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是个好东西。只要挥动就能忘掉烦恼,进而集中精神。
敌人出现的时候,也能照著自己的想法斩下。不论是想要进行掠夺的家伙,亦或是打算伤害伙伴的家伙,都能斩下。
我的世界只有敌人跟同伴、还有剑。生存或者死亡。
如此单纯的东西就好。单纯的东西很好。
对我来说,所谓的剑是为了令世界变得单纯的道具。
也是最能够活用自身才能的半身。
我叫做库佳。在佣兵团中担任第一步兵部队队长。
我的步兵队脑袋里只想著战斗的家伙。
用剑、用枪、用道具。从精明的家伙到以力量自豪的家伙都聚集在此,摸索著杀害敌人的办法。毕竟杀敌赚钱正是佣兵团的本质吶。
要是没有战役的话,佣兵团什么的就只能成为盗贼团啦、作为商队的护卫受雇于人啦……亦或是将目标放在出人头地上,于城堡当中就职。
虽说几乎没办法都进行得很顺利就是了吶。其实想想就知道了吧。会雇用这种能为敌人也能为同伴的士兵群的官吏,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商队也鲜少会有愿意雇用来历不明的怪异集团的家伙。也就是说,现在的时代就只能在战场上挣钱、藉此成名而已。唯有如此才能在需要战争的这个时代之中,不停赚钱来取得领地。亦或是用赚到的钱来开始行商。恐怕就只有这几条路能走了吧。
在这样的佣兵团中,我的部队是在前线深入最前方,打倒敌人。为后方的家伙们开拓出道路。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我对此感到自豪,而部下们也抱持著自己做了最多事赚了最多钱的自负。除了原本薪资就很高的魔法师部队以外就是了。
而在这之中,我所使用的只有一把双手剑。
对我来说,敌人不管是用枪用弓用魔法还是使用魔道具都无所谓。就是单靠一把剑一路打倒敌人至今。
可是,最近并不是这样。
莉儿──事情的开端是那孩子的才能开花结果。
那两项发明品连我的部队里也马上分配到。好像叫做炸裂石以及时限式发火石是吧。那两个真的是很厉害的东西。不曾见过的技术结晶就呈现在眼前。
接著,我的部队马上习惯了这些道具。这么一来就能够打倒更多的敌人。这么说著的部下们相当高兴。
但是,我却没办法坦率地感到喜悦。
试想看看。过去我们拥有凭著武器来打倒敌人的骄傲。
对自己的力量抱持自豪于战场中奔驰。
然而,若是用炸裂石之类的东西就能够解决,便会开始产生这样子就好的想法。
这种情况可是不行的。
在前线战斗是我们的工作。不过我们的工作并不仅仅是这样。
我们也得要在撤退战中与第二步兵部队合作负责殿底──得在撤退战的最后方做到断后的职责。到那时候会有道具残留下来吗?
不会有的。要是防备如此坚强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撤退什么的了吧。
也就是说,倘若发生什么万一的话,我想能够成为依靠的就只有自己至今为止打倒敌人所获得、怎么也割舍不掉的那份「力量」了。
但是,我却已经没有办法说服他们。
其中也有些家伙能够理解剑的重要性。不过,几乎大多数人都已经依赖起了莉儿的道具。既然有便利的道具,那么我也会去使用它。也确实曾经使用过。
然而我们可是盾。盾若是去仰赖装饰的话是不行的吧。难道大家不觉得必须要去相信盾牌最后的金属底板、相信存在于装饰底下的自身力量吗?
因此,我挥起了剑。
不去仰赖道具,单靠自己的力量。凭著剑以及自己。
为了单靠这些突破战斗。证明能够单凭这些突破,希望恢复到本来的步兵队。
可是,这份干劲却造成了反效果。迷惘的剑,使剑击变得迟缓、使身体状况失常。
不知不觉间,我的剑已变得彻底迟钝。
要是追寻我的剑技之根本,起因是过去曾经住在贫民窟之中。
在骯脏的环境下,与刚古雷夫他们互相扶持存活下来。
那个时候我总是拿著木棒或铁棒第一个朝敌人冲去。逃跑的时候则是在最后头与其中欧鲁特洛斯一同抵挡敌人。
或许是因为这样吧。我对自己的用剑手腕相当有自信。不管怎么说,毕竟这可是以大人的警备队或是保镖作为对手,从幼少时期起累积了无数名为互相残杀的训练而成的吶。
不过,刚古雷夫却是个能够由正面与这样的我交锋的稀有天才。
那个天才把我花费了大半人生才总算掌握的剑技,转眼之间就掌握住了。
原因是他的记忆力很好的关系吶。只要让他见识过一次我拥有的招数,下一次就很难再起作用。而再下一次的战斗中他就会把那个招数给掌握住了。
不过,刚古雷夫已经是团长了。是不能够站到前线上的。
我必须杀入最前线,好让那家伙光荣引退幕后才行。由我的剑,来实现那家伙的梦想。
然而,我的剑已经钝掉了。不论是剑的速度或是重量都是。
搞不好,这里就是我才能的极限了也说不定。
与部下起了争执而奔出的那一天晚上。
就算催促那些始终仰赖发火石的笨蛋进行训练,他们也完全听不进去,我因而飞奔出走。进入森林来到空旷场地的时候,我无意识地仰头望向天空。
真是不错的月色吶。除了满月的光辉,周遭还能见到天上繁星闪烁。
接著我拔出了剑。
集中精神,我在眼前创造出了幻想的敌人。
数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在眼前创造出我自己持续进行著训练。为了让现实中的自己超越拥有著自身所求剑术的对手。
并不是魔法一类的东西。这是基于持续与敌人进行战斗锻炼才掌握住的,是我集中力的极致。
我把这东西叫做镜像训练。因为是将内心的镜子所映照出来的自己本身作为对手才会如此命名。
就这么交锋好几回合。
我让全身脱力,于瞬间将重心加诸在左脚尖上。
原本脱力的肌肉一口气做出反应,产生爆发性的加速。就这么将右手拿的剑朝右上劈斩的轨迹挥动。
镜像的我对此做出反应,将剑身反架藉此防御。
就这么顺著剑的动线,以将剑向上挥的形式加以击偏,并朝著我的脑门挥出垂直劈砍。
由于行动彻底被牵著走,我完全无法防御便被斩开了脑袋──
而,直到这里的全都是妄想。
真正的我在即将被杀的瞬间,镜像的我便消失,周遭回到了寂静。
……不行吶。
果然,我理想中的剑所必须达成的目标,是能够毫不困难地回击像这点程度的干戈。
身体的脱力也只能做到往常的一半左右。身体还留有僵硬。
剑击也很杂乱,到头来都让对手看破了行动。如果那是完美的剑击话,应该不会被对方漂亮地拨开还遭受反击到那种地步才对。
一切的一切都不合格。不管是哪一项,都尚未完成。
因为内心混乱,剑也整个凌乱了起来……
不行,今天的镜像训练进行得很不顺利。这种情况,还是先做空挥跟重新研究剑型会比较好吶。
我将由自己所掌握并磨练过的剑技,作为自成一格的剑型加以钻研。
架剑举于上段,在踏出步伐的同时垂直劈下。并在即将接触地面的前一刻改变轨道向上挥动的「升天」。
由左腰侧的架剑姿势,突然转变为单手持剑来拉开间距的「荒波」。以呈水平状架起的剑前刺,并由身体做出纵回转的翻筋斗且这么顺势挥下的「海云」。以剑腹殴打敌人,并向前踩踏一步用背部加以撞飞的「昂山」。
并将其他种种的自己流剑技,以自己独有的方式连结,重新研究剑型。
但是,不论哪一个都感觉钝得可以,没有平时的光辉。
「……可恶。」
我这么低语后,将剑收进鞘中坐在地面上。
平常的话,不论哪种剑技应该都有著所谓的凌厉才是……
现在却完全不成样子……彷佛像是在体内附上一块重物的情况下活动,让人感到十分不耐烦且难以行动。
该怎么办才好吶。我做了个深呼吸,闭起双眼。
根据东方古流剑术所说,像这样与自己的内心面对面,让心灵沉稳平静下来似乎是很重要的事。
实际这么尝试后,明白了这确实是挺管用的办法。彷佛在自己心中产生了另一个空间,感觉就像是在那里头休息一般。
在那漆黑的空间中专心地思考著。思考我的剑变钝了的理由,思考失去了凌厉的原因。最终所抵达的尽头是内心的迷惘。
对于部下们完全仰赖炸裂石,倦怠训练,就快失去做为步兵队的骄傲一事。
这便是我的迷惘、烦恼、痛苦。
不,说不定这么说并不正确。
的确,我们是
盾、是剑,必须要成为众人的道路。
但是,并不是说在这过程中不得去依赖道具。
倘若用道具能够轻易打倒敌人,当然就该这么做才对。要是这么一来能让这边的牺牲压在最小限度就能解决的话,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会迷网?烦恼?感到痛苦?
为什么会觉得盾牌上不需要装饰之类的?
面对这个问题,我会这么回答。
因为碰上突发状况的时候是不会有道具残留的。
因为害怕到时候「伙伴会在懊悔之中死去」。
没错,我就是在害怕这个。
若是发生了什么万一,因为用光炸裂石的库存而被杀害的话,那个伙伴恐怕会这么想吧。
「啊啊,要是多带点炸裂石就好了」之类的。
不过,这个时候要是事先磨炼好用剑或用枪的本领会怎么样呢?搞不好就能存活下来了也说不定。或许就能赢了也说不定。
至少,若是我能在竭尽全力之后死去的话,就不会有所后悔。大概只会留给存活下来的人们「之后就交给你们了」的托付吧。
但是抱持著后悔死去是很可怕的。明明自己还有能做的事,却什么也没能做到就这么死去,实在是恐怖得不得了
所以,我想要展现给那些家伙们看看。
最后得以依靠的还是自己的本事这点。
我停下了冥想睁开眼。
到头来,我想甩开这份烦恼,还是得要超越眼前的自己才行。
「要上啰……我。」
再一次发动了镜像训练。眼前出现的是理想中的我自己。
要是不超越这家伙,我的迷惘就什么也无法消散!
结果,我在那一天没能够战胜镜像的自己,就这么回到帐篷中就寝了。
隔天也是在早中晚的用餐之后前往森林,展开镜像训练再回返。
战争已经迫在眼前了。再经过数日,战役就要开始了。
心里抱持著慌张的心情,以及要自己冷静下来的想法。
再隔天,我同样还是早午前往森林,晚上同样前往了森林。
夜晚时刻,用完餐后前往森林,再次进行镜像训练并输给了自己。
只要进行镜像训练,就一直败下阵来。
在月色之下滴落汗水,感到疲惫。就只是这么不断地重复。
我再一次对自己的剑型重新研究。
将自己编织出来的技之型,从动线与架式以及合理性的观点再次进行研究。
挥动剑刃、活动身体、踏稳双脚、校准视线、调整好呼吸。
将这些动作重复了无数次。
集中精神,将气息环绕周遭……这时终于注意到了一件事。
「……在那里的是什么人?」
我将意识投向树丛中,刺探著某个人。消去气息的方式十分拙劣,没有手持武器的士兵特有的敌意或杀气,也没有铠甲或武器的金属声。
也就是说,对方是一般人而不是兵队之类的。那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反覆地思考猜想对方的真面目。
但在我得出结论以前,原先躲在树丛里的男子便已现出身形。
「不好意思……是我。」
什么啊,原来是朱里啊。
他是约一个月以前加入我们团中的新人伙房兵。自从这家伙到来之后,感觉团里的气氛变得好了不少。飮食状况受到改善,至今为止令人消沉的用餐时间也变得活泼了起来。
这些事情全都多亏了朱里所做的美味料理吶。比起默默地吃著难吃的菜,热闹地吃著美味的食物肯定是比较令人开心的吶。
「什么啊,是朱里啊。不要吓我嘛。」
我将剑尖放下来后,与朱里面对面。
老实说,至今我对朱里依然有种无法彻底抹去的不信任感。不,与其说是不信任感,不如说是疑惑或许会比较好一点吧?
不,这也不太对。如果要说的话,应该是疑问吧。
他到底是从哪里、又是为什么才会出现在初次遇见他的琳贝尔之丘上呢。到头来,就连他突然现身的理由都不知道。
刚古雷夫在那个时候,似乎是把他当成外环海之外来的人了。
对了,这种感觉并不是不信任感,也不是疑惑,更不是疑问。
这是种不协调感。另外还些微感到有种厌恶感吧。
这家伙所做的料理不论哪个都很好吃。这点我承认。毕竟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家伙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吶。
而那些净是些至今为止不曾见过不曾听说过、也不曾品尝过的料理。一开始的时候,我会高兴地品尝那些,把疑问全部吞进心里。
不过,到了最近我却感觉到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协调感。
这家伙的料理到底是在哪里、怎么做、又是以什么方式才掌握住的呢?
虽然他说是靠进修而掌握的,但他进修的地方又是在哪里?我很想问他这个。
……现在还是先不要把这个疑问明讲出来好了。
「怎么了,朱里?」
不过,朱里本身该怎么说……露出了败北者的神情。
这是为什么?
「啊,没什么。」
朱里立刻提起笑容,像是要搪塞过去一般挥了挥手。
怎么啦?总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嫉妒?
「库佳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因为对库佳先生屡次前往森林感到在意,才会跟过来的就是了……」
我喷笑了出来。什么啊,这家伙什么都没想就朝著我追过来了吗?
「这样啊,我本来还以为肯定是刚古雷夫出的主意说。」
毕竟是那个蠢蛋会做的考量。还以为是他希望透过所谓新人的新刺激,藉此解决我的烦恼,才会教唆朱里过来这里的。
「那位的话,只是感慨著库佳先生的烦恼由自己是解决不了的。」
原来如此……比起说是教唆,似乎是做出了会让人感到担忧的诱导。
真是的,一如往常地很擅长使用这种策略吶。
「哈哈,也是吶。毕竟我的烦恼,对于刚古雷夫来说,过于无能为力的状况有很多吶。」
我将剑收起来后,坐到了地面上。
「你也坐吧。这里的地面并不潮湿,没问题的。」
「啊,好的。」
朱里就这么照著我所说的,在我的面前坐了下来。
不过没想到居然会是跪坐。这家伙,是感觉到自己被我斥责了之类的吗?
「不过,没想到居然连朱里都察觉到了。你啊,意外地很敏锐呢。」
为了尽可能不被他人察觉,我应该已经留意过了吶。
「不不,像那样多次前往森林的话,不论是谁都会感到在意的喔。」
「哈哈,这么说也是吶。我自己也是热衷忘我到甚至没有去意识到这点了。这下子可不行吶!」
我大笑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两天以来都是前来森林再返回,用完餐后又再次前来森林,就算是再怎么没有作为兵队的训练与经验的朱里也会注意到的吶!
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就是我大意到了这种地步吶。虽说应该是已经有所留意,实际上却没有注意到这些。
意思是说我遮蔽气息的功夫拙劣到了这种程度吗……哈哈,这下子可没办法对朱里说出拙劣之类的字眼吶。
真是丢脸……
「不过,我想我的烦恼,凭你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喔。」
「就算只是说出来,我觉得也会稍微轻松一些啦。」
「这样啊。说出来就会稍微轻松一点吗?那么,就让我难得地稍微放松一下吧。」
呼哈哈!放松下来吗?这样啊这样啊。
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去想过要使自己放松什么的。总觉得要是放松了,使剑的手腕就会相对地变钝。
然而,朱里所想的并不是真的要让我整个放松下来吶。在那其中,可以感觉到最后得要凭著自己的双脚再度站起的意思。
……大概,这说不定只是错觉就是了。
不过也好。就稍稍地让我自己放轻松一下吧。
「我现在呢,正处于停滞期吶。」
我将手放置在剑柄上,这么说道。
同等于自己半身的剑。现在,这把剑相当沉重。
身体很沉重。是否能够稍微让它轻上一些呢。
「你看,最近莉儿很努力对吧。做出了不得了的东西,为战斗有所贡献。然而我却只懂得怎么挥剑而已。」
莉儿她能够用那双手制造出许多东西。
而艾莉乌丝则是能够使用魔法。
跟她们相比我的武器就只有剑而已。
「那不也是必须的吗?」
朱里露出一脸「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你在说些什么啊」的表情回应。
也是吶……要说的话确实是这样吶。可是……
「也不能那么说。道具确实是很重要。不过,道具的力量超出人类力量之上的状况是不行的。毕竟到头来能够依赖的还是
得靠自己的本事对吧。但是凭我的剑,并没有办法得到比那个什么炸裂石要来得高的战果。之前的战斗就是这样。被突然冒出来的石头夺去立场,我感到很焦急吶。必须比那个还强、比那个还快……得像这样打倒敌人才行,这么一想我的剑就变得迟钝了吶。」
全部倾吐出来……我总觉得自己稍微轻松了一些。
为了别一口气说出,为了别说个没完。本来是打算尽可能平静地说出来的。
然而,一旦倾吐就停不下来了。一句接著一句溢出……终于一口气说到了最后。
现在的我还是很软弱吶。这种事情,简短来说就会变成这样。
『对伙伴的活跃感到焦急。』
反覆地尝试去思考各种事物,到头来恐怕用这么一句话就能道尽了吶。
面对莉儿的活跃,我因为评价被她夺去而感到焦急。
没想到这就只是我没注意到而已吶。对于伙伴的才能感到嫉妒什么的,这样的我真是个糟透了的家伙。
面对这样的我的烦恼,朱里所做出的回答是:
「库佳先生,你肚子饿了吗?」
「嗄?」
对于我发出的怪声,朱里露出笑容回答道。
「肚子要是饿了,烦恼也会变得更加复杂喔。首先就来好好饱餐一顿吧。」
这么说完,朱里以犹如脱兔一般的气势朝著前来的道路返回。
接著,被留下来了的我……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不禁发出了一阵大笑。
哎呀,该说这确实像是厨师会有的著眼点吗?或者该说是将名为朱里的这个人的性格给明显表现出来了呢?
不管怎么说,朱里是把我的烦恼认为跟肚子饿了的孩子是同样程度吗?
这样的解决办法,就连刚古雷夫也不曾做过呢。
这么一想,笑意便不断涌现,让人觉得只是一直烦恼还真是无聊。总觉得心里似乎放宽了不少吶。
这么想著,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的确,话说出来之后总觉得肩上的重负轻了不少。感觉内心放松了许多。
也就是说,我多少见到了通往解决之道的线索吗?亦或是说,我对烦恼的态度有所改变了呢?
呵呵呵,居然能让我的烦恼减轻了一些,说出来的确是比较轻松吶。
「这个也是朱里他的人格造成的影响吗?」
我再一次拔出剑注视剑身。
很沉重,的确依然很沉重。不过,这是因为蕴含著意念与思绪的关系吶。
我的意念,以及这把剑上所背负的伙伴们的思绪。
我是不能够去拒绝这份重量的。
必须要接受下来吶。
我将剑收进鞘中,仰头望向天空。注视著月亮吐出一口气。
「让你久等了,库佳先生。」
「哦……又是拿了一大堆东西过来吶。」
正当我放松下来时,朱里返回了这里。
哎呀呀……拿了一大堆行李过来呢。多到让人不禁露出微笑的程度。
两手抱著满满的材料与道具,穿越这座森林什么的……意外地是个乱来的家伙吶。
另外,他甚至还背著箱子带了过来……里头是放了什么食材吧。将如此大量的食材在这里作为宵夜来使用,不会有些浪费吗?
「那么,今天的宵夜就来制作用竹策鱼做的料理吧。」
「哦,这样好吗?宵夜用鱼什么的,吃这么豪华的东西。」
「款待想要克服烦恼而努力的人,刚古雷夫先生也不会生气的啦。」
呼哈哈!在这种时候拿刚古雷夫的名字出来吗?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吶,要是被这么一说,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吶。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朱里已经开始准备起材料与道具。
那个莉儿于最近做出来的最新烹饪器具,叫什么炉灶的东西也在这里。听说多亏有了那东西,朱里的烹饪范围变得更加广泛。
朱里将准备好的竹策鱼拿了出来。
竹策鱼吗?这样啊,因为距海很近所以才能购得的吧。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鱼呢?」
「我想把这些弄成炸物。」
哦,将鱼弄成炸物吗?
「炸物吗,我也很喜欢吶。炸物。」
真让人受不了呢,炸物这种东西。酥酥脆脆的外衣以及各式各样的内容物。不论是哪一种都让人难以割舍。
「举例来说是喜欢什么样的炸物?」
「像是炸马铃薯之类的。」
真是怀念呢,炸马铃薯。小的时候从摊贩的炸物店中收下炸马铃薯来吃,那可是一大乐趣。
我所说的是由于当时作为帮派在活动,以所谓庇护摊贩的形式,拿走了炸马铃薯代替保护费这般令人怀念的往事。
啊,我们可是有确实在保护那个摊贩,可不是只是字面上说说而已喔。毕竟,我们可是有确实地把不良分子给赶走吶。
「炸马铃薯?」
「你不知道吗?像这样,将马铃薯蒸好之后剥去外皮,再放入热腾腾的油锅里炸的料理。是种可以一次享受到松软与酥脆的料理呢。不同摊贩也会有好与坏的差别。」
「好与坏的差别?」
「像是同一锅油用得太过头而出现油臭味啦,打从一开始马铃薯的品质就不好之类的。虽然有很多状况,但真要说起来就是所谓的没有挑选食材的眼光吶。」
我凝望向远方,回想起当时的事。
那个时候,虽然我们为各种摊贩进行庇护,不过嘛,里头也是有各式各样的情况。各式各样……说是形形色色或许会比较好吧。
从好吃的食物到难吃的现成品……从玩具到破烂东西,从有趣的东西到无聊的事物都有。有著各种不同的东西吶。
享受著这些种种差异做著庇护工作……然后,由于跟刚古雷夫他们一同成立了佣兵团而离开了城镇。
在那之后就是这样直到今天吶。成立佣兵团,投身于一直战斗的每一天。斩杀敌人、赚取钱财、生存下去。
朱里听著这些话,一边以笑容加以附和一边开始进行料理。
是说,他烹饪的手艺还真是纯熟吶。现在也是,他正用菜刀将竹策鱼切开,该怎么说呢,就这么果断地切下又迅速地加以分开……
手中的菜刀看起来简直像是一把名剑……以惊人的凌厉度,彷佛毫无抵抗般地持续切划。
不,不可能会这样才对。那把菜刀,的确听说是朱里让莉儿造出来的特制品。不过,应该仅只是结实度与用起来的感觉、以及形状较为特异,并不是什么刀锋特别锋利的东西。
该怎么说呢。他的刀法,其中有著让我感到在意的部分。
不知不觉间我忘了最近的不协调感跟疑问之类的,注视著他手的动作。
仔细观察发现,他首先是将菜刀抵在鱼的腹部。
接著从那边,不多施力道地轻快回拉并切入。
之后则是以熟练的动作将鱼的各个重点部位切开,分成三片。
相当出色的技巧。这么看著都让人入迷了吶。
接著,朱里将做好事前准备的食材放入箱子,拿出了酒。
那个是红酒吗?
面对抱持如此疑问的我,朱里连杯子都准备好坐到了我的面前。
「那么就先稍微等一下吧。」
「没办法马上做出来吗?」
「是啊,因为需要稍微放置一段时间。」
哦哦,需要稍微花费一点时间吗?
「怎么样?等待的期间,来一杯酒如何?」
「哦,可以吗?」
「今天算是特例。」
朱里这么说完,将杯子递给我注入了酒。
在月光照射之下,红色的红酒看起来闪烁著梦幻的光辉。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既然是特例,而且难得都准备了,要是不喝的话,身为男人就是个废物了。
我一口气将红酒喝尽,呼出一道叹息。
「唔,训练后的酒特别好喝吶。」
要让流落汗水而亢奋的精神平息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
平时我都是从河川或湖泊中打水从脑袋泼下,并立刻擦拭身体的。虽说也是视季节而定,不过这种方式感觉十分舒服。
要是连这种事也没办法做的话,就把打上来的水给喝掉。流进乾渴喉咙之中的水,舒畅得难以言喻。
「这样啊。那么,再来一杯。」
朱里在我的杯子中,再次注满了红酒。
「哦哦,那么就把这当作最后一杯吧。」
不管怎么说,还是不会做出连续把酒一口气喝完这样的蠢事。这次则是小口小口,如同享受著香气与味道一般慢慢喝下。
满足于酒精、香气与味道之中,我点了点头。
「嗯,果然享受香气也很不错吶。」
「库佳先生你品得出酒的味道?」
「嗯,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吶。只不过,好喝的酒就是好喝。气味好的酒会比较好。单纯就是这样吶。」
基于工作的关系会前往各种战场,于各个城镇中逗留,这才是所谓的佣兵团。这么一来,喝到该地的红酒跟酿酒的机会就会变得挺多的。
这样的生活要是持续个数年,就算是我也能够明白好酒跟劣酒是怎么回事的。不过要猜出是哪种种类,再怎么说还是过于勉强了就是。
「原来如此。老实说,我不怎么能喝酒。」
「哦?」
朱里他对酒类很不在行吗?与其说是得知了一个新情报,不如说是得知了朱里不为人知的一面。
「而且,毕竟我是厨师。要是因为喝酒而让味觉迟钝掉可是不行的喔。」
「也对,这是自然的。」
「不过,偶尔也会想要放纵自己一下。」
「当然吶。这才是人。」
「所以说,库佳先生也试著放纵自己一次如何?」
什么意思?我并没有办法理解朱里话语中的意义。
朱里继续说道:
「既然很烦恼的话,乾脆就别去想了。放纵自己调解一下身心,之后再来思考。对我来说,并没有办法给库佳先生什么像样的建议。因此,为了让库佳先生能够好好烦恼好好思考,希望能让你在现在放松一下。」
放松……吗?
朱里的脑袋很好。从现在的对话中可以得知到这点。而在同时,我也明白了他是个有过能够与他人烦恼共鸣的经验,是一个不错的家伙。
普通的话,或许会说就这么做吧就那么做吧之类的吶。那才是一般家伙的反应。
不过,朱里自己很明白。所谓的烦恼,到头来还是得靠自身想办法解决才行。
正因为朱里本身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才能说得出来。
这家伙,还真是个脑袋很好又亲切的家伙吶。一想到至今为止,我都一直对这样的家伙抱持著怀疑,良心便感到一阵难受。
没有得以战斗的手段,只是个和善厨师的朱里。恐怕这家伙也有著许多的烦恼吧。自从来到这里,恐怕就烦恼著很多事吧。
而我却没能对此有所共鸣,只是把他看待成一个可疑的家伙,或是有种不协调感的奇怪家伙。要是他真有什么恶意的话,这一个月里应该早已发生了什么事才对。
然而,那种事情却没有发生。不仅如此,他还在刚古雷夫的身旁制作料理,获得了信赖。并且跟莉儿打好了关系。
其他的家伙们恐怕也几乎都在怀疑他吧。不过,只要跟这家伙谈过就能够明白。
这家伙为人亲切,却没什么力气;脑袋很不错,但没有战斗的能耐。
就只是这么一个普通的一般人而已。
「这样啊……」
思考到这里,我注视著杯子开口说道:
「我本来是想说自己的才能就到此为止了吶。最近,不知道是不是体型的大小有所差距,有过没办法顺利打倒敌人的情况。想说这会不会就是我的极限吶。」
才能的极限。这个是我最不会开口说出的字汇。
身体的大小、肌肉的多寡、力量的强弱……必要的剑术素质,我认为在自己身上一个也没有。即使如此,凭著努力与经验、知识使我得以度过至今为止这些战况惨烈的修罗场。
而,每当度过这样的修罗场,我便会一次又一次地变得强大。
这些东西正是我的强大,我的根本,我的骄傲。
但是,这些说不定也已经迎来了极限。不管再怎么想要用经验知识与努力来弥补劣势的部分,人所拥有的才能多寡是早已决定好的事。
所谓的才干,并非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极限什么的,请不要用这种字词就打算轻易总结,说出这种令人难过的话啊。」
「嗯?」
我抬起头来一看,朱里正露出一脸看似难过的表情。
「才能什么的,我也全都没有。尽管如此还是付出了努力。获得许许多多的知识与经验,希望成为一流的人。想要实现梦想,凭著手边现有的技术设法达成著。
但是库佳先生的剑术相当漂亮。描绘著十分漂亮的轨迹。现在的状况并不是你的剑的极限。就只是碰上了高墙而已。」
居然说我的剑术很漂亮……第一次被这么说吶。接著,一股感觉就快流下泪来的喜悦感从胸口中涌现。
剑什么的,本来就是种杀人的道具。而我则是个已经斩杀了许多人的杀人者。
因为是为了让自己存活下来,因为是在战场上,因为要是不杀对方的话就会被杀……主张与藉口什么的虽然有很多,然而到头来,这双手染成赤红的这件事依然没有改变。
不过,朱里见到我的剑却说了很漂亮。说这样的我所使的剑术是很漂亮的景象。说是描绘出美丽轨迹的剑。
并且还对我说现在这样并不是极限,就只是碰上了高墙而已。
仅仅只见过我的剑术一次。明明是这样,居然会如此坚信地说出这些。
啊啊,这家伙真是个温柔的人吶。在这之前,我一直在怀疑这样的男子啊。
这不是让我难为情到感觉都快哭出来了吗。
「高墙……吗?」
再次试著思考。相信朱里的话,我再一次尝试思考。
倘若我的剑术只是撞到一堵高墙,那么应该会有跨越它、破坏掉它的办法才对。意思是说有什么我所漏看的、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就在我自己体内。
但那东西是什么?不去依赖力量或体格,我应该拥有与至今为止累积下来的有所不同、在这些之外的某种东西才对。
「哦,差不多好了呢。」
「什么?」
面对正准备埋头于思考之中的我,朱里这么说道。
「我是指刚才放著熟成的竹策鱼,状况已经变得很不错了喔。」
这么说完,朱里将鱼从箱子取出来放到了砧板上。
「嗯嗯,就来进行最后一道工程吧!再一下下马上就完成了喔。」
朱里高声地说著,一口气开始进行烹饪。
在做好预先调味的鱼肉上裹上做为炸物重点的面衣,放入热腾腾的油中。或许是留意著油的温度,不时插入筷子做确认。
透过这样能够得知到什么情报,我倒不明白就是了吶。
接著,将完成的料理盛放在盘子上,朝我递了过来。
「完成了!请用吧,库佳先生。」
面对自信满满地递出东西的朱里,我被挑起了兴致。
盛放在盘子上头的料理,呈现相当不可思议的样貌。
首先,整体是褐色的。不对,这个应该说是黄褐色会比较好吧?记忆要是没错的话,以前在收下炸马铃薯的时候,也是跟这个同样颜色的炸物比较好吃。
表面包覆一层酥酥脆脆的面衣,隐隐约约响著噗吱噗吱的声音。刚炸好时特有的气味与声响,对我的腹部做出直击。
这么说来,像这样开始跟朱里交谈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肚子也差不多饿了吶。
「唔,就外观看来确实是炸物……不过,把鱼炸得看起来如此美味,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突然就开始狼吞虎咽的话也颇不礼貌的。首先,我说出了对外观的感想。
把鱼拿来炸,这种做法的确是初次见到。虽然有看过把马铃薯拿来炸,不过将整颗马铃薯直接丢进去炸后,洒盐来吃才是主流吃法。
而像这样子,可以拿来作为一道料理的炸物,是十分罕见的。
如果要说理由,因为弄炸物的话,油是必须不可缺的,而炸油要是不换新的话,味道会让人很难受。要在一般餐厅中端出来,油的经费支出太重了。
油是很高价的东西,尽管最近变得也能从植物之中提取油,但油这种东西,本来是将动物体内所包含的脂肪溶解后提炼而成的。而家畜的价值,有的时候比人还要来得贵重。将这样的家畜杀掉才得以制作的油当然是很高价的。植物油也是,虽然跟动物的脂肪相较之下便宜了许多,但基于制法的隐密性,到头来还是被哄抬了价格。
「哼哼,试吃看看你会更加惊讶喔。我弄成了微辣风味的。」
他所说的微辣风味会是什么样的味道呢……不如就先试试看吧。
我用叉子叉起来之后,一口气朝向炸竹策鱼咬了下去。
接著大吃了一惊……从酥酥脆脆的外表上根本无法想像,里头一整个松松软软的!
生姜的味道与山椒的香气以不会让人不快的巧妙状态调和在一起,将口中的油腻感转变成了带有清凉感的风味。
「嗯唔。」
再次在口中将炸竹策鱼咬了咬,结果同样也是相当出色。
口感的神秘,似乎也不是这样的东西吶。总之是表面的酥酥脆脆,以及内部的松松软软。
从里头溢出的油与鱼的味道合二为一,支配整个口中。
清淡以及浓郁。一般来说互不相容的两种感觉,居然能够关系融洽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想像不到。
另外,沾附在表面上的黄色东西也十分美味。
那是在盛放于盘子上时并没有多加在意的黄色酱汁。那是
种带有黏稠度、混入了馅料的酱汁,而这味道也相当出色。
酸味。的确是种酸味,但却不是那种讨厌的酸味喔。
酸酸甜甜又十分温和,虽然不知道里头的馅是什么,但留有形体的馅料也成了点缀,为咬下的牙齿回以一道舒服的口感。
「这个还真是让人停不下来吶。面衣酥脆内容松软。这酸酸甜甜的美味酱汁跟山椒的风味相当合拍吶!」
「那真是太好了。」
我将炸竹策鱼咽下后,再次将剩下的往嘴里塞得满满的。
所谓的鱼,没有想到会好吃到这种地步。
甚至会让人觉得「只要有肉就可以了」的想法实在有够蠢。
意思是鱼这种东西的美味,根据烹饪方法也能展现出不输给肉的存在感。
至今依然残留在口中的味道这么教会了我。不论肉身还是油脂,鱼的美味都不会输给肉。
不如说,这让我明白了只要改变一下料理的形式,鱼也能够胜过肉一事。
这东西真是了不起吶。甚至会让喜欢炸物的我认为这个才是最棒的炸物。这份鱼料理就是如此美味。
另外,让我感到惊奇的是里头没有鱼刺。这份鱼料理细心地将鱼刺给除去,就算大口咬下也不会被鱼刺刺到。因此,我才会安心地将其塞满了整个嘴巴。
唔,好吃。我将嘴里剩下的竹策鱼吞下,一脸满足地说道:
「不过,朱里的刀工还真是厉害吶。」
朱里的刀工。烹饪期间,我一直注视著他的动作。
习惯的行动啦,掌握著技巧啦等等。并不是能用那种水平来说明的情况。
熟练、老练。在他的身上,我见到了如此程度的技术。真不愧是能够抱持自信说出自己已经累积了进修的人,的确有著著实的能耐。
「这个嘛。因为我会去注意菜刀的使用方式。」
「比如说?」
哦,去注意菜刀的使用方式吗?
我带著兴趣开口询问。
「唔~嗯……处理鱼的时候,要是切法太过粗鲁,会有味道变差的情况发生喔。」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确实是得留意吶。
「所以说,得要细腻且小心,宛如轻抚一般用菜刀将柔软的部分切下。」
宛如轻抚一般将柔软的部分切下吗?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的确是能在不令切面凌乱的情况下完成吶。而且由于不会卡到鱼骨,所以凌厉度也不会降低。
……
「轻抚……切下……」
卡住?凌厉度不会降低?切面不会凌乱?
……这样啊,我呢。
「这样啊……是我搞错了吶……」
没错,我呢,一直对某件事有著重大的误会。
「咦?」
朱里看起来似乎挺莫名其妙,但我没有介意那种事情思考著。
「凭我这身体格,单靠力量什么的是没有办法的……也得要使用上技巧才行……颠覆体格优劣的技术与体术,然后将这些作为基础而成的剑术……」
我在考量上的基础,一直都是面对身材高大、力量强大者们的对抗心态。
为了与其对抗,原先我都是想著舍身攻击或是单靠力量来突破。然而,这样并不正确。
毕竟凭我的体格是不可能做得出与那些家伙们相同的剑术什么的吶。足以与刚古雷夫他们抗衡的力量之类的,对我来说并不需要。
在我手上有著只有我才办得到的剑术。度过了无数战役与修罗场、仅属于我自己的剑术。
那并非舍身攻击,亦不是仅仅单靠蛮力。而是在我身上扎根了的技术。
我应该锻炼至极限的并不是力量,而是技术吶!
「谢谢了吶,朱里!我啊,总觉得突然找到答案了!」
「咦?啊、是。」
虽然朱里感到讶异,但我对此并不介意地振作了精神。
既然确定了这件事,那我该做的事情也已经决定了。得要从基础开始将至今为止的剑术重新检视一次,找出仅属于我的剑术才行!
「那么,我把这些收拾完就回去睡了。」
朱里匆匆忙忙地开始动手收拾烹饪道具与盘子。
「我要做最后一次训练,之后再睡觉。你先回去睡吧。」
「咦?可是今天已经很晚了,既然都已经喝了酒……」
朱里似是担心地对我提问……不过现在可别阻止我吶,朱里啊!
「拜托了,我不想忘掉现在有的感觉吶。留我一个人在这吧。到了明天,我就会恢复正常了!」
我双手合十如此请求后,朱里提起苦笑说道。
「那么,请你绝对不要在这种地方睡觉,而是回到帐篷里睡喔。」
「当然的吶。」
「要是在这种地方睡著了,被狼群袭击的话可是很糟糕的喔。我也是,接下来得要用跑的回去才行。得要快到不会遭受袭击的说。」
「没问题的。这附近啊,狼群并不会出没。」
面对我的这句话,朱里僵在了原地。看来朱里他……只是单纯认定了一个人很危险而已吶。
待朱里回去之后,我把剑从鞘中拔了出来。
好重。果然,并不像一直以来那般轻巧。或许是因为内心依然混乱著吧。
不,不对。这不过是感觉到了至今为止都没去在意过、剑本来的重量罢了。
不要去违逆这份重量。不要抗拒。不要感到困惑。
连同这份重量,我都必须加以操控。
接下来,把至今为止一直都是靠臂力来挥动的剑。将剑以身体全身来挥舞。
摆出正眼架式(注3),我重新思考起力量的使用办法。
※注3:为剑道的起手架式之一,将剑尖对准对方双眼的基本型。
由脚上、膝上、腰上、肩膀上、手臂上、手腕上……将由身体各处产生出的力量,毫无浪费、毫无停滞地于最后传达至剑身……
不对,还不够。仅仅只是这样还不够。
的确,若是能够运用全身肌肉力量的流动,或许就能创造出现状以上的剑击吧。但是,我所意识到的领域,单靠这点程度是不够的。单凭肌肉的话并不够。
既然单凭肌肉不够,那就连骨头也运用上就行了。
骨头的可动范围、肌肉的紧张与松弛、身体的重心。将一切全数把握。将全部掌握手中。
我架起剑,开始冥想。将意识伸向身体的任何一片骨头、任何一条肌肉,并加以掌握。
睁开双眼,在眼前制造出另一个自身,发动镜像训练。
……什么嘛。我不由得感到有些想笑。
看来位于眼前的、过去理想中的我,就只是作为一个理想,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吶。
眼前的我挥出手上的剑。换作是方才为止的我,恐怕会因而被迫在瞬间做出判断吧。
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那看起来就像是静止的一样。
来吧,觉醒过来吧。我的身体、剑刃、灵魂吶,将我的醒悟化作现实吧。
从脚尖传向脚踝、从脚踝传向膝盖、从膝盖传向股间、从股间传向腰部、从腰部传向腹部、从腹部传向后背、从后背传向肩膀、从肩膀传向手肘、从手肘传向手腕。
从手腕传向指尖,接著传向剑柄、传向剑尖!!让所有的力量流动并汇集起来!
接著,连我自己也感到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身体感觉变得好轻。动作轻飘飘地丝毫没有停滞,也没有任何的不协调感。
而且,剑刃本身的动态也有所不同。
理应挥出的剑失去了踪影,手从剑上脱离。剑刃一边回转一边刺中树木。而且还发出了「轰乓!」的巨响。
眼前存在的镜像的我,也因为这一击而就此消失。彷佛像是霞雾一般,在一击之下化成了粉碎。
「唔……!」
我按著手腕蹲了下来。基于剧烈的冲击,还以为自己的手腕是不是整个扯飞了……!更进一步的,连手肘、肩膀都整个发麻……
这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分寸地使用招式,才使得力量超越了我所能够掌握的极限吧。所以,剑才会从手上脱离。
就算这么说,应该也不会这样吧……!
那的确是此番第一次使用的招式吶。获得构思后,现在才首次使用的招式。
然而,我看见了。
从我手上脱离的剑刺入树木当中的画面。
本是从手中脱离的剑,将树木斩开了一半以上才停下来。
这个……是我本来的剑术吗?这个才是我的全力?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跟朱里、跟朱里所说的一样!并不是我的才能已经到达了极限,就只是撞上了高墙而已吶!而这面墙壁,也仅仅只靠一击就整个坏掉了喔!」
我发出笑声,站起身来。虽然说基于新力量的冲击,现在身体依然感到一股不协调感,但谁管得了这么多啊。现在,可不能够将这剑给放开。
从树上拔下了剑。幸好,剑刃的部分好像并没有缺损或歪斜的情况吶。
这样啊,在运用身体力量
的同时,剑刃切入的轨道似乎也有了调整。因此,才会连个剑的歪斜或是刃面的缺损都没出现吶。
也就是说,只要调整好剑刃轨道,了解身体能力并且掌握住的话,应该就能够产生出如此威力是吧。
那就来试试看吧。试著将这股力量完全掌握看看吧。
那一晚,我一直在挥剑。挥动、挥动、不停挥舞。
作为这个结果所得知的,是我的剑有著两种面貌。
一种,是觉醒过来的技之剑。而另一种,则是至今为止使用的力之剑。
并没有说哪一种比较好什么的,不论哪一种都有自己的长处与短处。
因此,我将这两种剑这么加以命名。
技之剑,「柔剑」。
力之剑,「刚剑」。
将这两种剑灵活地运用自如,才是我所该做的事。
将两种剑掌握至极致之后到达的领域,才是我理想的模样。
试著再一次进行如先前一般的镜像训练,并尝试去注意力量的拿捏后……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转眼之间就结束了。
而且也是凭著仅仅一击。我想,果然这才是我的剑的极致。
在那一夜里,我总觉得自己不仅前进了一步,而是变得有前进数十步之多的强大。
隔天早上,尽管感到疲累,身体仍是充斥著满足感的我返回阵营里了。
回来了是很好,不过为了让疲惫的身体充电而打算回到帐篷里的我,有个人从后方拍下了我的肩膀。
「什么吶。」正当我感到麻烦的回头一看。
「库佳先生──说好了会很快回来的对吧──」
名为伙房兵的恶魔,就站在我的面前。
嘴角微微上扬,两眼也变成微笑的形状,丝毫没有任何发怒的要素存在。
应该是没有的。应该是没有的才对。然而,怒气却确实地传达了过来……!
被隐藏在那完美笑容、完美的温和表情背面的……压倒性的……无比的怒气……!
「跪坐。」
「咦?」
「跪坐。」
「吶朱里。我是有点累了吶。就让我睡到早饭为止、」
「跪坐。」
「呃,朱里,我说吶……」
「跪坐。」
「……是。」
我不由自主地就这么跪坐了下来。
在那之后,滔滔不绝的话语开始了。
多么、多么可怕的说教啊,这个……
并不是说,受到了对方生气的怒骂。也没有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被斥责一顿的不快感。
但是,这场说教真的很可怕。
首先平淡地点出这边有错的地方。接著,再说起这个过失是怎么样有错、这么做又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为了改善这一点尔后应该怎么办才好……
没错,这场说教就是这般平淡地促使这边反省的东西吶……!因为这边有错在先,就连个反驳都做不到……!
「……就是这样,我希望你能多加注意一点。」
「好的……我已经相当明白了。」
待说教终于结束的时候,我的体力早已经全数耗尽,只能做出完全服从的回答了。
有如病态般支配全身的脱力感……甚至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新型魔法之类的吶。
「然后呢,烦恼解决了吗?」
听见从说教模式转为温和声音,我抬起脸来。
朱里的脸上像是怒气的东西已经不复存在。
有的是安心的表情。
「啊啊,多亏了你吶。」
因此,我这么回答道。
「这样啊。不过,说是多亏了我又有些夸张了呢。」
「哪里夸张。毕竟是有你的支持才得以解决的吶。」
「所以说太夸张了。这只是库佳先生的剑,到达了守破离的离而已喔。」
嗯?手破璃?
「这是我在料理进修中被教授的字汇。用在我的故乡所说的话来讲,最初要遵『守』教导,接著是突『破』教导,最后是从教导中脱『离』。你的剑术,正可说是到了脱『离』阶段喔。从至今为止所学到的教训、为了令剑术成为自己的东西。」
这句话进入我的体内,一下子让我彻底理解了。
原来如此。如今我的剑术由遵守著最初于帮派抗争中学到的战斗方法,逐渐基于战场的经验而突破,最后从一切当中脱离了出来。
真是不错的字汇吶,守破离。下次开始就这么用吧。
「那么,给这样的库佳先生一个好消息。今天担任料理值勤的是库佳先生的部队,请不要睡著好好帮忙喔。」
咦?
就这么完成料理值勤的工作后好好睡了一觉,直到接下来的战役为止安稳地度过。
内心一旦混乱剑的轨迹也会凌乱。因此,我决定去留意让自己保持平常心。
之后,战斗开始了。
我冲到了最前线展开战斗。比起任何人都来得迅速。冲得比任何人都还要前头挥动剑刃。
虽然也有听见后面的家伙们拚命地呼喊我的声音,但我还是完全无视地向前迈步。
这么一来,攻击当然都会集中到我的身上。敌人恐怕也将我锁定为目标了吧。
我的目的正是这个。现在,就来展现一下对于如今的我,杂乱的攻击根本不管用的成果吧。
首先,为了令对方明白即便降下大量的箭矢也没用,我以柔剑将其一箭一箭地斩断。柔剑是速度与技巧的剑。区区从远方发出的箭矢,是没有办法突破我柔剑的领域的。
接著攻过来的是骑马队。长矛与长枪虽然直逼而来,但那是没用的。
这次换运用刚剑。重击与力量的剑──刚剑。将迫近的长矛由中间斩断,击碎长枪一分为二。最后,连同马跟人身上的甲胄,将骑兵整个砍倒。
紧接而来的是步兵队。虽然对于连马带人一同斩杀的我感到畏惧,但他们恐怕认为要是能杀了我的话就能拿到大笔金钱吧。
不过,就来教教他们这是一项愚蠢的判断吧。
对方才刚一举剑,我便以单手夺去那把剑,反过来刺向其身体。
在敌人呆愣住的期间,以擦身交错的斩击将其躯体斩断。
由于下一个敌人是以剑的突刺攻击而来,我侧身加以躲避,从头上的头盔至身上铠甲,以直劈将其彻底斩成两半。
就像这样,全部配合接连而来的敌人选择攻击、发出。
这是我的攻击速度与反射速度,透过平常心与迎击姿态,提升到了与以前无法相提并论的程度。因此才能够办到的招数。
换作一般人这么做的话,可是会因无法对应对手的攻击而被杀的。
不过,若是现在的我的话办得到。若是以我的技术、我的剑术就能够办到。
当我注意到时,我的周遭就只剩下尸体。成了一幅尸横遍野的、没有一个还能活动的人的地狱绘图。
没有同伴接近,而敌人就只剩下尸体。
浑身沐浴在发自同伴的敬畏,以及出自敌方尸体的怨恨当中,我的战斗结束了。
在那之后,获得了比平常要来得多上许多的奖励金,而今我正享受著晚餐。
硬是做出胡来的要求,请朱里做了全员份的炸竹策鱼。
这可是成为我醒悟契机的料理吶,拿这个来为我庆祝是最棒的选择。
「再多弄一点,把材料、把库存全都喝啊啊啊啊。」
「糟糕了!朱里陷入混乱当中了!」
「没问题的,他的手没有停下,还在活动中喔!」
虽然从远方传来了朱里的叫喊,不过这次就饶了我吧。
正当我享受著成为爱好品的炸竹策鱼时,数名部下来到我的身旁坐了下来。
「队长,虽然是在吃饭中,但可以打扰一下吗?」
「嗯?我不介意喔。怎么了吗?」
「至今为止,傲慢地说了那些话,真是对不起!」
说著,部下们对我低下了头。
「嗯……我已经不在意了啦。」
「那个……还有就是,虽然说这样很厚脸皮……」
「嗯?」
「可以请你教导我们剑术吗?」
「见到队长的战斗身姿,我们明白了自己太过依赖道具……我们希望能够变得像队长那样。」
「拜托你了!」
部下们面对我这么说道,并且深深鞠了躬。
换作平常,我恐怕会在这边做出拒绝吧。不过,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我早就知道这些家伙肯定会改变态度。
不过,这些家伙可是我重要的部下吶。
若是我的剑在杀人之外还能够用在守护事物上的话。
这样或许也不错吧,我在心里平静地想著。
为了维持王国,权力、武力以及财力都是必须的。权力是由大陆王,刚古雷夫•典授•阿普拉达建立了基础,财力是由别的英雄打造了该基础。
那么武力部分呢?为了约束敌对势力及犯罪者所必要的武力,又是由
谁将其基础构筑起来的呢?
在统一王国建国的当时,许多的武术、剑术与战术诞生了。这些是以在战场上培育出来的经验为基底,由创始人们所创造、发展出来的。
然而,几乎所有武术在仅仅十年左右便全都受到淘汰、消失。至今于统一王国中残留的武术与剑术就只剩下两种存在。
并吞掉其他武术的理论,进而更加发展的、最强战斗剑术。
那就是,空我流。
这是由英雄的其中一人,剑圣库佳•柳作为创始人创造的剑术。
那一日,在环绕于盐的权利而起的战役当中,库佳•柳觉醒了。
于战役之中展现出来的当时,据说战场上出现了一片血染的草原。
一切的敌人遭到斩杀,所有的武器受到折断,大量的马匹被难以相信是人类所为的行径斩杀。
真可说是尸横遍野。那堆遗体的处理似乎需要动用到大量的劳力。据说即便经过了一个月,依然还在花时间处理被斩得四分五裂的士兵们的后续作业。
并且,战争结束时附近的植物都染上了鲜血,形成了残留至今的血之草原「血红庭园」。虽然在记录当中,唯独那片草原一带的植物被染成赤红的原因正是库佳•柳的虐杀所造成,但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则无从得知。
在空我流于民间传开的时候,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延伸。
以力量将敌人连同防御一同斩断的「空我流刚剑术」。
以技巧在敌人尚未反应之前彻底歼灭的「空我流柔剑术」。
以在徒手状态下压制手持武器的敌人作为目的的「空我流合气术」。
剑圣库佳所到达的究极护身术,以心灵看透敌方与战场的动向加以对应的「空我流心眼术」。
这些武术与其他杂七杂八的武术不同,基于压倒性的实用性而广为流传。
统一王国的王族代代的教育课程中,也将掌握空我流作为必须事项,认为将空我流掌握至其奥秘是必要的。
据说拥有如此实力的库佳•柳,尽管有著统一王国大将军的地位,比起待在后卫研究作战发出指示,仍是比较喜欢在前线上打倒敌人来鼓舞同伴。基于他的行动,部下们获得了勇气,而友人们则是对此感到愕然。
之后,他这么说道:
「原先我一直以为在我身后的就只有尸体而已。只有血之草原、血之河川,并且降下血雨。不过那家伙让我注意到了吶。在我身后的不仅止是尸体,还有著救助过的数千数万条生命。我才意识到了我的剑正拯救著某些人。
因此,我会待在最前线作战。在比起任何人都来得前方的位置挥动剑刃。
为了保护好友们,我会第一个飞奔出去成为盾、成为剑吶。」
坚信著靠自己的剑所拯救的性命比杀害的人数更多,他才将剑握在手中。
这样的想法,而后得到由好友想出来的点子取名为「活人剑」,成为一杀多生的拯救之剑。并且,来到现代逐渐转变成了所谓「于不杀的情况下压制」,作为不杀之剑来解释。
在空我流广为流传、将道场托付给弟子们,并将大将军的地位让给后继者的晚年,库佳•柳仍是以最强著称。
在隐居之后,据说他成了一个优闲地享受著钓鱼与其他兴趣,一边和儿时同伴的王与伙伴们喝酒聊天的和善老爷爷。
而在那种时候,他必定会吃炸竹策鱼。
那是他拜托身为好友的厨师制作,作为他自身爱好品的炸鱼料理。
听说年老之后胃口变得更好的他会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情况,必定是吃了令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满面笑容的那道料理。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死后,他的剑术与生存方式被以各式各样的形式逐渐神格化,还被弄成了演剧或是娱乐读物中的内容。最后作为所谓的「剑神」,抵达了任谁也无法到达的领域之高手,获得了信仰。
另外,虽然他所留下的空我流分为四项技术,但他的弟子们都以「自己所继承的空我流才是最强的」而自负,从空我流之中慢慢产生诸多的派系。
空我流刚剑术尼亚纳派、空我流柔剑术萨拉比派……逐渐被细分成无数的派别,开张许多道场,诞生出了众多的空我流剑士。
即使到现代,仍是有许多优秀的剑士辈出。
连库佳•柳也不曾想过,许多人变得能由自己来保护自身、亦或凭著这份战斗力来获取工作,通往这般崭新可能性的大门也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