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和阿斯翠德掉到溪谷里了……!?”
清晨时到达格兰山的支援部队,以一脸快要死了的样子,向库雷格和杜克报告了中途发生的事情。
“当时是黄昏,难以看见细微的事物。即使如此,走在前的阿斯翠德仍是察觉到桥上张起的纲线,舍弃自己的马,拉住紧跟在身后马车的马的缰绳,从桥上掉了下去。那时马车大幅度倾斜,公主大人也从驾驶座上甩了出去,从桥上掉下去了……万分抱歉!”
支援部队的王立骑士被托付的任务有两个。
第一个是平安无事地运输支援物资至格兰山。
另外一个是保护第一公主蕾蒂丝雅到达格兰山。
因阿斯翠德而成功完成了第一个任务。但另外一个……没能保护要成为下任国王的公主。
“我们马上查看下方了,但不论等了多久也没有人影浮上来……”
两人跌下溪谷,河流中没有人浮上来。杜克也明白那代表了什么意思。
“公主殿下在出发前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继续向格兰山前进,但奥斯卡阁下说起码他自己一人得留下来,留在那里了。如果找了一天仍找不到公主殿下,就会去梅尔维德的兵营请求支援。”
奥斯卡是弗莱德海姆的私设骑士团“七重天”的其中一人。
奥斯卡拥有原医师这种特殊经验,提出想要留下是理所当然的事。然后考虑到万一有什么情况时,“起码奥斯卡得留下……!”,所以大家点头赞成也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起回程的话,明天的黄昏时就会到达。至少我们也派出几人去搜索……!”
“不,没这必要。这次是‘公主殿下和阿斯翠德从桥上掉到溪谷了’这种明确的状况。只要奥斯卡阁下从某个地方走下到溪谷,向下流走,那不用花上多长时间也会知道结果。如果是奥斯卡阁下,即使万一有什么情况也能应对。”
“万一有什么情况”的意思是,如果掉下去的两人还活着,原医师的奥斯卡可以为两人疗伤。并不是指……万一死了。
任何人都知道,从那里掉下去,已经……
“即使如此……!”
“可是!”
支援部队其中一人想要说出的什么话,被杜克打断了。
“如果奥斯卡阁下找了一天仍找不到公主殿下,到梅尔维德的兵营去,再次回来这里,要花上四天。如果奥斯卡阁下过了四天也没回到这里来,就立刻去确认状况。‘不回来这里的情况’就代表了公主殿下和阿斯翠德的‘生存’。不需要向我报告或是取得许可。要立刻去!”
杜克的话中所蕴含的感情,传达给了所有人。
蕾蒂是杜克的主人。其实他绝对比任何人都更想马上赶过去。
即使如此,他还是考虑到自己的立场,以及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支援诺兹尔斯公国的蕾蒂的心意,决定留在这里。
“……明白了。在这里,公主殿下想要做的事,就由我们来完成吧。”
作为大家的代表,古多的名誉骑士布鲁诺表示服从指示。
布鲁诺和杜克一样,都是古多派的贵族。两人从以前起就有来往。
“要是变得想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去。谁也不会责备你。”
“……啊啊。”
王立骑士为了放下堆积在马车上的行李,跑走了。
然后至今都一直沉默地听报告的库雷格开了口。
“我从公主殿下接下了踢飞年轻小子的后背的职责,有这必要吗?”
要是问他想不想去找蕾蒂,回答毫无疑问是“想去”。
可是,那个人说了。
——库雷格也到手了。你的工作也差不多应该从"守护我的骑士"变为更能意识到是“圆桌骑士首席”的事了。
杜克被交托了这格兰山的指挥工作。你能办得到,而且这会成为你的经验,这样被她直接托付了。
(违反她的意思,丢下一切去找殿下吗?——如果我是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殿下才不会让我成为她第一骑士!!)
殿下说过,有阿斯翠德在所以没问题的。
阿斯翠德说过,会拼上性命保护殿下。
殿下和阿斯翠德一样,只要是说出口的事就一定会完成。
那么现在能做的事,是相信两人的话,完成自己的职责。
“没有。……您可能会觉得愚昧,但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殿下。”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希望。
既然蕾蒂能骑马,那么即使身体倾斜也应该能调整平衡。所以她从马车的驾驶座上被甩出去这种报告,根本难以置信。那么,她为什么会从桥上掉下去呢。
(……那个,老好人……!)
蕾蒂为了救阿斯翠德,不顾自身安危伸出了手。所以才从桥上掉下去了。杜克认为绝对是这样没错。
但是,蕾蒂勇敢却不愚昧。这是有办法和阿斯翠德一起得救而作出的行动。所以他相信这行动。相信那两人绝对会活下来,藉奥斯卡的手得救。
“无法相信殿下大概已故的报告……你那眼神,的确是这样说的。那是不想相信,还是不相信呢。唔,是哪一边呢。”
库雷格对杜克毫不迷惘的眼神点头说原来如此。
“副团长是不相信吗?”
库雷格几天前才刚成为蕾蒂的骑士。那是在杜克不在时发生的事,他不知道库雷格发生了什么事、在想着什么,才会决定作出骑士的誓言。
“我似乎是这里的人中最不相信公主殿下死亡的人。”
“……您相信殿下吗?”
“说法有点不对。我只是不相信殿下死去。……我在伊尔斯托,曾被公主殿下问‘能和我一起掉下去吗’。”
杜克对库雷格的话感到疑惑。“一起掉下去”这句话可以很有深意。
库雷格注意到这件事,“不不”地否定杜克的疑惑。
“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和公主殿下一起从高处跳下去了。是死掉也不奇怪的高度。可是掉下去时,却感受到像是在水中般的不可思议的感觉。慢慢地掉下去,回过神来时已经着地了。”
库雷格现在仍觉得那时候的事很不可思议。因为蕾蒂虽然说“是运气好”,但表情看上去却像是认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所以说,即使听说公主殿下掉到溪谷,我也在想她不是应该会毫发无伤地在这里出现吗。”
库雷格在与杜克不同的意义上相信蕾蒂。对此,杜克感到安心,和一点苦涩。
(——是吗,殿下已经不再是只属于我的公主了吗。)
库雷格同样成为蕾蒂的骑士,这件事令人信心大增,但杜克发觉这同时代表了他再也不是蕾蒂唯一的理解者了。
◆◆ ◆
蕾蒂回过神来时已站在宁静的房间中。
脑海奇怪地一片模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哟,蕾蒂丝雅女王。真少见呐,居然会让人看见你一脸迷糊的样子。”
“亚历山大王……”
即使被说是一脸迷糊,蕾蒂也没头绪。不对,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一样。
“是水、血还有——死亡的味道。你,现在在哪?”
被问在哪,蕾蒂追溯记忆。自己在哪里睡着了……脑海中一片朦胧,无法立刻回答。
“……格兰山……但……”
忽然想起来的,是格兰山的事。
“为什么……你要明确宣言格兰山是索鲁威尔的领土?”
从蕾蒂口中说出来的,是不久前抱着的疑问。
看来她的思维很混乱。她说出的不是回答,而是取出了收在脑海中的小小疑问。
但亚历山大回答了蕾蒂的询问。
“在我的时代中格兰山只是一座普通的山,没有价值。但在过去中那座山曾是矿山。”
“矿石被采尽了吗?意思是现在山被封锁了吗?这种纪录……”
“那是骑士王还在的时代的事。从格兰山中能开采记忆了古代力量的魔石‘艾恩尼伦之石’。现在失去了作为力量源头的神明,变成了普通的石。”
这事实一定被过去的人消除了。记载着艾恩尼伦之石的事的,只有部分逃过了以前的焚书的古书吧。
“虽说失去了力量,但知道有这么棘手的矿山存在,就不自觉地想要放在手中管理。所以我用力量抢了过来,宣言说是我的东西。但卡尔海因兹王好像在想计策让它成为索鲁威尔的领土呐。”
蕾蒂得知被隐藏的历史,点头说原来如此。
“既然知道了,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别到这种地方来,要是不好好让身体休息的话,可是会死的噢?”
——会死?蕾蒂疑惑时,意识转暗。
◆◆ ◆
稍微睁开眼。但映入眼帘的,是朦胧的夜空和不规则地摇晃的视野。
咦?这样想着,蕾蒂再一次闭上眼。无意识地想要动动手……因剧痛而呻吟起来。
“……呜”
刚发出声音时,肺部作痛。几乎要咳起来,剧痛更激烈地游走。
“没事吗!?公主大人,请振作!请慢慢呼吸!”
忍受着几乎要让人屏息的痛楚,蕾蒂的五感逐渐变得清晰。
温暖的手握着蕾蒂的手,有人在唤她的名字。这声音是阿斯翠德。
“……平静下来了吗?请不要勉强说话。肋骨和脚大概都骨折了。”
对这句话,蕾蒂不可思议地想“为什么?”。自己什么时候做了会让肋骨骨折的事呢。追溯记忆,马上知道了。
对了,是在前往格兰山的途中。然后掉进陷阱了。阿斯翠德发现在桥上张着的钢线,因为挺身而出保护跟在身后的支援部队,被甩下溪谷。自己为了救他而一起掉了下来。
失去意识的期间,去了诸王的会议室了吧。因为处于意识混乱的状态中,所以才会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又回答不了亚历山大的问题。
“……我想起来、了。只要……慢慢来,就能……说话”
“请不要勉强自己。也别睁开眼睛。要是能睡着,就请再睡一次。那样子一定会比较快回复。”
阿斯翠德清醒过来后,虽然犹豫但仍是从河流中抱起受伤的蕾蒂,在河流岸边铺上自己的外衣,让她睡在上面。随后看见她的伤势,吃惊地想她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呆然地想之后要怎么办时,他察觉到蕾蒂身上的擦伤在缓慢地消失。是收在蕾蒂体内的大地之剑,在治疗蕾蒂。那么让她回复体力就会是治疗伤势的最佳捷径。
“你……没事?”
“因为有公主大人的保护,我没受多重的伤。比起这种事,请关心自己的伤势。真的很严重。比起我更、更……”
受了即使丢了性命也不奇怪的伤。
仍有脉搏和呼吸。但阿斯翠德只能看着失去意识的蕾蒂,无数次想她会不会就此死去,一直被不安所侵袭。
“是吗,太好了。……因为我,还有大地之剑。”
虽然痛,但能治好所以没问题。
被这样子回答,阿斯翠德双眼发热,喉咙深处发苦。他是自出生起第一次“想要哭”。
“不是因为能治好就即使受伤也没关系!请不要这样说!”
阿斯翠德为什么会发怒,为什么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蕾蒂也不是不能理解。所以她点头说“说得对呢”。
“……以你所知、就行了……告诉我、现在、怎样了”
被蕾蒂这样说,阿斯翠德以袖子擦拭眼边。因为莫名其妙的水从眼中渗出来,视野变模糊了。
“似乎被冲得挺远。我恢复意识时已经完全变成晚上了。姑且有向上流走了一点路看看,但看不到桥。”
“是吗……”
那么阿斯翠德也不知道支援部队之后怎样了吧。
蕾蒂最后的记忆是,阿斯翠德拉住马车的缰绳,自己让风刮起来,马车紧急停下。至于大家的马是否也平安地停了下来、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是否平安,还是还有其他被甩掉的人,她完全不知晓。
“有、其他、被冲下来……的人……?”
“就我所见,没有。……对不起,其实我本来是打算把公主大人也给保护好的……为了我……对不起……!”
在阿斯翠德的记忆中,自己被甩出去时就失去意识了。由于急速的下降,意识马上中断了。
可是清醒过来后,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从那个地方掉下来,这副身体却几乎毫发无伤什么的这根本不可能。然后身边是受了重伤的蕾蒂。
——被保护了,这个人,挺身而出。
“……别怪责、自己、拜托了。……我是、觉得能办到……才做的……。不然、我不会……救你。”
阿斯翠德陷入了自我厌恶,但蕾蒂因事情如她所愿而感到满足。
阿斯翠德几乎无伤,自己虽然重伤但仍活着。之后只要治好伤势就行了。
“阿斯翠德……我再、睡会儿。……明天、再说吧。”
“是的……!”
蕾蒂不抵抗昏沈的意识,堕入睡眠之中。
“说是睡……感觉上更像是昏迷……”
对蕾蒂连呼吸也听不见的深度睡眠,阿斯翠德叹了一口气。
虽然完全睡不着,但不睡不行。明天要背着这个人,走到格兰山。他得尽可能恢复体力。
但只要稍一移开视线,就会想蕾蒂会不会停止呼吸不再睁开眼睛,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这种不安。
黑暗中,奥斯卡等着被安排好的五个同伴。
计划中支援部队应该沿着街道在这个地方露宿。然后在夜深人静时遭受袭击,所有人都丢掉性命,计划中正是这样安排的。
“……抱歉,支援部队老早已前进了。”
奥斯卡对出现的五个人影道歉。
“布鲁诺阁下明知有危险还是提议晚上也继续向格兰山前进。大家也想尽早得到副团长的指示,所以赞成了。我尽全力也只能说‘万一有什么情况,就需要能为两人治疗的人’,仅我一人留在这里。”
“应该在更前方一点的地方也设下陷阱吗。”
其中一个袭击者说,“计划被打乱了”。
“是我的责任。”
奥斯卡垂头丧气,男人便拍了拍他的肩。
“别在意。即使支援部队留在这里,可能结果我们还是要放弃袭击。因为因陷阱死掉的,除了目标人物的公主殿下外只有新人骑士啊。五个人袭击九个无伤地活下来的王立骑士实在太危险了。”
其他男人也同意这句话。王立骑士善于战斗。所以才要在桥上设下陷阱减少人数。
“那么明天我们也跟奥斯卡阁下一起找公主殿下的尸体吧。只要带回身体一部分,罗恩斯坦因侯爵也会接受她死了的结果吧。”
“……她还很年轻吧,真可怜。明明是美丽的人。”
不知是谁说的这样一句,令大家都闭上嘴。
五个袭击者并不是因为憎恨作为公主的蕾蒂丝雅而自愿参加的。是各有各的内情,无可奈何才会参与杀害公主的计划。
有人是被金钱所吸引,有人是被道义所束缚,有人是——为了自己的主人。
“那么起码祈求她的尸体是美丽的吧。”
过于同情的话就会无法动弹,这一点所有人也都清楚。
自桥上掉下过后,第二天的清晨来临。
阿斯翠德感受到阳光,猛然睁开眼睛。他马上起身,确认蕾蒂的脉搏和呼吸。
“……没事,还活着。”
“还活着哦。自从我醒过来起,之后就只要等着回复就好了。”
“公主大人!?”
还以为她在睡,但蕾蒂睁开眼说了话。比起昨晚,声音确实更有中气了。
“虽然醒了,但我不敢自己一个起来,所以在等你呀。能扶一下我吗?”
“好的!”
阿斯翠德取过蕾蒂的手,撑着她的后背,慢慢扶她起来。中途担心她会不会痛,但似乎没问题的样子。
但扶着她的手上残留的体温令阿斯翠德感到不对劲,他盯着自己的手。
“……公主大人、发烧……?”
“都骨折了肯定会发烧吧。我意识很清晰,所以只是低烧哦。肋骨好像回到原位了。可是大概还是有裂痕,也不能大声说话。脚也能动,但很痛所以要是没支撑就不能走路吧。"
“太好了……”
如她所说,蕾蒂真的在回复过来。比起昨天脸色确实有变好。这样子明天会更有好转,可以移动也说不定。
“公主大人,今天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等到回复过来再上去,在这之前我就去找能从这里上去的地方。”
“……不,现在马上上去吧。没时间了。”
蕾蒂看向已经开始升起的太阳。已经完全是天明了。
“如果勉强自己,伤势会恶化的。虽然我明白您想尽快去格兰山……”
“奥斯卡要来了。”
昨晚醒过来时,蕾蒂还没想到这点。可是清晨时意识也变清晰,就想到这个可能性。
“阿斯翠德,如果是你会怎么办?会认为从那桥上掉下去的人还活着吗?”
“……大概不可能,会这么想。”
“对呢。支援部队大概立刻望向桥下吧。那时候如果认为还有希望,所有人会沿着溪谷下流来找我们。那样子的话,昨晚我们就该‘得救’了。”
“支援部队认为我们死了的可能性很高吧。”
蕾蒂说“嗯。”
支援部队应该会与离这里最近的在梅尔维德的王立骑士团兵营取得联络,申请派遣搜索队。虽然到这里来前会花上数天,但蕾蒂她们只要等着救援就行。可是考虑到现在的状况,不能只是等着。
“支援部队非朝格兰山前进不可。但起码得快点得到公主的尸体的一部分……大概会这样想吧。破晓后应该起码会有一个人会来找我的尸体。那‘一个人’一定是奥斯卡。”
“……奥斯卡先生,在万一我们活着的情况下,会想杀了我们。”
“没错。他不是王立骑士,是弗莱德海姆殿下的名誉骑士。这次只是形式上和支援部队同行,可以得到单独行动的许可。而且……他是医生啊。"
功绩被认可,甚至得到勋章的医生。如果两人还活着,那留下懂得治疗的人比较好。他应该可以对其他人说出带有这意思的话。
“真是讽刺呢,医生不是来救人而是来杀人。”
“如果只是奥斯卡先生一个人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应付。只要不是被突袭,我就不会输。”
“……如果只是一个人呢。”
这就是蕾蒂在意的地方。奥斯卡一直在给“某个人”留言。
那“某个人”大概是罗恩斯坦因的帮手吧。不想让蕾蒂登上王位的他们,想要妨碍这个可能会成为极大功劳的支援计划。
“敌人不只奥斯卡一人。和我们同行的奥斯卡无法在那道桥上设下陷阱。罗恩斯坦因安排了他的同伴。而且,那增援的同伴的工作不仅是设下陷阱。”
“袭击逃过陷阱而剩下来的支撑部队、吧。”
“嗯。可是袭击计划中作为最大的目标的公主从桥上掉下去,已经死了。”
这方面的情报很少,无法准确预测对方的行动。
是因蕾蒂的死而中断袭击,或是不满足于此而袭击没事的支援物资——还是说,打算让这边全军覆没。
蕾蒂决定,既然无法准确预测,就该考虑最坏的事态而行动。
“现在起前提是支援部队会被袭击。”
对策落空比较好,那样子能以“仅是自己的判断愚昧”而就此了事。
“那么目标是和支援部队会合吗?”
“既然已破晓了,已经不可能了吧。支援部队在向格兰山进发。我们只是用走的,现在起走到街上也绝对追不到马的速度。放弃会合吧。”
黄昏时,视野不良,中了陷阱。那么支援部队应该会对下一个陷阱有所戒备,不勉强自己而选择在晚上露宿,等到早上再出发。她想让自己认为现在他们正平安地在街道上前进。
是发觉到蕾蒂的想法了吗,阿斯翠德低喃道:“那么……”。
“……也有……昨晚已完成袭击的可能性呢。”
“袭击在警戒状态的九个王立骑士是很困难的事。可是如果是移动中就会比较容易袭击。……只能,这样相信了。”
蕾蒂和阿斯翠德不知道有五个袭击者、并且他们已放弃计划这件事。以最坏的前提采取行动,这个决定成为了沉重的足枷。
“公主大人,这条河流里有鱼。附近的人可能会下来。”
“可能会有梯子之类的东西呢。……下游和上游,向哪边走比较好呢。”
“向下游走吧。精神上向下走会比较轻松。”
两人一起走向下游,中途插入休息时间,一边寻找能上去的地方。河边上很难走,令蕾蒂多次脚步不稳,但他们仍慢慢前进。
“有了!太好了,果然有人会下来……!”
有像是用岩石拼出来、类似楼梯的山崖。虽然为了让人更容易爬上去而花了工夫,但毕竟只是像楼梯的“山崖”。不用上双手支撑身体就很容易会跌下去吧。
蕾蒂盯着上方,鞭策自己。只要爬上这个就会到森林里。可以更容易地隐藏身影。还差一点……!这样跟自己说。
“虽然会相当碍事,但能帮我爬上去吗?”
“当然。我会努力的!”
之后有好几次吓得出冷汗。差点手滑,不自觉地紧抓山崖。忍受小石头跌下来撞上身体。
不自然的姿势令蕾蒂的脚和肋骨作痛。流着汗、想要呕吐的感觉不断从喉咙深处冒出。即使如此也……蕾蒂这样想着,以耐力前进,最后让阿斯翠德扯着她爬上山崖。
“……让我、休息一会儿……”
每次呼吸,身体各处都会痛起来。视野也摇晃着,总之不舒服。
拼命调整呼吸时,阿斯翠德突然站了起来。
“我去消除足迹。要让奥斯卡先生不知道我们往哪去了。”
两人爬上来的山崖上,留着蕾蒂和阿斯翠德的靴子上沾上的泥,还有手指的痕迹。的确,要是奥斯卡追着足迹而来就麻烦了,蕾蒂本打算点头赞成,但她改变了主意。
(换了我要找尸体,就会离开桥上向下流走。但如果找不到尸体,也没留下痕迹,就会认为目标已经不会轻易出现。……那之后,会怎样行动?)
放弃找公主的尸体,帮忙——袭击支援部队。如果赶去能来得及的话,绝对会这样做。
“等等,阿斯翠德。把这个挂起来。”
蕾蒂解下头发上绑着的蝴蝶结,交给阿斯翠德。
阿斯翠德不明白蕾蒂话中的意思,歪着头。
“如果奥斯卡知道我们还活着,大概会有几个袭击者……说不定有一半人,会为了杀掉我而来山中捕杀我。”
“……难道,为了减少袭击支援部队的人数,要反过来通知他们公主大人还活着吗?我反对。现在公主大人动不了,难以逃离不知会有多少人的敌人。”
“不用想得那么复杂。我们找个能藏身的地方,今天就休息了。只要能拖延袭击者一天,他们就绝对再也追不上支援部队了。”
现在的蕾蒂能办得到的事,只有帮支援部队一把。
只要减少袭击人数,就可以增加支援部队平安到达格兰山的可能性。
“加上,有你在。……抱歉了,让我期待你的能力吧。”
“这种说法,真狡猾。”
“女人是很狡猾的哦。记着吧。”
被喜欢的人、敬爱的人,说期待自己什么的,就会变得有干劲。虽然其实是想反对的……阿斯翠德一边这样想,一边回到山崖上在显眼的地方挂上蝴蝶结。
(这样子,他们就会知道公主大人还活着,爬上这个山崖。……绝对会找她出来杀掉。……真讨厌啊,同为索鲁威尔的人居然想杀公主大人什么的。)
阿斯翠德不懂政治这种复杂的事。大家都为了“某样东西”各自行动,互相扯后腿。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其他人不同心协力帮助蕾蒂。
……自己一定不适合从政。
“公主大人,放好蝴蝶结……”
“回来了”、在说这个字前,阿斯翠德再次大叫一次“公主大人”。
本该坐在地上的蕾蒂,正倒在地面上。
“还好吗!?”
把手放在她肩上,在她耳边大叫。然后他察觉到。
(……才不是、好像有点热。是很热……!)
早上,蕾蒂断言说虽然有低烧但没事。但一直勉强自己走到这里,又爬上山崖,体温开始一下子上升了。
“……没事、的。只是、有点头晕、和发冷。动身吧,奥斯卡要来了……”
“我来背您。请抓着我。”
“只要扶着我就行了,对你来说我太重了。”
阿斯翠德马上知道她在把他和谁作比较。要是换了是杜克,蕾蒂应该会不犹豫地说就这样办。不,可能会主动命令要他背她。
他想更成长。想要提升身高,还有力量,和杜克并驾齐驱。
“我也有锻炼的。直到找到在森林中藏身的地方为止,我可以的。”
“……那就拜托你了。要是不行就说吧,我能走的。”
阿斯翠德背起蕾蒂,走向森林之中。
这里似乎是当地居民为了下溪谷去而使用的小路,比较容易走。中途就离开了这小路,慢慢走进没经修建的深处。
(背上……好热。在发高烧,得快点让她休息才行。)
耳边感受到蕾蒂的呼吸既浅又促。事实上,大概只是被背着摇晃已经很辛苦了。
没有能藏身的地方吗,阿斯翠德按捺着焦急的心情,一步一步向前走。
“……?啊,这里的话……”
走了一会儿后,他们在某棵大树树干前停下。
树干根部周边的土地已崩裂,造成能让一个人进去的空间。可以做入口的地方被草丛遮蔽,难以看见。
“公主大人,总之请在这里休息。只是一个人的话似乎能藏起来。”
(插图页)
没有奥斯卡跟在他们身后的感觉。在这里休息一整天,明天小心地往格兰山走就行了。似乎可以撑过去。
“我去视察四周。要是能把握敌方人数,我们也会比较容易想对策。”
阿斯翠德放下蕾蒂。那时……
“……等一下。”
蕾蒂制止阿斯翠德。
——听见了脚步声。
蕾蒂伏在地面上,意识被从地面传来的声音扯回现实中。慢慢睁开眼睛,确认太阳的位置,知道现在是虽过了中午但还没到黄昏的时候。
心想快点到晚上就好了,打算再一次闭上眼时,她察觉到一件事。
(不对!这不是阿斯翠德的脚步声……!)
由于作为暗杀者的经历,阿斯翠德习惯于在无意识之中消去脚步声。平时总是故意发出脚步声,装普通的样子。
但现在处于
为了逃离奥斯卡以及其同伴的袭击、正在藏身的状况中。他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中故意发出脚步声。那么这脚步声是——因为公主还活着的可能性很高,为了找出她再杀掉的人的脚步声。
(怎么办……!?阿斯翠德不在我身边。要是被发现了,我就得自己对付敌人……!)
身体打了一个冷颤。一边祈望他快点到别处去,一边紧抱自己的身体。但与蕾蒂的心愿相反,脚步声在慢慢靠近。
(不行,现在这种状态下无法冷静地作出判断。没办法酌减骑士王的力量让对方不受伤……我得以一击杀掉对方。)
但她不想这样做。以自己身体状况不好为理由,选择一击杀掉他人,这已经不是“人”会做的事了。
在迷惘时,脚步声在渐渐靠近。
蕾蒂心跳加速。快得让她几乎错以为能听见心脏的声音。手掌和背上流着令人讨厌的汗。压着自己的嘴,拼命压抑呼吸。手脚在颤抖的原因不仅是因为高烧。是因为对之后会发生的事感到“恐惧”。
终于,附近的草丛窸窣作响地摆动。感觉上耳边传来了自己心脏的声音。
——……不要,拜托了,别找到我……!我会、杀掉你的……!
她紧紧闭上眼睛屏息。
——衷心、拜托了……!这样子下去……!
“——找到了!”
身边传来高亢的声音,蕾蒂拼命忍住悲鸣。还不能睁开眼睛。
她保持着不动的状态,之后听见一声叹息。
“……怎么,没中吗。那可能已经走到街上了。”
袭击者找到的是大树树干的根部。虽然有能容下一个人的空间,但当中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人进入的痕迹。
——然后脚步声渐渐远离她。
等到完全听不见那声音为止,蕾蒂才终于放开压着嘴的手。手脚仍在微微颤抖。呼吸和脉搏也很急促。
“得……救了……”
蕾蒂并不是在阿斯翠德找到的树干下睡着的。
那可是阿斯翠德在走路时都能找到的地方。在找蕾蒂她们的袭击者,只要经过这里就一定会找到吧,所以蕾蒂犹豫了。
人只要认定“找到了”,就会疏忽其他事。蕾蒂反过来利用这种心理,以树干为诱饵,藏在附近的草丛之中。
(……我真的、很担心……刚才会变成怎样……)
慢慢地调整呼吸期间,感觉到这次真的是阿斯翠德在靠近。虽然没有脚步声,但她从空气的流动中察觉到了。最近都在练习熟练地运用疾风之剑的蕾蒂,变得对风微小的变动很敏感。
“公主大人……我看到四个人。还有奥斯卡先生。”
“再加上,一个人。刚才走过这里了。”
对惊讶的阿斯翠德,蕾蒂举起一只手,挥了挥。
“不用道歉。因为他没发现我。比起这个,奥斯卡他们是什么情况?”
“似乎快到集合的时间了。所有人都朝着相同的方向走去了。”
盯上公主的是奥斯卡再加上五个人。如果是由罗恩斯坦因家准备的袭击者中的一半来了这里,那袭击支援部队的就是剩下的一半:五个人。
如果是五个人的话,九个王立骑士就能应付。看来特地指出公主还活着这件事起效了。
“可是……好像有奇怪的误会。经过这里的男人说‘可能已经走到街上了’。这样子下去可不妙呢。”
如是他们认为活下来的公主已经不在森林中,而是走在街道上。
如果他们追着公主而赶向街道,追上其他同伴而加入袭击之中。
现在是差不多过了下午时份。奥斯卡他们能不能追上在早上出发的支撑部队还是未知之数。如果支援部队遇上什么不测而停下来,就很有可能被追上。
“如果能至少把奥斯卡和留在这里的五个人拖到晚上……如果他们明早才出发,就会追不上支援部队……”
但要怎样拖住他们呢。胡乱动作的话就会被发现藏身之处。明明难得让他们以为自己不在这里。
脑海因高烧而昏昏沉沉,想不出好主意。仅是把时不时突然变得朦胧的意识留在现实中,已经要花上不少力气。
“拖住……如果是六个人……”
阿斯翠德的低喃中听不出感情色彩。蕾蒂打了个冷颤,原因不仅是快到黄昏所以气温开始下降了。
渐渐变得昏暗的周遭当中,阿斯翠德绿色的眼瞳,看上去在失去平时的温和。
她凭着本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别这样。”
“……公主大人?
阿斯翠德因蕾蒂的声音而重复眨眼。
“你,是不是在想奇怪的事?……想以一人之力,杀掉六个人?”
“没事的,我能办到。只要偷袭然后一击击倒。”
对这个答案,蕾蒂感到毛骨悚然。想法从根本就已经不一样了。
“别这样!我不想你做这种事!”
可是阿斯翠德像是困扰地笑了。
“但这样下去,奥斯卡先生和留在这边的袭击者就会和支援部队会合,王立骑士团的人就可能会死对吧。而且,半吊子地让他们活着很麻烦。也会危及我们。”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能办到,而且这样做是最好的!”
意识模糊的现在,蕾蒂无法好好地组织语言。
“‘因为能办到、所以做了’。你不也因为这种做法而生气了吗!?”
蕾蒂保护了从桥上掉下来的阿斯翠德,受了重伤。那时当她说自己有大地之剑、能治好所以没问题时,阿斯翠德反驳说不对。这和那时的事一样。
“你拥有能轻易杀掉六个人的力量。但不要想所以就去做什么的。我不想你做出用要守护某人的剑,去伤害别人这种事。我希望你运用力量的方法,能守护敌方和己方两者……!”
如果阿斯翠德和外表一致,只是刚成为骑士的少年,就不会有要杀掉六个人这样的想法。不,即使想到了,应该也会认为不可能而不去做。
“我也知道这只是硬把我的理想塞给你……!可是我不想、让你说出这种、因为能杀掉六个人所以去做、这种话……!”
蕾蒂不甘心,心想如果自己能动的话就不会这样了。如果在能作出正常判断的时候使用骑士王的力量,就会轻易拖住袭击者。这本来是自己能办到的事。
“……我明白了。总之,我先再去打探情况。确认奥斯卡先生他们作出什么判断后,我们再来想该怎么办吧。在那之前请好好休息。”
先妥协的是阿斯翠德,他提议推迟决定。
“对呢……就这么办。小心一点哦。”
现在蕾蒂认为这样也好,同意了。她想再多考虑一会儿拖住奥斯卡他们的方法。
蕾蒂说“回来时叫醒我”,再次闭上眼睛。
消去脚步声,阿斯翠德朝着森林之中前进。太阳已快下山。森林正逐渐染上夕阳的颜色。黄昏过后是夜晚,视野只会变得越来越差。
他认为,如果要攻上去,就只能趁现在了。不然,奥斯卡他们做出走到街道上的决定。
“……对不起,公主大人。”
最初阿斯翠德感到奇怪,不明白为什么要阻止他。如果只是六个人,他一人是可以杀掉的。所以他就去做。只是这样而已。
但蕾蒂说不行,阻止了他。所以阿斯翠德才终于察觉到。
(啊啊……我又搞砸了。我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时不时会从最根本的事开始弄错。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想自己是不是只是口头上说想成为真正的骑士而已,感到不安。
“可能有点……害怕。”
从此以后,要做至今不曾做的事。虽然之前一直只做自己能办到的事,但如果是为了实现那个人的愿望,他也能去做可能办不到的事。
无数次握紧拳头,安抚焦躁的步伐。这是第一次尝到紧张和不安的滋味。
“我要让六个人不受伤地被拖住。”
她希望他拥有能守护敌方和己方两边的力量。想要变成那样,阿斯翠德也这样希望着。
夕阳中,阿斯翠德找到了正在对话的五个男人。
内容果然是“公主可能不在这里”。他们开始商量从现在起赶向街道的事情。
但这些人当中没有奥斯卡的身影。
(……那个人,因为从支援部队脱离出来,所以不会拿走大量的食粮和水。如果不从这边朝着格兰山或是梅尔维德走一次,就会被人怀疑在哪里干了些什么……吗。)
即使奥斯卡加入袭击也不是大问题。问题是这五人。
看来他们的讨论已经有了结果,所有人开始准备了。任何人都只注意着自己的事。阿斯翠德不打算放走这个绝好的机会。
(首先是……第一个人。当中离其他所有人最远的男人。)
捕捉他正在把行李绑到马上的身影,阿斯翠德悄悄接近他的身后。
“……呜”
那是一瞬之间发生的事。在颈部砍下的手刀令男人的头部摇晃,造成了轻微的脑震
荡。阿斯翠德接下他就这样子倒下的身体,悄悄地拖到草丛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
(剩下的四人凑得有点近。……威吓一下,让他们分散开吧。)
拔出倒下的男人腰上的剑,阿斯翠德用全力把它扔向上空。
被扔出的剑晃动树枝,发出巨大的声响后刺在地上。
“这是什么!?”
剑从空中突如其来刺过来。而树叶正沙沙作响。
心想发生了什么事、四人的目光一起看向剑的方向。瞄准这一瞬,阿斯翠德盯上落在最后的男人。
和第一人相同地在颈部砍下手刀,对他造成脑震荡。轻轻把他倒下的身体放在地上,阿斯翠德马上隐去身影。
“有什么东西在!小心点!”
剩下的三人终于察觉到情况不太对。不知何时其中一个同伴已经倒下了,加上还有一个人连看也看不见。明明周围没有声音也没有气息,加上天色昏暗,袭击者们被奇异的恐惧感所袭。
“不分散比较好!集合起来!”
阿斯翠德点头心想这判断是正确的。但他想要逐个击破。
(来,再吓一吓他们……!)
他一开始已经切断了绑在树上的马的缰绳。对准那匹马,他用力以手指弹出小石头。
马匹因突如其来的痛楚而嘶叫,既激动又混乱地跑了起来。
本是系着的马突然跑走,对剩下三人的恐惧简直是火上加油。
“……喂,难不成,这是……”
“公主殿下的、幽灵之类的……?”
“怎么可能!那位大人可是还活着啊!”
“要是那山崖上的手的痕迹,也是公主殿下的尸体向上爬的痕迹……!!”
看来袭击者们对蕾蒂感到相当抱歉。
他们朝着出乎意料的方向感到恐惧,阿斯翠德一边对此感到感谢,一边进行着下一步。
(接下来轮到你了。好好地朝着那三人跑喔。)
让小石头撞上另一匹马,使得它跑了起来。那匹马像是要袭击那三个人一般地跑去。
“呜哇哇哇!”
“怎么回事!?”
要是被马踢到,能以骨折了事就算轻的了。不想死而慌张地逃跑的三个人,已自顾不暇。阿斯翠德瞄准这个时机,袭击了最接近自己的男人。
“呜呜……!?”
没时间绕到他身后了。阿斯翠德像是从旁边扑上去般靠近他,以拳头殴打他的侧腹。瞄准他反射性地屈下身的瞬间,绕到他身后以手砍向他的后颈部。
(剩下二人。现在起速度决定输赢!)
如今让他们看见他也没关系。阿斯翠德没去支撑失去意识的男人。
沉重的身躯倒在地上的声音传到剩下二人的耳中。
“喂!”
“是什么……!?”
其中一人拔出了剑。阿斯翠德猛地吐了口气,一下子冲向持剑男子。以左手扭着男人持剑的手,以右手打他腹部,他就这样倒下去了。
(剩下一人!)
最后一人也拔出剑来,朝着眼前逐渐迫近的阿斯翠德挥舞。
阿斯翠德把藏在袖子中的小刀滑向手心,瞄准对手的剑柄,打算让剑脱离对方的手。可是,左脚却突然被扯住了。
“这个混蛋!”
以为已经晕过去的男人正紧紧抓着阿斯翠德的左脚脚踝。手指用力得像是要掐进肉里去。
连心想“不妙”的时间也没有,刀刃已迫至眼前。
——没有、踌躇的余地。
“……哈哈,五个人都没受伤太好了,成功了……”
阿斯翠德把累极了的身体靠在树干上。左腕在发疼,他举起左手放在眼前,心想得快点止血。
左脚脚踝被抓着,剑刃迫到眼前的那一刻。
阿斯翠德在一瞬之间伸出左手作盾。因此,虽然被深深地刺伤,但能够马上调整姿势让二人晕过去。
——我办到了,公主大人。
虽然想让她称赞他,但这件事得保密。报告就说“他们看来是放弃参与袭击,今晚就在这里露宿”。
之后要做的是最后一步。是为了他们醒过来后,失去行动的念头的布置。
阿斯翠德先回到蕾蒂所在之处,以白光之剑刺进她的影子中。
“喂,你在的吧。来帮忙。”
——影子中更加浓厚的黑暗在蠢蠢欲动,黑手爬了出来。
眺望着完成了的“布置”,阿斯翠德笑了起来。
“要是醒过来了,这些人会很吃惊的吧……”
食粮像是被狼吞虎咽后散落了一地。
他们的剑分别散落在不同的地方,自己的手脚被树木上的常春藤缠绕。
还有……留下了无数像是人类小孩子的手的痕迹。
看见这种情景,不管是谁都会这样想吧。——这座山中,出现了怪物。
“哈哈,要是所有人都被吓到,下山就好了……”
只要能成功拖住他们,明天蕾蒂就不用勉强自己走动,能专注在回复上。阿斯翠德相信现在这样子已经没问题了。
这时,在格兰山北边山脚下,诺兹尔斯公在奔波劳碌。
今天早上,来自索鲁威尔的支援部队终于到达了格兰山,带来了两名医生以及尽可能地多的大量药物和简易帐蓬这些必要的东西。
到达的人是九名王立骑士、还有一名听说是出身于格兰山附近的第二王子的名誉骑士。当中虽然看不见蕾蒂丝雅公主的身影,但他没为此感到奇怪。
蕾蒂的工作并不是在格兰山治疗受伤的人,而是在王都促使作出支援的决定。先让第一队人过来,她则留在王都中完成工作,再和第二队或是第三队人一起过来,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受到避难民感谢的索鲁威尔的支援部队的所有人,不知为何皆是一脸消沉的样子。这一点“有些奇怪”。
“……这是说,在索鲁威尔王都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正因诺兹尔斯公总是在用心留意索鲁威尔国有没有暴露弱点,才能嗅出这变化。
看见一脸阴沉的王立骑士在和同样表情的王立骑士说话,诺兹尔斯公便偷偷地接近他们,留神听着。
“公主殿下……那种高度……”
“……掉下去……已经没可能了。”
虽然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话,但诺兹尔斯公确信有什么事发生了。一边串连王立骑士的话一边走路时,他看见一个看习惯了的背影。
“杜克!来得正好。”
诺兹尔斯公最近中意的是所属索鲁威尔国王立骑士的杜克·巴尔黑德。比起被称为国境将军的那个固执的人,他要可爱多了。
“怎样?诺兹尔斯是一个好地方吧。要来我旗下吗?”
“请容我郑重地谢绝。”
“你要是来诺兹尔斯,女人和酒想要多少我都能准备。”
“工作时我不碰酒。另外……对呢,要是有比我的主人更美丽的女性,我会重新考虑一下。”
诺兹尔斯公因杜克提出的条件,想起自己的妻子们。
说到能和那个像人偶般漂亮的公主匹敌的女人……
“……性感的不行吗?”
“不行。我喜欢的类型是清秀的美人。”
杜克把蕾蒂用作拒绝的藉口,心想不会有多少女性比殿下更美吧。
但诺兹尔斯公猛然扯过杜克的肩头,满脸笑容。
“那个公主殿下,听说在回王都的路上从山崖上掉下去失踪了呢。”
虽然不是“回王都的路上”而是“从王都来这里的途中”、不是“从山崖”而是“从桥上”,但非常接近事实。
虽然诺兹尔斯公期待他说“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从谁听说的”之类的话,但杜克没上当。
“公主殿下在王都中。”
“我可是亲耳听见王立骑士们这样说的。……不会是,事实上已经死掉了吧?”
“我的主人仍很年轻,容易成为这种流言的主角,所以即使有奇怪的流言传到诺兹尔斯公耳中也是没办法的事。”
杜克一边对诺兹尔斯公作出平淡的回应,一边感到头疼起来。
看来有人没能理解到诺兹尔斯是敌对国家,不小心泄漏情报了。虽说会把拥有相同民族、语言的国家会无意中认为是“友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即使她身边的人上当了,我可不会上当的。”
诺兹尔斯公极度认真地对杜克说。不小心作出失礼的态度问出的“上当?”,就请他忽视掉吧。
“那个女人才不会因为从崖上掉下去这种事而死掉。其他人大概会相信,但我不信。因为我亲眼看见过公主从塔上跳下去的样子。”
诺兹尔斯公粗暴地“哼”了一声,杜克则是非常在意他的话。
确实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对了是库雷格。他说一起从高处跳下去却没受伤。杜克开始在意这三个人到底在伊尔斯托做了什么、蕾蒂又做了多胡闹的事。
“公主活着,而且必定会完成和我的‘约定’。……可是,居
然不得不让‘身边人’上当,也真是辛苦了。”
诺兹尔斯公擅自接近真相、擅自作出解释远离真相、再擅自接受了。对此,杜克说:“失陪了”,便离开他的身边。
要是被问这样那样的事情,即便再小心也可能会大意地说错话。
“……诺兹尔斯公、还有副团长,都相信着殿下……吗。”
那么就会感觉她绝对活着。像是被两人从背后推了一把,说自己的想法没错。
为什么会是这三人相信蕾蒂还活着呢。杜克叹气心想,真是奇怪的组合。
自桥上掉下后,第二次的黎明来临。
阳光刺激蕾蒂的眼,她的意识慢慢浮上来。
想要坐起来、她无意中撑起手,然后心想”啊不好”,皱起眉头。但预期中的痛楚没有到访,她只感到不强烈的痛。
“早安,公主大人。没事吗?”
“……早上好。今天似乎已经好多了。也退烧了。”
坐起来的瞬间,阿斯翠德的外套从身上滑下来。她拿起外套还给阿斯翠德时,看见包着他左腕的布正在渗出鲜红的血。
“受伤了?什么时候?”
“似乎是从桥上掉下来时撞到哪儿了。昨天起已经有伤口了。是没多严重的伤,请不用担心。”
正在渗出来的血还是鲜红的。即是说还没有血还没有止住。
“难道……”,蕾蒂这样想着,握过阿斯翠德的左手。
“让我看看。因为你只有一只手,可能没有好好地处理伤口。”
“呃……这不是该让公主大人看的东西。”
“如果我怕血,那不久前的魔法阵骚动中,我应该会晕过去哦。”
绕过不情愿的阿斯翠德,蕾蒂解开打着结的布。于是现在仍在溢出的鲜血和新鲜的伤口露了出来。不管怎样看,这都是被剑砍到所造成的。
蕾蒂仅凭这个就明白了一切,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昨天那之后,你一个人去拖住他们了吧。”
“不对!”
“说你能办到,让你为难了的人是我。让我道歉吧。”
如果只是杀掉的话,阿斯翠德就能保持毫发无伤地完成吧。可是为了遵守蕾蒂所说的“守护敌方和己方”,他受了严重的伤。
“是因为我力量不足。最后有点大意了……”
“不,把这看作是我的错吧。……你今天起绝对不能再勉强自己。虽然会很慢,但我已经恢复到可以一个人走路的程度了。保护你一个人这种事,我可以轻易办到。”
蕾蒂再次用布包上阿斯翠德的左腕、打上结。既然过了一晚仍是这样子,昨晚应该流了不少血。
(我是没关系。因为不管是骨折还是受重伤,大地之剑都会治好我。但阿斯翠德是普通人,如果这伤势恶化就会危及性命……)
没时间可以犹豫,等到自己完全恢复了。
得尽快到达格兰山,让医生治疗阿斯翠德的伤口。在这里,最多只能从河流汲水清洗伤口、绑着伤口而已。
“说明一下昨晚做了什么吧。”
“……黄昏时,找到了五个袭击者。正如公主大人所说,他们在讨论要试着追上支援部队,我就在他们在准备出发时袭击了他们。虽然尽可能不让他们看见我、一个接一个地让他们昏倒,但看来他们误会了我的事,说‘是公主殿下的尸体来袭’……之类的,自己害怕了起来。奥斯卡先生似乎是独自先走了。”
“那真是……要让我不敢回王都的误会呢。”
“让所有人昏倒后,我弄乱了行李和粮食……让黑手到处印上手的痕迹。要是他们认为有怪物、就这样下山就好了。”
“我越来越不敢回王都了呢。”
几天后,王都中会愉快地传出流言,说是出现了公主化成的怪物吧。又成为这种流言的主角了。
“我顺手从那些人的行李中拿了食物、水和药物。……今天能吃下一点东西吗?”
两人什么也没有带着就掉到了溪谷里,没有能称得上是水和食物的东西。
凭着阿斯翠德放在制服中的便携粮食、还有从溪谷中汲到皮革袋子里的水,度过了昨天。话是这样说,但昨天蕾蒂说吃不下,只喝了水。
“我真想学习一下你那种出奇地冷静又振作的性格呢。不管怎样说,今天要是不吃点什么大概就走不动了,即使勉强自己也要吞下去。”
一直抱着的其中一个不安因素被排除了。这之后一阵子都没必要担心食物和水的问题。
“那么今天就只是朝着格兰山走。你能走路吗?”
“当然。走吧。”
该做的事都做了,而且预想了一切最坏情况。之后只能祈祷中途不会看见支援部队的尸体了。
二人走着山路,在中午前走到了街道上。这样子就比较易走路,放下心来不久后,蕾蒂她们察觉到这里正在吹着让人讨厌的风。
而且几乎同时……也察觉到风中混杂着烧焦的味道。
“某个地方,在燃烧着……”
这里也发生了山火。这不是值得奇怪的事。从王都出发前已有人提出了,虽然没前例,但紧接格兰山的斯提因山也有可能发生山火。
“该前进还是该后退……吗。又不是战争中,居然会遇上挟击。”
蕾蒂为了隐藏内心的动摇而叹气。在这里不能知道火源在哪里。这一趟真的是选择之路……啊。
“前辈说,遇上挟击时,只要突破前方取下敌人总指挥官的脑袋就没问题了。”
“这可真是蛮过激的格言呢。”
即使杜克总是对蕾蒂的过激发言感到无奈,但在全是男人的骑士团中他似乎也有过激发言的嗜好。“那么偶尔也听一下臣子的提议吧”,蕾蒂心里这样决定。
“那么就遵从那格言,向前走吧。如果和你在一起,别说是取下敌人总指挥官的脑袋,感觉甚至能攻下一个公国呢。”
“如果和前辈在一起呢?”
“如果集齐了圆桌骑士,感觉上能攻下大陆呢。”
蕾蒂的话强健有力。
对这句话,阿斯翠德点头说:“是这样啊”。
(但是,这可能……不是我想听见的答案吧。被岔开话题了呐。)
感觉上蕾蒂在无意中回避把阿斯翠德和杜克进行比较。如果是这样,那阿斯翠德仍没站到和杜克相同的位置上。
感到不甘心地握紧拳头的瞬间,阿斯翠德“咦”地意识到了什么,歪了歪头。明明无意中用受了伤的左手握了拳头,他本以为会感到痛楚。心想为什么呢,他用右手碰了碰伤口附近。仅是触碰到布的表面,就察觉到那里带着热意。
(……这,危险了呢。比起痛楚更像是麻痹了。变得没感觉了。)
阿斯翠德告诉自己:“但仍没问题。”
蕾蒂受了比这更严重的伤,都一直忍耐到现在了。自己却抱怨是要怎样。
“阿斯翠德,走了哦,没事吧。”
“是的!”
两人再次迈开步伐。但过了中午时,又停下了脚步。
走到视野广阔地地方,仅看了出现在面前的场景一眼,就知道这里的街道也已经被火焰袭击过了。
蕾蒂把手放在焦了的地面上。
“地面仍很热。再次烧起来也不奇怪。看来前方是,被火墙堵住的死路……呢。”
从这里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多大规模的山火。接近火焰再来确认就太危险了。这里是下风处。
“绕个大圈吧。虽然会离开街道,但人身安全第一呢。”
对蕾蒂的话,阿斯翠德也点头赞成。
是左边还是右边?选择迫在眉睫。这甚至不是胜负几率各一半的赌博。也有不论选哪边都会受到火焰袭击的可能。
蕾蒂回想记进脑袋里的地图。
从伊尔斯托吹过来的热浪恐怕是从山的东南边过来的。如果那就是起火源的话,那向上风方向的东边走应该比较安全。
蕾蒂下定决心后,回过头去。她眼中映照出脸色苍白的阿斯翠德。
“……你没事吧!?”
似乎是因为被蕾蒂问及,他自己才第一次发现。阿斯翠德疑惑地说“咦?”,然后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蕾蒂迅速地伸出手,抚上他的额头。
“发烧了呢。”
正如她所担心的,阿斯翠德的伤恶化了。如果有体力便还有可能撑的过去,可是阿斯翠德在体力上也只稍稍高于平均水平而已。他现在还是个少年。
“没事,我们走吧。我还能继续走路的。”
“那就折回街道去吧。即使遇上那五人,我也会想办法的。”
“那也不要。如果是这样,那到头来还是会觉得当初我把所有人全杀掉就好了。我希望那个判断不是错误的。所以,想向前走。”
蕾蒂搀扶着不能动的阿斯翠德,如果遇上五个袭击者,情况会变成怎样?那时,可能无法选择让他们不受伤地解决问题。
“……休息一下吧。只是一会儿哦,在树荫下。”
这是顾虑到阿斯翠德而说的话。
阿斯翠德说:“那只休息一会儿”,坐了下来。
身体似乎比想象中更要辛苦。
“公主大人,之后要往哪里走?”
“我打算绕到东边。你祈祷那边没有火焰吧。”
蕾蒂无法判断阿斯翠德能走到何时。但如果这样子一口气走到山脚,就能让阿斯翠德在安全的地方休息。
只要下了山,距离格兰山山脚就只剩下一点路。自己跑去寻求救援也行。那时候,直到双腿断掉前都会跑下去。
但的确有没能到达山脚的可能性,这件事也不得不纳入考虑之中。
“阿斯翠德,先说好。我因为有钢铁之剑所以不易受伤,因为有大地之剑伤口也快速愈合。但被卷进火焰之中就会普通地死去。”
她大概有能遮断火焰的力量。但蕾蒂无法熟练地运用。就像是无法降雨一样,有很多不练习就不能运用的力量。
“虽然我其实是不想说这种话的,但这次是完全不知道会变成怎样的状态。如果有想说的话、想传达的话,就互相跟对方说吧。”
“想说的话……吗。”
“我想说的只有这句。要是我没能活下去,就由你亲口对弗莱德海姆殿下传话说‘之后就交给你了’。只是这样就能传达我的意思了。”
蕾蒂托付给阿斯翠德的是仅仅一句话。阿斯翠德以为蕾蒂对国家的事、家人的事会有不少要留下的嘱咐,他吓了一跳。
“就这样就行了吗?”
“对,别弄错传话对象就行。”
如果是弗莱德海姆,他会明白“之后就交给你了”这句话中的含意。
蕾蒂特意选了“弗莱德海姆”,把之后的事托付给他。即是被蕾蒂托付了说:“下任国王是你”。
——古多哥哥大人不行。那个人不是王之子。
他应该能察觉到有某种理由导致非弗莱德海姆不可。只要有这句话,他就会毫无迷惘地压下古多,成为国王。
另外……还有一件事,阿斯翠德的事。
如果特地让阿斯翠德亲口说,弗莱德海姆就会察觉到阿斯翠德也被托付给他了。他是心胸广阔的人,即使发现阿斯翠德的黑暗,也能接受他。即使不成为弗莱德海姆的骑士,要是阿斯翠德希望成为骑士团长,弗莱德海姆会代蕾蒂帮助他吧。
“阿斯翠德,你呢?对故乡的留言也好,不管是什么都没关系。”
蕾蒂没说是对家人的留言。即使阿斯翠德有家人,当他决心来索鲁威尔时就已经舍弃他们了吧。
“那个……公主大人,之前您说了让我考虑将来的事吧。”
“去伊尔斯托前的……我记得。”
蕾蒂抓着来离宫见雷恩哈路德的阿斯翠德,问了他之后打算怎么办。提出也有成为骑士团长这条路,让他考虑将来的事,说了这些话。
“我,自那后考虑过了。虽然公主大人说成为骑士团长就能保持作为真正的骑士,但我不想因为是骑士所以才去帮助别人,而是想即使不是骑士,也要作为一个人去帮助别人。如果这样子的结果是骑士团长,那样也不错。”
要是不是骑士就不实践骑士的信条吗?——不是这样子的。对自己来说,所谓的骑士,不是成为骑士,而是一直抱着骑士的信念。
“非常出色的答案。就算无法实现,仅是这信念就已经足够出色了哦。”
阿斯翠德想说的事,已经好好地传达给蕾蒂了。
之前被弗莱德海姆问及时,阿斯翠德无法好好地以言语表达出来。即使如此,因为是聪敏的人,对方回应了他,说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不用焦急。你还有很多时间和可能性。”
“不是的。已经没时间了。因为公主大人已经快要成为王了吧?”
被弗莱德海姆说没时间了。正是如此。要是他悠然以待,十二人的空缺马上会被填满。阿斯翠德即便有可能性,但已经没时间了。
“我,遇见公主大人后,梦想有点改变了。之前只是想着想成为骑士。但现在不只是王立骑士,也想成为我所期盼的主人的力量的骑士。”
想成为像是杜克那样被蕾蒂依靠的存在。想站在她身边支持她。
比任何人都更接近、比任何人都更给予她力量。
“我想成为圆桌骑士的首席!”
蕾蒂听见这句话,一时间眨了眨眼,低喃道:“是吗”。然后她看着阿斯翠德的眼睛,问他:“认真的吗?”。
“换言之,这是对杜克引战宣言吗?”
“结果上是会变成这样。”
蕾蒂轻应了一声,想起了某件事。
“库雷格说过任何索鲁威尔的少年的梦想都是圆桌骑士,你也不知何时起成为了索鲁威尔真正的国民了呢。”
“咦咦咦咦!?这样理解刚才的话吗!?”
不管谁听上去,都应该是在宣言说“想成为您的骑士”才对。看着阿斯翠德真的在慌乱地想到底是哪里搞错了的样子,蕾蒂笑了。
“说笑啦,有好好地传达给我了。……可是,现在的你赢不了杜克。那可不愧是由我挑选出来的好男人呢。”
“我明白。但我不打算输。”
阿斯翠德向蕾蒂,不对是向杜克,投向认真的眼神。简直是就是宣战。
“……我不讨厌有野心的男人呢。”
对蕾蒂的这句话,阿斯翠德双眼发亮。
“咦!?难道我,作为男人也有机会吗!?”
之前向蕾蒂表达心意说“我是认真的!”时,被回答说“我没问你这种事”,被干脆地踢开了。但这次说不讨厌。这不是挺大的进步吗。
“……因为是这种时刻所以我先说好,我,对年纪比我小的没兴趣。未来永远永远我都不会回应你的心意的。”
虽被冰冷又严厉的话干脆地拒绝了,但阿斯翠德使劲摇头。
“那我,从今天起就是十八岁了!这样就比公主大人年龄大了对吧!”
和像是在说“我想到好主意了”的阿斯翠德不同,蕾蒂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所谓年龄,可不是自己申报就能增大的东西呀。”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那只是因为来到索鲁威尔,入学时必须填年龄,那时候我才配合身边的人决定是十四岁。所以也有可能是十八岁的,有可能的!”
蕾蒂点头说原来如此。当然,不是赞同他是十八岁。
“你,其实不是十六岁而是十三、四岁左右吧?从前起我就觉得奇怪,你有哪里好像还年幼的样子,我理解了。”
“咦咦!?在那方面上理解吗!?”
不不我也只要再过数年,就会长高、身体也会变大。应该可以成长得和憧憬的前辈差不多——阿斯翠德对未来抱着希望。
被蕾蒂说年幼,阿斯翠德感到失落,但马上双眼发亮。他到底在想什么,蕾蒂对此了如指掌。
“想说的话,都说了吗?”
“是的!”
看来阿斯翠德休息了一会儿,变得精神了。蕾蒂心想这样子可以了,站起来,伸手扶阿斯翠德。
“来,走了哦。”
朝着更东边,离开街道,拨开草丛前进。有时候白烟在眼前横着飘过时,每次都心中一惊,想到讨厌的未来。
“阿斯翠德,没事吗?”
“不用这么担心,我没事。还能走路。”
虽然是这样说,但阿斯翠德应该已经只是凭毅力在走路。
走路仍稍微避免脚过于使劲的蕾蒂,以及离正常状态相差什远的阿斯翠德。加上路也不好走,感觉没前进多少。
(虽然现在还好……当阿斯翠德不能动时怎么办?我没那么强的力气。要是有男人的力气……!)
干脆撞上袭击者们,彻底击溃其中一人让他听从自己比较好吗。事到如今才怀疑那时候的判断。
(……咦?刚刚,看见的是……)
因为在想这种事,她无法立刻认知一瞬之间在视野边缘看见的东西。蕾蒂停下脚步,拨开草丛俯视“那个”。
“奥斯卡……?”
对蕾蒂的话,走在她身后的阿斯翠德也吃了一惊。
是失去意识的奥斯卡。那手和外套沾上泥土都脏兮兮的。看向四周,可以看见近在身侧的类似山崖的一部分崩塌了。是从那里失足掉下来的吧。
“托奥斯卡的褔,我们得救了呢。他拼命地逃到这里时连脚下也没注意,从前面的火焰那里。”
那么要再次折回原路走到街道上,还是朝东边绕更大的圈子呢。
山路已经开始变成是下坡路了。比选择折回去爬山,这样子继续一边绕圈一边下山,在精神方面来说比较轻松。
丢下奥斯卡,朝更东边走。蕾蒂虽然这样决定了,但看着奥斯卡就开始产生迷惘。对一瞬中掠过脑海的想法,她对自己强调说不行。
“……阿斯翠德,朝更东边走了哦。”
阿斯翠德看着蕾蒂,之后视线往下看向奥斯卡。
“不救他吗?”
“他盯上了我们的性命。不能做这种危险的事。”
阿斯翠德已经到极限了。自己也不是正常状态。如果在发生山火、从火焰逃走时被奥斯卡盯上,可能真的会丢了性命。
“我不要。因为公主大人,要是我不在就绝对会救他。”
“不!我不会做那种事。舍弃奥斯卡是正确的判断。”
对坚决的话,阿斯翠德静静地反驳。
“会救的。我,知道公主大人是这般温柔的人。刚才也担心说了:‘那五人有成功平安下山吗’。”
蕾蒂认真地回溯记忆,心想我说了这种话吗。
“我,听见了啊。像是不经意说出来的。……对公主大人来说是过于理所当然的担心吧。所以记忆中也没留下印象。“
对困惑的蕾蒂,阿斯翠德笑了。
“每当公主大人理所当然地温柔担心别人时,我就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人真是不行。觉得我没有应该理所当然有的重要东西。昨天也是,看着公主大人才终于知道我弄错了呐。”
那是蕾蒂时不时对阿斯翠德感觉到的事。阿斯翠德和自己从根本上不同。只是为了拖住袭击者而理所当然地考虑杀光他们,对蕾蒂来说是不可置信的事。
“即使如此,我也想成为像是公主大人这样的人。我想成为那种,能够好好地理所当然地温柔对待别人的人。”
阿斯翠德的本质处于深深的黑暗之中。即使如此……他也向光明伸出手。
“请给我,成为这种人的机会。”
蕾蒂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保持如此率直。
不知为何,阿斯翠德不放弃地挣扎着,努力成为理想中的自己。
那身姿非常耀眼。她想今后也看着、守护继续他的未来。
(彼此之中,有所期望的东西……吗。)
那得救的只有阿斯翠德,或是只有蕾蒂都不行。不能不一起活下去。
“——知道了,我们救奥斯卡吧。”
“谢谢!”
其实真正要道谢的是她。阿斯翠德以拜托她的形式,实现了蕾蒂的愿望。告诫自己“向年纪比我小的人撒娇可不行呢”,但心想着“他自称十八岁所以偶尔一次也没关系吧”,仅限这次放过自己。
“机会难得,救奥斯卡的同时也顺便威胁他,诊断你的伤口吧。”
到达格兰山前遇见医生了。可不能不利用这件事。
但阿斯翠德对蕾蒂的提议摇头。
“我没事。只是流了一点血罢了。也用了袭击者的行李中的药物,即使是医生也没有更进一步能做的事。……而且,还是隐瞒我状态不佳的事吧。这能牵制奥斯卡先生。”
“即使如此……”
“我曾经是暗杀者,所以清楚怎样的伤势会致死。真的没事的。”
能相信阿斯翠德的话到什么程度呢。蕾蒂为了看清这一点,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叹了一口气。
“那就上演一出骗剧吧。能再努力一阵子吗?”
“好的!”
名字被呼唤了数次,奥斯卡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肩头被有什么东西抓着、脸颊上掠过尖锐的痛楚的瞬间,他完全清醒过来了。
“起来了?贵安,感觉如何?”
睁开双眼,是第一公主蕾蒂丝雅的样子。
似乎能让人从溪谷上爬上去的山崖上,有足迹。她身上的蝴蝶结被吊了起来。
虽然知道她活下来了,但还是会心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他立即认为这是好机会。
(……她活了下来,在这里发现了我。以为我是会救她的人,感到喜悦,叫醒了会杀自己的人了。)
虽然觉得她可怜,但没办法。因为这是为了自己的主人弗莱德海姆。
“……公主殿下,您平安无事吗?有受伤吗?”
奥斯卡装出担心的声音,看向四周。
蕾蒂没有武器,身旁没有他人的气息。那么,能轻易完成工作。
心想“能行”的瞬间,奥斯卡的手按下剑柄。但背上感受到冰凉利器的感触,加上浴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之中,他当场僵硬起来。
奥斯卡以前的生活起居之处是战场。所以他本能地明白。
——我会,被杀。
因为恐惧,连一只手指都动不了。快要因浓浓的死亡味道而失去理智。
“……别动。我数到三之前说出你属于哪个组织……啊,弄错了。呃——呃,要是动了你可就没命了噢?”
“真是非常说习惯了的台词呢,阿斯翠德。”
奥斯卡眼前的蕾蒂,没对奥斯卡的表现感到惊讶。不如说表情像是在说事情如她所想。
(公主殿下注意到了吗,注意到袭击自己的幕后黑手是罗恩斯坦因家……!)
所以能让阿斯翠德潜伏在他身后。
“糟了”,奥斯卡对自己愚昧的行动感到后悔。把手按在剑柄上,这就像是在自白说“我是内奸”一样。
但蕾蒂不提及那件事,却问了别的事。
“你啊,想要活下去吗?”
奥斯卡一瞬之间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但立刻作出自己的解释。
“是,要是不想死就服从你的意思吗?”
“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想要活下去吗?”
对感到困惑而不作回答的奥斯卡,蕾蒂叹了口气。
“你遇上山火,逃到这里。我们也一样。即是说,我在建议要不要直到下山为止订下休战协议哦。”
“休战协议……?”
“要是想活,就应该能和敌人携手合作。所以问你想不想要活下去。”
奥斯卡考虑着蕾蒂的建议。
不错的提议。和最重要的目标蕾蒂一起朝格兰山的北边山脚走。现在虽有阿斯翠德瞄在自己的背后,但说不定中途会有可乘之机……
“表情明显表露出你的想法呢。”
对这句话,身后的阿斯翠德作出反应。
“……如果不想变得像那五个同伴一样,还是老实待着比较好哦。”
“!?你,做了什么……!?”
(插图页)
“怪物出现了……好像是这样想的。抱歉,我就是怪物。”
奥斯卡也知道周围对阿斯翠德的评价。这么年轻已经是骑士团内首屈一指的水平。这样子被低沉的声音威胁,听上去已经不像是威胁,而是在陈述事实了。
“总之你似乎不想死,一起走吧。”
“对呢。请先走。”
阿斯翠德收起小刀,推了奥斯卡的后背。
然后让不自觉地回头的奥斯卡,看到从前的自己会露出的表情。奥斯卡虽然没发出声音,但表情却在说:“这怪物……!”
“在干什么?要走了哟。”
被蕾蒂催促,奥斯卡一边感受着恐惧一边开始走。一时间沉默地跟着蕾蒂的背后走着,他察觉到某件事。
“公主殿下?左脚受伤了……?”
乍看一眼不觉得,但她在避免左脚使劲。原医生奥斯卡能明白。
“从那桥上掉下来,不可能会不受伤呢。我可不是怪物。”
蕾蒂说“不要问理所当然的事”,和她相反,阿斯翠德从身后对奥斯卡说。
“抱歉,我是怪物,所以没有受伤。”
奥斯卡再次沉默下来。蕾蒂从身后感受到他那状况,静静地呼出一口气。
(……看来,似乎威胁很有效果呢。)
上演骗剧是有理由的。最重要的理由是要隐瞒阿斯翠德状态不佳的事。
前面是蕾蒂,后面是阿斯翠德,这走路的顺序是为了不让原医生奥斯卡看见阿斯翠德走路的状态的和脸色。
加上,蕾蒂受了伤但阿斯翠德没受伤,只要把这中情形植进奥斯卡的意识中,他就不能轻举妄动。
(另外,尽可能分散奥斯卡的注意力……)
这是自己的任务。蕾蒂看着前方,对奥斯卡说话。
“你,曾所属于白之医师团吧。辞职的理由是什么?”
“是私事。”
“普通的理由呢。我可是想要看到对这世界绝望从而诅咒世界,这种程度的气势耶。”
奥斯卡沉默下来。对这气氛,蕾蒂有些吃惊。看来自己随便说的话,挺接近真相。
白之医师团是不论哪里的战场中都会出现、无差别地治疗士兵和平民的医生集团。其知名度很高,不论哪个国家知道不可以攻击他们立下白旗的地方。
在那里一直生活着,心情是怎样的呢。每天治疗受伤的人,每天看着人的死亡。对不断重复不曾中断的现实,即使感到绝望也不奇怪。
(我没兴趣翻他人的旧伤。反正看来奥斯卡被说中,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之后仅是沉默地三人一起走路而已。
因蕾蒂而回想起过去的奥斯卡,被已遗忘的虚无感所袭。不管作为白之医师团采取多少行动,都不会有所回报的那个现实。没完没了的纷争、因为毫无慈悲之心的理由,人们就会无法被救治地死去。
这种世界……!在绝望的时候,奥斯卡遇见了弗莱德海姆。对开始诅咒世界、诅咒人类的奥斯卡,弗莱德海姆提出
了一条出路。
“那要当骑士试试看吗?在别人受伤前保护他,也是一个方法。”
被邀请说:“总之先当当看吧”,奥斯卡同意与他携手。之后一起度过的时间中,他真心开始认为“如果是这个人,可能真的能建立没有纷争的世界。”
……所以,连杀害他的妹妹第一公主的事也同意了。
如果是为了让弗莱德海姆成为王,被决定要成为女王的妹妹很碍事。为了实现他的理想,不可不排除障碍物。
现在,奥斯卡眼前,那障碍物在背对他走路。
(……唔?从刚才起,在干什么。公主究竟在……?)
奥斯卡一直在观察蕾蒂的动作。
是在看树木的影子。之后以手指写出数字。那手指停了停,微微修正方向。
(难道……这位,仅是个公主而已。应该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看树木的影子就能知道大致上的方位。
如果知道自己的步幅,就能从步数中得知已行走的距离。
如果脑海中有记进地图,就能从周围的地形和倾斜度特定出现在的位置,决定往哪里去。
如果是王子,这些是理所当然会被教、必需的知识。在战争中,不管是在定立作战方案、还是被建议作战方案时,不懂得看地图就太不像话了。
但蕾蒂是公主。公主的工作是在后方等候家人回归。应该没人会教她看地图,她也不应该想到想要学。
(为什么会想学?因为她知道?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成为王……!)
感到毛骨悚然。奥斯卡觉得阿斯翠德是怪物,但蕾蒂也是怪物。
“前面是有点陡峭的山崖啊。再绕一个大点的圈子……阿斯翠德!?”
转过身来的蕾蒂突然疾跑了起来。阿斯翠德不知何时落在后方挺远的地方,她跑过奥斯卡的身边,在阿斯翠德身旁跪了下来。
“振作点!我扶你!”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没事的意思是能一个走路。老实地听从我!”
奥斯卡沉默地看着阿斯翠德和蕾蒂的情况。直到刚刚为止仍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奥斯卡,还没能理解这个状况。
但蕾蒂不知道奥斯卡在想什么,后悔地想糟了。要是这件事被视作是好机会……
但事态朝着与蕾蒂的想像不同的方向发展。
——炎热又强劲的风,砸上蕾蒂她们的身体。
保持扶着阿斯翠德,蕾蒂身体不稳。她记得这阵风。
“热浪……!?”
奥斯卡对这句话作出了反应。
“难道,不只是格兰山连这里也……!?”
现时,这座山里正在发生火灾。如果那里被热浪砸上……火苗确实会被被吹得四溅,在山中各处开始燃烧起来。这里有大量能当燃料的干树叶和草。
“呜……!!”
强烈的方再次吹起,蕾蒂抬起手,掩护眼睛不被吹起的沙尘所袭。瞄准停下来的时机抬起头时,夕阳色的雪从空中落了下来。
散发着光亮,从空中落下的是——火星。
“着火了!!”
听见奥斯卡的大叫声,蕾蒂看向后方。小小的火苗在那里正好开始一边作响,一边开始吞噬枯萎的草。
已经没了回头路。只能这样子绕过火焰穿过去,离开山中。
“奥斯卡!听我说!”
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迷惘。只能赌在他从前的信念和对弗莱德海姆的忠诚心上了。
“阿斯翠德是,你的主人所期望成为自己骑士的人!必定,会成为出色的骑士的!会成为弗莱德海姆殿下所自豪的骑士!所以救救这孩子吧!”
只是由自己搀扶着阿斯翠德走是不行的。要是遇上火焰,她们的速度不足以逃走。为了救阿斯翠德,无论如何都需要奥斯卡的协助。
“救阿斯翠德是‘为了弗莱德海姆殿下‘啊!如果是你就能明白的吧?所以拜托了,救救这个和我无关的孩子!”
对蕾蒂的喊声,奥斯卡摇头。
“我不打算上您的当。一看就知道,那骑士是你的狗,没打算侍奉弗莱德海姆殿下。……而且,您以为只要是医生,被求情就会救人吗?那么我告诉您,那想法是错的。”
听见这番话,蕾蒂把阿斯翠德放到地上。然后直面着奥斯卡。
“你是笨蛋吗!!”
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出的巴掌,漂亮地打上奥斯卡的左颊。
“别说救人的理由是‘因为是医生’这种蠢话!当然是‘因为这是作为一个人理所当然的事’吧!你以为只有医生会救人吗!?”
不是因为是医生,而是因为这是作为一个人理所当然的事。
对蕾蒂的话,奥斯卡说不出话来。现在,感觉上回想起了非常重要的事。
“阿斯翠德说了想救倒了下来的你!他希望做作为一个人理所当然的事!你也给我作为一个人回应他的心意!”
呆然站立着的奥斯卡的眼中,渐渐有了一丝光明。
“可是,不管做了什么,世界都不会有所改变。人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做作为医生、作为一个人理所当然会做的事,有什么意义……”
蕾蒂不打算触及奥斯卡抱着的绝望。那是奥斯卡的问题。
可是,蕾蒂也有一件她可以做到的事。那就是,为他今后而祈祷。
“……你,很可怜呢。”
奥斯卡被说是可怜,问为什么。
“对像我这样愚昧的人,说是可怜?”
“嗯。……我没那么坚强。可能有一天会对世间绝望。可能会心想‘不应该是这样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开始诅咒世界。”
王会背负上一切。能否忍耐那份沉重,即使是蕾蒂也没信心。
——可是,她不是独自一人。
“我身边,有阿斯翠德。只要看着这孩子率直的生活方式,应该绝对能回想起,那时希望能成为期望中的自己的心情。”
在想哭、想停下脚步时,只要阿斯翠德在她身边。
只要有这令人眩目的、像是北方夜空中屹然不动的北极星的光辉,她一定能再次,取回那份心情。能鼓起心情,再次站起来。
所以,让阿斯翠德当自己的骑士。蕾蒂这样决定了。
“在你的身边没有这样子的人,我觉得很可怜。”
“我的……身边……”
“人是软弱的。有时候的确需要依靠其他东西。……如果你总有一天能找到就好了呢。我会祈祷你能找到。”
“那么”,奥斯卡迫近蕾蒂。
“请给我能依靠的东西!即使在绝望中也能一直不变保持发亮的光,把它给我……!”
奥斯卡知道自己在说乱七八糟的话。忽然说让人给他能依靠的东西,也不会有人说“好的请拿”然后给他。
但蕾蒂点头说我知道了。
“我发誓,索鲁威尔国在我治理期间,不会进行任何战争。”
“……不会,进行战争?”
“你在某个地方,无可奈何地目送人死去、感到绝望时,就这样想吧:‘可是索鲁威尔国中,没有人像这样子死去’。”
在这个世界中有这样子的国家。游走战场的白之医师团不踏足也没关系的国家,确实存在。
蕾蒂告诉奥斯卡,让他依靠“索鲁威尔国的存在”。
“您、是说,您能办到……这种事?”
“我能。……诺兹尔斯公国的贝尔登地区被烧了。你能明白这含义吧。”
作为诺兹尔斯公国粮库的贝尔登地区被烧,诺兹尔斯在冬天中可能会出现死者。要是变成那样子,即使白之医师团拜访该地也无计可施。
“为了让诺兹尔斯公国能度过冬天,我让国家决定进行大规模的支援。这个冬天中,诺兹尔斯公国不会有任何一人饿死。”
蕾蒂为了传达这个决定,在朝着格兰山走。
“你相信我这个,能办到你办不到的事的王吧。”
对蕾蒂的话,奥斯卡一时间垂下眼。
“……公主殿下,您有被人说是老好人吗?”
“被你的主人说了哦。说最适合我的职业是‘温柔的公主大人’。”
那句话也是在尖锐地指出蕾蒂没有王的资质。
所以蕾蒂总是在训诫自己,希望自己能作为一个出色的王。
“虽然我立场上不该说这种话……。公主殿下,您尽快集结圆桌骑士比较好。这样子下去,有多少条性命也不够吧。”
“真的不该由你来说呢。”
奥斯卡解下系在腰上的剑,保持收进剑鞘中的样子,将它扔到远处去。
“对医生来说剑重得不得了。……我来背阿斯翠德。您一人能走吗?”
“……嗯嗯,帮上大忙了!”
蕾蒂,以及背着阿斯翠德的奥斯卡。为了三人能活下来,开始在山上跑了起来。蕾蒂跑在前方,为后方的奥斯卡指路。
一直在一个劲地跑。虽然脚痛,但没空说这种话。
烟雾渐渐变浓。火苗四处飞溅,火势
在增大。为了不过度吸取变浓的烟,蕾蒂以袖子掩着口鼻。
有时飞溅的火苗会烧到衣服和头发等等。烧焦了的独特味道特别讨厌。
(……味道……?)
有什么令她在意,蕾蒂放开掩着口的袖子。
深深吸一口气,舌头上感到苦味,喉咙感到强烈的刺激。
(为什么?……不对……再来一次。)
再次吸气,她察觉到烟的浓度不一样。
热浪沿着山的起伏,复杂蜿蜒地传到这里来。风有时会强得让人站不住脚,但有时只是微风的程度。由风运送的烟量,当然也不一样。
(如果能感受……风的流动……!?不,我能办到!)
那几乎是确信。疾风之剑拥有风的属性,而自己身体中收着它,应该能感受到风。
只要捕捉到完全不带烟的风,朝着那里走……!
“……更加!”
命令自己要更加、更加集中!
即使不能在甚至无法想象的高空中刮起风,但说不定能感受到近在身侧的风。不,现在的自己能办到。
从格兰山回到索鲁威尔王都的中途、在王都中的晚上,甚至在斯提因山上,所有晚上她都在练习运用疾风之剑。读取风的能力确实在提升。
感受吧!这样强烈地希望时,蕾蒂的感觉有所变化。
(不单是用肌肤去捕捉,用整副身躯去探察风!)
触觉、听觉、嗅觉……还有“视觉”。
森林的绿色、烟雾的白色、夕阳的红色,还有另外一种,在视野中增添色彩的“某种东西”。
——能看见!
蕾蒂所看见的光景中,添上了“风的颜色”。
那是突如其来的“理解“。完全无法以道理解释这是怎样的感觉。但自己能看见风,能到任何地方去。
——琢磨这份在变钝的力量吧!
蕾蒂毫不犹豫地沿着一股无烟的风走。
越是集中,那股风就越变成清晰的道路。
在眼前展开的,是风的地图。蕾蒂一个劲地走着当中画出的一条路。
一旦能看见风的地图,就会感到不可思议,心想为什么至今都没能看见它。明明现在能这么清晰地看见。
“这边哦!”
蕾蒂对自己说“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在奔跑着。
(没问题!这条路是对的!)
缠绕在喉咙中的烟量正在减少。加上风的道路在慢慢变大。
“摆脱了!!”
然后……一大块无烟的空气突然进入胸膛之中。蕾蒂一边被呛到,一边走了数步,眼前展现鲜艳的色彩。终于摆脱火焰和烟雾了。
在身体中流动的,是安心和喜悦和……对奇迹的感谢。
希望活下去,大家都拼命挣扎,所以才到手的“今后”。
“……还活着。”
站在身旁的奥斯卡,以一副仍是难以置信的声线低喃。
蕾蒂置身于虽干燥但是透明色的空气中,满足地点头。
“对哦,还活着。对理所当然的事感到真的很棒,这是珍贵的瞬间呢。为这件事感谢神吧。”
“感谢……”
“你的话就感谢弗莱德海姆殿下吧。"”
弗莱德海姆的私设骑士团“七重天”,蕾蒂认为其别名是“狂热地信仰弗莱德海姆殿下会”。在这意义上,古多的私设骑士团“战女神”全是一般意思上的骑士,所以还算比较好。
奥斯卡定定地看着蕾蒂,像是想说话……但停留在想说的阶段中。
“……在火焰还没绕到这里来前下山吧。只要走到没可燃物的地方,就能放下心来。”
如奥斯卡所说,即使来到没火的地方,这里仍是山中。蕾蒂心想的确是这样,开始寻找能下去的路。之后只要注意着脚下走路就行了。
在走下斯提因山前,蕾蒂重新确认现在的位置。因为之前想着总而言之得下山,她们走到的地方,离通往格兰山的北边山脚设置的避难所的街道挺远。
“这里是……”
背着阿斯翠德一个劲地跟在蕾蒂身后的奥斯卡,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蕾兰首先指向北边。
“这里是斯提因山和格兰山的境界线哦。我们朝着的方向是北方。所以向东边走就是格兰山,向西边走就会登上斯提因山。”
目标是位于格兰山北边的诺兹尔斯的避难所。但为了能安全地前进,还是先朝西边走,走到街道上去比较好。
身处格兰山北边山脚的诺兹尔斯公,能看见这座斯提因山上的烟吧。如果他认为仅是隔壁的格兰山的烟流到斯提因山去,情况就糟了。必须尽早通知诺兹尔斯公,说斯提因山中也发生了山火,火苗也在四溅。如果不封锁危险的街道、让人绕开,会威胁到旅客的性命。
(真的……这样子就好了么。就这样朝着避难所走,报告火焰范围比想象中更要大……)
这样子就能让大家再次避难。蕾蒂现在能办到的应该只有这件事。
“殿下?……赶快比较好。”
“对呢,不快点向诺兹尔斯公报告斯提因山的街道被烧不行……”
蕾蒂闭上眼睛读取风,确认前方有没有火焰。
一股接一股地确认不同的风的流动时,她感受到了奇怪的风。
(有穿过山而来的风……?)
格兰山和斯提因山中有洞穴通道吗。在蕾蒂所知的范围中,没有洞穴通道能大得能让人感觉到风穿过。那为什么……
“说过格兰山、以前曾是矿山……”
蕾蒂在诸王的会议室里,从亚历山大口中听说了这是什么矿山。
曾从这座格兰山中被开采的,是“艾恩尼伦之石”。是存在于过去世上曾存在众神的时代中、拥有魔力的石头。
听说是,狮子王亚历山大和内政王卡尔海因兹考虑到万一的情况,为了能管理魔石而想让索鲁威尔国把格兰山占为己有。
——那座山中开了无数的洞。但没人知道那里曾经有什么。
格兰山中有洞穴。对穿过洞穴而来的风,蕾蒂感到违和感。
“这风……是潮湿的。”
矿山、矿道,潮湿的风正在从那里穿过。这件事所代表的是。
——大量的、积水……!!
蕾蒂无法刮起两种风,造出雨云来降雨。可是,说不定能够加热存在于地上的水,把水给予天空,让它形成云。
“……你们先去避难所。我要留在这里,还有要做的事。”
“殿下!?”
“因为你带着阿斯翠德,所以会花上不少时间吧。考虑到从这里徒步走过去会花上一整天……”
那太慢了。没有能更快速地传达留言的方法吗。
现在起自己要做的事,弄错一步就会引起比现况更严重的灾难。她明明想在情况变成那样前,把避难民疏散到安全的地方去……!
“公主大人,您在想什么?”
被奥斯卡背着的阿斯翠德,突然插话。
阿斯翠德对奥斯卡说“已经没事了”,从他背上下来。
“我明白前辈的心情了。……请不要独自一人去做。我也留下来。”
“即使你在,也”
“没有帮得上忙的事”,本想这样说的蕾蒂,心想不对,马上改变主意。
阿斯翠德拥有的,白光之剑。只要运用那股力量,就能从这里把留言传到身处格兰山北边山脚的杜克那里去。
“——真的,没事吗?”
“只是因为失血,动太多就会头晕。我不会让自己成为绊脚石的。”
蕾蒂想拜托的事,是坐着也能办到的。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事……蕾蒂明知自己在勉强他,还是拜托了阿斯翠德。
“阿斯翠德,再把力量借给我一会儿。只要办好了这件事,就和奥斯卡一起和杜克他们会合。”
“不,我会留在您身边、保护您直到最后。我不打算违反和先辈的约定。”
蕾蒂只能说“谢谢”。如果阿斯翠德不在,她一定无法做到这个地步。这次一直在被他帮助。
“奥斯卡,你可以先走。成功和避难所的王立骑士团会合时,能跟他们说让他们来迎接阿斯翠德吗?”
蕾蒂心想仅是这种程度的事他会肯做吧,以接近命令的方式拜托他。
要是奥斯卡不肯,她打算用力量威胁他。但奥斯卡说了意料之外的话。不,说不定……这才是奥斯卡真正的性格。
“作为医生,我无法留下伤者,自己一人先去避难所。我也留在这里,尽办法让伤口不恶化。”
"“……咦?不是‘原’医生吗?”
在蕾蒂说“帮上大忙了”前,阿斯翠德狠狠地踏进奥斯卡的内心。蕾蒂无奈地想:“能看不懂气氛到这个地步,几乎可以算是一种才能了吧。”
“我不适合当骑士。……我能办到的事,不是挥剑,而是治伤。事到如今,我才痛感到自己只在那方面有才能。”
蕾蒂不知道奥斯卡有了怎样的心境上的变
化。
但,奥斯卡一定只是绕了个圈子罢了吧。可能透过舍弃剑,终于决心要回到原本的路上。
——终有一天能自觉到,拥有成为医生的才能是一件多么棒又幸运的事就好了。
即使现在对现实感到绝望、无法看清自己,但终有一天。
“公主大人,接下来要怎样办?”
被阿斯翠德提问,蕾蒂的意识回到格兰山上。
“你先移动到视野更好一点的地方——与格兰山北边山脚避难所的地方之间没障碍物的地方,用光线暗号传话。”
“什么话?”
“——今天晚上,格兰山会下雨。”
蕾蒂指着格兰山的山顶。
“下雨的规模有多大,连我也不能预计。因下雨,有进一步引起灾害的可能性。所以我想让在山脚的人移动到远处去。”
阿斯翠德对蕾蒂的话点头。因为他相信如果蕾蒂说“格兰山会下雨”,那就真的会下雨。
但奥斯卡不同。在吹着热浪的情况中,雨云到底是怎样来到格兰山,他完全难以置信。
“……到底是怎样办到?”
“只要满足了必要的条件,降雨也是有可能的事哦。”
单凭蕾蒂一人之力,无法在不能触及的高空中刮起冷风。但要降雨,不仅只有这个方法。这里存在着大量雨的基础——原本是雨的积水。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诸王的会议室中,单臂王奥斯瓦尔德对她说的话。
——不……终有一天会使用那份力量。……今后你——
说不定就是指这件事。
生活于未来中的他,说不定看了过去热浪的纪录,知道格兰山突然下了雨,察觉到可能是蕾蒂运用了骑士王的力量。
如果是这样……蕾蒂现在起所做的事就会成功。
活在未来的子孙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让她信心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