”
“那么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在我心中,涡波大人曾是绝对正义的完美存在!可那样的涡波大人居然对自己说的话感到模棱两可,这让我感到困惑不已!我一直都想要接近那样完美的涡波大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想要接近您、触碰您……!没错,就是这样,果然这才是我的『留恋』……!!也是我一直以来的遗憾……!!”
诺斯菲一边喊一边继续将脸贴近过来。再这样下去,她的樱唇就要与我的嘴唇相合了。已经没有功夫再进行这些口舌之争了。
意识到接下来会被迫进行性行为的我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发动作为最终手段的魔法。
“——魔法『Distance Mute』!!”
可以打破次元的壁垒的魔法『Distance Mute』。
攻击并不是它唯一的用途。就像不久之前我用它打开保管室的门锁一样,它的用途十分广泛。这一次我没有将魔力覆盖到整个手臂上,而是在一瞬间施展到双手双脚从而摆脱绳子的束缚。
因为这胡来的魔法构筑,我一口气消耗了大量的魔力。同时脑袋像被锥子钻了个洞出来一样剧痛不已。但像这样蛮干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我压下剧痛,使用重获自由的双手抓住诺斯菲的肩膀。
诺斯菲应该是对自己的光之绳颇有自信吧,事发突然,面对我的反击,她没能即时做出反应,结果她的身体被我顺势甩到了床上。
而我则借机打算逃到房间外面。
“涡波大人!——魔法『Light Stuff』!!”
然而连同窗户在内的所有出口都被拼成格状的光棒锁死了。所有的光中都蕴含着多得扯淡的魔力,让我逃无可逃。
认识到如果继续这样一味逃跑的话只会被诺斯菲从背后捕获,于是我转身面向诺斯菲,喊道。
“诺斯菲!你觉得现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至少也要等到我取回记忆再说吧!那样才合情合理!!”
缓缓从床上起身的诺斯菲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您所言极是,我最初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按照顺序来说,我的『留恋』应该放在最后解决才对……所以,我之前认为您应该先回到地上,帮助您的妹妹、再拯救罗德、然后好好地取回自身的记忆,在那之后,我再将我的心情传达给您。是啊,即使事到如今我仍然认为那样才是正确的。而且毋庸置疑,那就是正确的道路吧——”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那么做!!”
诺斯菲的回答比我想象中要理性得多。跟我至今遇到的那些根本讲不通道理的敌人比起来,她实在太过理性了。但正因如此,我的恐惧感才会加速攀升。因为这就意味着诺斯菲她是冷静地选择了这个状况的。
“但是在与罗德和涡波大人接触过之后我才察觉到。不对,不是这样,我在千年前其实就有想过了。”
平静地述说着自己的想法的诺斯菲没有丝毫的混乱。
正如她最初所言,这一切都是她深思熟虑后选择的行动。
接着,诺斯菲将她理性地选择暴走的理由道明。
“——因为、正·确·的·做·法·永·远·都·不·会·得·到·报·偿。”
诺斯菲以欲哭无泪的表情,带着明快的笑容,道出简单的理由。
听到这言简意赅的理由,我一时哑然。
本以为她的理由会是相当复杂相当诡异的东西,结果却完全相反。
“一千年前,就在我故作老成做些正确的事的时候,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那个时候,明明好不容易才得到将涡波大人收入手中的机会,我却没有抓住。被人教导说要做正确的事,而我也确实听从了这句话,好好地做了所谓正确的事,最后又如何呢,留给我的只有死亡和遗憾罢了。对那样的结果,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世界并不会用好事回报做好事的人。反倒越是行善,你的人生就越是不幸。那样的结局,那样的方式,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她的诉言作为『留恋』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是人活在世经常会有的体会。
再加上从已死之人的口中吐露的话语的份量,便化为了千钧的呐喊。
我无法轻易说一声“不对”去反驳,也不能妄图去安慰她。
在诺斯菲心灵的呐喊之前,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既然作为大人老老实实地活着最后得到的只有悲惨的结局。那么我也想像大家那样,成为一个不明事理的孩子。我已经不想再作为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活下去了。因为装乖这种事,实在是太艰辛了啊。真的是、好艰辛啊……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颤抖着的诺斯菲恐怕是在羡慕我和罗德吧。
是因为她生来的性格使然吗,她并没有产生嫉妒之类的负面感情,只是单纯地羡慕着我们罢了。
正因为单纯地感到羡慕,所以才会像这样单纯地进行模仿。
我这才明白是自己会错意了——在昨天一连串的骚动中,内心动摇得最为剧烈的并非罗德,而是面前这名少女啊。在昨天夜里,诺斯菲已经到了极限。——而现在,从她心灵的支柱开始,诺斯菲就快要崩溃了。
“没错,一切皆如罗德所言。真不愧是那个比任何人都要成熟的罗德。她对人生的感悟实在是太到位了。只在那里装乖是不会有任何作用的……光是做正确的事,人根本不可能得到幸福……!!”
听到诺斯菲用嘶哑的声音喊出的衷情,我一时动弹不得。
原本想要说服诺斯菲的我,现在反过来要被她说服了。
“一直被告知要做正确的事要做正确的事,然后遵从教诲正确地活着正确地活着,最后就那么正确地死去!我终于察觉到了!要做正确的事什么的,只是出于教导者的一己之私罢了!没错,我以前隐隐约约地就察觉到了!人越是正确就会变得越不幸啊!!”
说实话,对诺斯菲的这番话我其实也深有体会。
光是在这异世界的经历就让我对此深有体会,所以才无法否定她的话,渐渐被她的气势压倒。诺斯菲一步一步地走近动弹不得的我。
而我无法拒绝。要问为何,那是因为我面前的少女(诺斯菲)存粹是在追求幸福罢了。
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任何敌意。只让人感到怜爱。
这样的姿态实在是太过动人了。
“所以,我现在明白了。是啊,事到如今,我终于能够说清楚了。我一直、一直都——渴·望·犯·错·啊。”
『光之理的盗窃者』的『留恋』终于浮上水面。
“我要犯错、再犯错、不断地犯错,纵使永远错下去我也要变得幸福。然后在幸福中迎来幸福的结局。这就是我的『留恋』——”
不知不觉间,『光之理的盗窃者』已经来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
在我因困惑而动弹不得的时候,诺斯菲以双手把住了我的脸颊。
“我很清楚这并不正确。但即使如此,我也要夺走涡波大人的一切。在千年后的如今、就在这里……”
她那双漆黑的眼瞳仿佛为狂气所支配,其中只能映出我的面容。
诺斯菲对我的渴求,亦即我在她心中有多么必要已经无需赘言。但就算明白这一点,我也不能这么简单就点头接受她的要求。为了摆脱这个状况,我再次确认她
真实的愿望。
“如果得到了那所谓的『证明』,你就能够满足了吗?你真的觉得这样就能实现自己的『留恋』了?虽然很抱歉,但我觉得肯定不是那样……”
“舍此之外,我已经想不到别的了……”
她回答得如此果断,将我的退路完全封死。
这毫无迷茫的答案倒令我感到了迷茫。
如果在这里给予她所冀求的一切的话,六十层的『试练』就此终结的可能性确实不是零。那对我来说也不算坏。是一个很具魅力、而且十分轻松的提案。
但我的理性却在怀疑那所谓的轻松。
因为迄今为止,我从来不曾因选择更轻松的一方而令状况有所好转。
况且从大前提出发,这件事本身就是『不正确』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行为已经接近强奸了,无论是从法律还是人道上来看都已经出格了。
确实如她所言,在这个不讲理的世界——只做『正确的事』可能真的只会变得不幸。相较之下选择做『不正确的事』可能会过的更幸福。
但就算犯下这样的错误,那藉此获得的东西真的能让她接受吗?难道不会催生出更多的后悔和留恋吗?
我可以想象到在做完这些事之后,依然慨叹“这也不是”的诺斯菲的模样。不光是技能『感应』,在以往的经验中磨砺出来的直觉也是这样判断的。
而且,还有最关键的——
就像在进行一场战斗那样,思考加速运转。而在思考的终点登场的,是耀眼的长发随风飘扬的金色眼瞳的少女。那个无时无刻不在我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少女。
——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
在前天听到『妻子』一词的时候,我就明白的。
拉丝缇娅拉的存在才是我始终无法接受诺斯菲的最大理由。
若从理性的角度出发,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利用自己丈夫的立场驱使诺斯菲这名守护者。如果我这样做的话,那么回到地上的进程恐怕能比原定计划快上一倍不止。
但我却没有这么做。
理由再简单不过了。因为我早已有了心上人,仅此而已。
因此就算是逢场作戏,我也不会选择那所谓最好的做法。就因为如此幼稚的理由。在重新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先前那几乎把大脑都烧焦的盘算——一切合理性的思考与对损益的分析便全都被我抛诸脑后,真心话于是脱口而出。
“不行,诺斯菲……唯有这件事我做不到、绝对不行……”
我不愿违背自己的意志,注视着诺斯菲,竭力道。
作为代价,悔意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
我将不在这里的少女(拉丝缇娅拉)摆到优先的位置,却置面前这名悲叹着不幸的少女(诺斯菲)于不顾、拒绝了她的渴求。强烈的罪恶感几乎要将我的身体撕裂了。
诺斯菲悲伤的表情掠过了我的脑海。我几乎可以看到她因痛苦而流泪的未来。事情发展到那一步,若与她的战斗不可避免,那也是我的责任。
为了迎接一切可能的展开,我进入了临战态势。
做好觉悟,无论会受到怎样的斥责都——
“——咦?”
然而并不需要什么觉悟。
因为映入眼帘的是与预想截然相反的光景。
挂在诺斯菲脸上的,并非悲伤的表情。岂止如此,她甚至嘴角轻扬,笑了。
就像是幸福不期而至那般,她笑得很是开心。
而变化最大的则是她的魔力。
她的魔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着。
我熟悉这个现象。这是守护者的『留恋』实现时发生的现象。是心中的遗憾了却导致难以维持自身存在的现象。
她的存在淡薄到几乎要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一般……
“诺、诺斯菲……你的身体……”
对这突然发生的现象感到混乱的我指着诺斯菲的身体说道。
“——诶?啊、嗯,我、我的身体、怎么了吗?”
笑得出神的诺斯菲这才反应过来。
接着,她将自己的双手置于眼前,察觉到了自身的异变。
“身体变稀薄了……?这是、『留恋』的消解……?”
看来诺斯菲也知道这个现象的意义。
她意识到现在、就在这里,自己人生夙愿的一角得到了实现。
虽然因为这一变故导致眼睛瞪得更大了,但诺斯菲还是冷静地思考起来。
她思考的应该就是自己『留恋』的全貌了。发生这种事之后,无论谁都会这样做吧。毕竟这就像天上真的掉了馅饼。但凡是人,都会先去思考缘由。
而在想明了原因之后,诺斯菲的笑意更深了。
“……啊哈。”
似是在嘲笑什么东西无趣至极。
诺斯菲用与一贯贤淑的她不相称的表情,仿佛自暴自弃一样放声大笑。
“啊哈、啊哈哈哈哈——!”
她理解了自己的『留恋』,而后又为其失笑。
不,用『笑』这个词来表达可能并不严谨。
这是她对『留恋』高高在上的鄙视,是发自内心的『嘲讽』。
“诺斯菲……?你的『留恋』、真的在这时候实现了吗……?”
尽管有五成把握,我还是诚惶诚恐地询问。
“啊哈哈。正是,虽然并非全部,但看来确实如此。这样一来,我终于明白了。我『留恋』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
诺斯菲以明畅的表情点头肯定道。
——明明她的渴求刚刚被我拒绝了?
我会半信半疑也是在情理之中。
“为、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
“虽然我也想过不该是这样……也罢,说到底,它也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领会了个中意义的诺斯菲颔首继续道。
但我还是一知半解。
虽然诺斯菲确实袭击了我,但从结果来看是无疾而终。
她并没有真正犯下错误。
明明刚才那么激动地扬言犯错就是自己的留恋,结果现在她的留恋却这么简单就实现了,这让我只觉得违和。
诺斯菲为了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我而解释道。
“看起来是这样的,涡波大人。对我来说所谓的『犯错』,只是对至今为止的『正确的事』进行否定罢了。没错,只要去『否定』就足够了……”
诺斯菲的解释就这样结束了。可能她自己觉得解释得已经足够了吧。诺斯菲没有再顾及仍然一头雾水的我,自己仰起头再次嘲笑道。
“呵呵、呵呵呵!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竟然是这样吗!我这种人居然也能称什么『圣女』做什么『御旗』!可笑至极!真是可笑至极啊!!啊哈哈哈哈——!!”
笑啊笑啊,诺斯菲笑个不停。
说实话,这一幕看着挺瘆人的,可这彰显了她的心满意足,令我不敢擅加制止。为防刺激到她,我慎而又慎地开口道。
“我、我说,诺斯菲……到头来,你真正的『留恋』究竟是什么?为了能让我也明白,拜托你简明易懂地再解释一下……”
“嗯。呵呵,简要来说的话,我想要的也就是让涡波大人听我说些任性的话而已吧。”
重新看向我的诺斯菲稍稍考虑过后,露出俏皮的表情,仔细地解释道。
“因为在之前的人生中我一句任性的话都没说过……所以只要能化解那份怨念就好。实在是太容易了,反倒让人觉得扫兴呢……呵呵呵。”
这话听起来倒是合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的身体突然稀薄的理由也就清楚了。但这仍然不足以使我完全相信她。要问为何,那是因为最初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可疑氛围现在又加深了数倍。
“那个、也就是说……”
“将任性的话说给涡波大人听,这让我人生的忧愤得以消解。拜此所赐,我的身体才变得稀薄……就是这样了。综上所述,我必须向您道歉。向您索求契约的『证明』什么的,实在是过于冒昧了。我的愿望不过只是『说任性的话』罢了,没错,我的愿望仅此而已。”
语毕,阻挡我退路的所有光棒便消失了。
看来现在的诺斯菲确实没有了强迫我做那种事的意思。
也就是说,她的『留恋』并不是非要用魔法将我拘束起来才能实现的不得了的东西,而是更加渺小的愿望。
或许她也跟诺文一样,只要一份简单的愿望得以实现便会消失吧。——果真如此吗?
“你真的只要将任性的话说出口就够了吗……?”
“是的。只·要·说就足够了。因此,您也无需勉强自己听从我的话。看来我只要能把话说出口就足够了呢。”
如果连实现的必要都没有的话,那这『留恋』真让人觉得再简单也要有个限度。
当然,在她认清自己的愿望之前,肯定是尝遍了各种苦恼吧。但在这时得知可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同六十守护者的战斗,虽然说不上非常怀疑,但我总不会轻易相信。所以我没有懈怠,反而为了
能完美地实现她的留恋而表明协助的意愿。
“不,你不要误会,诺斯菲。我也不是完全不打算听你说些任性的话。虽然这次的事不行,但除此之外,多少有些任性的话,我听取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呵呵,您真是温柔呢。”
听到我的话,诺斯菲笑了。
明明昨天一次都没有笑过,到了今天她却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笑颜频频。
“那我就承蒙您的好意了,温柔的涡波大人。”
接着她再次露出小猫般的俏皮表情,动作轻盈地靠近过来打算牵起我的手。
我敏锐的感知机能捕捉到了她的动作。但因为她的举动中没有任何敌意,也没有蕴含丝毫魔力,所以我没有挥开她的手。
“那请您听我说句任性的话吧。如果可以,能否请您让我的『朋友』罗德恢复精神呢?倒不至于让您说服她。至少让她恢复到以往的状态就好。”
“让罗德恢复精神……?”
手一下子被握紧,让我反应慢了半拍。
她的这份任性是如此清廉,让人难以拒绝。
“可能的话,我想跟罗德和好。因为我和罗德是『朋友』啊。”
“这种程度的话没问题的。我肯定会让罗德恢复精神,让她跟你和好。”
“非常感谢。涡波大人果然好温柔。呵呵、啊哈、啊哈哈哈哈——!”
任性话被我听进去的诺斯菲再次欢笑。
她的情绪如此高涨,有如达到人生幸福的顶点。
“真、真开心啊……倒也是,毕竟就像得到了自己人生的答案一样,会这样也是自然的……”
“呵呵呵,啊啊,抱歉。可是,既然知道了我的『留恋』是这种东西,我实在没法忍住不笑呀。”
“忍耐确实不太好啊……还是把想说的都说出口,想笑的时候就开心地笑更好……——”
但是,我觉得那总得有个限度。
像这样态度接近一百八十度的剧变,让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所言极是。既如此,在我剩下的人生中,就让我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任性过活吧。呵呵,太好了。能够与涡波大人和罗德相遇,真是太好了。多亏我能够在其它人之前与你们两人相遇,感觉一切都能顺利解决了呀。这一天,在这个场所,以这样的立场,我们三人能够聚集在一起——这简直就是命运。没错,这就是命运!拜您二人所赐,我终于认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
以此为结,诺斯菲松开了我的手,并转身打算离开房间。
她看上去是真的感到了满足。因为她的步伐如此轻快,就差开始蹦蹦跳跳了。在推门走出房间之前,诺斯菲回头说道。
“啊,莱纳他现在被我绑起来丢在走廊那里了,有劳您去回收一下。因为要是我去说的话,总觉得会闹得不愉快,能拜托涡波大人代我向他道歉么?”
正想着原来在屋子里的莱纳去哪儿了,原来是一早就被绑到外面去了啊。
“嗯,我知道了……”
“那就拜托您了呢。——我诚恳地拜托您。”
诺斯菲有意强调了两次。接着,她抬头看向上方轻语道。
“我已经不会再忍耐了。因为,我好不容易才变·成·一·个·孩·子·啊——”
这是在跟她自己说的吗。还是跟别的什么人说的呢。现在的我无从得知。
留下这句话之后,诺斯菲便离开了。
与深夜相符的静寂重新支配了房间,夜色越来越深。
“呼……”
简直就像一场暴风雨席卷而去。睡意之类早就被刮到了九霄云外。呼吸一口空气权当作休息过后,穿过冻人的夜风流经的房门,我在精神焕发的状态下来到了走廊。
走廊里已经看不到诺斯菲的身影了。但在走廊的角落里倒是躺着被魔法制成的闪着光芒的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的莱纳。
我一找到他,就把包含塞口物在内的所有拘束解除了。
恢复自由的莱纳一边起身一边深吸了一口气叫喊起来。
“——那、那个女人!你没事吧,基督!没被那家伙做什么吧!?”
“我没事。只是跟诺斯菲谈了些话罢了。”
“哈!?那家伙,不过为了个谈话而已就把我捆起来了吗!?”
一脸愤慨的莱纳连魔力也振奋起来。他一副打算追上已经离开的诺斯菲讨公道的架势。不过总觉得就算他去追也只会被反过来收拾掉,所以我就帮诺斯菲开脱道。
“……我们谈的是关乎她人生的重要话题。她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被打扰才会这么做的,你就原谅她吧。她也托我向你道歉了。”
“关乎人生的话?……切,要是这样的话早说不就好了么。”
清楚守护者原委的莱纳也知道这些话的重要性,他总算是愿意容忍了。
“然后呢,在仔细谈过之后,现在已经知道诺斯菲的『留恋』是『说任性的话』了。看来她在生前一句任性的话都没说过……”
“……任性?嘿诶~、任性啊。那么,她说了怎样任性的话呢?”
“她说因为自己没有办法,所以希望我替她让罗德打起精神来。所以我打算明早再去找罗德一趟。”
“让罗德打起精神来、吗。这点事我倒是不反对。——但是,基督。你真的相信所谓『说任性的话』就是她的留恋吗?实话跟你说,在我看来诺斯菲那家伙说的话全都可疑得不得了。说得直接一点吧,你难道不觉得她说的全是假话吗?”
我慎于出口的话还是被莱纳讲了出来。
我懂。现在的诺斯菲很多地方都显得很诡异。因为无法预测而导致的不安一直盘踞在我的心头。视情况而定,她不但有可能成为我们回到地上的障碍,甚至会成为威胁我们生命的敌人。
担心这种可能的莱纳跟以前的我很像。当初那个一味地猜忌守护者,直到最后也不曾对『火之理的盗窃者』阿尔缇卸下心防的我与现在的他如出一辙。正因如此,我才向着过去的自己摇了摇头。
“或许如此。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想相信她……”
直到现在,我不时仍会设想。如果、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逃避阿尔缇的愿望,而是认真面对的话,结果会怎么样呢……
哪怕是当做对这份设想的确认,我也要听取诺斯菲的任性。
而且诺斯菲的『让罗德打起精神』这一要求跟我们回到地上的目的也不相悖。虽说现在没有多少余裕,但并不是绝对做不到的事。再说我也想让罗德恢复精神。如果这样可以让她们两个老实下来,那就有去挑战的价值。也许是领会了我的意图吧,莱纳叹了口气后点点头。
“……唉,我知道了。既然主上已经放话了,那么闭上嘴服从才是骑士该做的。我会遵照你的吩咐再观察一段时间的。”
“谢了,莱纳。”
说完这些之后我们便离开了冻人的走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路上我轻轻展开『Dimension』寻找正处于漩涡中心的少女。
罗德仍然在保管室里缩成一团睡着。
发出呼~呼~的声音熟睡的她,姿态看上去是那样幼小。我也跟罗德一样蜷缩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接着便闭上了眼睛。也许是还残留着相当的疲惫吧,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在一旁的床上躺着的莱纳也是一样。
就这样,到这里今天总算是结束了。
明天,我要去实现诺斯菲的请求,让罗德打起精神——下定决心之后,我又一次沉入黑暗中。可惜的是,这一次我并没有再做梦。
无比珍贵的可以让我回忆过去的机会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
第二天早上。或许是晚上熟睡时被人叫醒的缘故,我这次起得有些迟。
不过为了诺斯菲的任性,我立马展开了『Dimension』。
迷宫探索的细致准备就先交给莱纳了,我要做的是找到罗德的所在。我希望赶在开始迷宫探索之前实现诺斯菲昨夜的请求。
但是在找到罗德之前,城堡的异样倒是先勾起了我的注意。
说得准确一些的话,城堡外侧——也就是城门的前方聚集了许多人。
在人群的前方能够看到贝丝的身影。她十分不安地窥伺着城内的状况。其他的居民也带着一样的表情在她后面你言我语。由于在居民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了罗德的名字,我便决定先向城门移动。
看到我出现在城门前,贝丝便向我发问道。
“啊、骑士团长大人!早上好!那个,罗德大人她没有从城里出来!请问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一脸焦虑的贝丝很担心罗德的情况。
还没等我回话,她便急着继续说道。
“其实我和罗德大人本来约好了昨天晚上碰头的。但是,昨天不论我怎么等她都没有来……!而且今早也没有外出的迹象,总感觉很奇怪,这究竟是——!”
周围的人似乎也是同样的心情,他们担心罗德的声音不间断的传入我耳中。
“到底怎么了啊,
罗德大人……”
“明明她可是从来都没生过病的啊。”
“早上罗德大人没有来回飞这种事,有多久没发生了……”
凭借这些声音便可以充分了解到罗德有多么得民心。话说她真的每天都要到街上露面啊。
不过与此同时,我也感到了不可思议。我看向了自己刚刚经过的城门。
城门本身是大敞着的,没有拒绝任何人进入的意思。
“大家的意思我都了解了。但是,既然这么担心的话,你们为什么不进到城里面来呢?”
“诶?因为,我们不是城里的人啊。所以,才会像这样感到困扰。”
不仅贝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表情。
不论发生什么,国民都不得进入城中。他们的困境暗示了『这里』的又一条法则。
“我明白了。罗德的情况就由作为骑士团长的我去查看好了,大家在这里等一会儿。”
察觉到这个空间特异性的我,把代替她们查探城里的情况这事承办了下来。
“十分感谢,骑士团长大人……!”
离开深鞠了一躬的贝斯和居民们,我赶忙折返回城内。尽管边走边发动『Dimension』,但罗德已经不在昨天的保管室里了。而且中庭和瞭望塔也一样没有她的身影。把罗德喜欢的地方滴水不漏地查了一遍后,罗德的所在终于水落石出。
罗德正待在城堡的中心位置。
在我印象里那本应是她最为忌讳的场所。那是王的谒见室。
在谒见室最深处的王座——的后面,她以体育座的姿势待在那里。
而且,她一个人在嘟囔着什么。将同样的话不断重复不断重复不断重复,好像没有止境地吟咏着。
“——『我已无路可行』『我乃风』――、再来,『妾身即是加速之魂』『加速』『加速』、『加速』――”
我立马就意识到那是『咏唱』。
但是,不仅没有在行使什么魔法,她那翠色的魔力也丝毫没有增长。然而经由这份『咏唱』,她确实在支付着某种『代价』。
这是一种只有舍而没有得的行为。
进入谒见室的我,以足音代替敲门声渐渐接近罗德,并远远地出声搭话。
“罗德,你那『咏唱』没问题吧……?”
“……嗯,没事的。这就跟能够让心情变轻松的诅咒(咒术)那类东西差不多……”
身经百战的罗德早早地就注意到我向她靠近了,因而能毫无动摇地回答我的问题。
“贝丝因为担心你,人都来到城堡外面了哦。”
“啊,话说回来……之前和贝丝说好要一起玩的来着。”
“不仅贝丝一个人。大家都来了。”
“……大家都来了啊。这样啊。”
她的回答显得无精打采。
由此足见她对本以为能永远维系的世界如今濒临崩坏而感到的绝望。
虽然让这种状态下的她恢复精神很困难,但我也想尽己所能。比起不去做而后悔,不如尽全力做了之后再后悔。
“是啊,大家都因为担心罗德而赶来了。所以,你是不是出去露个脸比较好?和大家见面的话,心情也有可能会变好哦。”
“大家是因为担心罗德而来的?哈哈,这样啊。担心『罗德(Lord)』、吗……”
以一种自嘲的语气,罗德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最后,她小声嘟哝着,同时抱紧了腿。
“说到底担心的又是哪个『罗德』呢……大家不是已经了解真正的人家了吗……”
这段呢喃并非是想说给别人听的,仅仅只是独白而已。
罗德这番独白中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深意,我不得而知。
撑死也就只能领会到这个状况并不合罗德的心意罢了。
“那个啊,涡涡……人家不想到地上去……”
“是啊,这我知道。”
“如果去了的话,人家一定又会背负期待的……人家讨厌那样……”
她仅仅只是像这样,接连不断地说些泄气话。
“被期待着的话,身体会变得很沉重很讨厌……所以人家不想去地上……”
看到她这过于令人哀怜的姿态,我不由得责备起了之前的自己。
现在,我能够确信了。
罗德哪有什么隐瞒。作为魔王应有的老奸巨猾在她身上连影子都找不到。在我面前的,仅仅只是一个弱小的孩子。如果要拯救这孩子的话,只能温柔地去牵起她的手,别无他法。
“好吧,我明白了。大家以后都不会再跟你说到地上去了。我会嘱咐诺斯菲不要再说的。所以,你别再摆出那样的表情了。”
“——诶?”
得到我的全面肯定,罗德反而感到了不解。
我的反应肯定是彻底出乎了她的预料吧。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但、但是……人家所说的事情,那个……”
“距离『这里』彻底崩坏还有一阵子不是吗。在那之前,我会实现你的『留恋』。这样一切就解决,没有人会有意见的。”
“能解决人家的『留恋』吗……?由涡涡?”
说实话,我没有绝对的自信。但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我以强而有力的肯定语气继续道。
“没错,所以别再担心了。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你弟弟带到『这里』来。”
“……诶?你要把艾德带到这里来吗?”
“是啊,在和雷纳尔多商量过之后,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现在的我没有千年前的记忆。所以,我无法彻底理解你。那么,我就去把有千年前的记忆而且还是和你关系亲密的家伙带过来就好了。你的家人——艾德正好符合这个条件。”
“但是,要是艾德来了这里的话,之后又要……又要……”
“我觉得,你们姐弟(两人)之所以会成为守护者,一定是为了在千年后重逢。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因为家人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存在啊。只有家人才能成为家人最大的理解者啊。跟艾德再会,同他好好地商量一番,然后重新审视自己的『留恋』,这样做是最好的。这样一来,你的『留恋』一定能够实现。”
虽然为了给她希望而多少有些夸张,但基本都是我毫不掩饰的真心。家人——也就是让姐弟两人重逢,这样就能够实现两人的『留恋』。
虽然我是抱着这种想法才这么说的,然而、
“——住手,涡涡。这绝对不可以。”
结果得到的却是她本人彻底的否定。
罗德表情扭曲,在王座后面摇起了头。
“不要……不想和艾德见面……”
“但是,艾德不是你的弟弟吗?只有他才是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就说了不要啊!!”
罗德打断了我的话,歇斯底里地喊道。接着她起身从王座后面露脸,用力攥住了王座的边缘,将拒绝的理由诉诸于我。
“如果现在和艾德见面的话,那人家又非得摆出完美的王的做派不可!花费了一千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让作为『支配之王』的人家成为了过去!事到如今岂能再恢复原状!!”
只听砰的一声,王座的一角硬是被握碎了。然而罗德并不在乎,她继续喊道。
“让人家再做回那个王什么的、不要啊!再去背负那种期待什么的、也不要!因为人家、人家啊啊啊——!!”
罗德的眼角闪着泪光,但在落泪之前,她垂下了头,用额头抵着王座。
“就这样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的话,人家就会消失了……所以,不用叫艾德过来也可以……因为佩艾希亚的和平就是人家现在最期望的了……好吗……”
接着,罗德将一开始就说给我听过的愿望重新陈述了一边。
她仍然死守着自己在『这里』空耗千年也没有得到任何意义的愿望。
“涡涡你别做多余的事……既然不打算和人家一起呆在『这里』的话,那你放着人家不管一走了之便是了……”
罗德膝盖脱力跪坐在地,用衣袖擦拭眼泪。
这与『支配之王』的称号相去甚远的少女姿态,令我接下来的话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一走了之啊……!!罗德,我绝对要救你!所以说,你不需要摆出这种表情……!”
是因为技能『最深部之誓约者』发动了吗?或是因为和诺斯菲的约定?还是单纯的想要帮助在自己面前哭泣的少女?又或是感到这是自己的使命?
——也许理由不止一个,总而言之,要我对她置之不理,我做不到。
“要救人家……?”
“没错。”
“再·一·次,像那个时候一样,涡波要来救人家……?”
“没错。”
罗德抬起头,似是看见了希望之光,表情缓和了许多。
于我而言,这也是一番摸索后总算找到的线索。如果想让她重新振作,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我字斟句酌,勾勒出罗德期望的未来。
“意思是说,只要让艾德对你不抱有期待就可以了吧?那么
,我和莱纳两人这就去敲打他一番。那之后,我再告诉他说罗德现在已经变成了无可救药的废柴你不要再对她抱有什么幻想了。接着把『对你不抱有期待的弟弟』带过来。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吧?”
“……!!”
罗德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这个怕寂寞的女孩想要见到家人(艾德)的心情是再明显不过的。
正是因为这样,在保管室才残留着绘有艾德孩童时代的样子的稚拙的绘画。和她共同度过的这几天的一切,全都指向了这个答案。
“对你来说,『家人』的存在一定是不可或缺的。就因为一直都没有一个心意相通的人陪在你身边,所以你才不论过了多久都没办法消失。我认为原因只可能出在这里……!”
“是这样吗……?人家需要的是『家人』……心意相通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好像、好像是有这种感觉……”
所以罗德才不想我和莱纳消失不见。
哪怕只是一时的,她也想要得到像『家人』一样可以和自己一起欢笑的存在。
“我绝对会把你的『家人』带来的。所以,打起精神来。诺斯菲也说过不是么。比起这种表情,还是笑容更适合你……”
说完这句话,我开始拉近和罗德的最后一段距离。
我轻轻地挪动脚步,绕到王座后面,向跪坐在地上的罗德伸出手。
“我会尽快搞定的。所以你就在『这里』笑着等我回来吧。不光是我,还有莱纳呢。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已经不用再担心什么了,罗德。”
罗德恢复了气力,回握我伸出的手。
接着,她站了起来。就好像长年的烦恼终于解决般连连点头。
“是,是啊。有·莱·纳·在……嗯,你说的对啊……”
“对吧,而且还有诺斯菲呢。她说想要跟你和好来着。你过会儿去她那里走一趟吧。”
让她与诺斯菲和好也是很重要的事。我强调了一下诺斯菲的存在,以防罗德忽视了她那边的问题。
这样诺斯菲的任性委托应该就达成了。
“嗯,诺斯菲也在……这·样·就·好·办·了,也是呢……”
理解到自己不是一个人,罗德的表情渐渐明朗了起来。
看来她不会再闹变扭闭门不出了。
“好,既然打起精神来了,那你就趁早到贝丝和诺斯菲那边露个脸吧。”
“啊、嗯……但是现在就去有点不好意思啊,再等等吧。等我真正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理清了思绪之后再去……”
“嗯,那也好。”
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眼睛下面还是红红的。
罗德怎么说也是女孩子,对外表还是会在意的。
在这里要是强拉着她过去,那我未免有点神经大条。不论怎么说,等看到了罗德一如既往的样子,佩艾希亚的居民们也就放心了吧。
“那么我就先走了。毕竟我还得去迷宫呢。”
为了完成刚刚立下的约定,我必须尽快行动。我攻略迷宫的成功在现阶段无论对谁而言都是必要的。
对此,罗德点了点头。接着,她以稳健的步伐——坐·到·了·王·座·上。
“嗯,一路走好。另外,非常感谢你,涡·波……拜你所赐,人家真正的愿望好像终于能实现了……”
一边摆弄着艳丽的翠绿色长发,罗德一边微笑着给我送别。
那动作竟是如此美丽,甚至令我不由毛发倒竖。
跃过了一个坎儿的罗德的姿态,总觉得成熟了一些。
——那个罗德居然给人成熟的感觉?
这般姿态实在过于不平衡,使我背脊发凉。
毋庸置疑,罗德恢复了精神。任谁看了都会这么想。
“……嗯,我马上就出发。你好好等着吧。”
我的劝说确实没有失败,但恐怕也不算成功。
可就算有此悬念,我也不得不出发了。
言及于此,我退出谒见室,来到了城外。
不能忘了在城外焦急等待的人们。
为了让大家安心,我用明畅的笑容送上喜讯。
“大家听我说,罗德没什么问题。我想再过一会儿,你们就能看到她了。”
我没有把罗德哭过的事告诉他们,我想罗德自己一定也是这么期望的。
“没问题……?那么,她又是为什么不出现在街上呢……?”
贝丝对我的话很是不解,于是我继续圆话道。
“啊~,这个是因为……昨天,我从迷宫带了一位她的老朋友回来。因为和老朋友聊了一整晚,所以她今天睡过头了来着。”
“您说罗德大人以前的朋友……?”
这话在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罗德有朋友这种事,原来这么让人吃惊吗。
“是啊,跟我不同,这可是同性的朋友,所以她感到很兴奋吧。”
“是这样吗……”
其实不太能相信,但既然这话出自我这个骑士团长之口,那也只能相信。众人的反应大抵如此。
“是真的哦。差不多到中午就会从城堡里出来了,具体的事等到那个时候再问罗德吧。其余的人也都可以放心了。”
虽然没把话说全,但我并没有说谎。慎重起见,我将自己所言属实一事传达给在场的所有人。听到我的话,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没有生病吗。那就好……”
“呼……什么嘛,别吓人啊……”
“罗德大人没事就好。”
男女老少,聚集在此的人陆续解散。当然,其中也有等待罗德登场的人。他们的代表人物自然非贝丝莫属了。
“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我要在这里等罗德大人。”
“……嗯,也好。”
“那么骑士团长大人接下来要去干什么呢?”
“我要去探索迷宫。那才是我的主业。”
“是这样啊……如果您能一起等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抱歉啊。我没法那么做。我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回到地上才行……”
“不会不会,没关系的。”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贝斯心里其实觉得相当可惜,她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我身上离开。不过时间紧迫,我不能再多作停留了。
同贝斯道别后,我立马转身回到城里。
“那再见了……”
渐渐远离城门,重新张开『Dimension』,这次要找的人是诺斯菲。我想尽快告诉她自己完成了委托,让罗德打起了精神。不然我真担心她再做些什么出来。
穿过还在啜泣的罗德所在的谒见室,我将魔力渗透至整座城堡。
结果发现诺斯菲正和莱纳一起待在我的房间里。
看来,她和我错开跑到那儿去了。
为了解救与堪称自己天敌的诺斯菲两人独处的莱纳,我快步赶回自己的房间。接着,刚回到自己的房间,诺斯菲立马跟我打了个招呼。
“呵呵呵。早上好,涡波大人。还有实在是感激不尽。您竟然这么快就让那个像小猫一样难伺候的罗德打起精神,我真的十分感动。”
看来我和罗德方才的谈话已经传进她的耳朵里了。
“早啊,诺斯菲。……我觉得罗德已经没事了。定下了把艾德带过来的约定后,她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再过一会她应该就会来找你了,到时候就有劳你热情接待了。”
“如您所说,我也正有此意。……所以呢,我打算就这样在『这里』等罗德过来。很遗憾,这次的迷宫探索我无法与您同行了。”
“不,本来这就是我和莱纳两个人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呵呵,感谢您的体贴。您真是好温柔啊,涡波大人。那我就继续这样贯彻自己的任性了。啊啊,任性真是好啊!就好像心灵得到了洗涤一样呢!呵呵呵,总觉得,我可能很快就要因为『留恋』实现而消失了呀……!”
诺斯菲不仅边说边笑,而且还强调自己死期将至。
然而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本人虽然说什么就快了,但根本不可能马上消失。她自身的存在感仍然很强,恐怕还需要再听取她几次任性才行吧。
没有理会暗自起疑的我,诺斯菲嗤笑着在房间的床上坐了下来。
“啊啊……罗德,请你快一点来啊。我会等着你的哦。没错,我会一直等着你,无论多久……毕竟我早已习惯了等待啊……呵呵呵。”
诺斯菲一把躺到被上,目光在空中逡巡,由衷地期待着罗德的来访。
“我得赶快把艾德带过来,所以就先去迷宫了。”
我也有我要完成的任务。如果办不成这件事,好不容易让她们两人和好的努力也会白费。
“好的,祝涡波大人的迷宫探索能够一帆风顺。”
“——魔法『Connection』。”
随着她道完祝福,魔法门也创造完毕。
接着,我和莱纳取捷径直接转移到了昨天在五十七层尽头设置的传送点。
一回到这个放眼望去皆是纯白的
空间,我立马开始观察周围的状况。
多亏了诺斯菲的魔法,周围的怪物数量不多。在视野范围内虽然有一些,不过都没有敌意。通往五十六层的阶梯就在眼前。
这是第五次探索,并且又变回了两人小队。
无需多言,我和莱纳很自然地向着阶梯迈出脚步。
“基督,那样好吗?说的简单,但想把艾德带过来可没那么容易啊。”
只剩我们两人在场后,莱纳毫不客气的质问道。
“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到有别的办法能帮助罗德了……既然如此,那就非做不可……”
明确地再讲过一遍后,我的决心也越发巩固。
这是哪怕为了罗德也必须加快探索迷宫的决心。
至今以来,我一直都是为了妹妹而以最快速度在迷宫中前进的。
但那说到底,都是在保证了妹妹(我)身体的安全的基础上,在脚踏实地的范畴内的最快速度。
可是现在,我必须放弃这个做法。
如果继续这样做,恐怕就来·不·及·了。
在异世界数度出生入死的记忆是这样向我倾诉的。与凶恶的强敌战斗的经验也是如此向我建议的。乍一看下,两名守护者身上都罩着一派祥和的氛围,但隐藏在背后的阴翳远远没有散去。
尽管诺斯菲脸上挂着明畅的笑容,但她的真心依旧不明。
罗德的眼中虽然闪出了希望的光辉,但她看的根本不是我。
所以,为了不留遗憾,我做出了宣言,要在真正的意义上,用我们最快的速度,完成对迷宫的探索。
“莱纳,我们要在这次的迷宫探索中直接回到地上。”
进入迷宫后,不只有莱纳将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我也一样。总算是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这、这次直接就……!?你认真的吗,基督?还有五十多层啊……!?”
当然了,听到这个近乎天方夜谭的目标,莱纳大感惊讶。
“没错,我认真的。——就这次,我要动真格地结束这一切。”
剩下五十六层,还有大半个迷宫的路要走,简单计算一下约需要五十六个小时。居然说要在一次探索中走完,怎么想都不太正常。不过既然我已经放了话,那就不会收回去。
“今天早上我在城里东奔西走,尽可能地尝试弥合裂隙……但也到极限了。和她们两个谈过之后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我一边领路一边说。
先是我的现身、接着是与罗德的邂逅,再之后是诺斯菲的登场,随着为千年前的因缘所纠缠的三人在『这里』齐聚,始终停滞不前的佩艾希亚产生了变化。
“可罗德不是打起精神了吗?而且你也帮忙牵线让她和诺斯菲和好了不是?既然这样,那还急什么呢?”
“只是表面上罢了。就我和之前那些守护者战斗过来的经验看,她们两个明显不对劲……”
和昨天结束探索的时候比起来,两人的表情都明朗了不少。
罗德已经不再闹别扭,诺斯菲也老实了许多。
乍一看下,似乎一切都恢复如初。但是不好意思,我经历的苦难让我没办法乐观看问题。
岂止如此,我甚至觉得现在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了。
“……你想说的我都明白了。不过,你千万别一个人冒进。要前往地上的话,务必让我也搭把手。”
见到我陷入沉思的样子,莱纳叮嘱一声。
“我知道,我不会乱来的。不如说,要是没有莱纳在身边帮忙,这趟其实挺难走的。”
这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是互相搏过命的关系,我和莱纳总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加上这几天一起行动让我们加深了对彼此思考方式的理解,我希望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好处。
“出发吧,莱纳。再往前可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真是个爱使唤人的队长啊……不过这样正合我意。”
对彼此的完全信赖让我们拧成了一股绳,向着同样的目标努力。走完通往五十六层的阶梯,出现在眼前的是熟悉的石质回廊。
到了这一层,迷宫的构造变回了通常的模式。和低阶层凹凸不平的岩石不同,墙壁仍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但除此之外都一模一样,复杂曲折重新成为了主题。
不过,无论怎样曲折,对我这个次元魔法使都构不成妨碍。我们按照『Dimension』的指示,取最短路线快步行进。途中遭遇了一些怪物,但并未受到袭击。诺斯菲说的没错,只要光属性的影响还在,我们就不会遇到好战的怪物。看来五十六层仍然是安全范围。
因为相对来说比较从容,我们就之前的远大目标聊了起来。
“不过基督,就算你说要在这次探索中回到地上,可粮食要怎么办?我记得剩下的食物只够我们吃一顿了吧?”
莱纳这个问题非常现实。
『持有物品』中的粮食储备确实不够充足。固然有罗德昨天大吃大喝的影响,但就算没这个插曲,原来的储备也是不够我们一路回到地上的。
“这个、这个只能忍忍了。”
“你这办法有够简单粗暴的啊……”
听到我如此离谱的答复,莱纳差点无语了。虽然他刚才为了耍帅表示要搭把手,但到了现在,他有点后悔搭上这条黑船。
“别担心,我不是什么都没考虑。饿肚子固然不好,但接下来的阶层会很轻松,所以问题不大。”
“确实,再往前遇到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弱啊……”
不久前我曾和拉丝缇娅拉等人在四十层附近狩猎过怪物,当时就觉得没什么难度。等到了四十多层,我们根本不需要像之前在六十几层那样畏手畏脚。
“而且我已经计算过时间了,放心吧。从地上到四十层,路线我全都背下来了,事实上需要攻略的只有十六层而已。假设每一层需要两个小时,合计也只有三十二小时。至于剩下的四十层,只要按照最合适的路线前进,估计只要用二十个小时就够了,加起来也就是——”
“呜……”
“总的来说,只要不眠不休地赶两天路就搞定了。”
听我说了一大串的莱纳面露苦色,于是我直接给出了结论。
是了,只要忍个两天就可以。
这场挑战并非没有胜算。但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是不会发起这样的挑战的。
考虑到风险,这样做并不合理。
像我这样的胆小鬼,如果没有百分百的胜算,如果不能保证绝对安全,那在迷宫里前进简直是要了我的命。——可是这都成为过去了。
百分百的胜算也好,绝对的安全也好,注定只能是幻想。
这个道理我已有痛彻的领悟。这世上不存在百分百。
就因我老是畏首畏尾,才总会慢上一步。
这几天里,因为恐惧罗德那凌驾于我的力量,我实在慎重过头了。
对此进行反省,我决定拿出勇气赶路。以前,出于被迷宫的恐惧,我只敢脚踏实地的前进,但现在我要一路猛冲。
不过还剩十六层,看我一路冲到底。
“两天不眠不休是吗……你居然会选择这么危险的办法,看来确实是做好觉悟了啊。”
“就是这样了。……应该说,我最开始就该这么做的。”
现在想来,地下生活刚开始时发动技能『最深部之誓约者』实在是走了一步错棋。它确实赋予了我稳定的精神状态,但与此同时,也导致了我的松懈。
“基督,环境的亮度变暗了……”
在谈论本次探索的方针时,我们已经抵达了五十六层的深处。一路上遇到的仍然是光属性怪物,所以始终没有爆发战斗。
不过到了现在,回廊的亮度与最初相比已经产生了明显的变化。我们前进的越深,亮度就越低,有时候甚至像坏掉的电灯泡一般忽明忽暗。这恐怕意味着光属性荫蔽下的安全范围到头了。
“我明白,小心一些前进吧。诺斯菲之前也说过,敌人的属性到这里差不多该发生变化了。”
我们提高警惕,在黑暗中奔驰。
待到回廊的亮度彻底暗下来时,我们也抵达了通往五十五层的阶梯前。在攀登阶梯之前,我事先展开『Dimension』。
栖息在五十五层的怪物已经没了光属性的特征,模样非常狰狞凶猛。回廊的天花板稍微高了一些,整体上近似于肮脏的石窟。
“莱纳,接下来遇到的怪物应该会主动向我们发起攻击。我会尽量避免与它们遭遇,但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就拜托你了。”
“我明白,还是老样子,前卫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以莱纳为先锋,我们踏入了五十五层,并沿着『Dimension』计算出的最短路线向地上前进。
——途中,有别于光属性阶层的一帆风顺,冲突果然还是找上了门。
有怪物挡在了我们的进路上,不干掉它便无从前进。按照计划,在这种情况下,我和莱纳会联手发动奇袭。和之前的探索不同,这次不需要试探,因为节约
时间比安全更重要。
对手是一只狼型怪物,不过和一般的狼不同,构成它四肢的不是血肉,而是魔力,这赋予了它踏空而行的能力。
【Monster】Sky Wolf:位阶52
一如其名,它是行空之狼。
我和莱纳二话不说,从它视线的死角发起了攻击。
莱纳径直向敌人冲去,我紧跟在他身后尾随。
路上,为了彰显从容,我同他说道。
“关于刚才谈到的不眠不休的话题,我有一处需要订正……其实这一趟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危险。因为我们已经变强了。尤其是你,莱纳,你已经——”
Sky Wolf察觉了我们的袭击,它的反应速度极快,让我们攻其不备的打算泡了汤。只见Sky Wolf的两只前足变作了一对可怖的钩爪。
莱纳在地上疾走,Sky Wolf在空中奔驰,二者交错。
第一回合。莱纳的双剑与Sky Wolf的钩爪碰撞在一起,二者一齐退向后方。紧接着是第二回合,双方都发起突击。见状,我不经咏唱直接发动魔法。
通过对第一回合的观察,我已经可以预测出Sky Wolf这一招的轨迹。在此基础上,只要使用『Dimension·曲战演算』稍稍调整一下二者攻击的轨迹就可以了。调整的距离不到一厘米,但效果显著。
“——『Wind Flamberge』!”
莱纳的全力一击打了个正着,敌人的攻击却扑了空。
Sky Wolf的身体被一刀两断,化作光芒消失了。
战斗结束后,我用更加坚定的语气继续道。
“——莱纳,你的实力更是远超以往。”
即便是在迷宫深层,莱纳的攻击力也够用。这里面固然有武器优秀的因素,但只凭一击就结果了这附近的怪物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莱纳捡起魔石丢给我,同时询问道。
“有变强那么多吗?我只觉得是敌人变弱了啊……打个比方说,如果对手是守护者的话,那我这点儿本事不是还差得远吗?”
“跟守护者比就有点那啥了。你可以再自信一些的。”
我最开始遇到莱纳的时候,他还是在个位数阶层吃瘪的水平。
可等到第二次见面时,他的舍身攻击对我造成了不小的威胁。再到下一次,虽说有同伴帮助,但他也确实将我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到了与帕林库洛战斗时,他的才能真正开花结果,可以与我并肩作战了。而现在,他师从千年前的魔王罗德学习魔法,还在掌握了『神铁锻冶』的雷纳尔多的帮助下更新了装备,等级也不断提升。
如果这还不能叫变强,那什么算变强呢。
“单论风属性的骑士,我想现在没有人比莱纳更优秀了。比方说,遇到这种地形的话……”
谈话期间我们当然也没有停下脚步。
干掉了挡路的Sky Wolf之后,我们抵达了新的区域。这里的道路变得更加崎岖,周围与其说是墙壁,倒不如说是峡谷,浑似一条险峻的山道。不仅与坦途这个字眼无缘,有时候还得翻山越岭。而莱纳的魔法在这种时候就特别有用。
“——『Wind』!”
在风提供的浮力帮助下,我们就像羚羊一样轻巧地登上了山崖。从罗德那里学来的操控魔力的技巧减少了对魔力和体力的消耗,只要用自然回复的那点魔力就可以行使辅助行进的风魔法,所以莱纳的MP总量根本没有减少。以他现在的水平,就算是在被水完全浸透的三十五层,应该也能活动自如吧。
“就可以像这样灵活应对。应用范畴广是很好的优点,视情况而定,就算对手是守护者,你也可以与之一战。”
这话说得可能有些过了,但我希望是这样。
毕竟现在有三名守护者被召唤到了现世。艾德、罗德、诺斯菲,同时与两名以上的守护者交手并不是没有可能。到了那个时候——
“视情况而定……甚至能跟守护者……”
莱纳领会了我的意思,做出了觉悟。
就这样,我们走了二十多分钟崎岖的山路,顺手干掉了一种鸟型怪物,抵达了通往五十四层的阶梯前。按照惯例,先用『Dimension』查探一下,然后正式开始探索。
这层也有一些地区更上一层地貌相同,但大部分还是石质回廊。在敌人越来越弱的迷宫里沿最短路线前进的话,我们要担心的问题就只有如何分配体力和魔力了。
考虑到这一点,我在战斗中提醒莱纳更换武器。
“——莱纳!这家伙对风的抗性很高!把『Sylph·Rokh·Bringer』换成『片翼』应战!尽量不要使用风魔法!”
“说起来我还带着一把剑啊!明白!!”
莱纳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的老搭档收回鞘中,拔出了昨天刚得到的新剑。
『片翼』还没有取回自己原本的力量,但特化了风属性的『Sylph·Rokh·Bringer』奈何不了的怪物,有时候『片翼』却能奈何得了。就这样,我们尽可能地注重细节,消耗最少的魔力干掉了挡路的怪物。
“呼。有基督的指示,打起来轻松了不少啊……”
“还差得远呢。我『指挥』的数值根本不够看。”
“不,毕竟我之前的队长是西娅、再之前是芙兰姐姐大人啊……”
“这样啊。跟她们两个比起来,那确实……”
估计莱纳以前就没让正经的队长带过队。能放心做前卫对他来说是件很值得感动的事儿。
重新开始行进后,莱纳方才那句“打起来轻松了不少”在脑海中回响。
随着敌人位阶的降低,这实在是非常自然的感想。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都大意不得,但这毕竟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决定了,接下来我也投入前线的战斗,进一步加快探索的速度。”
我拔出『新月琉璃』,表示要与莱纳一同担任前卫。
“了解,我主。”
完全信任我的莱纳毫不犹豫地赞成了我的判断。
于是乎,货真价实的强行军开始了。
不管是地形还是敌人全都无视掉。
就算遇到了奇异的怪物和插有武器的祭坛也统统不理。
总之就是前进、前进、再前进。
加速、再加速!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信条,我们一路冲过了五十四层、五十三层、五十二层。
这样做也有弊端,那就是有怪物会从背后发起袭击。此时我会毫不吝惜地消费魔力将其解决。
再快、再快——『加速』『加速』『加速』——!!
就像是在『咏唱』一般,我渴盼着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地上。
『加速』的代价是失去了安全,但效果显著。尽管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遭受敌人的攻击,可行进速度却比计划快了一倍。
就这样,我们一路狂飙,抵达了原定的中继位置、五十层——亦即是『风之理的盗窃者』的阶层。
◆◆◆◆◆
顺利到达五十层后,我看了看四周的景象。
“这里就是五十层……罗德的阶层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辽阔的草原。
这与她弟弟艾德的四十层构造相似,并没有什么亮眼的特点。要说不同也就是狂风呼啸不休,似是在强调自身的风属性罢了。
为了确认安全与否,莱纳四下走动。
“不过基督,罗德她人在六十六层里侧。在这种情况下,守护者又会怎样?难不成召唤就失效了?”
“嗯,阿尔缇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可能的话,我想先在这里稍作休息……”
如果守护者不现身,五十层就是绝佳的休息场所。
连续几个小时的强行军之后,果然还是该休息一会儿。
为了确认这一层的安全而持续前进了一会儿,结果发现天色有变。这么描述不是在比喻,而是现实。越接近五十层中央,头顶的云层就越积越厚,可这里明明是在迷宫啊。
终于,有雨水从云层中洒落。迷宫中呼啸的狂风也随之席卷成了风暴。整片草原就像大海一样荡起了波涛。
“正中间好像下雨了,还是去边缘休息——”
我正要远离不适合休息的中央,恰逢此时,在风暴之中——在五十层的中心处,我看到了一个人影。
正好,那人影刚刚起身。
有种既视感。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人类侵入守护者阶层时伴随的『召唤』。
“罗、罗德……?”
我立马展开『Dimension』,并念出了可能现身之人的名字。
然而,出现在那里的却是——
“非也,是我。涡波大人。”
身着黑衣,留着一头栗色长发的少女一边转身一边唤出我的名字。
这下我不可能再认错人了。因为就在几天前与这一幕完全相同的光景才在我眼前上演过。
本来已经在六十层现过身的诺斯菲如今又出现在了
五十层。
我和莱纳都诧异于她的登场。而诺斯菲并没有在意我们两个的反应,只是自己一个人边环顾周围边自言自语道。
“……呵呵。好久没尝试过了,本来还挺不放心来着,看来保·险发挥作用了。虽说有不少的限制,不过运用我原本的魔法这些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看着自己的双手,诺斯菲轻笑了两声。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了,现在的涡波大人是不知道的来着?这个呢,是守护者的阶层在人类初次抵达的时候,发动『异邦人召唤』的术式,将『理的盗窃者』唤醒的现象。”
“你说『异邦人召唤』……?不,我不是指这个,会『召唤』守护者的事我是知道的。但是,正常来说出现在这里的不应该是罗德吗?”
“没错,原定应在五十层得到召唤的确实是罗德。不过,就在不久前,我与执行召唤的术式进行了『交流』,将召唤对象从罗德转变为了我自己。毕竟那术式现在的状态就跟没有使用者的魔法差不多,所以可容易了呢。”
诺斯菲轻描淡写地表示,自己篡改了关系到迷宫根底的术式。
“你居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到吗……可是,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诺斯菲光魔法的深不可测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但紧接着我又感到了不解。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她改变了『召唤』的对象。面前这名少女此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明熟人就在自己面前,但慑于这些问题,我始终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而且技能『感应』也警报大作,告诫我不要贸然接近出现在五十层的诺斯菲。站在身后的莱纳此时的表情也与我相仿。
看到我们的反应,诺斯菲忍俊不禁。
咯咯地、咯咯地,她的笑声久久不绝。随后——
“……好了,以我为界,您二人不得再向前踏出一步。——『Light Rod』、还有『光之御旗(Nosfy Flag)』。”
她用魔法在右手生成了光辉灿烂的旗帜,明确宣告再往前禁止通行。
“——!”
她话音一落,以暴风雨为衬的现场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方才还是彼此谈笑的场所,顷刻间就变成了一触即发的战场。
我退后一步,莱纳则拔出了腰间的双剑。
与此相对,诺斯菲像表演一般将光之旗转了几圈后插进了五十层的地面。倒也意外,这次光之旗没有被拿来当做武器,而是发挥了旗帜原本的作用。
就在旗帜竖立起来的一瞬间,整个空间的魔力颜色全都产生了变化。白色的光之魔力驱散了翠色的风之魔力,但凡在场之物全被光所沁染,整个五十层皆为光属性的白色所支配。
纵然莱纳性格好战,但这等剧变也迫使他不得不先守在一旁观察情况。在属性产生剧变的空间中,诺斯菲出声埋怨道。
“……哈啊。不过话说回来涡波大人,您有点太快了呀。距离您早上出发到现在才过了五个小时而已哦?这才刚到中午呢、中午。难不成,您是打算今天就要离开迷宫回到地上吗?要是您这么着急的话,拜托您早点跟我说好不好。我们这边也是有准备要做的,呵呵。”
明明已经确定了敌对的关系,但她的言谈却依旧平和。而且她脸上的笑容也是那样友好,就好像之前的宣言不曾存在过一样。
这让我和莱纳的疑惑更深了一层。看到不知该作何回复的我,诺斯菲提议说。
“所以呢——在罗德那边做好准备之前,要不要跟我在这里先『交流』一会儿呢?”
言下之意不过是交流才是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诺斯菲藉此推荐道。
将现状判断作战斗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脑袋里能被拿来思考的东西全部被我调动起来,每一条神经都被唤醒投入到分析之中。
此时,一旦我的判断有误——就·会·输。情况紧迫已至于此。
熟思过后,我选择先收集情报。我将右手偷偷塞到背后冲莱纳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那么先让我问一句。罗德现在在为什么做准备?”
“直截了当地说,她正在为『试练』做准备。”
扑通一声。
继大脑之后,心脏也骤然搏动。
——『试练』。
说实话,这个词对我而言就意味着艰难和痛苦。
得知合计起来算是第五次的『试练』正在逼近,我的思考速度因紧张而更上了一层楼。
“为什么,事到如今要进行『试练』……”
“并非什么事到如今。在涡波大人抵达了五十层的现在,正可谓实行『试练』的最好时机。……好了,我已经回答了您的问题。接下来就请涡波大人回答我了。对了,涡波大人您觉得『过去』和『未来』哪一个更重要?我呢、特别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诺斯菲要求得到方才那一问一答的报酬。
我也还有要问的事情,而且也有想暂时观察一下情况的理由。所以作为之前提到的满足诺斯菲的任性的一环,我如实答道。
“我知道了。……一定要选的话,应该是『未来』吧。准确来说的话我认为『现在』是最重要的。”
这是我的真心话。因为诺斯菲身后那闪耀着光芒的旗帜就像审讯室里满溢的灯光一样,充满了不容许任何虚假的迫力。
“原来如此。这也就是说,涡波大人觉得『过去』怎样都无所谓是吗?比起『过去』您更看重『现在』?『现在』就是您眼中的一切?”
“我也没有说到那种地步。只是,如果眼中只有『过去』的话那就无法继续前进了。之前你也这样说过不是么……”
“那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在『过去』犯下了罪孽,您也要因为自己没有了记忆而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来回避咎责是吗?因为那都是千年前的事所以时效已过(可以被原谅)了是吗?这可真是相当积极向前的想法呢。不过,倒也确实,因·为·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的回话带有挖苦的意味。
接着,诺斯菲又笑着附和对话中的观点,继续道。
“是啊,就算后悔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也没有意义。应该向前看,去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我也觉得那是『正确』的,我也认为应该那样做。”
这番话与诺斯菲昨天劝导罗德时的所言相一致。但现在的她语气却给人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为了弄清她心境的变化,我继续问道。
“那接下来轮到我提问了……罗德因为什么理由选择在这时候进行『试练』?”
“因为那正是罗德现在的任性。而身为她的『朋友』,我现在要协助她实现愿望。作为其结果,就是我现在成为了『风之理的盗窃者(罗德)』的代理。呵呵,吓了您一跳吗?我现在,特别想知道涡波大人的心情。”
“确实吓了我一跳啊。毕竟我本以为就算有人出现那也应该是罗德呢。那么,既然你自称为五十层守护者的代理,也就意味着……”
“正是,镇守阶层之守护者所应行之事唯一:除却已备资格者,一概不予通行。所以涡波大人您二位不可自此通过。只因二位尚未通过罗德所欲行之『试练』。呵呵、呵呵呵。”
此言一出,便印证了最开始的话并非戏言,并可以确定诺斯菲将严格贯彻自己的宣言。
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我最后确认道。
“诺斯菲,在那之后,你跟罗德和好了吗?”
“拜您所赐,我们很快就和好了。罗德她笑着原谅我了呢。所以我才会像这样通过『交流』改变『召唤』的对象,代替她出现在五十层。没错,都是多亏了涡波大人,我和罗德才能成为『朋友』。不过——”
诺斯菲展开双臂,强调五十层现在的模样。
“如您所见。罗德她现在正在哭泣。纵使以笑颜示人,她的哭泣也未曾断绝。”
辽阔无垠的草原。无论周围怎样晴朗,草原的中心却是暴风骤雨。
而这副景象可以说就是罗德的象征。
我回想起了阿尔缇当初说过的话。在第十层,她曾说过“此处景象乃是我的写照”。其他的守护者想必也是如此吧。
“作为罗德的『朋友』,知道她哭个不停的事之后,我自然希望她展露笑颜……没错,我想要让这场泪之雨得到终结……”
“果然,罗德她现在在哭吗……?”
“是的,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因此,我的任性也还没有结束呢。”
诺斯菲又笑了两声,将自己昨天的要求又提了一遍。
“好了请吧,请您再去见一次罗德。然后再让她打起精神来。在这实现之前,我都会一直如此向您祈乞。毕竟这可是我的『留恋』呀,没有办法不是么?”
“……要让罗德恢复精神必须要把艾德带过来才行。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不能等我到那时候吗。”
“不等。要问为何,那是因为虽然您从之前开始就一直艾德艾德地说着,但其实根本没那个必要。”
“不可
能没那个必要好吧。罗德她需要家人,这点绝对没错。”
“您所言极是。罗德渴望得到家人。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既然这样——!!”
明明同意,但对话却完全没有进展。对这种原地打转的行为感到不满,我忍不住喊出了声。
但我的气势在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语后受到了重创。
“可是说到罗德的家人,那不是已经有了么。”
这道发言颠覆了我的行动前提——因而我没能理解其中的意义。
不对,严格来说虽然能够做出推测,但我却拒绝接受推测的结果。
“你说罗德的家人……?在哪里……?”
“就在那儿。”
诺斯菲伸手指示。
她指向了在我身后释放着杀气的少年、莱纳。
“此乃无上殊荣,赫勒比勒夏因。你·就·是·罗·德·的·新·弟·弟。”
推测还是成为了现实。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终于察觉到诺斯菲阻止我们通过的真正目的。
“不苛求罗德以王者姿态示人的弟弟。无需任何顾虑可以畅谈真心话,仅仅待在身边就会让她感到快乐的弟弟。一样都是风属性,值得教导,非常非常讨人喜欢的弟弟。呵呵,实在是完美呢。只要有你在,艾德之流根本没有必要。这就是罗德得到的答案。”
“——『Wind Flamberge』!!”
“我躲。”
诺斯菲话还没说完,莱纳就挥剑砍了过去。
这是缠绕着风属性魔力的全力一击,但却被诺斯菲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只有我的反应显得迟缓。
看到我犹豫不决的样子,莱纳一边挥剑一边喊道。
“基督!!你难道还觉得这家伙不是敌人吗!?好好看看她这态度,不会错的!这家伙无论如何都不打算让我们过去!!你死心吧!!”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想依从诺斯菲的任性。
直到无法挽回为止,我都想相信她不会成为我的敌人。
——但莱纳的话却击碎了我这虚幻的愿望。
“话不是这么说的哦,莱纳。我不是不想让你们过去。只是想让你们先回去一趟罢了。来吧,涡波大人,我们一起回六十六层如何?您看,直到罗德停止哭泣,真正恢复笑容为止,这里都是禁止通行的呀。这不是无可奈何么。所以请再一次、请无数次地,回到起点吧?呵呵、呵呵呵——!”
『罗德的笑容』,诺斯菲死缠着这个条件不放。可是要让罗德恢复笑容必须要去把艾德带过来。而要把艾德带过来的话就必须回到地上才行。但她却要我不去地上就让罗德恢复笑容。
——我只能认为诺斯菲根本没有想让我实现她的任性的意思。
“基督!也不是必须打倒她不可!只要从身旁冲过去甩掉她就行了!这样你就能战斗了吧!?”
在莱纳和诺斯菲的话语交错之中,我做好了觉悟。
“只能这么做了吗……”
在这里与守护者、『光之理的盗窃者』诺斯菲战斗的觉悟。
“要打吗?可是,就凭还不成熟的骑士和不完全的涡波大人,要做我的对手未免太不够格。”
看到我拔出『新月琉璃』,诺斯菲以温柔的表情开始迎击。她将插进地面的光之旗拔出,像长枪一样架好,并将旗帜的前端朝向我们。
“呵呵,那就照字面意思,让我告诉你们何谓等级的差距好了。”
话音刚落,诺斯菲的光属性魔力便惊人地膨胀开来。
与此同时我和莱纳也奔驰而出。
并没有打什么信号协同,但是我们仍然以堪称完美的默契分别取道左右两方。
作为对应,诺斯菲调整了光之旗的长度,使出一记横扫。这一招的攻击范围极广,可以同时击中我和莱纳两人。
“就这样继续跑,莱纳!我来让距离产生错·位,藉此化解这一招!——魔法『Default』!!”
为了避免被诺斯菲击中,我构筑出次元魔法。
这次不是对空间进行压缩而是扩张。制造出的间隙应该可以在毫厘之间让诺斯菲的横扫因错位而打偏——本应如此。
“——什么!?”
被我柔和地拉长的空间,在同一时刻被重新压缩了。
生成的间隙瞬间就被填补,空间的错位遭到了修复。
理所当然地,本应化解横扫的错位并没有发挥效果,旗的前端击中了我和莱纳,因离心力的加持而增强的冲击将我们两人直接击飞。尽管情急之下用手臂进行了防御,但这攻击的力道就算将手臂震断也不足为奇。并且『Dimension』把握到信赖着我的魔法的莱纳一条手臂此时已经脱臼。
“咕!基督,发生了什么!?”
被击飞的莱纳连忙起身询问原因。
“对方使用了一样的魔法……?不对。这是,我·自·己使用了两次同样的魔法……?”
我回想着刚才一连串的经过,探查原因。
方才『Default』一共被发动了两次。更诡异的是两次『Default』全都是我自己释放的。
第一次是我有意使出的,但第二次却并非如此。
“呵呵,二位还有时间闲聊吗?”
在我整理信息的时候,诺斯菲疾驰而出。
目标是莱纳。看来她是打算先制服受伤的对手。
我为了不让她得逞而使用魔法辅助自己移动。
“——『Default』!!”
为了缩短与她之间的距离,我对空间进行压缩。
然而——
“又、又来!?”
跟刚才如出一辙。
被压缩的空间,在同时刻被重新扩张。
同样的魔法从完全相反的方向同时发动,结果就是没有任何效果。
不会有错了。在以诺斯菲为对手的时候,魔法会双重发动。
而且是以正反相抵的形式。
就在我使用魔法失败的时候,诺斯菲已经冲到了莱纳身边。
在近身战开始之前,莱纳打算用暴风魔法攻击敌人。
“——『Sehr·Wind』!!什么!?”
但是结果跟我一样。魔法『Sehr·Wind』确实发动了。但却因为同时发动的另一个魔法『Sehr·Wind』而受到了抵消。
趁着这个机会,诺斯菲带着坏笑发起了袭击。
莱纳驱使另一条手臂用剑抵挡诺斯菲的旗,勉强实现了防御。但是并没有用。因为一股足以让这最后一条手臂也脱臼的冲击,莱纳再次被打飞到了远处。
“莱纳!对诺斯菲使用魔法会因双重发动而被抵消!不要期望我的掩护!尽可能也不要使用魔法!!”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实打实地冲过去救援莱纳。
路上也不忘对这棘手的症状进行分析。
我对这个空间内最诡异的存在——亦即诺斯菲手中的光之旗,进行全面的观测。而且丝毫不放过在旗帜中心梭巡回转的光属性魔力的运作,进行高精度的分析。
最后我总算明白了『光之御旗(Nosfy Flag)』真正的能力。
那杆旗不是武器,而是精神感应魔法的发动媒介。
从旗帜中产生的光常时发动着那个所谓『交流』的魔法。
而且对象不是我们。光属性魔力流入的对象是——
“光属性的魔力沁染到了我们的『血』里!?”
对象不是生物而是『血』。不,准确来说是以刻在『血』中的术式为对象吧。这是直接跟魔法的术式进行『交流』的把戏。而且因为对象是没有意识的术式,所以可以无条件地用『交流』解决许可与否的问题。
光属性的魔力就像在欺骗连话都不会说的幼儿一样操纵着术式。
“莱纳!这些光控制了我们『血』中的魔法术式!诺斯菲的魔法就算对手不是活物也能够发挥作用!什么不具有强制力的『交流』都是假的!得想办法把光属性的魔力清除出体内!!”
虽然理解了这诡异想现象的原委,但应付起来仍然没有什么头绪。
首先是作为魔法媒介的光本身,这东西从物理上就没法回避。加上光支配着整个空间,也难以进行中和。
而且双重发动时的魔法消耗的也不是我们的魔力,而是沁染到体内的诺斯菲的魔力,『术式』会在没有任何违和感与负担的情况下被发动。这是最难办的。
我们的魔力没有减少。使用的只有诺斯菲的魔力。跟暗魔法那种硬来的方式不同,特别具融合性——所以没有办法事前察觉,自然难以抵御。
“就算你说要清除,可是哪里有那个功夫——!”
这对竭力于防御的莱纳而言更是难上加难。
正因如此,我只好全力冲刺赶往战场。就在我终于赶到了可以掩护莱纳的距离时,诺斯菲将脸半转向我。可以看到挂在她侧脸的嘴角在翕动,诺斯菲正在咏唱魔法名。
“——次·元·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