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皇子的決心 第三章 白色恐吓信

和伊路古伯爵的交涉结束、回到王都的蕾蒂,仅休息了一天,便马上回到工作状态中。因为她固执地坚持说是感冒是自己自作自受所以不能放任自己,杜克也只能在旁看着她。但到了晚上好像有好好地睡觉,所以她有打算让身体回复到原本状态吧。

杜克判断不需要为了制止她的乱来而看守她,便把看护蕾蒂的事情交给阿斯翠德,再次去了王都某屋邸。

平日中用上灯火、在深夜仍能够醒着,是上流阶层的特权。杜克的目标威拉德当然也醒着,对杜克表示欢迎。

“哈,榭岚公主果然是男人啊。”

“殿下无奈地说威拉德·奥尔兰迪真是太名不虚传了。”

“真开心呀,能得到美丽的公主殿下称赞真是惶恐至极。”

轻巧地接受讽刺,威拉德催促问道:“然后呢?”

“你可不是闲得能来聊天的人啊。今晚是公主殿下的使者?”

“是我个人的事。……马迪亚斯,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马迪亚斯?”

“从前照顾公主殿下的人、侍从之类……这种身边亲近的人中有没有叫马迪亚斯的男人?”

因发烧而睡得不安稳时蕾蒂所叫的“马迪亚斯”。

蕾蒂说了在这种状况中被温柔对待,就好像会不小心叫他作“哥哥大人”。明明是这样却扔下了哥哥大人,被叫了名字的马迪亚斯到底是什么人呢。

“……曾在公主殿下身边亲近的马迪亚斯……那么,大概是马迪亚斯·古莱恩舒密特吧。”

“古莱恩舒密特?有马迪亚斯这个名字的男人吗?”

杜克被蕾蒂把国内贵族的名字及其家族成员都硬记进了脑袋中。

虽说是没落了,但古莱恩舒密特是三大侯爵家之一。如果是其中一人那他绝对会记得的,但……

“你不知道才比较不可思议……啊啊是吗,是你去了守卫边疆的时期吗。”

“是有名的人吗?”

“马迪亚斯·古莱恩舒密特比我小一岁。对公主殿下来说是大五岁。身为古莱恩舒密特家嫡子的他,预定中会成为公主殿下的未婚夫。”

“殿下曾有未婚夫吗……”

"既然身为第一王妃的第一公主,作为棋子的价值也是最高等级的。未婚夫什么的,在出生前就有才比较自然啊。……但现在没有吧?他还是‘预定’要成为啊。”

威拉德的声音中,有着些微的踌躇。

杜克感觉,威拉德一向直率说话,这样子真罕见。

“公主殿下十二岁时,大人们安排了‘偶然的遇见’。在王宫的北边玫瑰园中公主殿下和马迪亚斯第一次碰面了。……预定中那完全会变成政治联姻。陛下想削弱三大侯爵家的罗恩斯坦因家和奥伊兰贝尔格家的力量,打算重振古莱恩舒密特家。其中一环就是决心把公主殿下赐给古莱恩舒密特家。”

国王认为,只要三家再次互相敌视,能防止孕育着内乱危机的索鲁威尔国一分为二吧。

“……可能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呢,那两位。自此后,好像能频密地看见两人在玫瑰园中关系良好地聊天的样子。”

两人接受了政治联姻,打算在一起。周遭的人对此松了一口气,开始准备在蕾蒂十三岁的生日发表婚约。

“可是,现在的殿下没有未婚夫。”

“正是如此呀,杜克。……马迪亚斯·古莱恩舒密特突然逝去了。”

威拉德的话速渐渐放慢。

那让人觉得他是在谨慎地选择要说的话。

“和公主殿下‘偶然地遇上’后三个月,他摔死了。”

“意外吗?……还是说,因其他家族的他杀?”

“……自这里起的事,很奇异啊。我时至今天,仍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威拉德回想起当时的事,垂下眼睛。

“他的遗体,是在东边的亭子屋顶被发现的。……既是王立骑士、又完全知晓王宫构造的你,已经能察觉到奇怪了吧?”

东边的亭子位于喷水池附近,引进了水路,是建造得让人能凉快地度过夏天的地方。然后,四周没有“高处”。

“他是从‘哪里’跌到屋顶上呢。”

不算是谁怎样看都是从高处跌下来的遗体。

在别的地方跌下,被运到这里来——这样子的痕迹也,一点都没有。

“不是他杀也不是自杀亦不是意外,他是这种死法。”

杜克听完了奇异的事,回到蕾蒂所在的王宫,叫住完成职责打算回到王立骑士团兵营去的阿斯翠德,传达了在伊路古伯爵的别墅中发生的事。

“呜哇,发展成不得了的事了呢。”

阿斯翠德直到昨天为止都在参加骑士团的演习、没参加伊路古伯爵的拜访,心想跟不上情况,对不少事情都放弃了思考。

“果然榭岚公主,是男人吗……明明是女孩子却没有修整指甲,我就觉得奇怪啊。”

“有关这件事,我可以不啬惜地赞赏你和威拉德的眼睛。”

喜爱年幼少女的威拉德,看穿了榭岚不是“真货”。

阿斯翠德从过去的经验中看穿他不是“女孩子”。

“可是,刚才看见榭岚公主仍是公主的打扮呀。不变回皇子的身份吗?”

“殿下说东大陆太远了,放弃发展成外交问题。就算寄出抗议的信,信回来时是两年后。好像已经决定让事态停在这里,所以你也以这个打算行动吧。”

知道榭岚是男人这个事实的只有蕾蒂、其骑士杜克他们,以及蕾蒂的弟弟雷恩哈路德。

“请他再打扮成榭岚公主一阵子,寻找适当机会请他离开索鲁威尔国,再立刻换人,‘第八皇子’会来访……好像是想用这种形式。”

“不会被揭穿吗,那样子。”

“说到相似的兄妹,实际上索鲁威尔国中也有吧。”

第一公主蕾蒂丝雅和第二王子古多的母亲不同。但两人长着同样漂亮的脸,让不管是谁怎样看都能马上知道是兄妹。

从伊路古伯爵的别墅回到王都十天后,回复身体状态、工作也告一段落的蕾蒂,把雷恩哈路德叫到书房。

“让你久等了~。是有关黑龙的资料哦。但不管哪一份都只是童话世界的黑龙。”

“承蒙您特意调查,真是非常感谢。”

在这场合中同席的榭岚有礼地低下头。

雷恩哈路德虽然从蕾蒂口中听说“榭岚是男人”,但不管怎样看都只觉得是年幼少女,不由得说出“东大陆真厉害耶”的结语。

“既然人齐了,从最初开始确认吧。”

有关黑龙的资料,以及黑龙之剑。然后是持有知识的雷恩哈路德,以及剑的持有人榭岚。全部都齐全,终于能进展入具体的情况。

“榭岚,黑龙消失是什么意思?”

榭岚的目的,是寻找被封印进守护凌皇国的剑中的黑龙。

和认真的榭岚相对,身为索鲁威尔人的蕾蒂和雷恩哈路德歪着头。被画在剑上的黑龙消失,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黑龙在半年前失踪。虽然你说了,那并非把整把剑换掉,而是黑龙真的从剑身中消失……”

“是的。一开始我们也怀疑是某人把剑换掉了。可是,剑柄上的小伤痕和装饰品的磨擦位置没有改变。要造出相似到这个地步的‘假货’是很难的吧。与其如此,还不如把剑本身偷过去比较简单。”

“可是啊”,雷恩哈路德看着榭岚拿过来的黑剑。

“如果那条黑龙是以什么东西雕出模型后再倒进黑色染液的话?那么只要巧妙的磨掉表面的话,不就会‘消失’吗~?”

“……该怎样表达才好呢……黑龙并非在表面,而是存在在‘里面’。从表面和里面都能看见相同的形状。”

并非磨削表面而画上黑龙,而是在里面存在。

可是学者雷恩哈路德否定说,要是能雕得好,也有可能看上去会是那样子呢。

“那是,像是有花在内的琥珀的东西?”

“是的!”

“……虽然能想象黑龙是怎样存在,但这样子就不能理解如何不折断剑而取出黑龙呢。”

雷恩哈路德摊开几本他拿来了的文件。

“剑和飞龙的故事,只要有心找就要多少有多少。在剑柄以飞龙为象徵的装饰也有不少。”

“真的吗!?”

“很可惜,太多了根本无法掌握啦啊哈哈哈。”

榭岚认真地看着雷恩哈路德指着的书的插图。

蕾蒂心想“那么该怎办呢……”,思考今后的事。

(……说到底,雷恩不相信黑龙被封印的事。他认为是用了某种手段而只换掉了剑身,或是消去了装饰等等,应该有以人力有可能做到的方法。——正常来说都会这样想,但是……)

蕾蒂是骑士王的转生,曾在诸王的会议室中从过去的王口中听说过去的事。所以她知道在众神仍存在的时代中,被称为飞龙的东西曾真的存在。还知道有关作为封印它的手段的“魔法”的事情。

封印了

黑龙的剑留到现代——因某种原因,魔法被解开,黑龙被解放。或者,被封印的黑龙无法再保持存在,消失了。

(可能性高的是后者呢。因为连骑士王的转生,也随着年月而逐渐失去力量。)

如果是这样,蕾蒂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

向榭岚显示出“这个国家中没有黑龙哦”,希望他回国。

目的是寻找黑龙而作女装、果断做出硬塞过来的妻子的事,这样子的榭岚和希枣今后也只会引起会麻烦事吧。

“雷恩哈路德,我会借藏宝库的钥匙来。索鲁威尔国的国宝中应该有几个和龙有关的东西。这段期间,你就和榭岚爱说多少说多少有关飞龙的事。另外,要带杜克去,知道了吧。”

雷恩哈路德虽然像是讨厌地说“诶~”,但还是说着“没办法呢”地点了头。

看见两人这样子的互动,榭岚吐出了心中的疑问:”说起来…”

“请问雷恩哈路德王子没有骑士吗?杜克是蕾蒂的骑士对吧?”

“公然说出与王座相比,选择了学问的怪人的我,不是能让骑士献上忠诚的出色王子哦~。即使如此,我仍处在会被卷入麻烦事的立场上呢。”

“虽然我有打算想个办法”,雷恩哈路德说着,站了起来。

雷恩哈路德将榭岚带去的地方,是位于王宫深处的长廊。陈列历代王的画作的地方。

“这是第十二代国王亚历山大。谥号是狮子王。他曾将这片大陆的一半握于手中,是战争上的天才哦。”

“只有这幅画,很独特呢。”

“虽然还有其他更厉害的画啦。即使是这样子,陈列出的也只是尚可接受的画耶。要看看吗?虽然我想这样说,但可能刺激会太大?”

“那些画有那么可怕吗?”

“画着骸骨戴上王冠、骑上飞龙上让它喷火的画等等,这类型的。因狮子王的肖像画,‘印象式地画出人类的内在’这种风格开始流行起来了哦。”

附上雷恩哈路德的说明,两人一边看着画一边走着。

在和他们有一点距离的地方,杜克和希枣守护着他们。

然后再更后方,两位王子带着护卫骑士悄悄地跟了过来。

“那就是榭岚公主?既然年龄是十四岁,那刚好相配的对象就是雷恩哈路德吗?”

躲在阴影中看着榭岚和雷恩哈路德的,是弗莱德海姆和古多。

两人当然知道从凌皇国来的亲笔书的内容。

心想该看看硬塞过来的公主的脸吧,弗莱德海姆带着偶然遇见的古多,兴致勃勃地跟来了。

“唔——,比想象中普通呀。不,是异常。那个雷恩哈路德居然对着最喜欢的王姐以外的人好好地笑脸相迎……。这是那个吗,在伊尔斯托中流行的弟弟先结婚的那个吗?”

如果被抢先了该怎么办啊,弗莱德海姆低喃着,古多却对奇怪的地方作出了反应。

“……伊尔斯托中流行着这种事吗?我都不知道。”

“说笑啦,古多。仅限伊尔斯托国的过了二十处还说‘不想结婚耶’的超青春第一王子维克托。……可是明明对着公主,对话却非常正常啊。”

正常来说该是蕾蒂或是身为同年龄层的公主柯奈莉亚接下带路,以及处理各种事的责任。但这责任竟然由自称“我很忙而且正感到困扰”的雷恩哈路德主动担任了。

虽然对话内容有些缺乏浪漫元素、踏进了学术的领域,但能够和那个雷恩哈路德成功对话,榭岚公主已经非常厉害了。

“飞龙……西方的龙,是有四根手指的吗?”

“咦?东方不是吗~?”

“普通的龙是有三根手指,但等级高、持有强大神力的龙有五根。身体形状也不同呢,这边的像是蜥蜴。”

“东方的是这种形状的”,榭岚以手指在空气中描绘着。

雷恩哈路德对那描绘的形状的细长度感到惊讶。

“那种长度,不是用作模型的夸张表现吗。呼呼,真想确认一下呢。图书室里应该也保存了挺多东大陆的文书,去看看吗。”

“好的。我也想看西边的龙。”

年轻的两人得出结论要去图画室。

作为护卫而跟来的杜克和希枣打算追上……感受到在更后方一群想要跟过来的气息,他们停了下来。

“两位殿下差不多该回去了。我们会好好地看着,不让两人之间有奇怪的错误。”

杜克和希枣心知榭岚是男人,所以正确地理解了现在的状况,知道只是年岁相近的少年就飞龙的话题说得兴起。

可是对不清楚情况的弗莱德海姆和古多来说,只看见兴趣相投、享受对话的王子和公主吧。

“总感觉,要是让这逃了那么雷恩哈路德就绝对不会再娶到妻子了,所以干脆如果有发生错误就关上门,看守着别让任何人进去啊。不对,可是要是被他说要先结婚,我能从绝望中站起来吗?”

虽然我已经做好觉悟会被蕾蒂丝雅抢先了!对这样抱怨的弗莱德海姆,古多问出他最近在意的事。

“蕾蒂丝雅和威拉德·奥尔兰迪的流言是真的吗?”

“是真的。蕾蒂袒护了被提出决斗的威拉德。汉尼斯就是证人。”

弗莱德海姆从满尼斯口中听说了有关不久前的决斗骚动一事,在不是谎言的范围内造出了对他有利的流言,散播了出去。真相是汉尼斯向威拉德提出决斗,蕾蒂只是劝诫他们“够了”而已,威拉德和蕾蒂之间什么都没有。

“……是吗。可是威拉德身份不够。”

“没事啦,情人也行。重要的不是表面上的,而是内在啊。如果蕾蒂丝雅说不管怎样也想要威拉德,那我就让威路当我的养子。”

弗莱德海姆知晓威拉德的喜好,明白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才说出了这个玩笑。

虽然不知道古多理解这个玩笑到什么地步,但在他身后的古多的骑士们应该会不看作是玩笑,而会认为是真有其事。今天过了中午后这个消息就会传到身为古多派中枢的奥伊兰贝尔家,让他们一下子开始焦急起来吧。

弗莱德海姆预想着奥伊兰贝尔的行动,心想今后好像会变得有趣起来,无法抑制地窃笑着。即使他抑制对蕾蒂的攻击,但他可没打算在对彻底的政敌奥伊兰贝尔家的攻势上客气。

“杜克,如果你只继续保持着在一脸想说什么的样子,我就原谅你背叛身为好友的我而和威路喝酒的事。”

杜克在迷惘该不该对古多派的人说出决斗是事实但除此以外的是说谎。

弗莱德海姆察觉到这件事,先说定让他绝对不要说出来。

“我没和威路……威拉德大人喝酒。”

“那我原谅你背叛身为好友的我去探访威路的事。”

“请问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

“被威路炫耀了啊!他说‘他好像成为了我的好朋友的样子啊,你活该’呀!”

喷水池红茶事件似乎仍在继续。杜克不想进一步掺和到小孩子的吵架中去了,强行停下话题,追榭岚和雷恩哈路德去了。

“……那两位,就是第一王子弗莱德海姆大人和第二王子古多大人吗?”

被希枣追上时,便被确认两位王子的身份。杜克点头说是的。

说起来,榭岚和希枣最初的目的应该是笼络那两人。但知道了蕾蒂是下任女王,然后现在连真正身份也被知道,他们大概放弃了那目的吧。

“还没有和榭岚大人见面呢。之后会找机会的。”

“我记得索鲁威尔国中弗莱德海姆王子和古多王子是对立的……”

“现在决定由蕾蒂丝雅公主殿下成为女王,两人之间相当平静下来了。”

杜克给了希枣还不算是谎言的回答。

和凌皇国相距太远,没有直接进行战争的危险。但是希枣虽不是敌人亦不是友方。要是被他向他国出卖索鲁威尔的内况就麻烦了。

为了不让他进一步对此感兴趣,杜克改变了话题。

“雷恩哈路德殿下是被大人围着而生活的,所以如果在榭岚大人回凌皇国后仍能继续交流就好了。”

“是的,想必对榭岚大人也会成为良好的刺激。”

虽然继续交流是自己先提出来的,但杜克还是得强忍着不说出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把雷恩哈路德殿下带来的坏影响误会成好刺激好像不太好吧”。

(可是,“刺激"这真是有趣的说法啊。希枣阁下对主人抱有不满吗。——那么,所谓不满是针对什么地方?)

即使是由杜克看来,榭岚也是很听从希枣的话的“好孩子”。不觉得他会做出什么让希枣困扰的事。

(难道说,就是因此?)

在有着耍得人团团转的主人的杜克看来,认为侍奉榭岚的希枣应该不太辛劳,但可能希枣反而感到不充实。为多少有点乱来的难题而奔波,才会感到“正在侍奉主人”。

“试试拉开距离看一看,说不定能看见之前看不见的东西。”

如果希枣是自榭岚年幼时起就照顾他,,应该亲密到快让人烦厌的程度才是。他

也有可能被只在近处才能看见的东西所囚,变得无法察觉从远方看见的榭岚。

要是这趟来索鲁威尔的到访能成为对希枣他们有意义的东西……杜克这样想。

榭岚和雷恩哈路德在图书馆中比较着西方的飞龙和东方的龙,就它们虽然不同但也有共同之处互相讨论着。

“最终,飞龙和龙都是在空中飞翔的空想中的生物吗。大型鸟、形状奇怪的黑色雨云……大概是起源自这种东西吧。”

“在这边是认知为邪恶的东西呢。在凌皇国中,龙是神圣之兽,被描述为守护人的东西。”

“因为飞龙大多都是饰演被勇者打倒的角色呢。如果是正面角色的话,那么也是有喜欢上公主~等等这种类型的书呢。”

对榭岚来说,这里是全是书,甚至会感受到压迫感的地方。完全不知道怎样的书收在哪里,但雷恩哈路德完全是一副全部都看过的样子,可以毫不犹豫地伸手拿起目标。

“您有着很棒的知识呢。您和蕾蒂都是,和我这种人不同。”

对榭岚的话,雷恩哈路德低喃,“这种人”啊。"

“说起来王姐以前也说自己是‘这种人’啊哈哈。”

“……蕾蒂她?”

“是什么时候起不再说来着?唔~?呀,对了。”

雷恩哈路德后面的声音变得像是自言自语般。

“是马迪亚斯死了后开始吗……”

马迪亚斯?正当榭岚想追问时,蕾蒂拿着钥匙来了。

榭岚和雷恩哈路德的对话在此停了下来,榭岚放跑了追问有关马迪亚斯的事的机会。

蕾蒂带着榭岚和雷恩哈路德,进入藏宝库。

一边看着美术品目录,一边一件一件地确认着描绘上飞龙的美术品。如果没有目录,这会是让人发昏得要死掉的工作吧。

“……描绘上黑龙的东西,连一件也没有呢。”

虽然存在几件从东大陆来的美术品,但那些是描绘着花、鸟等的东西。没有细长又在空中像是畅游般前进的东方的龙。

蕾蒂把最后一件美术品收进箱子中,对榭岚说找的地方不对哦。

“占卜是说‘在索鲁威尔国中’而不是‘索鲁威尔王家拥有的美术品’吧?赃物也很有可能从向大众出售商品的商人手中流至不为人知的在某个地方的家中。如果是那样,就很难找出来呢。”

前前任王内政王卡尔海因兹制成的美术品目录,虽然网罗了索鲁威尔王家的东西,却没有记录个人收藏的东西。如果像是名门代代相传的东西,那么蕾蒂也在一定程度上知道一些,但也只是一定程度上而已。

“我去拜托威拉德协助看看。如果是他,大概会对社交界中的传言很熟悉吧。”

有没有贵族最近得到描绘上东大陆的黑龙的美术品。如果炫耀说得到了珍贵的东西,就可能可以找到。

“幸好,有亲近弗莱德海姆殿下的贵族发来的晚宴邀请。邀请函大概也会送到威拉德手上,就利用这个吧。”

“谢谢,蕾蒂。”

蕾蒂平时不会在只限特定派阀人员参加的晚宴中露面。为了表示不加入弗莱德海姆派和古多派任何一方。

但是为了向大家介绍身为异国公主的榭岚,带她出席索鲁威尔的社交界是理所当然的事。既然有藉口,那么即使出席弗莱德海姆派的晚宴,所有人也应该会理解吧。

虽然心想这样就没问题了,却发生了在别的意义上的问题。

蕾蒂给出会带上榭岚出席弗莱德海姆派的晚宴的回复的两天后,到雷恩哈路德房间中拜托他工作时,被古多追上了。

“和威拉德·奥尔兰迪的流言是真的吗?”

古多虽然口中说是找雷恩哈路德有事,却不是对雷恩哈路德而是对蕾蒂搭话了。明明一开始的目标是蕾蒂却掩饰这件事,是因为有不想被人打探的重要的事要说。

“不是指威拉德的喜好的那个流言吗?”

“我听说你特意拜托威拉德护送陪同你出席罗恩斯坦因派的毕贝克侯爵家所举行的晚宴。至今都让弟弟担任这职责的公主,亲自指名了其他男人。看来两人成了特别亲近的关系,我是这样听说的。”

“那真是挺欢乐的流言呢。我拜托雷恩哈路德护送陪同榭岚公主了。虽然也可以拜托弗莱德海姆殿下护送陪同我,但我不想欠他人情。”

蕾蒂以为如果是有着出名的“抱歉的对女性的喜好”的威拉德,就任何人都不会以公主和他的关系传出流言。可是,看来是想法太天真了。

“和这件事关联起来,流言变得不太好。”

“不太好?”

“和威拉德成了情侣的公主,为身份差距这个问题而苦恼。身为要成为女王的这个身份,无法为恋爱而活。为了和威拉德私奔,打算把王座让给心爱的弟弟,正在准备让他和拥有凌皇国为后盾的榭岚公主结婚——之类的。”

不管是多大的国家,东大陆的国家也一点作用也没有、而且说到底榭岚是男人等等,蕾蒂有很多想要澄清的事。

对她一脸无奈的样子,古多点头说我想也是。

“……当然,捏造流言的人本人也知道这是在找碴。你的政治手腕很稳健,没有可乘之机。所以只能以这种方法来中伤你。”

蕾蒂的政治方针比起弗莱德海姆更接近古多。精密的计划,还有为了实行而在事前进行的不起眼却又踏实的交涉。几乎没有发生到了实行阶段才开变更、重新计划等等的事。

对其作为王的能力感到不安——最近很难说出这种话。

“加上和伊路古伯爵的交涉成功了,这也和奥伊兰贝尔格的焦躁有所关联。”

奥伊兰贝尔格派伊路古伯爵。他不把“遗落的公主”当成是一回事,根本连会面都拒绝,但由于蕾蒂的热情而坐上交涉的椅子——前几天终于因为达成协议而握手。

从想让古多当上王的奥伊兰贝尔格派看来,这是苦涩的结果吧。

“可是,你该注意的人,不是正因认同了你所以才中伤你的奥伊兰贝尔格派的过激份子。是真心相信那个流言的‘担忧国家未来的人’。”

“……对呢。如果以为正在做正确的事,也会决定选择过激的手段。”

如果是信赖蕾蒂的贵族就不会相信奇怪的流言。但是,至今仍认为蕾蒂是“遗落的公主”的贵族就会相信奇怪的流言。

为了治理国家,得到不会受无聊的流言左右的众多信赖是很重要的。

“虽然不能治本,但我下次会在奥伊兰贝尔格派的晚宴中露面。这样做的话,起码那些制造流言的人会满足吧。”

“就那样办吧。还有一件事,榭岚公主好像对收集黑龙的美术品有兴趣。奥伊兰贝尔格家中应该也有几件东大陆的美术品。别等到晚宴,尽早来看看吧。”

“知道了。……我会尽早。”

古多会强调,即是情况比蕾蒂想象中要严峻吧。

蕾蒂些微的行动,就会左右到各派阀今后的情况。虽然又麻烦又棘手,但不得不更慎重地行动。

“以防万一,暂时注意身周。别让骑士离开你身边。”

“没问题,我就是打算这样做哦。”

“雷恩哈路德,你也是。如果是我,就会做出对‘心爱的弟弟’出手之类的事。”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

古多说完了想说的话,为了装出“找雷恩哈路德有事”的样子,从四处散落的书里拿起一本。说着“我借了”,不等回答便走了出去。

从伊路古伯爵的别墅回到索鲁威尔国的王都后,蕾蒂从百忙中抽空,和雷恩哈路德一起协助榭岚寻找黑龙。

在和希枣两人独处的房间中,榭岚深深叹了一口气。

“太好了,索鲁威尔的人们全都是好人……”

但希枣一脸严肃,提出逆耳忠言。

“榭岚大人,您率真又正直的温柔之处是美德,但贵为皇子仅是这样是不行的。请也学习一下狡猾的智慧。”

这次幸好凌皇国是远得让人觉得发展为外交问题反而太麻烦的国家,才能让索鲁威尔国的人们不追究被骗的事。

但如果这是在处于相同大陆的国家中?……刁难对方说“贵国的伯爵让榭岚皇子跌进湖中感冒了。负起这责任吧”,让对方不得不承认是这边的错。

这是这个“好孩子”的皇子做不到的事。

“……你和蕾蒂说了一样的话啊,希枣。”

“和蕾蒂丝雅公主?”

“她对我说‘还是多学一点进退的方法比较好’。……真是温柔的人呢。”

“这是认为被小瞧了而生气也没关系的事。”

对希枣的话,榭岚苦笑说办不到啊。

“这么软弱要怎么办啊。找到黑龙,成功带回国那一刻,您就能接近皇帝之位。请更振作一点,抱有自己的意志。”

“成为不了的啊……我这种人。我赢不了王兄他们。这样子就好。”

希枣叹了一口气,说去冲茶,离开了房间。

“……我也根本没想,成为皇帝,或是

找到黑龙。”

只是因为被皇帝命令,所以无可奈何才来到索鲁威尔。

只是因为妹妹逃到佛堂出家了,所以当了她的替身。

——虽然他自己也,的确在内心某处对只是随波逐流地活着的事,抱着嫌恶的感觉。

被动、仅是等待的人生。

和兄长们不同的自己适合这种方式,榭岚已有自觉。

希枣走到走廊上,关上门后叹气。

(这样子,什么也没改变……!)

尽管身为女性却拥有王的器量的第一公主蕾蒂丝雅。

虽然被期望成王,却以自己的意志选择未来的第三王子雷恩哈路德。

明明以为这两个人对榭岚会成为良好刺激,但却没有。榭岚虽然会说两人很厉害,但仅是这样。停留在平时的“我这种人”的心态上。为什么不改变呢。明明存在着能成为范本的大量的兄长皇子。

(就是因为,您这样子……!我以为这趟旅程中会有什么改变,只要有所改变,我就……!)

抱着太多无处发泄的愤怒,希枣很晚才察觉到靠近过来的气息。被那人所搭话,他连忙回身过去。

“是凌皇国的希枣阁下吗?”

笑脸以待的男人是不认识的人。虽是这样说,但希枣对出入这个索鲁威尔王宫的人大致上都不认识。

“……是的,没错。找榭岚大人有事吗?”

“不,想先和您聊一下。……在寻找黑龙的美术品之类的。有关这件事想要交谈一下……”

被说换个地方吧,希枣点了点头。

被雷恩哈路德拜托办事的杜克,探访了榭岚的房间。平时都是希枣作为中间人出来,但今天罕有地是侍女出来。

“希枣阁下呢?”

“说是准备茶而出去了……已经是挺久前的事了,所以我想他差不多要回来了,但是还未……”

侍女说“让我代为传达吧?”,杜克拒绝了。他只是在意希枣不在的事,要事本身是要找榭岚。

“我为雷恩哈路德殿下有东西要交给榭岚公主而来。公主在里面吗?”

“非常感谢,让我为您转交吧。”

“不,很重所以我拿去吧。”

杜克抱着的是大量的书。他没打算把这交给女性。

穿过侍女为他打开的门,杜克进入榭岚休歇的房间中。

“榭岚大人,我被雷恩哈路德所托交这些书给您。”

“特意前来真是非常感谢。能代我向雷恩哈路德王子道谢吗?”

把书放在桌上的杜克,本来打算说失陪了,就此离开。

可是榭岚说:“那个……”,挽留了他。

“杜克,你认识名叫马迪亚斯的人吗?”

“马迪亚斯?”

曾预定为蕾蒂的未婚夫的马迪亚斯?古莱恩舒密特。最近杜克也听说了他的名字,在意起来而刚刚向威拉德询问过详情。

“请问榭岚大人是从哪里听说这个名字的?”

“是从雷恩哈路德王子。……那个,似乎是和蕾蒂的过去有关的人,我有些在意……”

对榭岚来说,蕾蒂是无可挑剔、拥有王的器量的公主。聪慧、高贵、温柔。比任何人都坚强,所有人都抱着憧憬地仰视她。

这样子的蕾蒂从前说过“自己这种人”。但那以“马迪亚斯”的死为界线而不再说……

“能请您稍待片刻吗?我去拿资料来。我最近刚成为公主殿下的骑士,所以对从前的事不太清楚。”

“最近?杜克不是一直都是蕾蒂的护卫的吗?”

杜克不离开蕾蒂身边,守护着她的安全。

对榭岚来说,他把杜克和蕾蒂的关系理解作像是自己和希枣般的关系。以为大概是双方家族有所关连,从小时候起就在身边。

榭岚以为所谓“骑士”就是护卫的别称,但他弄错了吗。

杜克是察觉到榭岚的疑问了吗,他为榭岚解释骑士一职。

“索鲁威尔的骑士,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主人的。……我在立场上本来该是侍奉古多殿下,但因为想守护公主殿下而选择了这条路。”

“……自己选择、出路……?”

“期望、被期望。我认为主人和骑士应该是有着这种关系。”

知晓“骑士”的意思,榭岚心想,如果是我……

(希枣会,选择我……吗……?)

期望亦被期望——……自己两人有这种关系吗。

“我这种人的骑士,希枣不会想当吧。”

“……榭岚大人?”

“我和蕾蒂不同,所以无法成为能被某人期望的主人。”

榭岚的话中没有蕴涵着嫉妒或是焦躁等等,这类情绪。存在在其中的,只是对自己的放弃而已。

从榭岚的房间中出来的杜克,直接走向王立骑士团的兵营。目的是阅览有关五年前发生的马迪亚斯跌下事件的纪录。

不再是王立骑士的杜克其实没有阅览骑士团纪录的权力,但有现役时代中曾施予的恩情帮忙。拜托管理纪录的负责人,他便会不情愿地接受下来吧。

“……听好了,这件事对任何人都别说出来啊!要是被人知道我让外人看资料我就得辞退骑士团了!和你不同我可没有再次就业的地方啊!”

“知道了知道了,快点把资料给我。就在这里看,马上还给你。”

一如杜克所想,前同事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递了纪录给他。

翻过一张纸,就是五年前的日期和马迪亚斯?古莱恩舒密特的名字。接下去,是以时间顺序排列的事件的详情。

快速地以眼睛阅读文字,把情报记进脑袋中。

“资料只有这些吗?其他呢?”

被递过来的纸只有三张。虽然杜克问问看除了正式纪录外有没有别的东西,但前同事断言没有。

“我也稍微参与了这件事。可是即使调查,也只有奇怪的地方,什么也查不出来,是奇怪的事件。所以纪录只有三张纸。”

明明没有高处却“摔死”的马迪亚斯。

应该有内情,王立骑士团这样心想,进行了仔细的调查,但一点结果也没有。

“……帮上大忙了,谢谢。工作加油啊。”

杜克道了谢,一边走一边思考有关马迪亚斯的事件。

不是自杀。他没有非死不可的动机。

也不是他杀。如果是他杀,犯人不做出抱着马迪亚斯飞在空中,再在空中放手这种不可能的事,就无法成功。

那么……他是被“什么”杀死的呢。

“杜克,真迟呢。”

杜克脑海中虽然满满是马迪亚斯的事,但双脚也好好地走到了蕾蒂的房间去。明明原本的任务只是放下书而已,却绕路到王立骑士团去了,所以回来得相当晚。

不呆笨老实对蕾蒂说出他在调查有关马迪亚斯的跌死事件,杜克选择糊弄过去。

“……和榭岚大人稍微说了点话……”

“你和榭岚之间也有能聊得兴起的话题吗?”

“聊了点有关‘骑士’的事。说了骑士不仅是护卫的事。”

蕾蒂似乎因此理解了。从他国看来,索鲁威尔的骑士制度一言蔽之就是奇怪,她点了点头。

“榭岚大人说不定向殿下学习一点比较好。要是您断言说‘我这种人’,我也能明白希枣阁下的心情。”

“……这种人,啊。其实就这样下去不也挺好的?榭岚是第八皇子,也不可能会想要当上皇帝吧?”

和杜克的预测相反,蕾蒂干脆地推开榭岚。

“我还以为殿下会对榭岚大人生气想他振作一点。”

“榭岚尽了作为皇族的责任。要不要进一步向上是本人的自由啊。”

为了完成皇帝的命令,作为皇子的榭岚渡海来到索鲁威尔国中。

看着至今榭岚的言行举止,她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有好好地尽了作为皇子的责任这种事。

“你好像理解到希枣的心情,但我能理解榭岚的心情。……那孩子,和以前的我很像。”

蕾蒂只说了这句,便改变了话题。

“在毕贝克侯爵家的晚宴中,你也去传出榭岚的流言。侯爵对美术品感兴趣,所以晚宴中大概会有很多好事者,马上就会传开来。”

只要蕾蒂带着榭岚到处走,传出在寻找黑龙的美术品的话,说不定可以得到什么新情报。她也打算顺道拜托威拉德让他调查。

蕾蒂心想,帮忙到这个地步,榭岚也差不多该满足了吧。只要说占卜不准,黑龙可能流到其他国家去了,榭岚就应该会放弃,离开索鲁威尔国。

也只需再忍耐一阵子应付榭岚的麻烦事,蕾蒂这样说给自己听。

晚宴在罗恩斯坦因派的毕贝克侯爵家中举行。

蕾蒂的裙子采用的是鲜艳且高级的苹果花的颜色的绢布。富有色彩的刺绣朝着脚向下延伸,线的颜色随之渐渐变深,最后变为深红色,直接编成纤细的蕾丝,看上去像是脚下盛开了一大朵花,是现在流行的样式。

装饰漂亮地被梳起来的头发的,是白色蕾丝和深红花朵组成的

发饰。装饰在花朵中央的是珍珠和金子制的精巧雕刻。最后把珍珠粉撒在头发上,进一步为整体添加了一层光泽。

在某种意义上,比起和榭岚见面时,蕾蒂更用心。对从东大陆来访的榭岚,以高贵又让人强烈意识到索鲁威尔风貌的传统正装相对就好,但对稍后要见的人,就不得不是采用“现在的流行服装”,却又不过份迎合世界的流行,是“有个性”的东西。

“今晚您也非常美丽,能承蒙您赐予站在身旁的荣誉,我感到很高兴。”

虽然有关恋爱的喜好兴趣有点太独特而让她皱眉,但除此以外的品味好得只要是索鲁威尔的贵族谁都得承认,仅凭他那广大的人脉和人格就可以被誉为社交界宠儿的威拉德·奥尔兰迪。

对社交辞令很完美的威拉德,蕾蒂微笑说:“真会夸人呢”。正当为了乘上马车而想要下楼梯时……脚下轻轻响起了“叮”的声音。

垂下视线一看,是用在发饰上的珍珠掉了下来。

“哎呀……发生这种事情真少见呢。看来只是线断了,这样子大概就不需要唤裁缝来。对女仆说一下让她现在起修补也来得及喔。”

威拉德把捡起的珍珠交给女仆。

因为发饰是造得和裙子成对,如果发饰不行了那么也不得不换掉裙子。心想不花时间比较好,蕾蒂决定回到房间中让女仆修补。

“可是不能把雷恩哈路德殿下和榭岚公主卷入迟到的可能性中。请两位先出发吧。”

突然多了要做的事,女仆们变得慌忙起来。

蕾蒂小心不让裙子起皱,谨慎地坐在椅子上。

女仆立刻从蕾蒂头发上拿下发饰。

“……虽然我不喜欢这种话,但断线似乎是不幸的前兆。”

“例如,跳华尔兹时我踩到殿下之类吗?”

“那是你的不幸。掉了耳环、钩到裙子等等,对贵妇来说有很多不幸的可能性,很苦恼啊。”

“原来如此”,威拉德点头。

先行出发的马车中的是榭岚和雷恩哈路德,还有榭岚的护卫希枣。雷恩哈路德说“机会难得”,告诉榭岚今天的参加人员中的重要人名。

“作为美术品的收藏家而出名的男爵应该也会来,所以如果能顺利聊起来就好了呢。因为那种白痴收藏狂热者,对赃物都会出手呀。”

“想要收藏什么做到这个地步,我不太能理解。……雷恩哈路德王子有什么兴趣吗?”

“算是有调查解开历史之迷的兴趣吧。为了这个要学习各地的语言,又要走到遗迹去调查,是麻烦的兴趣啊啊哈哈。你呢?”

被问到兴趣,榭岚想了想看。但他没有特别强烈地“想要做这个”、或是“想做一做那个”这种想法。

“……我没多少自己主动想要做的事。剑术也是,学术也是,乐器也是,好像只是因为被说要学习才做的。”

这次寻找黑龙也一样。兄妹们想着要是能找到就能接近下任皇帝之座,红了眼睛在找,但榭岚只觉得能找到就好了。

占卜中榭岚所寻找的东西——黑龙可能在索鲁威尔,只是因为被命令来找,他才来了……

“我常常被希枣责骂。说是,要更加,抱有自己的意志……!?”

“呜哇!!”

这时马车激烈地摇晃了一下。重重地撞到肩头、掉了眼镜的雷恩哈路德,为了确认发生了什么事而从窗户看向外面的黑暗。

“殿下!请快逃!!”

听见车夫的叫声,雷恩哈路德毫不犹豫地踢飞马车的门。

“快点”,雷恩哈路德回头看向榭岚,停下了动作。

“……雷恩哈路德王子,能请您保持这样子别动吗?”

“希枣……!?”

希枣,把用来守护主人的剑,抵在榭岚颈上。

雷恩哈路德以现有的所有线索判断发生了什么事、谁是己方。

(他们拿了榭岚当人质。那么这件事的目的不是取人性命。是为了作为威胁某个人的手段,对雷恩哈路德的“绑架”。)

然后,希枣和绑架犯有连系。什么样的马车上带上了几个护卫走哪条路,他大概把这些情报泄露了没错。

“希枣,蕾蒂丝雅公主殿下和威拉德·奥尔兰迪乘的马车在哪?”

身穿黑色衣服手持武器的男人看进马车中。

“公主殿下梳妆迟了,应该之后过来”

“……糟了。居然不是两人一起。”

雷恩哈路德冷静地想要把握现状,安静地听着对话。

(从这口吻听来,主要目的是王姐和我。但那失败了一半。……放我逃跑,是不可能的吧。包围马车的大概是十多人。夺回榭岚突破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老实待着吧,雷恩哈路德干脆地放弃抵抗。

“没办法,姑且先把这两人带走吧。谁来绑起他们。谨重地绑啊。”

雷恩哈路德和榭岚的手被绕到身后,手腕被用绳子绑着。乘上了准备好用于转移的檐篷马车。马夫和护卫们被带到另外一辆檐篷马车上。

(……之后会发出什么事,我也一样不知道。只能互相祈祷没事。)

与安静地遵从的雷恩哈路德相对,榭岚抵抗着。

“希枣!!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明白。为了不让你吵人的嘴巴被封住,像雷恩哈路德王子那样老实待着比较好喔。”

虽然是以凌皇国语交谈的对话,但雷恩哈路德能听明白。

(这真是变成麻烦的事了呀……不过还好王姐不在。)

檐篷马车不是朝着举行晚宴的屋邸,而是朝其他方向出发了。

雷恩哈路德的眼镜只是一片薄玻璃。他的视力很好。在黑暗中,缓缓地只移动着视线,他一直观察着四周。

檐篷马车的一边有希枣和另外两人。另外在马车旁也有同行的马在奔跑。

(从绑架犯的说话内容看来,这比起过激派失控,听上去更像是为国家着想而作出的苦涩决断……。是古多王兄说的“担忧国家的笨蛋”吗。)

现在知道的只有这些事。找出幕后黑手名字的工作就交给蕾蒂吧。

“榭岚,保持这样子别动,听我说。用这个,切断绳子。”

以防万一被听见,要让除了希枣以外的人听不懂,雷恩哈路德以凌皇国语向榭岚搭话。然后不让任何人察觉地把宝石上的扣针交给榭岚。只要花上时间,应该够一点点地削断绳子。

“我身为索鲁威尔国的王族,非保护身为凌皇国皇子的你不可。”

虽然不清楚绑架犯和希枣有着怎样的连系,但看上去不像是想要加害榭岚。他甚至反过来忠告说“为了不被杀死,老实待着吧”。雷恩哈路德相信当中是有感情的。

“一起逃走是做不到了。而且我的身体不健壮,所以只是跑一点路就会喘气呢。——这次绑架的目标不是你。即使顺手绑架的你逃了,也不会为了带你回来而派很多人追过去吧。你能不能逃掉,这是五五对赌。”

即使榭岚看上去像是柔弱的公主,他也是男人。只要能好好地利用这片黑暗、成功向王立骑士团寻求保护,就能得救。

“要是逃掉了就跑进王立骑士团的兵营,把王姐——蕾蒂丝雅公主叫来就行了。如果能平安见到王姐,我有两个传言希望你传达。”

是进入了没被铺建的小路中吗,马车“嘎吱嘎吱”作响地摇了起来。

“第一个,这次绑架的犯人是‘担忧国家的笨蛋’。”

只是这样蕾蒂就能明白。只要知道犯人身份就没必要盲目地采取行动。

“第二个。——此身早已奉献给未来女王陛下。事态紧急时请不要犹豫地舍弃我。”

雷恩哈路德之后会被利用为威胁手段。一定会踏入对蕾蒂来说无法退让的地方去吧。他不想扯她的后腿。

“……雷恩哈路德王子……可是,对我这种人来说……”

榭岚被雷恩哈路德托付了他的觉悟,为其重量感到震惊。马车外面一片漆黑的空间,只为他带来不安。

能不能顺利逃出,能不能到达蕾蒂身边,他只能想象出讨人厌的未来。

“我呢,拜托你做连‘这种人’也能办到的事啊,榭岚。我没要求你切断绳子把在这里的所有笨蛋全给制伏吧?”

连“这种人”都能办到,被这样强力断言,榭岚用力咬唇。

(插图页)

(……雷恩哈路德王子没说让我带他走。那一定是为了即使只有一点也要增加让我逃掉的可能性。)

和蕾蒂一样温柔的人,榭岚胸膛发疼。

——想做点什么……!如果即使是我这种人,也有能办到的事……!

只要能逃掉、向蕾蒂传达情况,为了救雷恩哈路德王子,索鲁威尔的士兵应该会采取行动。

——现在非做能做的事不可!

榭岚拼命从脑海中挥开“见死不救”这个词。

“……还差一点。”

用雷恩哈路德交给他的扣针挑开绳子的纤维,用扣针无数次削掉一根一根变得幼细的纤维。如果手腕动了就会被发

现。榭岚抑制焦躁的心情,只用手指重复这个动作。

“能走了。”

榭岚对身旁的雷恩哈路德这样说。雷恩哈路德回答,“会给你讯号的。”

雷恩哈路德等待着马车激烈摇晃的一瞬间。车轮轧上石头、站在行李一边的男人们蹒跚的那个时刻,雷恩哈路德自己向前倒了下去。

大家的意识都集中在雷恩哈路德身上,在身旁的希枣想扶雷恩哈路德起来而把手放在他肩上。

“——走!!”

“是!!”

虽然榭岚身穿裙子,但他的行动比雷恩哈路德想象中要更加快速。比吃惊的男人们伸出手时要早一点点,从奔驰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榭岚不可思议地没有感受到恐惧。感受到的只有“得快点通知蕾蒂这件事”这一点。

所以对于没能好好着地,脸颊和膝盖又痛又热这件事,也仅在意了一瞬间。湿润的液体流过皮肤的事也,怎样都没关系。

“追!!”

马车虽然继续走着离开,但在旁跑着的马为了追上榭岚而连忙转变了方向。马蹄踢上地面的声音渐渐变大。

(……雷恩哈路德王子!!……希枣……!!)

我一定要逃掉,榭岚拼命动着双腿,但人和马的脚之间的差距很大。

榭岚把为头发增添色彩的步摇拿在手中。能成为武器的只有这个。

“多少受点伤也是没办法的事!抓住她!”

听见那句话,榭岚笑了。既然没打算杀他,那就对这边有利。即使是他这样子,他也有从小一直认真练习武术。

“……别小瞧我!”

榭岚避过从马背上挥下来的剑,用簪子刺上马的侧腹。被突如其来的痛楚所袭,马匹嘶叫,把马背上的人颠了下来。

趁这个机会,榭岚跳上了受了伤的马,用力拉过缰绳。“驾!!”

紧握缰绳,紧咬牙关,榭岚朝向下一个追兵。

接下来手中想要点什么武器,他眯起眼睛。

摆脱了追兵,榭岚终于到达有灯光的地方。那里有着刻有王立骑士团的徽章的门。

就是这个……!榭岚从马上下来,打量着自己的样子。

头发散乱、裙子破烂、到处都染上血迹。打算尽可能整理衣服……不,他改变念头。

(没有能证明我的出身的东西。比起说自己是凌皇国的皇子,说是蕾蒂认识的女孩子应该比较容易让人相信……!)

比起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的男人,遍体鳞伤的女孩子比较能得到别人同情。

只整理头发,伤口就此保持不变,榭岚冲进门中。

“拜托你!请救救我!”

在兵营中的是两个王立骑士。因榭岚的样子而吃惊,打算向里面报告说有女孩子被卷入某种事件中。

“不!请别对任何人说!拜托你!请把我带到蕾蒂……第一公主蕾蒂丝雅所在之处!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现在的索鲁威尔国是怎样的情况,榭岚也不是什么也不知道。

一年前完全没被举名为下任国王的蕾蒂。压下两个有才能的王子,决定她成为女王。国内应该有多如繁星的敌人。所以这次差点被绑架了。

但榭岚即使知道她有很多敌人,却不知道谁是敌人。那么便不能轻易张扬这件事。

“你,冷静下来。你受了伤,我叫医生过来。要说的话之后再……”

“这件事非常着急!这种伤怎样都没关系!拜托,请带我到蕾蒂所在之处!不然会发展成无法挽回的事态……!”

这样子只是随波逐流生活的自己,和抱持目的珍惜每一天的雷恩哈路德。

因为是凌皇国皇子,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就得救了。他没有被救的价值,自己明明最清楚这件事……!

“拜托!!”

该怎样办呢,两个骑士面面相觑。

在晚宴中寻找榭岚和雷恩哈路德身影的蕾蒂,被王立骑士叫住,停了下来。似乎是某一位小姐,说想要和蕾蒂说话而来到了屋邸外面。

“……某一位小姐?”

“殿下,有头绪吗?”

“会采取这种脱离常规的行动的小姐,我只能想到成为了伊尔斯托国第二王子妃的表姐夏洛蒂呢。”

蕾蒂带上杜克和阿斯翠德,跟随王立骑士的带领,走到屋邸外去。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靠近过去时,像是等不下去的样子,门打开了。

“蕾蒂!!”

在马车中的,是凌皇国的皇子榭岚。

“榭岚!?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应该和雷恩哈路德一起先过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蕾蒂!是我的错,我……!!”

“……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榭岚的手腕被绷带包着。披在肩上的王立骑士团的外衣下面,能看见变得模样凄惨的裙子。没有穿着鞋子,取而代之包着绷带,完全看不见皮肤。

“雷恩哈路德王子,被绑架了。马车中途停了下来,被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们包围……希枣,背叛了我,把我拿作人质,所以……雷恩哈路德王子没能逃掉……!”

——雷恩哈路德,被绑架了。

一瞬间,蕾蒂脑袋一片空白。平时压抑着的“真正的自己”在身体中大喊,大叫着“说谎”。

(……振作一点,蕾蒂丝雅!)

无条件地救蕾蒂的故事中的王子是不存在的。即使哭着大叫“我不要这种事”,也不会发生任何事。

蕾蒂鞭策着像要发抖的喉咙,发出冷静温和的声音。

“谢谢,榭岚。你为了传达这件事,连受了伤也过来了吧。”

“不是的!是因为雷恩哈路德王子让我逃掉了!原本雷恩哈路德王子明明也非逃不行的,却为了保护凌皇国的我……!”

“那样子就好。保护你个重要人物,是索鲁威尔王家成员的责任哦。”

“不对!”

榭岚摇头。但蕾蒂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没事的,之后就交给我吧。你受伤了,回到城中休息吧。……阿斯翠德!”

“是的!”

“榭岚就拜托你了。绑架犯可能会再盯上榭岚。直到我回到城来,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保护好他。知道了吧。”

蕾蒂打算关上马车的门。但榭岚说等等,停下她。

“我还有非传达给蕾蒂不可的事……!”

榭岚控制着像是要哭出来的自己。直到完成责任把一切都传达给蕾蒂为止,他必须保持着清醒。

“雷恩哈路德王子,对蕾蒂说犯人是‘担忧国家的笨蛋’。还有……此身、……此身早已奉献给未来女王陛下。请不要犹豫地舍弃我……”

雷恩哈路德不是说蕾蒂丝雅,也不是王姐,而是特意说了“未来女王陛下”。蕾蒂明白这句话中蕴含的意思。

这次绑架事件中,原来蕾蒂也应该是其中一个目标。但是系着珍珠的线偶然地断了,蕾蒂得之后再过去,只有雷恩哈路德和榭岚被带走了。

(目的是,我和雷恩哈路德放弃持有的王位继承权——吧。)

不久前,古多来忠告说过“小心”。加上绑架犯盯上她和威拉德打算出席罗恩斯坦因派晚宴的这个时候。犯人是奥伊兰贝尔格的某个人。……古多所说的“担忧国家未来的人”。

(受流言摆布的某个人真心为国家着想,使出了绑架这种强硬手段。……思考吧,蕾蒂。这是自己引起的事。自己解决吧!)

绑架对他们来说是正义。那么蕾蒂不能不凭自己显示出"那不是正义"。

“榭岚,不要哭。幸亏你来了,我才能在恐吓信送到前采取行动。真的很感谢你。”

“……蕾蒂!您会救雷恩哈路德王子吧……!?舍弃他这种事,您不会做吧!?他是您的弟弟……!”

“我不会允许对王族的侮辱。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把他找出来。”

但事情有优先次序。雷恩哈路德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向蕾蒂传话说舍弃我吧。接受他那份心意,非最为优先身为下任王的自己不可。只有这点不能搞错,蕾蒂这样劝戒自己。

“回到城中,不论谁来房间也绝对不能开门。知道了吧。”

“不,我要留在这里!拜托了!……蕾蒂您,现在起要做什么事吧?和我这种人不同,如果是您……!”

“……那么绝对不要从马车中出来,只有这点要遵守。阿斯翠德,榭岚就拜托你了。绝对不要离开他身边。”

之后的事交给阿斯翠德,蕾蒂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杜克。

“回到晚宴中。要策谋计划。”

“……考虑到自身的安全,殿下现在马上回到王宫中比较好。”

“好机会只有现在了。绑架犯的计划半吊子地被实行。我乘坐的马车晚了,这件事应该是出乎意料的。现在他们面临被迫修改计划,沉不下气。这边虽然也不能作任何准备,但要抢得先机就只有现在了。”

蕾蒂急步走着。一边走路一边拼命思考。

(断线是不幸的

预告……会让人觉得“就是指这件事吗”呢。)

如果和榭岚他们一起走、一起被袭击,就应该能说打动他们说“只有其他人,就请放跑他们吧”。因为不管被带到哪里去,持有骑士王的约定之剑的阿斯翠德也能察觉她身处的地方,再派遣王立骑士团,马上就能解决事态。该被绑架的是自己。

(……等等,该被绑架的,是自己……?)

在思考现在起的事期间,蕾蒂和杜克和在大厅中一角等待着的库雷格会合了。

从杜克口中听说了状况,库雷格和杜克一样提出了回到王宫去的建议。

“殿下,是否应该向弗莱德海姆殿下说出情况,增加护卫人数回王宫呢。这里很危险。”

“这件事就此不再外扬。多亏和威拉德的那个胡扯的流言传了起来,谁都能马上联想到绑架犯就是焦虑的奥伊兰贝尔格派的贵族。这样子下去罗恩斯坦因派就会兴高采烈地攻击奥伊兰贝尔格派。这个平衡还不能崩溃。罗恩斯坦因派和奥伊兰贝尔格派非互相牵制不可。”

要削弱作为三大侯爵家的罗恩斯坦因家和奥伊兰贝尔格家的力量。

可是现在是不可能的,做好周详的准备、直到好机会来临前都不能出手。

“这是命令哦,虽然是胡来但协助我吧。”

正好阿斯翠德作为榭岚的护卫离开了这个地方。之后是这两个人。

“这次绑架的目的是我。可是走运地……不,是不走运地,我成功逃掉了。然后知晓事情的榭岚也逃了。”

既然这是误解她和威拉德的关系、担忧未来的奥伊兰贝尔格派的贵族的计划,那从策划到实行的期间应该很短。却在这期间漂亮地拉拢了希枣。绑架犯的主脑是有胆色又能作出冷静判断的人。

“绑架犯如今很焦急。这样下去,知道了事情的公主会加强警备,为了威胁而进行接触就会变得困难。——要动就只有今晚了,他们会这样想。”

如果这件事暴露在阳光下会变成怎样。

蕾蒂会在王宫深处被保护,变得谁也无法出手。别说是出手,连绑架犯想送恐吓信给蕾蒂也办不到。一旦接触就会从那里被顺瓜摸藤,被发现。

拖久了——作为人质没有用处的雷恩哈路德会变成怎样呢。

也是为了不变成这样,她只能现在想个办法解决。

“殿下所想的是想抓住今晚应该会来接触试试看的绑架犯……这样吗?这由我们三人来干很难啊。如果有阿斯翠德在……”

“不是抓住他们。是让他们抓。”

对绑架犯来说,越是花时间去威胁,被抓的风险便越高。立刻解决这件事的方法——是有的。

“让绑架犯再次绑架我。这样应该是最快能分出胜负的。”

虽然明知道这是在胡来,但只有这个方法了。

“那样太危险了。我无法认同。”

对蕾蒂的胡来率先进谏的是杜克。但蕾蒂重复说这是命令哦。

“这是只有一次的好机会呀。放跑了这机会,就只能和重振旗鼓的绑架犯进行花费时间的交涉了。随着时间,雷恩的性命也有危险。”

今晚是仅有一次的赌博。她不想放跑这个榭岚拼命为她制造出的、说不定会一切顺利的好机会。

“殿下,你觉得只是绑架就会完事了吗?如果对方作出言语以外的威胁的话?”

“引起火灾、让房屋崩塌等等,我会尽力想个办法解决的。”

如果只是自己一人就能想个办法解决。

对蕾蒂毫无迷惘的声音,杜克沉思了一会儿。

“……知道了,我认同。”

等同协助蕾蒂的计划的这句话后面,加上了“但是”。

“作为我认同的代价,我要一次对命令的拒绝权。今后有我绝对不能认同的事的时候,让我使用吧。”

“脑袋变灵光了呢,杜克。”

蕾蒂同意条件说可以呀,眼睛看向第二骑士。

在某意义上可能比杜克更难以说服的库雷格。那份顽固程度甚至连蕾蒂都要认输。

“殿下,如果公主被绑架的事在这里发生,晚宴的主人毕贝克侯爵的脑袋可能会被砍掉呢。”

“……回来时,我会解释说是我的错。”

“这也不行。没能保护下任王,当中是不是有什么企图。……‘犯人‘为了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会追究无罪之人的罪行吧。如果弹劾声音几大,陛下也不得不采取行动。”

蕾蒂不仅是一个公主。被决定成为下任王,身处在国王之下次要的地位。一如库雷格所说,“保护不了公主真是非常抱歉”,是无法了事的。

“您打算如何处置本该承担罪名的人?”

“如果雷恩平安无事回来,这次我就放跑他们。他们是为国着想,认为这次绑架是正义的。让他们这样想的责任在我身上。……加上现在,还不能让罗恩斯坦因和奥伊兰贝尔格之间的势力关系崩溃。”

事实上是想抓住犯人,让他吐出身为幕后黑手的贵族的名字,给予应有的惩罚吧。可是要对三大侯爵出手,现在还太早了。正因如此,蕾蒂以前在斯提因山中被罗恩斯坦因家的手下袭击时也压下了那事实。

(可是,的确需要负上责任的人……不想把无关的人卷进来。……怎么办?果然这里还是该稍微退一步……)

——不想把无关人员卷进来。可是不想放跑现有的好机会。

在蕾蒂眼中找到一点阴霾的库雷格,苦笑说想说的话跑题了。

“个人来说,我认为胡来和辛劳是年轻人的特权。”

年轻时,反抗国王、踢飞成为圆桌骑士的未来,做出这种胡来的事的库雷格这样说,听上去就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么,不年轻时有怎样的特权?”

“有踢飞年轻小子的后背,代为负起责任的特权。虽然善于保护国境,却不善保护公主……就这样找藉口吧。”

如果让蕾蒂计划的“让公主被绑架”成功,就会有人被追究责任。库雷格提出,那份责任全部由自己负起来,所以不要犹疑,放手做想做的事。

“竟然被你看作是年轻小子,我也还差得远呢。能踢飞公主的后背的也就只有你了啊。”

不是像杜克般没办法地放弃,而是能向蕾蒂要求她更胡来,这就是经历上的差距吧。

“库雷格、我会用尽办法以闭门思过这种程度解决这件事。当这件事告一断落,你就去南边的我的直辖地中享受休假吧。”

“遵命。我很期待。”

这样子,蕾蒂就跨过了说服两个骑士这第一阶段。现在起是第二阶段。

“为了让绑架犯能再一次绑架,要故意制造可乘之机。绑架的机会要准备两个。这次晚宴中途,和回到王宫前的回程中。”

首先是晚宴。为了让绑架犯容易接触,蕾蒂不得不一人独处。

“阿斯翠德就当作是和雷恩一起跟在感到不适的榭岚身边吧。接下来是你们,要不显得不自然地从我身边离开。”

“骑士离开主人身边……啊。”

那么该怎样办呢,当杜克和库雷格这样思考时,大厅的一角中“哇”地响起了欢呼声。被绑架事件夺去注意力的蕾蒂一行,心想发出什么事了,连忙把视线投向那边。

“我已经忍不下去了!威拉德·奥尔兰迪!和我决斗吧!”

“……在这种地方中吗?”

“参加这个晚宴的所有人都是见证人!你这家伙对弗莱德海姆殿下的不敬简直让人看不过去!要是输了就加入七重天,诚心诚意地侍奉吧!”

立刻就清楚来龙去脉,蕾蒂以无奈的声音低喃“搞什么呀”。

“实在是非常无聊的决斗。我还以为是汉尼斯再次造成决斗骚动,原来是其他的七重天?”

弗莱德海姆的私设骑士团“七重天”中,不仅是汉尼斯,其他人也认真地对待了威拉德对弗莱德海姆的这份无聊的反过来的友情,因而怒火中烧吧。那份愤怒在今天爆发,似乎又再次把他扯进决斗骚动之中。

“说是,要是赢了就献上敬意……弗莱德海姆殿下他,拥有出色的骑士呢。”

“……因为那里有点过度敬爱了啊。”

当事人弗莱德海姆似乎没打算插嘴。从他一脸麻烦的样子看来,他本人也自觉到敬爱过度了吧。

“算了,反正刚好。杜克,你去自动请缨说想当威拉德的代理人吧。既然是骑士团中首屈一指的剑术,威拉德就不会拒绝。”

“该赢?该输?”

“那就看你和威拉德的友情有多深厚了呢。……比起这个,你要拖延时间。只要大家集中注意力在决斗骚动中,相对地我身周就会有可乘之机。”

“遵命。”

杜克拨开人群,对威拉德说“直率地道歉吧”,以一副多管闲事的样子介入了其中。威拉德欢喜地心想刚好来了合适的人,说出“为了好朋友当代理人吧”这样的话。话刚落下,弗莱德海姆就嚷着说那不公平,又开始吵了起来。

这样子看来,杜克会好好地出演引起大家注意力的角色吧。安下

心来时,库雷格伸出手来。

“那么殿下,能让我拿您一只耳环吗。”

“你想拿它做什么?”

“因为不见了,所以我去找。从沃哈尼斯口中听说了这是殿下擅长的技俩。”

以前蕾蒂曾吩咐阿斯翠德装作找不见了的耳环,一边做别的事。那时候骑士团长沃哈尼斯虽然察觉到蕾蒂捏造了“找耳环”这个藉口,却没有证据而没深究。恐怕,对库雷格说了不会再让她使出同样的手段吧。

“……使用同一个藉口就不有趣了,这次就用发饰吧。等等。”

蕾蒂以指尖扯断缝上发饰上的珍珠的线。那一刻,珍珠轻轻地跌了下来。

“那么我走了。……请一定,要无事归来。”

“嗯。”

库雷格为了寻找主人该是掉了的珍珠,离开了蕾蒂身边。

这样子蕾蒂身周就没有骑士了。然后大家都在注目开始越来越热闹的决斗骚动。

(……拜托了,行动吧。现在就能轻易把我一人叫出去。)

决斗得出结论,变成七重天的其中一人和杜克决斗。会成为很罕见的激烈比赛,大家都激动起来。

还不来吗,蕾蒂在等待绑架犯的接触。要是放跑了这次,接下来就是回程中。务必要,快点……!

“公主殿下,在下这里保管了一封给您的信。”

蕾蒂忍着不大叫出“来了”,像平时一样没变地优雅转身。

拿着信的,是这屋邸的佣人。

“是哪位给的?”

“这是遗落物。收信人是公主殿下,寄信人是这样子的。”

写着收信人是“怜爱的蕾蒂丝雅公主”,寄信人是“恋着您的人”。

(有好好想过了呢。考虑到某个佣人会意识到这是情书、大概会机灵地送来,所以特意遗落下来。这样就能不让任何人知道而传达传言。)

蕾蒂亲切地微笑,道谢。

拜托已经准备了开信刀的佣人说“能帮我打开吗?”,在他开启信封封口后再接过。

确认恭敬地低下头的佣人离开了后,轻轻地张开信纸。

“……上钩了呢。”

写在信上的是简单的地图。加上叫她一人前去的文字。

为了万一有人拆封了,看见了内文也没关系,装成了为了进行爱的告白而叫她出去。

另一方面,在马车中等着蕾蒂回来的榭岚,聆听着优雅的歌曲。

为了让不安感被蒙混过去,他向身旁的阿斯翠德搭话。

“……阿斯翠德和雷恩哈路德王子亲近吗?看起来,年龄好像相近。”

“雷恩哈路德殿下是骑士学校时代中的恩师。虽然严厉,但是是温柔的老师。”

“王子当过老师吗?”

“是的。承蒙他教了修养。我是没用的学生,一直给他添麻烦。”

那时候的阿斯翠德拼命在学索鲁威尔语,阅读以索鲁威尔语写成的教科书已很辛苦。考试时也是,只是把认识的单词连在一起已是极限了。雷恩哈路德每次考试时,都说“好的很遗憾要重来~”,仅是轻轻瞥了一眼阿斯翠德的答案就扔掉了。

“我说‘我这种人是办不到的’,就让他生气了。他说,才能和出身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只有努力是任何人都能办到的。‘这种人’,是只有曾经努力过却没有回报的人的权利。”

“……‘这种人’,是……权利?”

“是的。总之先做一下学习这种努力,对这份努力会相对地给予分数——他这样说着让我补考了。以这个给了我学分。”

阿斯翠德被雷恩哈路德的教育方针救了多少次呢。

虽然严厉,但是温柔。——可以知道他和蕾蒂真的是姊弟。

“我,绝对会救老师。因为对老师的恩情,我还完全没能有所回报。”

榭岚对没有犹豫的声音安下心来,一边在马车中抱着膝盖,轻轻吐出郁着的气。

“……我、这种人……是……”

像是理所当然地使用着的话,感觉像是非常沉重的话。

举行晚宴的大厅中,现在大家都集中视线在决斗的骚动上。

蕾蒂谨慎地看向四周,确定没有人对自己投放注意力,轻悄悄地离开大厅。朝着去的地方,不是大厅对着的庭院,而是后方的庭院。

掩去脚步声,一边祈祷不被这屋邸的佣人发现,一边慢慢地走着。

“说的是这个庭院呢……”

穿过通向庭园的拱门,蕾蕾走到庭园中央。

保持站着不动一阵子,就从远方听见欢呼声。是决斗分出胜负了。

——务必要,快点!

是蕾蒂的愿望传达到了吗,出现了三个以面具隐瞒面容的黑衣男人。善于夜视的蕾蒂已经捕捉到三人的身影,但还是装着没察觉一会儿。

“……蕾蒂丝雅公主是吧。”

“是谁……!?”

蕾蒂装出被出声搭话才察觉到的样子。让对方放松警惕、觉得轻易而举,就会变成比较容易作出绑架公主的决定。

“能请你就这样老实地跟过来吗。”

“等等,雷恩没事吗!?还活着吗……!?”

“只要你遵从我们的指示,我们就不会加害雷恩哈路德王子。你也一样,马上会放走你。”

故意向对方装出迷惘的样子,退了一步……蕾蒂装出一副放弃了而率直地遵从他的样子。

这些男人应该认为她是“温柔善良的公主”。大概也觉得她是想要救弟弟、将自己的安危暴露在危险中的愚蠢女人吧。蕾蒂不带上护卫而独自来到这里的不自然之处,应该能糊弄过去。

“我遵从你们。拜托,只有雷恩,将他平安地还给我……!”

蕾蒂朝着男人们走过去的瞬间,响起女性的尖叫。

被看见了!蕾蒂和男人们都回头看去。

“谁啊!来人!公主殿下她!!”

惨叫的是这屋邸中的女仆。公主一人站在庭园中,被三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包围,任谁都会认为是公主出大事了吧。

“糟了!被发现了!”

蕾蒂也同样想大叫“糟了”。既然被发现了,人群马上就会聚集起来。

(拜托,就这样带我走!)

男人迷惘要不要带蕾蒂走——对大量的脚步声感到胆怯,决定要撤退。推开蕾蒂,慌张地跨过围栏。

“各位,是这里!有什么人对公主殿下……!!”

“蕾蒂!!没事吗!?”

率先跑到跪在地上的蕾蒂身边的是弗莱德海姆。

蕾蒂以嘶哑的声音低喃什么也没有。

(……失败、了。放跑了最初也是最后、榭岚制造的机会……!)

公主差点被绑架。这被大家知道了。这件事马上会传到父亲耳中,蕾蒂的警备会被强化吧。之后,绑架了雷恩哈路德的犯人,会变得难以接触蕾蒂。

“喂杜克!你那里的骑士在干什么!”

因弗莱德海姆的怒吼,蕾蒂心想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抬起脸。

“不要,是我不对。是因为我看腻了决斗,回应了叫我出来的邀请!”

“蕾蒂丝雅,你闭嘴。这是没能保护好你的骑士不对。”

蕾蒂想要阻止他说不对。这是蕾蒂的计划。杜克和库雷格、阿斯翠德都没有错。

“殿下。”

只说了这一句,杜克只以眼神向蕾蒂传递“行了”。

蕾蒂为了袒护杜克一行,就得对弗莱德海姆说出详细情况。可是,那是办不到的。

“喂,叫王立骑士团来。这种骑士是无法保护重要的下任女王陛下的吧。”

蕾蒂只能沉默地垂下头。

晚宴立刻被中止。结果绑架公主未遂一事的详情马上传了开来,王立骑士团被叫来,进行对犯人的搜索。

另外幸好以绑架未遂作结的蕾蒂,在警戒森严的护卫中,回到王宫。

“……雷恩。”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让女仆帮忙更衣后,蕾蒂拜托让她一人待着。平时女仆会遵循她的指示,但只有今天,她们摇头。

“国王陛下下达命令,绝对不能让公主一人。……我会小心不进入公主的视野中,恳请允许我在您身边侍候。”

“我明白了。就按陛下所言去做吧。”

蕾蒂想独处、责备自己愚蠢。但连这个也不被允许。这是对现在的自己而言最痛苦的责罚。

(……有没有受伤呢。有没有因为寒冷,身体感到不适?)

有关重要的弟弟现在怎样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希望有谁来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祈祷着“拜托了”,她疲倦而感到昏昏欲睡的意识中,浮现了过去中曾经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的他的事。

◆ ◆ ◆

“初次见面。——我是马迪亚斯?古莱恩舒密特。”

在盛放的秋季玫瑰之下,十二岁的蕾蒂和马迪亚斯相遇了。

那是大人制造的“偶然的相遇”,但不论是蕾蒂还是马迪亚斯都理解着当中的意义。自己两人终会,和

这个人结婚。

“如果能把我想成像是哥哥一样的人……对了,蕾蒂……这样叫你没关系吗?我想和你好好相处,还是说这是不敬之罪?”

“蕾蒂就可以了。因为如果是哥哥大人,就会是这样叫我的。”

该怎样对待十二岁的未婚妻,马迪亚斯也感到迷惘吧。

为了不被拒绝,马迪亚斯说想让她把他想成像是哥哥一样的人,蕾蒂便这样做了。大概是因为她眷恋开始拉开距离的哥哥们吧。

——可是身为哥哥的马迪亚斯的眼睛……有点,可怕。

此后蕾蒂和马迪亚斯在玫瑰之下见面了好几次。

距离一点点缩短。

“我说,蕾蒂。这样子下去你的两位哥哥大人可能会死呢。”

某一天,和平时一样在放置到玫瑰园中的椅子上、并肩而坐时,马迪亚斯看着王宫一隅这样说道。

今天早上发生的罗恩斯坦因家与奥伊兰贝尔格家的激烈冲突,连蕾蒂也听说了。

“……已经不行了吗。我的话,传达不到哥哥大人们那里。即使说住手,他们也不住手。要怎样办……要怎样办才能再次好好相处呢……”

她希望有谁来教她。蕾蒂的祈望,由马迪亚斯来实现。

“我说,蕾蒂。这里是在玫瑰下。所以接下来的话,是我们两人的秘密哦。”

马迪亚斯轻轻以食指靠近双唇,之后沉下声线。

“……和我一起成为王,蕾蒂。”

“成为……王?我,和你?”

“是哦。仅限于女王,能够出让一半的权利给丈夫,成为共同统治者。只要能让三大侯爵家之一古莱恩舒密特家再兴,就能如那个卡尔海因兹王所期待的一样,让三家互相敌视的情况复活。”

不用把国家一分为二也行哦,马迪亚斯作出甘甜的低喃。

“蕾蒂,你的愿望由我来全部实现。……所以,和我成为王吧。”

——马迪亚斯的眼睛,总是有点可怕。

当中在很深很深处隐藏着像是疯狂的野心。

可是对能让蕾蒂看见她所期望的未来的野心……她可能被吸引了。

这个人会让她成为,只需等待便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故事中的公主。

可是,马迪亚斯在那之后的十天后死了。

“……为什么马迪亚斯会死了?”

蕾蒂听说是跌死。不知是他杀,还是自杀。不,他是不属这两者的奇异死法,蕾蒂从流言中听说了这件事。

蕾蒂没能于马迪亚斯的葬礼中列席。父亲阻止说,没必要出席还不是正式未婚夫的外人的葬礼。

“为什么死了?”“为什么连葬礼也不能去?”

不安感使蕾蒂精神动摇,每逢黑夜来临就被诱至诸王的会议室去。

在只有狮子王亚历山大的空间里,蕾蒂说出了比较像是自言自语的对话。

“你说的马迪亚斯是谁?”

“……本该成为我的丈夫的人啊。……他教我,如果想阻止哥哥大人们,只要一起成为王就好。”

如果是我和你就能办到这件事。马迪亚斯给予蕾蒂甘甜的话。

亚历山大是对“马迪亚斯”感兴趣吗,他讽刺地笑了起来。

“那可真是野心挺大的家伙。居然会有家伙够胆子利用我创造的、为了我自己的法律啊。”

狮子王亚历山大原本是伯爵家的三男。由于在动荡的时代中出生,两个兄长战死,亚历山大继承了伯爵家。在战争中立功,作为该奖赏,他可以迎娶身为王的庶子的公主为妻。

——哪部分是荣耀的战死、哪部分是故意的他杀,连活在当时的人也弄不明白吧。在战乱世代中,王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迎来死亡,王位继承权甚至轮到身为亚历山大的妻子的公主身上。

史无前例、连帝王学都没学过的,女性的王即位。为了抑制那份不安,亚历山大和宰相尤利乌斯共同创造了某条法律。

女王不可单独即位,必须出让一半权利给丈夫,共同统治。丈夫即使在女王死后也能继续保有作为王的权利。

现在因内政王卡尔海因兹,法律被修改,变得只有女王即位也可以。可是丈夫的权利并非被废止了。如果蕾蒂如此期望,就能让出一半权利给马迪亚斯。

“那个叫马迪亚斯的家伙,想要杀掉你啊。不需要什么共同统治人。”

“……说谎!没有这种事!”

“我就这样做了。成为王后,毒杀女王成为了唯一的王。”

“你……、的妻子的第十一代索鲁威尔女王……、说是被敌对势力之手毒杀。”

“那只是把罪名安在讨厌的家伙身上罢了。真相不是这样。尤利乌斯和我在那家伙的膳食中混入了毒药。你已经知道结果了吧?我持有大地之剑,不会因毒药而死,但那家伙是普通人,轻易地死了。”

王夫妇被下了毒。王虽然奇迹地留下了一命,但女王死了。

谁都不会怀疑这个事实。连后世的人也不会。

“马迪亚斯打算杀掉你。所以被杀了。”

“被……谁杀了?”

“当然是被称为命运的什么东西。你有身为女王要做的事。为了让你做那些事,命运排除了障碍物。”

马迪亚斯想要杀掉失去用处的蕾蒂。

但为了守护蕾蒂作为女王的未来,命运杀了马迪亚斯。

“……说谎,不可能。没有这种事。”

“就是因为你这样子一直从自己的命运中逃走才会变成这样。快点觉悟成为王吧。不然命运又会为了你杀人。”

蕾蒂是公主,拥有王位继承权。但是也有优秀的兄长和第一王妃的长子弟弟。活在和平时代中的蕾蒂,如果这样子下去是不会成为王的。——无法成为。

“你,的确是有哥哥吧?……还要死多少人,王位才会轮到你身上呢啊?”

“……不要说了!!”

蕾蒂大叫,跌坐下去。即使对自己说“不会变成这样子”,在某处也存在着明白到“可能会变成这样子”的自己。

优秀的两个兄长争夺王位,总有一天会流血吧。

如果只看血脉,最接近王的弟弟身体虚弱,不知道他的人生何时会终结。

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蕾蒂当王的“准备”——。

“不对!我不想成为王!”

可是,蕾蒂明白。

马迪亚斯已经——会让蕾蒂成为“公主”的“王子”已经不在了。

◆ ◆ ◆

“……在,干什么?”

蕾蒂从最差劲的假寐中醒过来,从窗子中进来的阿斯翠德以白光之剑对着黑手。互相估计距离,慢慢地窥探着可乘之机。

“呀,公主大人!呃呃,在对瞪?”

“女仆呢?”

“我说换班便出去了。虽然我从窗子中进来时她吓了一跳。”

“是吗。”

蕾蒂把握到发生了什么事,踢向自己的脚下。

“在我睡着时从窗子中进来的人,不包括阿斯翠德也没关系。回去。”

半年前起成为了蕾蒂的宠物的黑手,大概是忠实地遵从着蕾蒂说的排除在她睡着期间的入侵者的命令,想要赶走进来的阿斯翠德吧。

这个宠物虽然对蕾蒂的命令非常忠实,却不懂变通。

“公主大人,吵醒您非常抱歉!请再睡回去!我,不管看多久睡颜也不会厌倦所以没问题!”

“我开始觉得逐一提醒你有问题的发言很麻烦,就让我全部无视掉吧。”

蕾蒂以手指梳理凌乱的头发。幸好,房间中没有开灯。如果被看见刚起床的脸,她就打算命令黑手赶他到外面去。

“……榭岚怎样了?”

“一副冷静不下来的样子。我认为女仆比我更适合做这种工作,有关的事便交给她了。”

榭岚的伤,当成是从楼梯跌下来了。侍女和女仆相信这说词,担心地一直跟在身旁。

“另外是报告。随雷恩哈路德王子及榭岚大人同行的护卫,被发现在王都外停着的檐篷马车中。被下了药而睡着了,但所有人都活着。”

“是吗,太好了。封口呢?”

“前辈说他先去做。为了听说详情,在等着他们醒过来。”

少了一件挂心事,蕾蒂放心下来。

犯人并非想要杀掉蕾蒂的过激份子。他们真心觉得是为了正义而无可奈何地犯罪。对杀掉所有护卫来封口一事感到犹豫。

“我说,阿斯翠德。你想救雷恩哈路德?”

“当然,因为老师是我骑士学校时代中的恩师。绝对会救。”

“……对呢。”

阿斯翠德很率直。这份光辉不论何时都照亮着蕾蒂的前路。

“我也是哦。绝对想救。”

考虑到万一的情况,蕾蒂至今都没就救助雷恩哈路德一事上说过绝对。可是应该说的,蕾蒂反省地想。因为她是王,所以傲慢也没关系。应该断言说会得到一切。

“阿斯翠德大人,请问公主情况如何?”

和放轻了的敲门声一起,响起了女仆低声

的呼唤。

“如果是找我,我醒着哦。有发生什么事吗?”

“榭岚公主说,若公主醒着,想和您说话……”

对想趁早从榭岚口中听说详情的蕾蒂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请求。

“榭岚的脚受伤了吧。回答她说由我去她那边。”

蕾蒂站起来,想要马上前去,无意间向下看自己的裙子。

(……以认真谈话来说,有点过于凌乱吗。但因为同是女性……)

想到这里,蕾蒂摇头心想不对。

虽然榭岚看起来是比自己更加非被保护不可、完全是一副公主的样子,但他是能摆脱追兵而赶到这里来的出色男人。

蕾蒂好好地更衣,探访了榭岚的房间。

坚持说因为有榭岚在所以她不是独自一人,她让阿斯翠德、侍女和女仆离开到门外。

“夜深时份真是非常抱歉。……要是您醒着,我想我不得不为希枣的事,代凌皇国谢罪……”

要是希枣没有背叛榭岚,绑架的结果说不定会有所不同。

榭岚一直为此感到后悔。

“这件事就先放在一旁吧。我把你卷进了绑架之中。你的护卫希枣协助了绑架。有关推卸责任的事,等到解决事件后再来做吧。”

蕾蒂有她的立场。不可以对榭岚说“你没错”。

一切都完结后,大概也能得到与之相称的谢罪和保障吧。所以现在,不是要往后看,而是该往前进。

“……虽然这是在问残酷的事,但你对希枣背叛你的理由有头绪吗?”

“没有。……希枣的母亲是我的乳母,所以和希枣是乳兄弟。因这关系,从小时候他就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会协助绑架雷恩哈路德王子……”

“希枣的性格会为金钱而改变主意吗?”

“不,希枣非常认真。一直为我着想……为了保护妹妹而装作妹妹的样子出国的事也是,因为只要能达成寻找黑龙的命令那我就能确立国内的地位,提议说因此让我继续装出妹妹的样子怎样的人,也是希枣……”

榭岚一直按照希枣所说的话来办。

心想因为那就是正确的事,随波逐流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情况。

“……如果,希枣向你进言说‘为了寻找黑龙,应该协助绑架雷恩哈路德王子’,你会作出怎样的决定?”

如果希枣说“这是为了您”,而向榭岚寻求协助。

榭岚思考了一阵子,低语道:“这样的话”。

“说不定会说……就这样办吧。……如果被希枣说了,我可能即使抱着罪恶感,也会泄露蕾蒂的情报。”

心想那样做比较好,他很有可能会随波逐流,做出不可以做的事。

对不起,榭岚以快要消失的低语向蕾蒂道歉。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你还是更狡猾一点比较好哦。虽然我觉得率直是你的优点。虽然以我的立场不该说这种话……我会担心你呢。”

对蕾蒂的话,榭岚露出像是要哭的微笑。

“真是温柔呢,蕾蒂。……对不起,明明最痛苦的是您。”

弟弟被绑架,蕾蒂到底抱着多深的不安和担忧呢。

榭岚听见女仆低语谈话说“公主殿下在晚宴中途差点被绑架”。明明暴露在这种危险中,却稳重又冷静,甚至担心怀着背叛者问题的榭岚。

——世上,有这种人。

有笔直地,持有自己的意志,向前走的人。

所以雷恩哈路德为了保护这个人,留言说舍弃自己吧。

“其实我知道我不能不自己思考再自己采取行动。但我还不成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榭岚至今都是随波逐流,没有自己的意志,惘然度日。

即使知道那是不行的,但心想自己这种人是不行的所以没办法,感到嫌恶却放弃着自己。

但这种事已经要终结了。“这种人”,是只有曾经努力过的人的权利。

“只有现在就好!拜托了,请告诉我该怎么办!我无论如何都想救雷恩哈路德王子!”

蕾蒂很清楚,为了改变现时的自己而请求教导的榭岚的样子。

这是过去的自己。失去了教她该怎么办才好的马迪亚斯,对命运准备好的未来感到绝望,做好觉悟要走上唯一的捷径的,自己的样子。

(……那時候,被我請求教导的亚历山大王,就是這种心情吗。)

被某人拜托教导他。那是被肯定了至今的生存方式。被人承认沒有浪费至今的日子——……。

“我还不是能教导其他人什么事的,出色的人。”

蕾蒂握上榭岚的手。

“所以一起思考吧。恩考为了救雷恩,该怎么办。”

“——好的!”

蕾蒂接受榭岚抱着笔直又强烈的意志的视线,微笑了。

◆ ◆ ◆

直到成为大人的年龄,还剩下不到一年。已经不能再当小孩子了。梦见温暖又温柔的梦的时间要完结了。

“……亚历山大王,现在的你是什么时候?”

蕾蒂询问前前骑士王转生的狮子王亚历山大。

“谁知道,怎样都没所谓吧。”

话中暗藏着的焦躁和刺。蕾蒂察觉到这是刚开始来这个房间的时候的亚历山大。那么就只有现在了。

“我有事想拜托你。请教我作为王所必要的东西。”

(插图页)

“这种事去拜托臣子吧。你起码也有老师这种东西吧。”

“没有。跟着我的老师,只会教我作为公主所必需的东西。”

有一个人也能学到的东西。

弟弟雷恩哈路德房间中,应该真真正正齐集为了成为王所必需的书本。

(——可是,那样子就太慢了!!)

不借他人之手去学习是花时间的。已经没有时间了。

“只要你找,也会有肯教你的怪人吧。加上没有男人会被那漂亮脸蛋拜托时说会说不要。”

“我想要的是最好的老师啊。”

索鲁威尔的最好的老师,都跟着兄长们和弟弟。

所以蕾蒂只能自己找。在这个诸王的会议室中。

“十二年,我浪费了足足十二年的时间!”

被说要成为被爱的花朵,按着那样做而度过的每一天。

自己这种人不会成为王。她就一直以那样子从未来撇开双眼。

“如果不让最好的老师来教我,我就无法追上哥哥大人——弗莱德海姆殿下和古多殿下!为了超越那些人、得到王座,身为最强的王的你的力量是必需的!”

“要是不这样做”,蕾蒂大叫。

“哥哥大人和雷恩会被命运杀掉!我不能不磨炼出连对命运都能先发制人的力量!”

蕾蒂以灰蓝色的眼睛瞪着亚历山大。

“……要拜我为师吗。学我所到达的末路是因被背叛而死,噢?”

狮子王亚历山大,是最强的王。掌握了一半大陆的他正因那份强大——被既是宰相又是好友的人所杀。

那就行了,蕾蒂点头。

“你,不知道吧。所谓背叛,是有信赖为前提才能成立的。你建立了能被称为背叛的信赖关系啊。”

亚历山大说不出话。

眼前站着的少女说出的对“背叛”的解释,是新颖的说法。

“我想成为像你那样能被背叛的王!拜托了,教给我作为王所必需的东西!”

——那是十二岁的秋天。蕾蒂决心要成为王。非成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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