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三章 最后的拼图

隔天星期六,是周末的假日。

并未加入任何社团的我,通常都会利用上午进行宿舍的整理和打扫,下午则悠闲地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然而遗憾的是,今天并无法像平常一样地度过这样的时间。

我穿好鞋子后,回头望去。

时间是上午九点半。宿舍的成员们全都聚集到了玄关来送我。

「请加油喔——」

不晓得到底清不清楚状况的乌尔莉卡用开朗的声音为我打气。

「如果觉得危险的话就立刻投降吧。」

万那略带不悦地提醒,而我则是点头回应。

然而我的内心想法却有所不同。确实,一日一我丧失战意,大神应该不会非得置我于死地,也就是说只要认输就能保住一命,但是这么做并不能够为我创造胜利的机会。而且,其实我连到时候有没有余力举白旗投降都是个问题了。

万那直到最后都还是反对我参与这场战斗,我昨晚好不容易才用绝对不会勉强自己乱来的保证说服了她。

「可是,至少让我们在旁边观战嘛……」

「不行啦,万那,这是天人自己的战斗,所以他必须一个人赴约。如果以『天秤会』的身分出现的话,到时候可能会点燃更大的火苗喔。」

弓虎悠闲地说道。

万那虽然还想向弓虎说些什么,但却仅止于视线而未再开口。

「请你好好加油喔——啊,哥哥也说请你加油。」

手上拿着手机的千那说道。

「总之小心别没命罗。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小诗也会很高兴的。」

龙太接着说道。

「……对了,小诗跑到哪里去了?」

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早餐时就没看见她的影子。看来昨天我们之间的对话似乎令她承受了不小的打击。

「她一直都待在房间里不出来,虽然我有试着去叫过她。需要我再去叫她一次吗?」

「不,不用了,等我回来之后再去找她就行了。」

即使我已经觉悟到此行充满危险,但我并不打算去送死,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再回到这里来。

另外——最后我还是不见亚夜花出来送行的身影。

昨晚我们久违地谈了一会儿,但对话结束后立刻又再次回归到原先的冷战状态。今早当我要离开房间时曾试着向她攀谈,但她却毫无反应。

算了,反正自己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了。

我的身心状态都十分良好,而且也算是拟定好了对策,再来就只剩让结大吃一惊而已了。

我要让亚夜花从结的控制中解放,并且找出梨玖的去向。

「那我出发了。」

我开朗地留下这句话后,便独自步出了宿舍。

◆  ◆  ◆

我自身正是我所拥有的唯一筹码,所以我得更加慎重地挑选使用时机。

当我决定将自己交出去的那一刻,必须确定天人他们确实安全无虞,并且要求结收手。虽然我无法保证在和父亲交涉的状况下能够占上风,但我所能做的事就只剩下这个了。

——不,或许这根本只是我试图说服自己的藉口而已。

优柔寡断地一拖再拖,最后也只会让自己更加舍不得离开这里而已。

不过,这么一来一切就结束了。

既然天人已经决定要和太阳哥哥一战,那么我就没有任何犹豫了。我必须把自己交出去,让这场莫名其妙的游戏就此划上休止符,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但是,我的心中却依然残留着迷惘。

我感觉到天人已经离开宿舍了。

距离战斗开始还剩下半个小时,我得在那之前做出结论才行。

(……我可以相信他吗?)

如果天人获胜的话,我的确就能够从结的束缚中重获自由。

我也毫不怀疑,若我向他求救,他肯定会尽全力助我脱离困境。

没错,我对他的心意深信不疑,但是——我真的能够信任他的力量并依赖他吗?如果处理不当,他可能会面临失去生命的危险。

假设我决定放弃对他的信任,并且决定离开此处,天人应该就不会失去生命才对。只不过这么一来,我就会永远被父亲的枷锁束缚住,并且再也无法待在天人的身边。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离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但是,昨晚他让我看见的美梦,实在太过美丽而梦幻了。

能够从结的控制中解放,并且一直留在这里,对我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事。

然而,问题是——为了实现这样的梦想,天人得把自己的性命当成筹码和对方赌上一把才行。

也因此我才会如此旁徨犹豫。

我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着膝盖。

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你打算一直窝在房间里烦恼吗?」

我的身后怱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将视线循着声音望去,有着看起来宛若少年般短发的女孩就站在那里。

原来是小诗用魔法打开了空间通路,并且进入了我的房间。

「……请不要随便进入别人的房间。」

然而她却无视于我的抗议。

「亚夜花,你打算一直坐在那里而已吗?」

「…………」

「我不喜欢这样,我没办法忍受光只是待在房间里等待结果。」

她变了很多,或许应该说是天人改变了她。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你要去帮忙他吗?」

「不,我要去保护他。」

保护?我不解地蹙起了眉头。

「昨天和他谈过后我已经了解了,天人其实根本没把自己死亡的可能性放在眼里。我指的并不是他是个根本没想过死亡的超级乐天派,而是他——比起自己的生命,更重视能否达成自己的目的。不过这么做很危险。」

「…………」

目的——击败太阳哥哥,并且从结的手中获得胜利。

胜利或是保命。如果是二选一的话,他一定会以获胜为优先选项吧。

「他是个会为了他人而拚尽全力到忘我的人。亚夜花,你昨天也和他说过话了对吧?他看起来很冷静吗?不,或许表面上看起来冷静,但是感情却已经驾驭了他的行动。难道不是这样子吗?」

我试着回想昨夜的场景。

『当心里挂念着另一个人的事时,感情就会很轻易地跨越过理性和理论的限制呢。』

『因为我担心着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使得理性和理论的煞车失去了作用,所以我才无法轻言退出这场游戏。』

——真的是这样吗?

他的力量确实不如众神,但是却有着一颗比祂们更强韧的心。天人给我的印象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是为了别人,他就能够变得无比勇敢。

他能毫无极限地向前冲刺——直到自身死亡的那一刻为止?

「他就是如此重视亚夜花和梨玖,所以我才会这么火大。这间宿舍里的居民全都是和死亡几乎无缘的人,所以他们才会忽略天人正身处在险境当中。」

小诗是这间宿舍里唯一的纯种人类,也因此才会拥有和其他人不同的看法。

而拥有一半人类血液的天人则是较为接近小诗的存在,他的生命原本就十分脆弱。

「——亚夜花,你到底想怎么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天人去送死吗?」

「…………」

我无言以对,小诗则是叹了口气。

「算了。」

小诗抛下那句话后,便迳自消失了踪影。

她到底打算怎么做呢?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但是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面对两位神只又能做些什么?即使她是个天赋异禀的魔法师,说穿了也依然只是个脆弱的人类而已。

不——其实我也一样毫无力量。

所以我才会无法反抗结,能够交出的东西只有自己本身。

昨天,天人对我说的话真的令我很高兴。

我好想待在他的身边。

但是——这个愿望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因为我所应该选择的路已经决定好了。

*  *  *

当我来到指定的地点时,结和大神已经等在那里了。

「嗯——真不错呢,有种即将开始决斗的紧张感呢。」

结一派轻松地说道。一旁的大神则是露出了苦闷的表情。

「你还真的来了啊……」

「因为我和你们约好了。」

「说真的,你出现在这里只是增加我的麻烦而已。我最痛恨的就是一点都不尽兴的战斗。看来你应该已经做好要被我宰杀的觉悟了吧?」

「……算是吧。」

我并非不害怕,但是我也未放弃希望。因为我相信一定存在连接着胜利的道路,而我必须拚命在这段时间将之寻找出来。

此刻我所拥有的武器有三样。

分别是凌驾于常人的身体能力、操纵重力以及唯一神的力量。

但是,眼前的对手是大神太阳。凭我这点搬不上台面的运动能力不但无法成为优势,操纵重力这项能力在先前对战时也已经使用过了。

目前看来,唯一可能派得上用场的只剩下第三样——唯一神的代行者之力了。

而我已经预设了两种用法。

首先,就是不多想,直接使出全力给予大神一击的正攻法。

只要能够形成两败俱伤的局面,至少我就不算是输了这场胜负。即使最后我不幸丢了性命,还是能够取得一败一和的战绩。如此一来结就无法达成先得两胜的胜利条件,游戏也将就此无疾而终。之后我想宿舍的成员们应该会帮忙善后才对。

另一个方法则是在战斗开始的同时发动奇袭,但我的目标并非大神——而是结。

只要能够让结受到必须从胜负的擂台上退场的伤害,这场游戏便会以无法成立而收场。虽然乍看之下是快要输掉的一方狗急跳墙的作弊行为,但我们之间确实并未订定不能够这么做的规则。

然而若要采取这项方法,大神的动向将会成为不确定要素。我知道大神对于结并未抱持着好感,但是他却必须负起护卫的任务。一旦发生意外状况,我实在无法想像他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但是无论情势如何发展,我想自己丧命的机率都应该相当高才对。虽然我也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但是既然决定不退出游戏,那么当然必须承担相对的风险。

「那就开始吧。」

大神懒洋洋地说道,同时跨步向前。

另一方面,结则是向后退开,并且朝我喊话。

「喂——你需不需要留遗言啊?我可以帮你转达给宿舍里的那些人喔?」

我则是无视于他的言词。

此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集中精神,我得在战斗开始的同时释放唯一神的力量才行。

好,我应该把谁当成攻击目标呢?是大神?还是结?

「我就先让你攻击吧。喂,放马过来吧。」

大神毫无防备地说道,看得出他确实游刃有余。

我则是一边吐着既轻且长的气,一边让内心沉淀至极限。

就在此时——我察觉了某种异象。

「…………」

「喂,怎么啦,小鬼?该不会上了战场才开始发抖吧?」

对方用混杂着挑衅的语气说道。

然而我却连回应都无暇顾及,只是呆若木鸡地伫立在原地。

我的腹部正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这是惊讶吗?还是焦虑?甚或是恐惧——

我无法释放唯一神的力量。

因为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和力量之源的连结。

没错,我——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和立于上位的存在切割开了。

「哎啊,发生了什么问题吗?嗯?」

结乐不可支地问道。

「名塚天人,你该不会……被御子神弓虎背叛了吧?」

◇  ◇  ◇

「呼——不晓得会演变成什么状况呢?」

弓虎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呢喃道。

方才她切断了和天人之间的连结,并完全截断了力量的供给。

如此一来,天人作为弓虎代行者的权限便完全消失,当然也就无法再借用弓虎的力量了。

「『不晓得会演变成什么状况』——你是指天人吗?」

万那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的入口处。

她目露疑色地眯着眼睛,并露出一副难以视为友好的表情。

「喔,有什么事吗,万那?」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所以才到这里来找你的。」

万那缓步朝弓虎走近。

「总之,可以请你先把刚才所做的事说明给我听吗?你把和天人之间的连结切断了对吧?」

「是呀。」

弓虎一派轻松地点了点头。

「那孩子原本拥有身为我代行者的资格,但如今已经被我解除了。」

「你应该知道这么做会让天人失去最有利的武器吧?」

「当然知道。」

「我可以把这样的行为视为你放弃了天人吗?」

「…………」

弓虎只是保持着微笑而未回答。

「原本我还满想信任你的,所以才会等到状况变得如此紧绷的时候才来找你,但是你却完全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且还舍弃了天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嗯——『原本还满想信任我的』,表示你起初还是对我抱有疑心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我最早开始觉得不太对劲,应该是梨玖不见踪影的时候吧——那孩子不就是因为过去所做的事,而暂时由『天秤会』代为照顾吗?我认为无论是体内的稳定度,或是身为吸血鬼的成熟度,其实都还不到能够解放她的程度才对。」

「说得也是啦,其实我也有点担心她是不是真的能够去上学呢。」

「我也是一直都很疼爱她的。如果天人没有被卷入这件事的话,我会觉得她是个率直又乖巧的孩子。可是——她曾经是扰乱这个城市秩序的罪人,这一点仍是事实。你真的只是因为她想离开,就让她自由了吗?而且还是由『天秤会』之长同意?你原本该负的责任都跑到哪里去了?」

「……你怀疑我的理由就只是这样子吗?」

「当然还有。那么仰慕天人的梨玖,在失踪后却完全没有联络天人,这一点实在太不自然了。另外,乌尔莉卡的鼻子和小诗的魔法也完全无法搜寻到梨玖的踪影,她简直就像是离开宿舍后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万那缓步向前走近,并且绕到了弓虎的侧面。

弓虎并未特别有所反应,表情也依然无动于衷。

「我并未低估那些孩子们的能力,不过为何她们的能力完全派不上用场?而且,龙太也始终处于袖手旁观的状态。先不论其他状况,当小诗有困难的时候,他却依然保持中立而不为所动,这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我推测整起事件背后应该隐藏着什么内幕,而龙太则是因为知道才会不采取行动——梨玖离开前的最后,有来找你商量吧?」

「嗯,没有错。」

「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御子神弓虎——你把羽村梨玖怎么了?她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巨大的木剑——『反叛者』正直抵着弓虎。

万那不等弓虎回应,迳自往下说:

「你很不喜欢看到我们助天人一臂之力对吧?所以你才会找逼理由设法阻止我们。我从各方面进行了综合判断后——我发现包括天人以及和天人有关系的人,也就是梨玖和亚夜花,其实都在你的处分名单之内。只要这么想,一切都变得相对合理了。」

「为什么我会想要处分天人呢?」

弓虎毫无动摇,只是稍稍地微歪着头反问道。

「就像结所说的一样,天人的存在已经变得太过巨大了。所以他也能被当成一个明确的弱点来利用。只要加以狙击,就能轻松地让『天秤会』陷入混乱。现在就是这种状况。就算说天人是个『最容易攻击的要害』也不为过。」

「那是以战神的角度观察所得的论点吗?」

被弓虎这么一问,万那只是轻轻地耸耸肩。

「在你的体内不也有着相同的性质吗?《全能者》——而你开始思考起该如何趁着这个机会铲除病灶。为了保护『天秤会』作为一个组织所该有的强度,你判断有必要进行一场手术将之摘除。」

万那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的推测就到这里——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吗?」

弓虎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似地静待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

「万那——天人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嗯,虽然他是个不成材的徒弟。不只有他,梨玖和亚夜花对我而言也很重要,所以如果你打算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们——我会不带一丝犹豫地与你为敌。」

「……嗯——看来事情似乎没办法一帆风顺呢。」

弓虎仰天苦笑了几声,然后才将视线移回到万那身上。

「总而言之,我还是先修正一下你的推测吧,万那。你刚才说我是为了保护『天秤会』的强度所以才这么做,但我可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意图喔——」

弓虎面带笑容地继续说着:

「——因为『天秤会』只不过是个道具而已。」

*  *  *

「一旦把神话内容开诚布公,我想你应该也很容易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神才对。你知道那个名为御子神弓虎,并且担任你们首领的人,在传说里究竟杀了多少人类吗?」

结带着乐在其中的表情继续说道:

「她可是我连沾都沾不上边的自我中心者喔?想不到你们竟然对那种家伙如此信任呢。」

「…………」

我无法回应。

结的声音不断地传进我的耳中,但是我混乱的脑子却无法完全处理他话中所带有的含意。

「我就说得更简单一点吧——你应该是被她抛弃了吧?

「我、我被抛弃了……」

「『天秤会』是一个立场十分微妙的组织。他们并不希望留下引发骚动的纪录,所以决定把这次事件全都当成名塚天人个人的独断独行来处理。这么一来,『天秤会』和我与这次事件相关的事实就会消失无踪,同时还能顺便把老是为了天真理想而失控,专门点起纠纷火苗的热血半天使一并消灭,可说是个一石二鸟之计呢。」

「弓虎她……?怎么可能……」

我的确曾经有过好几次无法理解她究竟在想些什么的时候。

不过,当我为了亚夜花和梨玖的事烦恼不已时,她也告诉了我好几个人类和非人者必须共存的理由。她曾说过『面对人类,接触人类,试着了解放弃对立而融入其中,生存下去的幸福』——

我不认为她当时的话全是谎言。

「那么,现在你为什么没办法使用她的力量了呢?」

「…………」

我无言以对。

「喂,你们到底要说那些我完全听不懂的废话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快无聊死了耶!」

大神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现在我会身在此处,正是为了和大神一战。

然而,我的情绪却完全陷入了萎靡状态。不光只是力量,就连战意也逐渐流逝消散。

不行了,这样下去——我会死在这里,我将会毫无价值地死去。

「别这样嘛,再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吧。」

结对大神说道,然后重新转身面向我。

「看起来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如我就把羽村梨玖为何会离开一事告诉你吧?你不是一直都很在意吗?」

「啊,对、对了,梨玖她——」

我的思考能力回到了身上。没错,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必须弄个水落石出才行。

「喔,看来你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呢。那你就听好吧——羽村梨玖本身的存在可说是以你为依归。她认定『名塚天人是个很棒的人,也是自己所喜欢的人,只要是他的意志,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加以尊重』。她将自己设定为『为了天人哥而存在的人』,并且将这件事定义为自己的快乐,如此一来,一切的痛苦就会无效,因为自身的痛苦和『天人哥』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对羽村梨玖而言,个人的利益得失都毫无意义。这不是一种很有趣的状态吗?」

结滔滔不绝地说着:

「那么,那样的羽村梨玖之所以会从你身边消失,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才会发生呢?首先,当然是当她判断『自己的存在会造成天人哥不利』的时候。但是,这种情况她绝不可能完全不知会你一声。因为是否会造成你不利,最终的判断权还是在你身上。至少那女孩是这么认为的。」

嗯……的确没错。

「既然如此,符合条件的就只剩另一种状况了。那就是当她对自己的行动原理产生疑问,也就是自己的存在出现动摇的时候。也就是说——『为了天人哥而活着的自己』真的存在吗?会不会其实只是自己所创造出的假象呢?当她开始这么想的时候,状况就变成这样了。」

「…………」

我的胸口深处涌现一股极度不悦的感觉。但我并未插嘴,而是静待着结继绩说下去。

「前几天我稍微便了点小手段,让宿舍的成员们了解羽村梨玖扭曲的部分。我想你自己应该也有注意到她危险的一面吧?结果你便认定,自己必须和她坦诚相对,因为那是自己的义务』。」

「话、话是没错,但是我还——」

我还没和梨玖说到任何话。

她对我抱持着好咸一事,令我打从心底觉得开心,因为她对我而言同样是个很重要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更希望她能为自己而活,而不再是以我为生存的依归。

——可是,在我向她坦白内心的想法之前,梨玖却早一步消失不见了。

「还有另一个人也有和你同样的想法。我从一开始就预测到打算将真相告知梨玖的人共有两人。一个是你,另一个人则是——」

「……是亚夜花对吧。」

结用笑容给了我肯定的回应。

「既然你看似不知情,那;疋是亚夜花做了这件事吧。虽然她乍看之下是个很别扭的女孩,但个性其实意外地单纯而率真。如果她察觉了梨玖扭曲的一面,必定会忍不住主动指出她的问题,更何况亚夜花本身对于不纯洁而难以容忍的事又格外敏感。」

也就是说,在我不在宿舍的时候,她们两人曾发生冲突。

我懂了。难怪在梨玖失踪后,亚夜花会说出那样的话。

「冰室亚夜花向始终不愿离开名塚天人身旁的羽村梨玖,切中核心地提出了这样的疑问:『你的那份感情是为了名塚天人而存在的吗?真的不是欺瞒吗?或者说并不是出自于善意,而是单纯地为了自身的一种逃避手段,或是藉此让思绪停止的方法呢?』而梨玖承认了亚夜花的指责,并且在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其实只是假象后,便选择离开——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过程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而梨玖消失了踪影后,亚夜花得知了我和结协议的游戏内容,并且发现这一切全都在结的算计之中。因此她决定不再和任何人有所接触,再次将自己的心灵封闭起来。父亲的阴影依然令她惧怕畏缩。

——原来如此,这一切总算全都连结起来了。此刻我完全理解了亚夜花当时采取那种态度背后的理由为何。

「后来梨玖去了哪里,其实连我也不知道,不过身为负责人的御子神弓虎应该心里有数才对。搞不好其实是她把梨玖赶出去,或是认为已经不需要她了而处理掉了也说不定呢。」

「怎么会……」

原本想接着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的我,却不禁在此刻想起自己也被弓虎当成了弃子的事。

「无论如何,你认定自己和羽村梨玖之间存在着某种羁绊或近似于爱情的感觉,其实到头来只不过是错觉罢了。一路走来始终不幸的她,为了寻找抚慰自己的道具而利用了你,也就是用名为疯狂信仰的毒品来麻痹自己的心灵而已。她之所以会醉心于你,单纯只是一种手段而已,当中根本不存在半点价值。顺便告诉你,她所需要的对象其实也未必非得是你才行喔?」

「…………」

「好,那么再把话题拉回来吧。名塚天人被御子神弓虎抛弃,梨玖也弃你而去,加上亚夜花不愿意再正视你——那么,你此刻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

至少我确实希望能让亚夜花脱离她父亲的控制,并且相信自己的努力必定能够让中立国宿舍恢复成原本的样貌。

——原本的中立国宿舍?

我想像中的宿舍真的存在过吗?

或者那一切其实只是我所看见的虚幻呢?

◆  ◆  ◆

『啊,这么一说结曾经问过我:「你转生之后不会有想要吸别人血的冲动吗?」,当时我有点吓了一跳。亚夜花,你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吗?』

——为什么当我准备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浮现在脑海里的却是当时和梨玖的对话呢?

「……那应该是一个分歧点吧。」

我呢喃道,接着叹了口气。

在这里当然有快乐和喜悦的回忆,但是比起那些,更加深刻地烙印于心的,却是难以计数的后悔和遗憾。

当时的我究竟回答了什么呢?

『虽然我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推测而已。』

没错,我记得自己曾经这么说过。然后——

「你个人其实对天人并无抱持着好感。」

「咦…………」

梨玖顿失话语地直眨着眼。一会儿后,她才像是回过神似地开口说道,,

「……什、什么?是这样吗?我、我对天人哥那么——」

「不死者的眷属是不会因饥饿而死亡的,因此所谓的吸血冲动并不是为了取代食欲,而是因为你有着希望怀孕并且留下子孙的本能。」

「也就是说……吸血的冲动并不是来自于食欲,而更接近性欲吗?」

我点点头。

「因此一般对于亲近的存在,甚至所爱的存在,本能会显露得更加强烈。但是,你对天人不是不会产生吸血冲动吗?」

「是、是不会……」

「也就是说,天人对你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亲昵的存在,也并非你所爱的人。」

「…………」

梨玖少见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然而这一幕却更加挑动了我的嗜虐心。

「你真的认为自己对天人抱持着好感吗?还是说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天人?你会不会其实只是把对其他事物的感情转移到了天人身上而已?」

如今回头一想,当时的我或许产生了十足的优越感也说不定。

因为我一直都很羡慕她,对她充满了嫉妒。

每当看见她奉献出『无私的爱』时,我就会陷入自己为何无法办到的莫名烦恼之中。

「你只是为了抑制自己的痛苦而利用天人而已吧?也就是说,那——」

丑陋的我

继续火上加油地说道:

「并不是爱情。」

当天,梨玖就完全消失了踪影。

而我则是打从心底地感到后悔。

后来听见结和天人的赌注内容后,更是令我重重地受到了打击。

天人虽然拚命地寻找着梨玖的去向,但目前为止似乎还是一无所获。

这一切——全都是我的责任。

——所以……

我果然还是无法继续待在天人的身边,也不具留在这问宿舍里的资格。

就带着乌尔莉卡一起回到那令人忌惮的父亲身边吧。

最后,我得向他乞求饶过天人一命——然后就此忘了天人。

对我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才对。只要变回和他相遇之前的自己就行了。

虽然直到当下的这个瞬间为止,始终有着类似于依恋的想法牵挂着我,但我也总算把心情整理好了。

梦——已经结束了。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如今一想……这支手机是我因为羡慕天人和梨玖可以相互联络才特意购入的,不过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别接了吧……当我才这么一想,电子铃声却失控似地持续在我的鼓膜上狂敲猛打。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并且拿起手机,然后将手机打开并将手指放在按键上头——此时,液晶萤幕上标示的来电号码也跟着映入了我的眼帘。

*  *  *

「好了——我想讲的就是以上这些,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名塚天人。」

「…………」

「看来似乎是没有了呢——太阳,准备好了吗?」

结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一阵强烈的冲击扫向我的脸颊,并且将我打飞了出去。

「——什么啊,你的表情也太没劲了吧!」

大神带着怒气忿忿地斥声道。

「你这家伙现在可是正在和敌人对峙耶?你到底知不知道状况啊?我觉得上次的你还比较带劲一点呢!」

虽然膝盖变得疲软无力,但似乎还能勉强站起身来。

看来大神似乎相当克制力气,因此我才得以幸免于头首分家。

我记得他说过自己被限制只能用一成的力量战斗,而刚才的攻击又相当于他一成力量中的十分之一,也就是他原本力量的百分之一吧。

大神的叱喝应该是希望我至少成为值得他杀掉的对手吧。虽然他说过自己绝不会放水,但刚才的攻击却出乎意外地客气。

——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

此刻我正面临着生死存亡之际。如果想要活命的话,就必须使出浑身解数的力量才行。即使我深知这一点……内心的战意和战斗所需的气力却丝毫没有复苏的迹象。

我只是眼露呆滞地注视着逐步朝自己逼近的大神。

「……看来你完全不想打的样子呢,唉——有够无聊的。所以我才讨厌和老爸扯上关系嘛。」

「你讨不讨厌我无所谓,只要确实把工作完成就行了。」

「我知道啦——喂,名塚天人,你可别乱动喔,因为我会让你连痛苦都还来不及感觉就送你上西天。」

大神高举起粗壮的臂膀。看来中了这一击后,不需一秒我就会化成肉块了吧。正当我无所感触地准备接受命运的宣判时——

瞬间,一团巨大的火球命中了大神,他的上半身被火焰给包覆。

「咦——?」

无法理解眼前状况的我不由自主地发出讶声。

「天人!快躲开!」

有阵喊声窜入耳中,于是我反射性地向后跳开。

接着,一个玲珑的身影像是要保护我似地站到了我的面前。

「……小诗?」

少女只是轻瞥了我一眼,然后立刻将视线移到了位在稍远处观察状况的结身上。

「就算我出手帮忙也没问题吧?毕竟这场比赛并没有一对一的限制,而且我只是普通的人类,和禁止众神间起纠纷的协定也没有任何抵触。」

「嗯,确实没错唷,牙尖嘴利的不速之客。」

结用嘲弄般的语气回应道。

「你这样子不就是认同了中途参战的规则了吗?」

没错,这正是先前所讨论到的规则之中的盲点。

由于万那身为神只的缘故,因此会受到禁止纷争的协定限制而无法和其他的神只战斗,但身为人类的小诗则不在此限。而且大家打从一开始就判断思考这种事也没意义,根本没有人把小诗列入考量之中。

——毕竟谁能料想到一个年纪尚轻的人类少女竟有胆量敢挑战神只。

「喂,小诗——」

「你这个不珍惜自己生命的笨蛋!」

我被骂了。

「你觉得自己死了也没关系吗?你明明对我说会努力让自己活着回来的……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我……」

我语塞无言。当时的我虽然没有说谎的意思,但后来我确实放弃了活着回去的念头。既然如此,挨上一顿骂也是无可厚非的。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我得赶快让小诗离开这个战场才行。

然而大神却比我更快一步站起了身。

「……喂,这一击也太没劲了吧,这点小火连拿来当暖暖包都不够呢!」

大神的上半身变得比刚才大上了一圈,且覆盖着厚实的刚毛。此刻的他已经变化成了半兽人。虽然方才的火焰将他的衣服烧得一点不剩,但身上的毛皮却连丝毫焦黑的痕迹都看不见。

「我可以对你有勇无谋的举动表示敬意,但是你的攻击就只有这点程度吗?喂,小妞,在别人打得正激烈时随便插手,代表你应该也已经做好被宰掉的觉悟了吧?」

「…………那还用说,放马过来吧,大笨狼!」

小诗不服输地勇敢回呛,但她的身体却止不住地发抖。我可以看出她正紧咬着牙齿,试图压抑住随时可能因恐惧而迸出的尖叫。

「——哼,你的表情还挺不错的嘛。」

大神张开血盆大口,嘴角上扬地笑着说道。

「所谓战斗可是相当公平的喔?只要力量够强,就能踩着其他家伙的尸体存活下来。弱小的家伙则只有死路一条。既然你有办法跨越败北的恐惧来向我挑战的话——那就表示你有资格和我平等对战。」

「小诗,快离开!凭你一个人——」

「……我会想办法争取时间的,你快点让自己重新振作吧!」

小诗说完的同时,她的身影也跟着消失在我面前。

身为魔法师的小诗能够使用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奇妙术法。

她纵身往返于空间之中,并且使出了自己所会的所有魔法。只见光箭、火焰枪等攻击陆续地袭向大神,闪光和爆裂音未曾间断地持续迸生。

但是——

「……我不是说过这点攻击不够看吗?别告诉我你已经使出全力了喔!」

然而大神却完全不为所动。

基本上人类的魔法只不过是模仿众神所引发的奇迹。冒牌的能力自然无从撼动本家所拥有的压倒性力量。

「呜——!」

正当小诗试图再度强化攻击时——突如其来的变化却令她惊讶地睁大了眼。

只见大神猛力往地面一踹,瞬间便闪身来到了她的面前。

即使如此,小诗依然未陷入恐慌失措的状态。她反应迅速地用火焰直击兽人的双眼,大神的墨镜也因此融解而破裂四散。

小诗抓准这个机会,准备再次进行空间转移时——

「啊……」

「要破解这点小把戏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喔!」

大神的利爪以与那身巨大身体毫不相符的速度准确地一把揪住了小诗的衣服,并且将瘦小的身体高高举到了半空中。

「听好了,我能够看见敌人动向的不只是眼睛而已。只要身在战场,无论是气味、声音和空气的起伏等,我都能加以利用来搜寻敌人——而现在正是要一决胜负的关键场面。你必须放弃逃跑的念头,从极近距离下使尽浑身解数朝我的头攻击,如此才有可能让我稍稍吃上一惊。可惜的是你的战斗经验实在是少得可怜。」

大神话毕,另一只手臂也跟着举了起来。小诗的脸因恐惧而僵硬。

「可恶——!」

没有时间再让我思考对策了。我朝地面一踢冲上前去,并且朝着大神的双脚、头部、以及抓着小诗的手臂发动一阵连击。

「丧家之犬就给我到一边看着吧!」

我的侧头部遭到了一记重击,我的视线因此失焦,无法确认大神的动作。

当我认知到自己承受了大神的背拳时,已经是我被打飞到远处并且重摔在地面之后的事了。

「呜……啊…………」

视界无法控制地严重晃动着,而小诗大喊着「天人!」的声音则在我陷入朦胧的意识间传进了耳中。

——我得赶快站起来继续战斗才行。

瘦弱的少女责备我,并且取而代之地迎战敌人,若我还无法找回战意和气力的话,那根本就连活着的

资格都没有了。

然而即使我心急如焚,身体却依然不听使唤。距离回复为止应该还得等上几秒钟,可是这段时间却已足以让大神给小诗致命一击了。

糟糕,我必须去救小诗才行——

快一点……我的身体——

…………

——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呢?

令人不敢置信的是,我并未听见任何的哀嚎和看见鲜血横飞的一幕。

好不容易撑起身体的我所看见的——竟是某个不知何时乍然现身的优美身影,独力压制住了大神的手臂。

「……喂,这场战斗的不远之客也太多了吧!」

大神说道。他并未主动停止作势挥下的手臂,而是被人制止了。

小诗的嘴唇微动:「哥哥……」

「现在我和小诗之间有基于召唤而成立的契约关系存在喔。」

龙太不改平时的松散表情向着大神说道。

「按照你的定义来看,我也可以算是魔法的一部分吧——好了,你想试试看魔法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吗?」

「…………呵,有意思。」

巨狼的口中泄出带着喜悦的词句,同时张开大口露出了笑容。

「看来总算来了一个有点看头的家伙呢!」

大神将手中的小诗朝我扔了过来,我急忙上前接住那纤弱的躯体。

想必小诗应该是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战斗的吧。只见她脸色惨自地喘着大气,但似乎并未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我将她娇小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小诗则是一语不发地用她颤抖的手抓住了我。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但是,胜负仍然未见分晓。

「龙太,你真的可以出手吗?这样一来协定会……」

「我才不管什么协定呢!」

以《无价值者》之名号驰名远近的恶魔干脆地答道。

「对我而言另有更重要的优先顺序——结,我不请自来地参战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太阳,你也可以尽管使出全力喔。」

结点了点头。

「求之不得。」

看见大神狰狞的笑容时,我才察觉到了过去始终未曾发现的事。

那就是他所谓的放水其实只是针对我而已,面对龙太时则完全无法适用。

当拥有难以估计的力量的『非人者』彼此全力冲突之时……实寻市究竟会变得如何?

我不自觉地以至今所窥见的众神之力来加以揣测。如果从那超脱常轨的力量来思考的话,想必从这里到市中心之间的范围都会受到波及,也就是无一处能够逃过一劫。如此一来牺牲者自然也在所难免——最严重的状况下可能整座城市都会因此化为灰烬。

站在远处的结脸上依然挂着乐在其中的表情。

原来如此——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也就是说,他故意留下了外力得以介入的余地。他不需亲自出手,同样能够创造出毁灭这一切的结局。

「……天人,接下来就交给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吧——」

怀里的小诗虚弱地抬头看向我。

「——现在已经不是你我可以插手的状况了,我们只会被卷进去而已。」

「…………」

「天人,算我求你……」

小诗自己只要使用魔法应该就能轻易地离开现场才对。而她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想必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之故。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无法答应她的要求。

「不……我不能走。」

「天人!」

不行。必须在这里迎战的人应该是我。

我得战斗并且取得胜利才行。如果不这么做,整座城市还有我的栖身之处全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轻轻地把小诗放到了地面上。

「小诗,龙太,请你们听我说——」

我扯开嗓子说道。

「——因为我不够坚持而造成了你们的困扰,真的很抱歉——不过,这是我的战斗,所以必须由我靠自己战到最后一刻才行。大神太阳的对手是我。」

「喔,也就是说,因为我是不请自来的人,所以你希望我就此收手吗?」

龙太一边和大神对峙着,一边向我问道。

或许我真的太过自负且自不量力——但我依然不疾不徐地将内心的话道出。

「不,我还是要借用你们的力量。龙太,小诗,请你们看着我战斗吧——并且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赢的。」

◇  ◇  ◇

「只不过是个道具而已吗?」

万那用神器直抵着弓虎,怒目相瞪地质问道。

「你的意思是『天秤会』就算崩坏了也没关系吗?我喜欢人类,也赞成和人类共存。虽然『天秤会』一度曾经分崩离析,但多亏了天人,整个组织才又再度融合成一体。虽然我对这件事感到很高兴……但对你而言似乎无关痛痒的样子呢。」

「嗯——……」

弓虎泛起一抹淡然的微笑。

「看来天人果然很受到大家的信任呢。」

「你根本没回答我的问题!」

万那有些不耐地跺了跺脚,但弓虎依然一脸不甚介意似地继续说着:

「结果我们其实也只是这个世界运作系统的一部分,是被规则所束缚的存在而已。虽然我们看似是驾凌于人类的存在,但却必须由人类来决定我们的形体,少了人类我们也将无法生存下去。想到这里,就会觉得我们真的是种不稳定的存在呢。」

「所以说你不要再自顾自地讲下去了——」

「欸,万那,你觉得神是什么?」

弓虎毫不顾忌万那的反应,只是迳自地抛出问题。

万那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像是放弃争论似地做出了答覆。

「我觉得神是应该受到信仰的存在。」

弓虎似乎很满意地露出了微笑。

「没错。受到信仰确实是身为神所必要的条件之一呢。」

*  *  *

啪啪啪——

拍手声在山林里响起。

一会儿后,结才停下了手并开口说话:

「请你们相信我——啊,信任、信赖——嗯,真是不错的词语呢。你向人说出了『信任我』这种话。而我则可以从中感受到你试图负起责任的决心,以及期盼自己足以肩负一切的意识。不过——我倒是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问题?我不禁蹙起眉头。

「第一,你并不是神,当然不可能胜得过真正的神。这是绝对不变的真理。所以——你打算怎么填补这段差距?」

「…………」

「我还有另一个问题,你自己能够信任别人吗?——被御子神弓虎赶出来,又被羽村梨玖抛弃,甚至连亚夜花都不愿再正眼看你,此刻你到底还能信任谁?又能够信任些什么?难道你依然相信着『天秤会』与其崇高理想,并且愿意为此而战吗?」

我稍作思考并抓了抓头后,呼地吐了口气。

「……我觉得自己没有回答你的义务。不过告诉你吧,我从来不会以信任或不信任来当成评定损益得失的标准。虽然遭到背叛确实会感到受伤,但是为什么要把遭到背叛当成不信任他人的理由?」

「…………」

「我并不是想要获利才选择信任他人,而是因为想要相信,同时也觉得对方值得信任才会相信。如果最后还是遭到了背叛,我还是会因此沮丧消沉,不过会反省该反省的部分,从中获得教训之后,再一次去相信。就只是这么单纯而已。」

「……原来如此。」

结兴致勃勃的表情依然未见动摇。

「也就是说,即使你遭到这么多人背叛,还是要选择一战罗?」

「你可别搞错了。我可不觉得自己被弓虎、梨玖和亚夜花背叛了。」

「——啊?」

「亚夜花不过只是被你暗中设计操控了而已吧?虽然我不太清楚弓虎和梨玖的事,但我想她们一定有什么非得这么做不可的理由才对。比起你先前那些自以为是的推测和解说,我更相信自己曾经亲身接触的人们。『因为值得信任,所以才会相信』就是这么一回事。」

乍听之下或许全是些表面的好听话也说不定。想必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在被如此切割抛弃后还不感到消沉失意的吧,而我此刻的心也同样满是疮痍和挫折。

但是,小诗不顾生命危险前来帮助我,这件事肯定了我在宿舍度过的这几个月。她的行动给了我能够抬头挺胸地宣称自己正走在正确无误的道路上的力量。

也因此,现在我必须尽全力否定结戏谑的挑衅。即使我将败在力量的差距,徒留坚持和虚荣,我还是必须全力反击对方,才能够回报小诗的勇气。

「嗯·那我们就相信天人吧。」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龙太。他以无比轻盈的动作退到了我的身后,而小诗稍作犹豫后轻点了点头。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美丽信赖关系吧。」

结用揶揄般的口吻说道,歪起了唇。

「不过你

还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呢?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打算怎么弥补和神之间的力量差距?」

「…………」

我没有回答。

但我并非无法回答。当我见到结在这个瞬间依然乐在其中的模样,便令我感受到弥补差距的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虽然还称不上是正确答案——但我想自己或许已经掌握住了关键之一也说不定。

而我方才的对话正是在测试其效果。

「那种事,不动手打一场是不会知道的呢。」

大神轻佻地说着,一个箭步上前并挥出右拳。

我勉强地伸手防御,但整个身体却依然支撑不住冲击而飞了起来,重重摔落在地。

「——呜!」

然而我立刻迅速地爬起身,方才承受了攻击的左臂阵阵作痛。

「看来你的本事似乎提升了一个档次嘛。这么一来应该能陪使出一成力量的我玩上一会儿了吧?」

大神咯咯地大笑了起来。

正如他所言,昨天当我承受大神的攻击时,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而现在我确实变得更强了。

「只要能够得到某人的信任吗……」

关键就在此。

只要他人愿意全心全意地信任我,我就能因此变得更强——对于与神有关联的存在而言,这并非纯粹只是精神状况上的描违,而是完全符合字面上定义的变化。

——也就是说,能够藉由所获得信仰比例得到相对应的力量。

而如今,龙太和小诗愿意相信我『能在战斗中获胜』,使得我的力量随之提升。

我轻挥了挥方才承受攻击的左手,痛楚已经消失无踪了。看来连回复力量都跟着提升了不少。

这么一来——我就能战斗了。

「……我应该好好感谢你刚才没有那么快给我致命一击呢。」

如果大神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杀了我,恐怕就没机会演变成目前的局势了。

「哼,我只是觉得既然都是要宰掉,不如等猎物成长得更加美味之后再动手比较有意思而已。而且我也不讨厌还有成长空间的家伙呢——喝!」

这次大神改用左右连击朝我直袭而来。

我闪过了第一击,并且在顺势接下第二击后用手肘反击。但是大神技高一筹,我因为他的防御而停止动作,同时还吃了一记他的头槌,使我连膝盖都不支地摇晃。

「看来你的本事还是完全无法和我匹敌呢。」

可恶,他太强了。

虽然这是早就了然于胸的事实,但是想不到我竟然连仅仅使出一成力量的大神都不及。

然而,目前我所能达到的境界也就仅只于此了。我真的有办法一边和他交战,一边找出自己所不足的部分吗?

——不,我一定得找出来才行。

我使劲地朝地面一蹬,主动朝大神发动攻击。

「虽然我觉得有点可惜,不过你的做法根本就像是在拼不可能完成的拼图一样呢。」

不一会儿,我就从攻势转换成了彻底的守势。而在我拚死抵抗着大神压倒性的恐怖力量时,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结的声音。

「就算是连一块拼图都还没找到的空白状态,或是只差最后一块拼图的极限状态,同样都是未完成。」

虽然他的声音令我心烦气躁,但我却不能够把耳朵塞住。

为了逆转形势,我拚命地试图拉近我和大神之间的距离。我看准时机抓住他的手臂,并且进行重力操控。但是当两人紧密接触时,他却用膝盖攻击过来。这一击准确地命中了我的脸部,当我不自觉地后退时,他又立刻补上一记踢击,令我狠狠地被踹飞,然后狼狈地摔落在地面上。

「结束了吗?喂?」

「……开什么玩笑!」

我咬紧牙关逞强地应声,并且用单膝跪地的方式撑起身体。沙土和血腥味在嘴里扩散蔓延。

由于上一次交手时我几乎把自己的底牌全都搬了出来,使得此刻任何的小把戏都已经不再适用了。

「好了,看起来也差不多该谢幕了呢。名塚天人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是不是能够顺利逆转呢?能够引导他通往胜利之路的最后一片拼图真的存在吗?如果真的存在,那块拼图又会在哪——」

「就在这里。」

有个少女的声音打断了结演着独角戏的台词。

然而我——却没有感到任何意外。或许我在内心某处早已掠过这样的预感也说不定。

那是个不应该出现在此,但对我而言却无比熟悉的人。

身穿着睡衣的亚夜花就骑在巨大的灰色狼犬背上,低头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  ◇  ◇

「那么,你觉得神为什么会被人类『信任』呢?」

「……因为神比人类更强大的关系吧。」

由于无法判断弓虎提问的目的而感到几分焦躁的万那答道。

从远古时期起,人类就会把超乎自己力量的事物,或是自己的力量所无法触及的事物定义为『神』,并且加以尊崇膜拜。

弓虎点了点头。

「嗯,我们的原点就是那里。无论是何种形式,作为神的条件就是必须要有力量。神必须够强才行。因为神是超越人类的超自然存在,也就是说——能够打倒神的也只有神而已。」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话说回来,你明明清楚这一点,却还是让身为半天使的天人去战斗?而且甚至还夺走了他的力量?」

半天使是人类和非人者结合所生下的存在。既非人类,也算不上神只。当然,若要和力量强大的神战斗,毫无胜算自是不难预期的事。

弓虎背靠在沙发上,然后吐了口气。

「——那是指神的附属物的状况而言。因为被那样的立场所束缚住,所以我认为得先让他获得解放才行。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这么做。」

「…………?」

万那疑惑地蹙起了眉头,因为她一时间完全无法理解弓虎的话。

「唯有让他解开在我名字之下的枷锁,他才能获得走往下个楼层的权利——万那,你刚才也说神必须要具有强大的力量才行,对吧?那么所谓的『强』究竟是什么?又该如何证明才好?而我所想到的最快方法,就是打倒其他的神……」

「难道你指的是天人?可是,那应该是个无解的难题吧?为了获得打倒神的力量而希望成为神。但是要成为神必须拥有足以打倒神的力量才行,对天人来说这根本就不可能办得到呀?」

「嗯——其实也不是那样耶。」

「……什么意思?」

「要让对方屈服在自己之下的方法未必只有战斗一途而已。」

「…………」

难以揣测弓虎话中含意的万那只能带着困惑陷入沉默之中。

弓虎则是露出宛若遥望远方似的视线继续说着:

「所以我才会让她们各自扮演不同的角色,而那孩子似乎也已经下定决心了呢——这下子条件就已经凑满了喔。」

*  *  *

「……唷,我的女儿——」

最初出声打破现状的是结。

「——你也想要加入战局吗?你打算为了名塚天人而和太阳战斗吗?」

「不。」

亚夜花摇了摇头。

「毕竟我还算是『天秤会』的成员之一,所以我并没有违反协定的意思。」

「那么你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到我身边了吗?」

「…………」

亚夜花没有回答结的问题,只是迳自从灰犬的背上降到了地面。

「谢谢你,乌尔莉卡,你就到小诗他们那里稍微休息一下吧。」

亚夜花说完,便缓步朝着这里走来。

「你——」

我虽然张开了嘴巴,却无法说出任何话语。亚夜花则是极度自然地走到以膝跪地的我的身边,并且蹲了下来。

「你看起来似乎并未受到致命伤,还能行动吗?」

「啊,嗯……」

我还残留着些许体力。但就算我『还能行动』,对于打破现状应该也没什么帮助就是了。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是来帮助你的。」

「——你打算回到结的身边去吗?」

她该不会打算交出自己,藉此让整件事就此落幕吧?不要开玩笑了。

「如果你是在担心我的话……我只能说你想太多了。如果你不在了,我选择战斗这件事就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了,所以你退下吧。」

「……就算对象不是我,你还是会说相同的话吧?」

亚夜花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

「现在这样子就行了。因为即使如此,我还是决定选择这条路。」

「…………」

我疑惑地蹙起了眉头。

总觉得——她散发出的氛围不太一样。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和先前因为惧怕结而拒绝和我对话的亚夜花简直判若两人。

不,或者应该说,如今她就像是变回了原本我所认识的亚夜花一样。

「因为到目前

为止都很顺利,所以我可能对你评价过高了也说不定。天人有着无论什么事都会一头栽进去的麻烦个性,但并不会毫无计划性地横冲直撞,而二疋会冷静地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是我一直以来对你的印象。」

她究竟是在赞美我还是在贬低我呢?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地指出你是个『直到问题解决为止,即使失去生命也不愿放弃的愚蠢之人』而已。然而到目前为止,你总是能顺利地解决问题,所以才能活到现在。而如果是像这次一样的情况,面对难以解决的艰困问题时……你就可能会死。因为你的心中并没有『放弃』这个选项。你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亚夜花继续呢喃着「小诗说的一点也没错呢」。

「而对于如此愚蠢的人,我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在你死亡之前阻止你,另一件则是——」

亚夜花停下了话语,并且将视线移到自己的父亲身上。

「——爸爸,您刚才问我『是否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去了』对吧?……那么我就让您听听我的回答吧。」

接着,亚夜花用双手捧住我的脸,然后一口气把我拉了过去——

「————!」

她把嘴唇贴了上来。

我看见小诗愕然地瞪大了眼,龙太则是露出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大神和结在我的背后,使得我无法看见他们的反应,这一点倒是有些可惜。真想知道他们此刻究竟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呢。

秋高气爽的天空近乎透明般湛蓝而美丽,轻徐的微风温柔地抚吹着肌肤。

我的脑中因为太过混乱而反倒冷静了下来——听起来虽然十分矛盾,但我目前的确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中。

究竟有谁能够预测到亚夜花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呢?

——终于,她将自己的唇从我的嘴唇上慢慢地移了开来。

「………………这是在演戏吧?」

「…………」

亚夜花的眉头紧蹙,看起来宛如是在说『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一样。

「呃,因为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你会做出这种事的理由……我想会不会是你想要藉此让结他们放松戒心,所以才——好痛!」

亚夜花一语不发地用头朝我的鼻子一撞,顿时令我痛到说不出话。

「演戏的话我才不会做这种事,还有只是演戏的话就没意义了——这是必要的仪式当中的一个步骤。」

亚夜花笔直地注视我的眼睛,并且用平稳的声音缓缓道出话语。

「以我古老之名,以及冰室亚夜花之名两者为赌注,我在此宣誓,将自己的现在、过去和未来,所有一切奉献于你。」

「…………」

「我话先说在前,光只有形式不具多少意义。换一种说法就是,只有出自于真心,公诸于世的宣誓才具有效力——也就是说,我已经是属于你的人了,所以请你不留瓜葛地彻底将我从结的手中解放吧。」

……抱歉,我真的听不太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亚夜花的意思是说,她已经下定决心和结道别了。」

龙太忽然插话为我做了解说。

「我原本也只是想争取一些时间而已,不过你能赶上真是太好了呢。」

「…………」

亚夜花虽然一脸不悦,但并未出言否认龙太的话。

「呃——简单地说……我只要赢过结,然后把他赶走就行了对吧?但是前提是要先打倒大神。」

什么嘛,感觉状况还是完全没有改变呢。

——不,还是有一个不同之处。

「欸。」

「……什么事?」

「你相信我会获得胜利吗?」

「你会的,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亚夜花的回答丝毫不带犹豫。

我感觉得到自己的嘴角似乎跟着微微上扬。想不到听见这家伙肯定的回应会让我感到如此高兴。

「谢谢你,亚夜花。」

「…………我相信你,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亚夜花稍微将视线撇开,并且如此说道。

这么一来我也没有任何迷惘了。

当我不经意地回过神时,自己的身体竟已变得轻松无比。我缓缓地站起身,并且朝着大神的前方跨步前进。

在我和亚夜花对话时明明露出许多破绽,他之所以没有发动攻击,想必是为了彰显自己所拥有的绝对优势吧——不,或许其实那正是这个男人的本性也说不定。

「……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真的等了很久呢。」

大神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你现在觉得自己有胜算了吗?」

「这个嘛,只有天知道吧。」

虽然我的能力提升了,但并不表示我已拥有足以打倒神的强大力量,加上如今我的身体里已经没有其他隐藏的力量。如果没有办法引发足以一口气超越半天使的极限,并且抵达神之领域的奇迹,光凭此刻的我依然连仅仅使出一成实力的大神也赢不了。

「不过,连我也决定相信自己了呢。」

我相信小诗和龙太愿意全心相信我。我相信弓虎必定有她的想法。我相信之后一定可以再和梨玖笑着见面。因为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确累积了如此值得信任的关系。当然,我更相信亚夜花对我所说的胜利宣言。

也因此——我决定选择相信自己。

「……咯咯。」

就在这时候,大神不自觉地呢喃道,而我则是蹙眉以对。

「哈,抱歉,我并不是在嘲笑你的决心。只不过你明明好不容易拿到了最后一片拼图,但却一点自觉都没有,这一点让我觉得实在太可笑了——啊,不过或许因为你本来就是那种个性,所以大家才会推崇你到这个地步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总觉得大神看起来很兴奋。方才他所表现出的不悦,以及不像是发自内心的表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哈,你不用在意。过程怎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确定此刻的你可以好好让我享受一场尽兴的战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好,那我要出招罗——喔喔喔喔喔喔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条件已经凑满了……?」

万那语带呢喃地重复弓虎的话。

「我终于懂了。亚夜花现在之所以会去找天人,其实是因为……」

「关于亚夜花嘛,我想应该可以说是迷上对方的人就输了吧。」

弓虎窃笑着说道。

「无论如何,那孩子认定自己愿意成为天人的所属物,并且为天人奉献一切,确实是她不可动摇的本意。」

众神的故事其实代表的正是支配和斗争的历史。只要能够获得胜利,就能成为支配者,而失败者则将遭到支配,或是遭到消灭。打倒其他神只并且使其服从自己,就能获得足以让神的事迹永恒流传的资格。

「也就是说,最后你希望让天人可以让其他的神屈服于他的膝下,并且受到他的支配吗——弓虎,你刚才说过神同样也被制度所束缚着吧。」

「可以说是制度,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法则或规则吧。」

「先前龙太曾经说过『神和非神者之间的间隔正是长久累积的信仰,以及其所显现出的力量差距』。也就是说,你的目的其实是——」

「嗯……这个嘛,自从来到这座城市后,我发现包括万那在内,许多人都对天人产生了『信仰』。而这股『信仰』在亚夜花也成了信徒后,『展现了力量』。系统之下满足容许的条件,我就能够再帮他一把。也就是说——此刻我能够稍微操纵各种现象,并且也可能改写存在本身的定义——」

弓虎露出了稳重的笑容。

「——简单地说,就是『让不是神的名塚天人成为真正的神』。」

*  *  *

大神高举起的厚实右拳直接击中了我的脸颊,接着——

我们两人的身体同时向后弹飞。

因为我的拳头也同样击中了大神的脸。

——平分秋色。

我知道大神并未放水,而是我的力量急速攀升之故。

「呵,哈哈。」

大神露出了笑容。

「很好,再多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可能性吧。」

「……不用你提醒我也会这么做的。」

我和大神再次停下脚步,并且展开激烈的互殴。

大神确实很强。虽然他刻意将自己的力量限制在十分之一,但却依然能反覆发动足以让我的身体支离破碎的强力攻势。而不断承受其攻击的我骨头喀喀作响,皮肤迸裂而鲜血四溢。

但是,我的攻击也同样确实地击中了大神。每当受到一次攻击时,我就会加倍奉还地给予他两次的攻击。如果吃了两记重拳,我更会连本带利地回敬他十拳。我始终毫无惧色地朝对方疯狂出拳。

此刻的我显得战意高昂。我的身体展现出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行动力,甚至有种愈是移动,移动速度就变得愈快的感觉。就像是卸除

了限制装置后,力量无限地泉涌而出般,似乎没有尽头。

我并不清楚自己得以展现出超乎常轨的绝佳状态的理由,或许是亚夜花的吻带给了我力量也说不定。

不——此刻任何多余的思考都应该留到之后才对。

为了获胜,我必须倾尽全力,把力量挤绞到最后一滴为止,彻底打垮眼前这家伙。

——我们就这样持续地激战,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时间。

疼痛虽然已经麻痹,但感觉依然能够理解身体所承受的伤害正持续累积着。在我持续地遭到大神非比寻常的力量痛殴下,回复的速度也渐次无法追上受创的速度了。

不过——同样的状况也发生在对方身上。

至今为止几乎毫发无伤的大神此刻身上也染满了鲜血,并且气喘吁吁地抖着肩膀。

「你还能打吧,名塚天人?你应该不只有这点本事吧?」

当然。

还能,还不够,我还能变得比现在更强。

周遭的声音和景物逐渐消失不见,如今我所能意识到的只剩下眼前的敌人而已。

我心无旁骛地朝着对方疯狂出拳踢腿,而且每一次攻击都比前一次要来得更加猛烈,自己就宛如正因为战斗而无止尽地持续成长着一样。

防御住我的踢击的敌人手臂因此折断,而我的脚虽然似乎也一样肿断骨裂,但我并不在意。

我只是不断地用浑身解数出拳,即使以狙击头部为目标的拳头只击中了大神的肩膀,我依然感受得到攻击确实已直达他的骨头。而我的拳头也因此碎裂,但我完全不放在心上。

真是痛快。实在太过痛快了,令我有种连脑都快要融化成液体的错觉。

「——住手!」

「——快停下来!」

吵死人了。少发出多余的声音干扰我。

「天人!」

「天人!不可以!」

闭嘴,不要干扰我。我现在可是正乐在其中呢。

我和大神就宛如要把对方撕裂成肉块一样,毫不留情地出手互殴。

正当这道想法掠过心头时——我的胸口中央受到了一记猛烈的冲击,一股肋骨折断,肺部也跟着破裂的感觉随之传来。这一击的威力之大,几乎令先前为止的攻击都变得宛如儿戏一样。

强烈的冲击令我整个人飞了出去并且摔落在地,口中也跟着鲜血狂吐。

「啊——呜……」

虽然我没看到——刚才我挨的是一记踢击吗?

周围的景物回到了我的视野之中。我看见面无血色的亚夜花和小诗的脸。刚才传进我耳朵里的声音是她们吗?

我——到底做了什么?

「……啊——真可惜,感觉明明挺顺利的,最后你却被力量给吞噬了呢。」

从半兽型态变回了人形的大神缓步朝我走来,并且将无法动弹的我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就是因为这种战斗必须拿出最直接的斗志和意志,毫无保留地投入,所以我才能打得这么痛快。而只要能把对方隐藏的所有力量全都引出来并让之提升到更高等次,打起来就会更过瘾。但是像你这种脑充血而心智失控的菜鸟神,对我来说根本就像是垃圾一样——喂,小鬼,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想要变强?和自杀没两样的互殴真的就能达成你的目的吗?」

「我、我——」

我只是想要让亚夜花获得解放而已。

我只是想保护『天秤会』和中立国宿舍而已。

所以我必须胜过大神——还有结——

「如果你真的想要成为我们的一员,你就必须牢牢记住,迷失了目的和存在意义的神可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

「…………」

没错,我绝不能迷失自己的目的。

光只有自我满足是不行的。

我得让亚夜花——

「——啊?」

大神眯起了眼。

我试图绞尽全身所剩力气再次挥出拳头,但拳头的速度之慢却连自己都觉得羞愧。

我无力而缓慢的拳就这样命中了大神的太阳穴——而攻击也就到此告一段落。

只见大神哼了一声,接着把我扔到地上。然后——

「这场战斗是我输了。」

——他做出了败战宣言。

原本准备要冲到我身边的亚夜花和小诗也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当然,身为当事人的我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加意外。

「……喂,太阳,你这样做我很伤脑筋耶。你打算丢下工作不做吗?」

结会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大神明显地还留有余力,而我则是已经倒卧在地,甚至连移动手指的力气都不剩了。

「两成……不,我最后大概使出了三成的实力吧。」

大神自言自语地呢喃道。他所指的应该是刚才让我的意识跟着被拉了回来的那一击吧。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这么干脆地认输。

「因为我和你约好只能用一成的力量战斗。既然我破坏了规则,那就只能老实认输了。」

「我只是要你用一成的力量战斗而已,可没有使出超过一成力量就算输的规则耶?」

「因为这么做违背了我的作风。老爸,你之前不是说过『所谓的败北指的就是否定自己本身的行为。也就是直到失败之前所认定的强韧、智慧、理念和自身的价值全都会消失不见』。那应该就是你所下的定义吧?所以这时候如果我扭曲自我勉强战斗下去,最后等待着自己的还是只有『败北』而已。还是说——」

大神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

「——你打算扭曲自己创造的定义,让曾经说过的话变得毫无价值,并且收回这段长篇大论的败北理论吗?老爸,如果你这么做的话,到时候胜败又该怎么区分?」

「…………」

「反正我已经尽了该尽的义务了,我先走了。」

当大神转身准备离开时,有个微弱的声音叫住了他。

「呃,哥哥……」

「啊?你是在叫谁哥哥啊?——现在的你已经是那家伙的故事里的一部分了。你还是快点干脆地把无谓的牵扯切断,然后滚到你想去的地方吧。」

大神背对着亚夜花抛下这些话后,便迳自离开了现场。

亚夜花并未多做回应——或许是没有办法回应,只能目送着大神的背影离去。

「我知道了啦——这次是我输了。」

此时,打破了沉默的是结。只见他开玩笑似地轻耸了耸肩。

「……这样一来,就是一胜一败了。」

我在小诗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并且向着结说道。

如果是以前的话,此刻的伤势应该足以让我致命才对。但如今我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到能够行动并且说话的程度,看来似乎也不需要小诗的治愈术了。

「嗯——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不过——哼,你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我不禁蹙起眉头。因为我无法理解结的话中含意。

「你果然一点自觉都没有呢。呵,算了,反正那也不是凭自己的意志就能够达到的境界,或许那样才是正确解答也说不定。第三场胜负的内容过几天之后再告诉你可以吧?」

「……你还打算继续下去吗?」

亚夜花介入问道。

「无论是天人或是我,如今都已不再是那么容易被你玩弄于掌心之间的人了。爸爸,这一点您应该理解吧?」

「——就是不容易所以才有趣啊。对吧,名塚天人?」

结的单边嘴角高高地扬起,露出了扭曲而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我的表情不自觉地跟着紧绷。

「我的女儿啊,不要说出那种像是要剥夺父亲小小娱乐的残酷台词嘛——那就再见罗。」

结一派轻松地说完后,便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了。

看来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当我这么一想的瞬间,全身也顿时脱力并瘫倒在地上。

「……天人的伤还好吗?」

「几乎都已经痊愈了——真不得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着龙太和小诗的对话,同时也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应该是力量透支所造成的反作用吧。

我的能力确实攀升到了连自己都难以想像的境界。既然发生了如此异常的事态,可以想见自己的身体必定产生了某种变化,而且很可能是会改写自我存在的巨大变化。

可是——此刻的我却有着比自己的身体更在意的事,所以我当然还不能就这样睡着。

「……亚夜花。」

躺在地上的我伸手拉住了身旁女孩的睡衣衣袖。

「你刚才说的话不是骗我的吧?——你真的不会回去结的身边吧?」

看见精疲力尽的我依然拚命开口问道,亚夜花似乎略显惊讶地睁大了眼。一会儿后,她才轻吐了口气,并且回握住我的手。

「我不会回去的。」

她的声音就像是在安抚着任性的小孩一样。

「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就算回去,天人还是会继续乱来,所以

我想这样比较好——今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太好了……」

我绽开了笑容,而亚夜花的表情也像是被我影响似地变得松缓了许多。

「啊,我……」

「怎么了?」

「我很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我一边对抗着渐趋薄弱的意识,一边将心声化为言语道出。

亚夜花整个人先是瞬间僵硬,接着少见地露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多变表情,一下子又像是想说些什么似地嘴巴动个不停。而我还来不及确认她的真意就坠入了梦乡。

◇  ◇  ◇

「——看起来似乎结束了呢。」

弓虎说道。

「对了,当然大家全都平安无事喔。我想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话毕,她便闭上双眼,略显疲惫地让身体倚躺在沙发上。

万那虽然没有远隔观察的能力,但却能了解弓虎此刻所言不假。

「……最后可以再问你几个问题吗?」

「请——」

「第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们?」

万那和千那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弓虎的意图。如果能够在事前就先获知的话——

「嗯,因为我想你们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会阻止我吧。」

「…………」

或许会那样也说不定。

「我想这是一场赌注,而且无论我怎么做,都不会改变天人必须涉险的状况。我觉得你们会担心也是很合理的就是了——」

「弓虎,你觉得整件事就算有危险性也没关系吗?」

「天人希望亲自战斗并且取得胜利,而我则知道那并非绝对不可能的事……我想不要太过宠对方也算是爱情的一种吧?」

万那叹了口气,然后才继续往下问:

「另一个问题,你没有告诉天人具体的计划顺序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在知情的状况下,为了要满足条件反而会使事情变得更加困难。首先必须获得大家的信任,然后还必须让亚夜花打从心底对他做出爱的告白——如果天人从一开始就抱持着『我想被大家信任和喜爱,我必须获得大家的信任的喜爱才行』这样的想法的话,你不觉得反而更难达到目的吗?」

万那也不禁对弓虎的说法表示认同。

「说得也是……原来一切全都在你的计算之中。你真的很厉害呢。」

「……那么——这样子我的嫌疑算是洗清了吗?」

「…………」

万那的手一挥,木剑便像是融化在空气中似地消失不见了。

「抱歉,是我不好。」

接着,她率直地向弓虎表达了歉意。

「这样一来,你就欠我一次了喔。」

「……总有一天我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虽说是因为担心伙伴所采取的行动,但自己的思虑确实太过肤浅了。

「顺便问一下,千那去哪里了呢?」

「我请她暗中跟着天人去了。我希望由姊姊来保护天人,然后由我亲自质问你,如果得之你暗中计划着什么阴谋就阻止你。」

虽然到头来全是白忙一场就是了。由此可知弓虎确实演了一场毫无破绽的精湛好戏。

先不论姊姊,依附在她手机上的哥哥或许其实早就察觉了弓虎的意图也说不定。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的很乱来耶,竟然想要创造新的神来对抗《终结者》,根本就不把维护秩序的工作放在眼里嘛。」

「啊——说得也是呢。无论是天人还是梨玖的事,我的所作所为确实都不像是『天秤会』的领导者应该做的事呢。」

弓虎事不关己似地不停点着头说道。

「不过,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天秤会』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个道具。如果让『天秤会』崩坏瓦解可以拯救某个人的话,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或许吧。」

谈到这里,万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梨玖不见这件事不也是弓虎你设计的引线吗?包括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在内,这些全都是为了达成你所谓的目的吗?」

「啊,那个呀——」

正当弓虎准备回答时,万那的手机怱然响了起来。

「抱歉,等我一下——啊,姊姊,你那边如何呢——咦?」

万那稍微睁大了双眼,接着切断了通话。

「……听说在市区边界出现了一群看起来不太友善的诡异集团,一二三哥哥希望可以取得你的指示。」

「…………」

弓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出现在市区边界的外来者。

万那的脑海里不禁浮现起两年半前那场大混乱的场景,或许此刻的弓虎也正思考着同样的事。

「——万那,可以请你去看一下对方的人数和状况吗?记得和千那彼此照应。虽然我希望尽量和平解决……不过如果有困难的话,现场判断就交给你们负责了。」

「收到。」

万那应允,接着便步出了房间。

等到万那离开后,弓虎才像是脱力似地横躺在沙发上。

「唔——好累喔……好不容易才瞒过她了呢……」

只见弓虎举起右手,从手肘到手掌的部分像是失去了存在感似地变成了半透明。

弓虎集中意识,开始缓慢地让自己的肉体找回原有的轮廓。

终于,手臂变回了和平时无异的模样。她反覆地握放起拳头确认状况。嗯,没问题,还要在等一会儿呢。

这就是太过勉强所造成的副作用,自己除了坦率地接受外别无他法。

「暂时可能还会不太稳定……不过,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无论如何这一次一定要把事情彻底做个了结才行。为了不让宿舍再次出现像一二三那样的牺牲者。

虽然已经拿下了一场胜利,但是和结之间尚未真正分出胜负。而结的个性也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收手。方才千那在电话里所说的内容恐怕正是——

恐怕吗——

弓虎不禁自嘲似地笑了起来。

自己已经不再符合《全能者》这个称号,因为自己早已失去了那能看透森罗万象的能力。

因此——万那所谓的『一切全都在你的计算当中』一点都不正确。

「我一样……也只是选择了『相信』而已。相信天人还有大家。」

弓虎的声音并未传进任何人的耳中,而只是虚无地消失在空气中。

◇  ◇  ◇

冰室结站在高楼大厦的屋顶上,眺望着眼下的实寻市。

城市显得安稳而平静——至少这一刻是如此。

这一次和名塚天人进行游戏之前,结其实早就预设好了几种状况,并且也架设好了天罗地网。无论事态如何发展,他都能够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举例来说,假使天人战败死亡,就能依照原先的计划给予『天秤会』重击。

而倘若御子神弓虎真的决定舍弃天人,自己则能够暗中将这样的事实散播出去。

如此一来,只要加以煽动,就能让『天秤会』的成员间的龟裂扩大。

『天秤会』的众神当中只要有人介入太阳和天人之间的战斗,必定就会让战斗规模扩及至整座实寻市,之后自己就能向始终以协定为盾牌的『天秤会』以及和人类共存的尝试发动攻击。

「不过——她竟然创造出了新的神呢。」

结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出来。

他打从心底认为对方确实做了很不错的选择。

没错,这算是在结的预期当中最有意思的结果。虽然起初结并不认为成真的可能性有多大,但弓虎却顺利地将名塚天人拉上了神的宝座。

自己之所以会下令大神太阳只能用一成的力量战斗,正是因为名塚天人有着半天使所无法跨越、只有在成为神之后才能突破的界线。而天人则是用实际的行动回应了这一场原本可能白费工夫的准备与期待。

「想不到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怎么样也无法动摇那家伙呢。」

天人不具备能和结分庭抗礼的狡诈,同时又有着反覆遭到挫折后便会表露于外的脆弱一面。但是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愿停下憨直的脚步,甚至达成了被认同为神的必要条件,这一切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这么一来——御子神弓虎的力量就会确实地削弱了。

即使是神,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束缚。

当中有一位集所有权能于一身的唯一存在,除此之外的『非人者。除了成为其部下的眷属外,就只能是迟早将遭到毁灭的『魔。而已。

——《共存者》正是本于人类的信仰而必须遵从这样的规定。

她是个其他众神均望其项背的强大神只,而她所肩负的某项极度例外的制约——正是自己必须以《唯一绅》的身分存在。

也就是说,当御子神弓虎承认他人为神,并且试图将其拉至神的地位时,即等同于否定自我的存在定义。

然而现在,拥有能够

改写天人存在力量的神只别无他者。

要让名塚天人得以胜过大神太阳,除了让他成为神之外别无他法。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弓虎必须否定自己的唯一性。这么做却会对她造成极大的负担。

而且——即使名塚天人顺利地成为了神只,却依然远不及冰室结的领域。

即使他获得了进入众神末席的认可,天人作为神的资历依然太过短浅,也缺少岁月堆累而成的神话,而只是一个尚未被世界所知的新手神只。就力量而言,顶多也只有大神的两三成左右而已。

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任何能够让他在短时间内力量窜升的方法了。

因此名塚天人无法对冰室结构成威胁。

亚夜花会前往帮助天人一事确实在自己的计算之内。能够削弱御子神弓虎的力量,己方的损益可谓大幅地正向提升。

结如此思考着。

「……看来接下来还有得玩呢。」

结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接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我虽然说过在游戏进行期间不会对宿舍的成员们出手,但可没说过不会对实寻市出手喔——」

他用宛如在哼歌般的语调,透过手机对自己的合作伙伴传达指示。

「啊,是我。我想应该差不多要拜托你采取行动了——你只要动作快一点就不用担心了。前阵子我不是送了一个《红帽子》的小鬼过去吗?这个城市的治安机构始终坚持着安逸的和平主义——也就是说,那群人太过天真且动作过于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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