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神过来,我已经被搁在全白的光芒中。
那炫目和刺眼的程度,让我眨眼眨了一阵子才逐渐适应白色世界。
……接着,我发现那是购物街里数量泛滥的灯饰。
而且,我似乎是一个人被搁在有女孩子和情侣们光顾得闹哄哄的休闲服饰店。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啊,您要找什么衣服吗?」
于是,貌似店员的褐发男子眼尖地发现困惑的我,就莫名亲切地向我搭话了。
霎时间,这次出状况的不是我的眼睛,而是脑海里逐渐染成全白……
呃,我并没有要找什么东西。
所以别靠近我、别和我搭话、别从上到下打量似地看着我。
别观察我这件T恤的图样、别特地确认我翻起来的领子。
将T恤扎进裤子里,就这么该死吗?今天只是碰巧这样穿而已。
冷静想过就知道,衣服这样穿才舒服吧。
怎样?我讲「裤子」有什么不对?只是和父母用同样的词不是吗?
喂,别因为我将包包背在背后,就明显改变态度。
还有别用鞋子决定一个人的品味,那种东西能穿就行了吧。
烦死了,别用「彼氏」称呼我。假如我是女的,你会改叫「彼女氏」吗?(注:日文中会以彼氏/彼女称呼男女朋友。另外,日本社会的笼统观念中,是认为御宅族之间都习惯在姓氏或名字后头加上「氏」称呼彼此。)
乖乖叫我安艺氏或伦也氏就好。看吧,很有御宅族的味道吧?
哼,这种地方谁待得下去!我要先回房间了!
※ ※ ※
「~~唔!」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惨遭杀害的尸体在洋房大厅被发现时,我就从令人反感的梦境中醒来了。
我睁开眼睛,发出不成声的喊叫,世界瞬间被红色支配。
那炫目和刺眼的程度,让我眨眼眨了一阵子才逐渐适应红色世界。
……接着,我发现那单纯是从窗户照进来的夕阳。
这样啊,原来已经傍晚了。
这表示我白天都在昏睡吗?难得的星期六,却浪费了整整一天。
……不对,真正浪费掉假期的并不是我。
『不会,那没有关系啦。其实我什么时候去都可似。』
『别因为太热就把冷气开得太强喔。还有要多补充水分,知道吗?』
『那你要保重喔。』
今天真是对不起加藤。
……事情可不能这么简单带过。
硬拗对方约会却还在当天爽约,出这种程度的差错,即使是交往三年的倦怠期情侣也会因此分手……
不对,那样比喻不恰当。即使是交往第三个月的纯真情侣也会分手才对。
「好热……」
已经开始出现的蝉鸣、冷气送风的声音、灵活运笔的沙沙声响……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那几种小小的声音。
我晃了晃茫然的脑袋,打算让心思稍微回归现实,结果马上就发现自己口干舌燥。
明明开了冷气,身上的T恤却湿黏黏。
看来烧还没有退,全身倦怠,干渴的喉咙也感到燥热。
「去喝个水好了。」
「啊,我要可乐。」
「知道啦……」
我慢吞吞地爬起床,离开房间。
我捂着至今依然昏沉的脑袋下楼梯,然后走进厨房。
瞄过客厅,爸妈和我想的一样都不在,一如常态。
没办法,我只好自己从橱柜里拿出托盘,再为了找饮料而打开冰箱……
「…………?」
什么都没拿的我急着关上冰箱,离开厨房。
我就这么立刻往楼上冲,速度和下楼梯时全然不同。
然后在房间的门被我顺势打开后……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朝着穿了一身运动服,在我书桌上专心努力地画插图的金发女吐槽。
「啊,饮料先摆旁边。原稿沾湿就伤脑筋了。」
「该在第一时间感到伤脑筋的,是被你擅闯家里,又连个理由都没有就被占走书桌画原稿的我吧?」
「没办法嘛。不管我怎么按门铃,伯父伯母都没有应门,你也一直没起床。」
「……所以,关于画原稿的部分你怎么说?」
「哎,那个归那个、这个归这个……欸,基本上我每个月都有截稿日要应付耶,你也不用讲得那么无情吧!」
奇怪?她好像恼羞成怒得在道理上一点也站不住脚耶?
根本来说,要是按了门铃都没人应声,一般都会改天再上门吧?毕竟彼此是邻居。
呃,讨论这些以前……
「结果你是来干嘛的,英梨梨?」
「没事。」
虽然她最近总算将长达七年的锁国解除,可是我也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国交,已经恢复到可以毫无理由地踏进对方家门就是了……
而且还是在难得的假日。
基本上,我要是没发烧就应该会出门的……啊,难道说……
「你该不会是来探……」
「哪有可能!」
「……至少等我把『病』讲完再否定好不好?」
这家伙到底想得多细?还有看那种反应,她绝对知道我生病的事吧。
「之前,你不是帮我画活动的原稿吗?我只是带那一次的谢礼过来而已。」
「唔……喔,上个月啊。」
「好啦,东西就放在那边,你给我收下。」
听她说完,我重新望向桌上,那里确实摆着一个包装朴素的纸包。
「既然你带了东西给我,说是探病也没关系嘛。」
「哪可能没关系!送谢礼是做人该有的礼仪,探病对女生而言是插事件旗,两边之间在认知上有绝对无法填补的差异!」
「是……是喔。」
说来说去,这家伙也和我一样感染到美少女游戏脑了。
呃,至于她受了谁感染,这部分倒是另有争议。
「嗯,反正我就欣然收下啰……喔,桃子罐头,好怀念耶。」
「对吧?我在百货公司地下街看到,不由自主就买了。」
「还有……喂,这不是香瓜吗?」
「你以前没讨厌过吧?」
「没有啦,毕竟很少有机会吃到……我帮那种程度的小忙,这份谢礼也太贵重了吧?」
「那不要紧。我是用上次活动的收入来付帐的。」
问题在那里吗……资产阶级就是这样。
「剩下的……呃,香蕉、苹果和……感觉水果很多耶。」
「那些都是从水果店随便挑来装在一起而已啊。」
我还是认为整个阵容非常像探病的礼物,在意这一点是不是就输了?
于是,把那些水果全部拿出来以后,最后在纸袋底部,出现的是一包颜色鲜艳得不太健康的粉末。
「……梨○汽水?」(注:梨瓜汽水,一种古早味的果汁汽水粉)
「嗯,听说这个限定复刻了。」
「……为什么要买这种玩意?」
「那也很让人怀念吧。小时候,你没有带着去远足吗?」
「嗯,真的好怀念。那我现在就去泡,你尽管喝。」
「那种色素调出来的东西我才不要,都说过我要可乐了吧。」
我明明是病人,这个女生就非得要找事情刁难才过瘾吗……
「所以,你退烧了吗?」
「差不多还有三十八度。」
言归正传。
我们东拉西扯以后,就将探病的礼物随便切好装盘,消磨着傍晚的时光。
此外,做这些的当然是身为病人的我。
毕竟总不能交给这个探病的客人处理。手艺自是不提,她的视力也有关系。
「不过啊,你居然会感冒……希望天上别因此下雪而害哪一对情侣分手。」
摆着老样子挖苦我之余,英梨梨拿起可乐就口。
顺带一提,她的杯子是《雪棱彩光》角色玻璃杯第二弹「渚麻里子」版本,我用的则是同款游戏的角色玻璃杯第一弹「天女羽衣」版本,分别是我们最推荐的角色,安排得面面俱到。
「噗!咳咳咳……咳!这果然不能喝啦,伦也!」
「不要紧,泡这个的时候比喝下去还惨……」
是的,我刚刚才学到「○瓜汽水粉不要加进去可乐比较好」的教训。
汽水粉加可乐的豪华双碳酸共演,溢得桌子、地毯、抹布都染上墨绿色了……
「说起来,你已经十年没有病倒了不是吗?记得上次是……」
「你的记忆在中间断了七年左右吧?再怎么说,我也没那么猛。」
「……也对。」
于是乎,稍微聊开的话题在转眼间冷掉。主要是我害的。
因为我们断绝交流的时间已经长得超出「一阵子」的等级,现在就算聊起往事,也无法坦然接受。
嗯,坦白讲,我的确在这十年都没得过感冒,可是要承认也让我不太爽快。
记得十年前那时候……得了腮腺炎而病倒的我身边,好像曾有个法国人偶般的英国女孩子(日本人费尽心思想出的讽刺)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望着我。
「这么说来,你以前常常感冒。差不多每个月都会向学校请假一次……」
「你那是中间断了七年的久远印象吧?连我现在超级健健康康的都不知道。」
「……也对。」
在这家伙身上已经找不到当时的泽村·探险家·英梨梨(十七个绰号之一)的昔时影子了。(注:「探险家」影射一个以体质虚弱闻名的电玩人物)
「…………」
刚才还带着暮色的天空,不知不觉中已经染上夜色。
蝉鸣终于停歇,冷气的风依然吹着,而运笔声也一样……
「…………」
结果,在刚才那段略显尴尬的沉默之后,英梨梨仍然没有要回家的迹象。
她始终背对着安份躺在床铺上的我,运笔如飞地挥洒着。
仿佛我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待在这个地方……这里明明是我的房间。
「……我问你喔,英梨梨。」
为了追求再一次的机会,实在无聊得没事可做的我,朝着那道背影攀谈。
「怎样?」
于是乎,对方大概也在等我搭话,应声时显得生硬而不经矫饰。
「你有没有约会的经验?」
唰!
然而,下个瞬间,却传出笔尖划穿稿纸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后则是英梨梨的惨叫……看来她作画的进度原本还满顺利的。真可怜。
「约……约……约……」
「呃,这个问题那么让人冲击吗?」
「都这个年代了还问什么约不约会的,听到那种作古的词,谁都会起鸡皮疙瘩啦!何况是听你这种恶心阿宅讲!」
「就因为我是恶心阿宅,没有那方面的知识,会用到作古字眼也在所难免吧。话说回来,要不然现在都用什么词称呼?」
虽然我不想被一个在星期六晚上,还穿着运动服跑来恶心阿宅家画情色同人原稿的家伙骂成恶心阿宅。不过吐槽那些会让话题扯得更远,因此我觉得甘于接受批判的自己是个大人。
「基本上,你居然问女生有没有经验,恶心阿宅就是那么不长眼!」
「不用再发表恶心阿宅论了。还有你乱简略我的问题,听起来反而更像不恰当的发言。」
「或……或者说,你在暗示要约我?你想对刚才那个话题赔罪?不要从一个极端跑到另一个极端啦!」
「谁会约你啊……慢着,我先声明清楚,这可不是傲娇性质的反应,你不要误会了。」
我一边说、一边红着脸将头转向旁……并没有,这样做太恶心了。
「不然你要约谁?妈妈不会生气的,你老实说!」
「我倒不认识有哪个妈妈那样说,会真的不生气的。」
「……是加藤对不对?」
「根本不对!啊~~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我换个方式问啦。」
她说对了一部分,不过从全体来想是错的,所以(就全体这一点)我还是否认。
毕竟,我是大人嘛。
「我想问的是……当一个人到了客场,该怎么表现比较好?」
「……客场?」
「换句话说,就是跑到自己不适应的环境,或者被情况所逼时,要怎么应付才对?」
「不适应的环境或情况……比方像哪样?」
「这个嘛,例如和女生到购物中心逛衣服,还有看不是动画或特摄片的电影、去非远食店的地方用餐……」
「那什么嘛!活脱脱就是约会不是吗?」
「刚刚你才讲过,那个(约会)词作古了……」
还有,无论在哪个时代,大人与小孩都无法相互理解……
「所以说,那真的纯属比喻啦。即使不是去购物中心,即使没有女孩子一起去也可以。」
「总觉得可疑到极点……算了,然后呢?」
后来英梨梨或许稍微冷静点了,她停下画原稿的手,将椅子转向这边。
接着,她俯视仍躺在床上的我……呃,俯视之余,她在听我说话时还是无法不插嘴。
「对我来说,客场就好比六本木新城、惠比寿花园广场、原宿的纯爱○札咖啡厅那一类的地方……」
「我觉得最后那个和你相衬到了极点,而且那老早就关店了。」
「买CD的时候也一样,假如是去安利美特和Gamers,会员卡我都一应俱全,但是误打误撞跑进淘○唱片行或H○V时就会感到绝望。像那种状况。」
「于是客人就聚集到亚○逊了……」
「把范围局限在太阳城60的话,感觉就像从NA○JATOWN踏出去一步,走路速度会突然变快那样。」
「就那样离开太阳城以后,你在乙女路上会怎么走,我倒是很感兴趣。」(注:乙女路是东池袋三丁目的别称,以女性向店铺众多而闻名)
真的,她完全无法安静听我讲。逐字逐句都不忘吐槽。啊~~烦死了,那毛病和我一模一样。
「碰到那种苦闷的情形时,你会怎么办?」
「干嘛问我那个?」
「我觉得,既然是你应该了解吧……既然你平时都戴着面具。」
「你这是在损我?」
「哪的话。我本身对你既不讨厌也不怨恨喔。」
「…………」
「呃,没什么啦,当我没说。」
即使如此,我们两个的态度仍有点保留,这该归咎于我生的病,还是归功才对呢……?
「哎,至少预先做功课是必须的啦。毕竟也有名言说:『知己知彼,客船不殆』。」
「是……是喔。」
那种像是发挥了铁达尼号的寓意又勉强说得通的语误是怎么回事?话说你真的有做功课吗,英梨梨小姐?
「即使排斥、即使没兴趣,还是要分出时间认真面对才可以。」
「那些我姑且都做了……你看,这里有和我房间不搭调的杂志。」
说着,我把买来几小时就甩到地上的东京Walk○r,在相隔数天后又挖出来了。
嗯,关于分出时间认真面对这部分,我不得不反省。
「原来如此,六天场购物中心啊。欸,你果然是去约……」
「啊~~反正我们先谈正题好不好?」
那个词不是作古了吗?是你自己说的。为什么还要一直提「约会」提个没完?
「然后,假如做了功课还是碰壁……总之要保持笑容。」
「笑容?」
「对,最好不要因为爱面子就刻意装懂。带着笑容表达出『?』的意思就可以了。」
「我了解了,用脸色表达:『咦,那什么啊……?』的意思对不对?」
「等一下,我说过要用笑容吧!你干嘛摆那种不敢领教的脸?」
「咦,不是像这样喔……?」
靠表情交谈,就是难在神韵的细微差异……
「即使听不懂对方说什么,总之保持笑容就对了。多余的问题要克制。不要冒出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言行举止。更不要拿自己的主张硬拗……」
「……感觉那样很乏味耶。」
「多少帮对方作点面子比较好啊,不然会无谓地替自己树敌喔。」
「那种故意打平的作法算什么嘛。」
「在客场的战术不就这样?」
「…………」
的确,想强出头才会造成负担。也有人笨得用脑过度而发烧。
那么概括而言,英梨梨的论调或许是正确的。
「简单说呢,只要不惹人注目,就不会让别人抱持兴趣或敌意,自然可以安心。」
「感觉好像加藤耶。」
不过那家伙的情况并非蓄意要那样,这点反而更让人惆怅就是了。
「嗯,虽然我承认这不符合你的作风。」
「当然啦。毕竟,被人忽略总是会不舒服吧?假如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对方交流,你不希望获得认同吗?」
「那种目标,在主场努力就可以啦。」
我们的主场……指的就是御宅族圈子。
的确,在那里的话,自然会有穿着相同队服、说着相同语言、又来自相同地缘的支持者送上强而有力的声援。
获得那些支持者的力量,我们就能秀出精彩的表现。
不过,偶尔也会搞出被自己人骂得狗血淋头的烂比赛就是了。
「所以,替自己准备两副脸孔绝不算坏事……这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懂吗?」
在客场,她是混血的千金小姐兼美术社好手兼校园偶像。
在主场,她是茧居的宅女兼新人插画家兼同人场次的墙际作家。
泽村·史宾瑟·英梨梨的人格,就是靠这样在主场争取分数,并在客场尽力抑制对手得分来度过赛季,进而培育成一支以整体而言实力坚强的队伍。
……哎,「你这家伙在客场也够强的吧!」这句吐槽,对她来说八成不具任何意义,因此在这里就不提了。
「不过,我希望自己在任何场合,都能靠平时的自己取胜就是了。」
然而出乎意料地,正如英梨梨所指出的,要视情况选择战术,使用在赛季一路胜利的战略,那种既有效率又有效果的思考方式,我实在不擅长。
「那不可能啦……像我、甚至是霞之丘诗羽都有背地里的另一张脸孔。我们都戴着面具。」
但是英梨梨要我改变。
她要我在社会上活得更精明。
……意外地,从我们分道扬镳的那时候,就一直如此。
「不过……」
「嗯?」
「先不提你和学姊,加藤就完全不会那样耶。」
「…………」
没错,也有人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懂那些战略和战术。
「那家伙比我还要表里如一,在主场和客场都用相同的战法啊。」
「……………………!」
没错,而且她既不会意气风发也不会泄气退缩,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淡然地在任何状况下应付对手。
「我啊,对于她那种特质,就某方面而言算是挺钦佩的……」
「………………………………!」
没错,正因为如此,虽然路线和我完全不同、虽然那可能什么都没有多想,但是对加藤那种显得不将效率和效果放在心上的作风,我或许怀有一种类似崇拜的共鸣。
「不过,也因为那样,她给人的感觉始终平平就是了……咦,奇怪?仔细一想,似乎还是英梨梨你说的有道理……」
「和我求助时讲了那么多,结果,你的结论是那个喔……」
「……咦?」
结果,当我想肯定英梨梨的意见时,她却莫名其妙地发飙了。
「我看你约会的对象就是加藤吧!对吧?」
「又要扯回去喔?」
「好了,妈妈不生气,你老实招出来……!」
这么说着,当英梨梨就要把魔掌伸向书架上的模型的那个瞬间……
叮咚~~
「哎呀!暂停,有客人有客人!」
门铃响得正是时候。
真的好险。假如那个被她拿来扔,这次我们的决裂肯定会严重到一辈子也无法弥补。
不过,这种时候是谁会来……?
「该……该不会……糟糕。」
「……糟糕?」
这么说着,英梨梨连忙跳上我的床,然后从窗帘缝隙窥探外面。
毕竟,从这个房间的窗户可以看见玄关访客,对她来说是十年前就掌握到的房屋特质。
可是为什么英梨梨要这么慌张……?
「欸,不会吧!怎么是她来?」
「……她?」
于是,听了英梨梨那句仿佛大出所料的惊呼,我也跟着窥探外面状况。
在那里……
「……诗羽学姊?」
似乎有个留黑长发、只有外表显得文静的美女,手里正拿着花束站在玄关。
第二卷 第三章 啊,不过会发生冤家碰头的事件,表示还在共通剧情线吧?
「那么,打扰了。」
「不好意思,我房里很乱……」
说着,我开门将诗羽学姊领进房间,同时也戒慎恐惧地将理应没有人在的房间审视一遍,并没有多看那位来探望我的年长女性。
「哦,整理得比想像中整齐不是吗?姑且不提房里的御宅类物品比率。」
「嗯,还好啦……」
的确,房间里经过整理。主要是跟刚才比。
桌上吃到一半的水果盘还留着,不过小碟子和玻璃杯确实各少了一个。
书桌上和原稿有关的纸张都收得干干净净,除臭剂的气味也许是来自重重顾忌。
地毯沾到的绿色痕渍还保持原样,不过那实在没办法。
嗯,掩饰得天衣无缝呢,英梨梨。
『欸,伦也!你带霞之丘诗羽到外面去!十分钟就好!』
『呃,怎么带?』
『就说没有饮料所以要去便利商店之类的,随便想个藉口就可以了嘛!』
『原……原来如此,所以,我为什么非得那样做?』
『那还用问!我要趁那个空档回家啊!』
『原……原来如此,所以,你为什么那么排斥被诗羽学姊发现?』
『谁叫那个人看到我,肯定会用平时那副老神在在的脸藐视我!看她讲话时那种「我什么都了解喔,泽村」的眼神,我就火大得要死!』
『你们两个的关系真够麻烦……』
唉,这段互动是发生在大约十分钟前。
在那之后,我就照英梨梨的提议,将学姊带离玄关,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东西顺便抽奖品,然后步调稍慢地回到家里了。
「啊,虽然这些水果是我吃剩的,请用。」
「这么多啊……有谁来探病吗?」
「……想到可能有客人会来,我自己买好预备用的。」
对了,有件重要的事我忘记提了。
百般遗憾地,我抽到的是F奖。
※ ※ ※
「哎呀,这香瓜真好吃。有资产阶级的味道。」
「……所以,为什么学姊知道我感冒了?」
诗羽学姊大概到现在还抛不开疑心,一边尝着水果、一边将话说得若有深意。
「加藤传了简讯给我,在中午过后。」
「原来如此……」
照加藤那样,肯定是当成和社团成员联系,十分淡然地将这项资讯散播出去的吧。
换句话说,英梨梨也有收到我生病的消息才对……她还说自己不是来探病。
「加藤好像也犹豫过要不要来探望你,但是她说所有人都过来只会让病人疲倦而已,所以就打消主意了。」
「……唉,这样啊~~」
然后,诗羽学姊一面喝着冰咖啡、一面将重要的讯息脱口而出。
顺带一提,学姊用的玻璃杯,很遗憾的是挺普通的市售品。
好不容易设法在杂志办的读者赠品活动中,抽到了《恋爱节拍器》的角色马克杯,我本来想拿来给她用,岂知却被作者本人婉拒了。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办法,所以那个马克杯目前插了一朵学姊带来探病的花,被供在桌子上。
呃,总之那些没用的资讯在目前都无关紧要……
「……你不满意?」
「没有,并不会。」
唔,并不会……我顶多只有一点点不满而已。
该怎么说呢~~那家伙散播情报的对象,一个个都过来露脸了,只有将第一手情报传述出去的重要当事人没任何行动耶。
呃,虽然爽约的是我、硬要约她的是我、冤枉她亲戚的也是我,追根究柢,将她拉进奇怪社团的还是我。
……等等,这样一想,那家伙对我还真是不离不弃。好比右耳被性骚扰发言玷污,就会奉上左耳让御宅族话题玷污的圣人。
「嗯,亏欠的部分,下次再用约会补偿不就好了。你们两个。」
「她连那种事都写在简讯吗?」
天啊……你连那个(约会)都散播出去了喔?加藤……
难道说,以后要是有人认真迷上那家伙,也会被她用联系社团成员的淡然态度,将那份真感情散播给所有人知道吗?
说
不定加藤惠这个女生,明明就单纯好懂……不对,应该说正因为单纯好懂,在追求时门槛才高得乱七八糟……
「…………别傻了,加藤她怎么可能将那种事写在简讯里。」
「就是嘛~~!」
结果,我那些疑心生暗鬼的想法,诗羽学姊用一句话就抹去了。
那档归那档,为什么她说那一句话,要延迟那么久?
她为何要看着我的脸,还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
难道学姊就那么期待看我动摇……嗯,我想她八成乐在其中,绝对是。
「我是直接从她口里问出来的。有点事打电话找她的时候。」
「然后加藤一下子就说出来了吗?」
「嗯,她确实一下子……就中了我的诱导式询问。」
「好恐怖!」
「不要紧,我留意过用词。她本人肯定没有说溜嘴的自觉喔。」
「有够恐怖!」
专门攻陷他人心防的阿诗小姐——霞之丘诗羽,今天她的心依然黑得和那头长发一样。
「话说回来,我今天第一次和加藤聊了许多事,相当愉快呢。」
「基本上我们明明每个星期都在开会,我觉得学姊和英梨梨都不找加藤讲话才是问题。」
「谁叫她是伦理同学的最爱呢?换句话说,她那样就像制作人的主打女星;或者硬要捧红的女星;或者摆明了就是情妇,散发出一种不可触碰的存在感,所以制作班底也都无法过问。」
「根本没有那种事,还有你们完全没把我当上司,还有你们过问的部分可多了不是吗?」
哎,先不管诗羽学姊说的妄言,假如我做的游戏在同人界大红大紫,吸引到业界厂商,开始进一步大张旗鼓时,我想我也得小心别真的像这样落人口实,嗯。
「好啦,不管那个,那你们聊了什么?」
「聊什么……只是聊一些普通的女生话题啊。」
「但我首先就无法想像诗羽学姊聊的『女生话题』会是什么样子。」
「再怎么聊,总会先提到男生嘛。」
「我有不好的预感,但是不免俗地会聊那个没错。」
「比如她对伦理同学有什么感觉之类的。」
「朋友,淡如水的朋友。」
我对自己预测的答案有自信。
无论学姊怎么激加藤,都没有让她回答其他答案的因素。
就事实、个性、以及那家伙的认知来说都一样。
「还有你们进展到哪里之类。」
「一起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和合市。」
下次补偿她时,顶多可能去再远一点的地方而已。
「哎,我们东聊西聊,就热络到连时间都忘了。」
「听到这里,我感觉不出有任何一项能聊得热络的要素就是了……」
「接着话题就切入核心,谈到了我和伦理同学的初体验……真的,那时候好痛喔。」
「并没有!并没有初体验!我们并没有做过任何会痛的事情!」
「不要紧喔,因为我痛的是心。」
「那一样有问题啦!拜托你不要那样散布流言猥语……蜚语啦!」
「就那么没有真实感吗?加藤都照单全收了耶。」
「呃,相信的话问题会更大啦!饶了我吧……!」
剧毒的诗羽学姊和无色透明的加藤……
这两个人掺在一起,说不定会成为谁也发觉不了的最强暗杀兵器?
「嗯,总之我们东聊西聊,那段时间过得十分有意义。」
「呃,刚才那些对话哪里有意义……?」
「我觉得,我稍微探出加藤惠这个女主角的形象了。」
「咦……?」
我在恍然间回望诗羽学姊,发现她眼里的光彩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性格、言行、具特征的台词、兴趣、喜欢吃的东西、喜欢的颜色……」
那和她平时饱含毒素又显得挖苦的冷冷目光不同,带了一丝丝热度、一丝丝认真、仿佛也带了一丝丝害羞……
「生日、血型、三围……我从她那里问到了许多资讯。」
「呃,总之能不能告诉我最后那个?」
「你现在先听我讲。」
「好……」
所以,即使我耍笨问这个来掩饰害羞,她也不允许我岔题。
「这样子,设定角色需要的个人资料,就大致齐全了。」
那是她实际进行创作时的创作者眼神。
「虽然确实像伦理同学说的,一项项资料都缺乏特征,角色性无法否认的薄弱。」
刚认识时,面对我丑态毕露的粉丝目光及言行,不习惯应付书迷、而且作家资历尚浅的她,就是用那种热情又略带害羞的目光对待我。
「不过,将那一项项浓缩以后,稍稍夸张扭曲,再微调得离谱一点,我觉得就能树立成故事里的角色了。」
即使平常都自居为冷静的讽刺者,她终究还是作家,只要剥掉表层,不长眼的中二病资质就沉睡在其中。
在将自己满溢而出的妄想灌注于作品的构思阶段里,她根本摆不出评论家那样的目光。
「那表示……」
换句话说,现在……
「嗯,我差不多要开始动笔了。」
「诗羽学姊……!」
对她来说,创作的时候已经到了。
「先从第一女主角的角色设定和剧情大纲开始动工……可以吗?」
「谢……谢谢学姊!你这样探病最棒了!」
真的,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
就算带了桃子罐头或香瓜过来,学姊在本质上,就是和当着我眼前画其他同人原稿的家伙不一样。还有带整人用的梨○汽水来简直是胡闹。
「你不用这么感激。纯粹是业界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我才想趁现在先将这份差事收拾掉而已。」
「不会,学姊最可靠了!说来说去,诗羽学姊还是很温柔.」
是啊,最近被那副毒舌刮到太多次,让我都忘了。但是霞之丘诗羽这个人,基本上是个十分贴心温柔的学姊。
「没那种事喔,我只是对敌人和自己人的差别比较偏激一点。」
「对啊对啊,活像黑道大哥!」
「你被逐出本帮了。」
「老大?」
※ ※ ※
于是,之后我们的话匣子也越聊越开,比如最近的轻小说业界动态、对于责任编辑的坏话、行销和编辑针对新作出版印量的拉锯攻防,聊得停不下来。
呃,虽然我也不是没想过,后半段那些透露给我这种普通人知道到底有没有问题?
「那么,在病人家里待得太久也过意不去,我差不多要告辞了。」
「这样啊……」
哎,先不管那些,诗羽学姊不到三十分钟就爽快地离席了。
这种干脆的作风,和某个不懂得表示关心还拖拖拉拉待了很久又根本不打算回去的某人,从本质上就是不一样。
真的,明明只差一岁而已,为什么学姊能这么成熟?
……连她变成敌人时的棘手度和卑鄙度和黑心度,都一起算在内。
「设定和大纲,最初的截稿期限先订在下星期可以吗?」
「够快了。谢谢学姊这么忙还拨出时间……」
「不会,没关系喔……因为我也满高兴的。又能和伦理同学合而为一了……」
「不对,我们并没有合而为一啦。话说回来,『又能』是什么意思?拜托你不要把过去捏造得好像因缘匪浅。」
「只是个小小的比喻,不是吗?」
「被现役作家比喻得这么感情丰富,很容易造成误会啦!」
还好对加藤并不是那么有效果,但我深深感觉到这在其他地方已经有造成大问题的迹象。
「不过,高兴是真的喔。毕竟和你又有了往来,虽然我想她也一样。」
「呃,可是我一次都没有和诗羽学姊断绝关系的意思。」
唉,就先不提英梨梨那边了。
不过,既然学姊乐于和我往来,早点加入社团就好了嘛。何必挑我那份烂企画书的毛病。
要是多添这么一句,又会让事情变得复杂,因此我刻意不讲。
「……嗯,从作品读者的观点来看,或许是那样吧。」
「……学姊说的是什么意思?」
可是诗羽学姊却没有像我一样,把感觉多余的那句话吞下去……
那是什么意思?
总觉得听了很不安耶,学姊?
而且,是窒息感强得让我坐立难宁的那种不安!
「欸,伦理同学……不对,伦也学弟,记住我这句。」
「学……学姊……?」
于是,诗羽学姊大概看穿了我内心的焦虑,她站到我面前,直直望着我的眼睛。
「为了你,我什么事都肯做喔。」
「咦……咦咦……!」
紧接着,她冒出一句示爱般的挑逗台词。
而且,是在似乎能迎面感受到呼吸的近距离。
「……嗯,只要在时间、金钱、精神上都游刃有余的话啦。」
「感觉突然变得很普通耶?」
结果,我那股焦虑,诗羽学姊又用一句话就当面抹去了。
所以说,为什么只补一句话要延迟那么久……?
「好啦,有空时我就不会吝于帮忙喔,和以前一样。」
然后,她将目光稍稍偏向我的右侧,浅浅地露出邪恶无比的笑容。
因为这样,学姊的气息又蓦地吹在我的右耳。
这又让人舒服得心痒难耐了。真受不了。
「对不起……我顶多……只能向学姊奉上自己的小指。」
「不必再接之前的黑道梗了。」
「啊,是喔?」
像那样,诗羽学姊早已恢复本色。
「那我走啰。」
「啊,我送学姊到玄关……」
「不用啦,病人乖乖躺着。」
她若无其事地转身背对我,立刻就出了房间。
干脆得几乎让人纳闷,刚刚那种煽情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算了,这个人的随兴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啊,还有……脚踏车也该藏起来呢。」
「脚踏车?」
「那我走了。」
「啊……」
结果到最后,诗羽学姊又撂下一句类似伏笔的台词,并且带上房间的门。
接着,缓缓走下楼梯的声音、以及玄关的关门声响起。
移动到窗边的我拉开窗帘,就看见学姊的背影出现在玄关外,随即被黑暗吞没。
不知不觉中,外头已经完全入夜了。
「…………呼。」
我待在变回一个人的房间里,像要松口气似地,缓缓发出叹息。
上午,我还以为今天是个只能感冒卧床的无聊日子,下午却来了许多人也发生许多事。
烦人的事、感激的事、对心脏不好的事、以及高兴的事……
在那当中,我的企画终于开始运作的事实,让应该还在生病的我大为振奋,发烧的热度似乎又高了一些。
因此我的头变得有些昏沉,不过现在没有别人,正好可以一头倒到床铺上。
睡觉好了。然后,我要将休息转变成明天的动力。
过完这星期,游戏制作工作总算要正式起步了。
接下来才没有空让我耽搁于区区小病。
啊,顺便也要面对「六天场购物中心问题」才行……
窸窣。
「……?」
结果,在我对下星期抱着决心,将手伸向电灯开关的刹那……
窸窣窸窣窸窣。
「啥……?」
房间里响起不是蝉、不是冷气、不是笔、而且略显大声的奇怪动静。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
那种怪声还变了调、变了音量大小,但只有方向不改,依然从房间西侧传来。
不过,那一边并没有邻接的房间……
叩!
「啊……」
在那里,只有衣橱的门……
「~~唔?」
「……你没事吧?」
那里只有塞满抱枕、从内侧无法轻易打开的衣橱门板而已。
磅磅磅!磅磅磅匡磅磅磅匡匡!
「……好了啦,别砸掉我的房间。」
换句话说,要打开衣橱只能从外侧而已,所以我一面扶着越来越昏的头、一面将手伸向那扇门,用力拉开门把。
于是乎……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你每次来我的房间都要撞头才肯罢休吗……?」
我从衣柜里将两手捧着抱枕的金发女拖出来了。
「啊~~差点闷到中暑。」
「你不是回家了喔……?」
她比我这个病人还要汗流浃背、又满脸通红……确实从各方面来说都显得一头热。
「那……那个女的,真的没有人比她更阴险了……还说什么『为了你,我什么事都肯做』!」
啊,原来如此,诗羽学姊刚才那种煽情的态度……原来是刻意做给她看的。
不对,除了那以外,我记得学姊还说过很多意有所指的话。比如「资产阶级的味道」、「所有人都过来探病」、「脚踏车也该藏起来」之类……
这两个人也太心有灵犀了吧……虽然我疑惑过很多次,可是她们真的感情不好吗?
话说回来……
「我原本还专程为你争取溜走的时间,你为什么没回家?」
「啊~~不是啦,我收拾杯子和其他东西就错过时机了。」
「……真的吗?」
「我……我哪有理由要说谎?」
「…………」
「…………」
我无法断言她没有理由,应该说她的理由多得不像话。
「唉,够了。你回去。」
不过,今天先到此为止。我累了。
「还用你说!」
回嘴之余,英梨梨大发脾气,反应样板得十分适合用「气呼呼」这种幼稚的修辞来描述,同时她更重重地跺脚,准备从房间离开。
「啊,还有!」
「你还有事要讲啊……?」
「下星期,我也会开始画角色设定……毕竟同人的原稿感觉在阳天就能处理完了。」
「是喔。」
「喂,你那什么敷衍的态度?霞之丘诗羽说要动笔时,你明明就那么高兴!」
「……呃,真是得救了。我好高兴~~你这样探病最棒了~~!」
「所以说,为什么感谢我的时候就要毫无感情地把语尾拉长啊!」
「呃,这个嘛……」
因为这家伙答应帮忙的理由,未免太明显了……
「先说清楚,我一开始就是那样打算的喔。才不是受了那个女的刺激或者要跟她对冲喔。」
「啊~~是喔。」
不,她肯定是受了刺激,也十足有对冲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不信?」
「无论理由是怎样,对我都有帮助。谢谢你,我相当期待。」
「……唔。」
「那么,下星期再见。」
「哼!」
结果,大概是最后这段听似认真的答谢生效了(呃,虽然我确实由衷感谢啦),英梨梨终于稍微消了气,这才快步走出我的房间。
她临走之前,还用力拉了门把……
「慢着,那个留下来。」
「啧。」
她挟在腋下的抱枕卡在门框,门板没办法带上。
这家伙一出手,居然就挑到衣橱里收藏价值最高的货色……
第二卷 第四章 我也不太会讲,感觉就怪怪的嘛~~#听了会气得想宰人的台词
「上周末真的很抱歉!」
「…………」
隔周的星期一。
我动用全副五感,在人群中发现了低调地匆匆由车站走向学校的加藤,便立刻用冲的追到她后面。
……呃,虽然我想那并没有刻意低调,不过加藤这个人挺难发现的耶。
「下次我绝对会补偿!拜托你息怒!」
「…………」
然后,我在追上人的瞬间就试着像这样负荆请罪,对方的反应却不尽理想。
加藤将嘴巴闭成一字型,视线直直对着我,几乎毫无反应。
哎,虽然也不是不能把那当成她平时的淡定态度,重要的是她不肯回话。
「怎……怎样啦?难道说,你有那么生气?」
「啊,不是……呃,我有点感动。」
「感……感动什么?」
「就是安艺你那样的个性,也会对我低声下气。」
……结果,我随后就发现那十足是加藤才会有的反应。
「呃,但我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高姿态的人耶?」
「嗯,我有同感,你对我以外的人并不会。」
「……因为加藤对我来说是独具意义的第一女主角,这样解释可不可以?」
终究还是老样子的日常让人感到安心,不过我姑且也做了反省,并发誓自己以后会对加藤再好一点。
首先,就从「挺难发现」、「埋没在人群里」、「有小角色的味道」,这一类微妙地失礼到极点的侧写开始节制好了。
……呃,「微妙」和「极点」不能并用啦,微妙地不合逻辑。
「对了,我才想和你道歉,因为没办法去探病。」
「不会啦,没那回事。」
昨天我已经出现过「啥?我又没有等你来探病!基本上,你过来也只会添麻烦而已!」那种青涩调调的言行,所以今天就省了。
「我本来也想去的,结果在商量过以后,还是打消主意了。」
「我懂啦,是诗羽学姊阻止你的吧?」
「不对,是泽村同学喔。」
「啥?」
「毕竟我们之前在你家碰过面,所以我也邀了她,看她这次要不要一起去探病……」
「……后来她怎么说?」
「她说你的感冒性质很恶劣,感染性高到在小学的时侯曾经让全班病倒,所以要我别去。」
「……哦。」
小学时的我是什么来头的生物兵器啊?
不过,这样我就明白,昨天英梨梨在诗羽学姊到我家时,那句「怎么是她来?」的个中含意了。
那家伙的脑袋里,当时只惦记着有可能跟加藤碰个正着……
「早安,宅男宅女。」
「啊,早安。」
「早,咪子。」
和女同学一号道早安之余,我一面在脑子里拚命整理两个女生昨天较劲的内容。
难道学姊成功把英梨梨比了下去,而且还帮忙掩护她?
我这个社团是在搞什么没意义的斗智戏码啊……
「嗯,我聊了很多事。和霞之丘学姊。」
「哦。」
接着话题又毫无要点地换到诗羽学姊身上。
「不过,那样就等于和大名鼎鼎的霞诗子老师聊过天耶……感觉好光荣。」
「你们每星期都会见面吧……」
何止见面而已,你还受过她的演技训练,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却有这种距离感。
这就是「段数」的差异吗?
「不过,她真不愧是作家,聊天时妙语如珠耶~~」
「你体会得出那个啊……」
倒不如说,诗羽学姊能和加藤这样的人聊得妙语如珠,果然是个厉害的创作者……创作者?
「对了,加藤……」
「嗯?怎么样?」
在那个瞬间,我想起一件要紧事。
「学姊是怎么说我的?」
「咦?」
『接着话题就切入核心,谈到了我和伦理同学的初体验……』
我想起学姊是个优秀的创作者……兼恶劣的吹牛女王。
「呃,虽然我想不至于啦,但她有没有把我说成狠心的男人,或者丧尽天良,或是提到诸如此类的坏话、八卦、真相……」
「……那些话果然也包含真相啊。」
「她有说对吧?」
「唔,这个……还好啦,提到一点点而已。」
「你快说!全部给我招出来!」
「那……那不可以。我们有订女生间的协议,所以不能说啦~~」
「加藤,要是你受到学姊的威迫,我可以陪你商量喔。」
「那么受了安艺的威迫和性骚扰还有宅骚扰,有谁可以陪我商量啊?」
可恶,不愧是诗羽学姊,像加藤这种角色,根本被她封口封得死死的。
咦?刚才发的誓?我有讲过什么吗……?
「噢噢,伦也帮,来得真早。」
「嗨,你反而晚了。今天不用晨练吗?」
「早安,永岛。」
先不管那个,我和隶属橄榄球社的男同学二号如此道早安之余,又忽然想到一点……
最近,同学们对加藤的观感好像终于有了改变。
……并非当成我的朋友或女友,那种调调是把她当成我的御宅圈同好之一了。
※ ※ ※
一如往常,放学后的视听教室……
大小差不多等于两个教室相连在一起、挤一挤大概可以容纳一百人的宽广室内,今天同样能听见寥寥四人乱响亮的说话声。
宛如要证明「视听教室」这个名称,教室的四个角落都有大型液晶荧幕坐镇,而天花板挂了仿佛统御着那些荧幕的投影机,教室正前方则是一面特大号的电动投射幕。
此外还有,教室后面邻接的,是以厚实玻璃窗区隔开来的播控室兼视听准备室,有活动时就可以当成迷你剧院,举办动画马拉松播映会。
像我们这种默默无名的社团(确实没取名称的层面也算在内),可以每天占据备齐昂贵器材的这块地方,当中有很深的因素。
由于我从一年级就主张:「我是最能驾驭视听教室的人!」而大肆利用这间教室的关系,全是机械外行的老师们,都如获至宝似地把我当新人类对待。
多亏如此,每个老师用这间教室的器材上课时,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一律都会从播控室立刻开广播叫我过来,不知不觉中就营造出由我占据这里也没人敢讲话的舆论空气了。
「那么加藤同学,这次要麻烦你摆个憋着火的表情。」
「憋……憋着火?」
「好啦,就是碰上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时的脸。会稍微鼓起脸说:『那算什么嘛,不理你了!』像那种感觉。」
「咦?咦?」
「欸,我现在要的不是慌张失措的脸啦!赶快让自己火大,憋着火!今天之内不掌握到所有表情模式不行啦!」
「好……好的!」
就那样,放学后在视听教室集合已经变成惯例,会有怒骂声来回交错也是惯例。
话虽如此,今天有一个部分跳脱了惯例……
「欸,加藤同学……你摆那种像是在治疗蛀牙时塞了棉花到脸颊里的扑克脸,我还是很困扰耶。就不能更生气一点吗?」
「对……对不起,泽村……呃,那是像这样吗?」
即使怒骂声的来源是同一个人,绷紧神经挨骂的人却不一样。
「……你那样,就是照目前状况该摆的『有点过意不去的表情』啦。」
「好……好难喔。」
加藤打直背脊,脸色紧张地在椅子上坐得又正又挺。
另一边的英梨梨同样坐在椅子上,眼前还竖着大块画布,并且用铅笔飞快地在上面挥洒。
另外,英梨梨这边的姿势极度不良,画布和脸离不到十公分。
因为这家伙在众目睽睽下是绝对不戴眼镜的。
「想像一下……比如你被伦也骂了很过分的话,或者被他性骚扰的那个瞬间。」
「我没做过那种事!完全、丝毫、一丁点都没有!」
「抱歉,安艺,你那再怎么想都是谎话。」
「啊,你的表情又变得淡定了……唉唷,重新再来过!」
「噫!」
哎,先不管那些,这个状况简直像画家在对模特儿下达细部表情指示,只认识英梨梨平时德行的人来看,肯定会觉得这是不折不扣的美术社社团活动。
倒不如问,有多少人能发现,其实这是在进行美少女游戏的角色设定作业……
「还有伦也!」
「噢!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情……」
「我要柠檬茶。」
「咦……?」
「虽然我想你应该知道啦,要买○顿以外的喔。那个牌子太像红茶,不合胃口。」
没错,这是游戏的角色设定作业。
我发案的企画,终于开始运作了。
所以啰,才会有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派给我……等等,喂。
「我说啊,我可是这个企画的制作人兼总监……」
换句话说,我在这个企画乃至于工作现场,都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啊,对喔,听你一说确实是那样呢。」
说着,或许英梨梨总算是理解我的意思了,就「啪」的一声拍了手……
「加藤同学,你要喝什么?」
「唔……咦?」
多亲切啊,她连加藤的需求也一起问了。
「伦也总不能只买我的份啊。那样会让现场的气氛变差,再说当总监就要平等对待所有成员才可以。」
「是那样吗,
安艺?」
「……加藤你喝咖啡可以吗?」
这时候要是反驳「哪有那种事!」,会让现场的气氛变差,再说当总监就要平等对待所有成员才可以……
「那你帮我买咖啡欧蕾。」
「我知道了……」
结果,加藤既客气却又不推辞英梨梨的提议,很像她的作风。
「啊,我给你钱……」
「没关系喔,加藤同学。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由制作人请客。」
「…………」
没错,我就是这个企画的制作人兼总监,安艺伦也……
我现在,只需要细细地体会游戏制作开始起步的喜悦,并且勤奋地做着自己办得到的事就好了。
「啊,还要麻烦你,顺便买些吃起来不会弄脏手的东西。」
「…………」
啊,好忙好忙。
「诗羽学姊……我买东西回来了。」
「…………」
学姊这里,和待在窗边的英梨梨她们是相反侧。
靠走廊的最后一排座位,在夕阳也照不到的那个地方,有诗羽学姊默默敲着笔记型电脑的身影。
「学姊喝黑咖啡可以吧?来。」
「…………」
敲键盘的手没停。
然而,嘴巴却比平时动得更少。
她真的默默投入于其中。
好厉害,我没看过这么专注的学姊。
「还有我也买了零食……肚子饿的话请用。」
「…………」
啊,不对,也许只是过去我并没有实际待在工作现场罢了。
可是,她这专注的模样实在不简单。
这说不定,就是名作诞生的预兆……
「伦理同学。」
「嗯?」
结果,为了不妨碍专注的诗羽学姊而打算退居后头的我,反而被她叫住了。
「有没有甜食?」
「呃,如果Pocky可以的话,有。」
「那就给我那个。」
别说翻购物袋了,学姊的眼睛依然不离荧幕,手也一直不离键盘。
「好,东西在这边,请用。」
所以,我希望多少让学姐方便一点,就打开了Pocky的包装,摆在她右手旁边,然后再一次退居后头……
「我说『给我』了耶?」
「东西就放在那里啦。」
「这种状况,你要我怎么吃?」
「就用右手拿啊。」
「你还是一样没用……!」
「咦……?」
当我才纳闷诗羽学姊怎么会开口臭骂我,还发出一声咂舌,键盘就敲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了。
回神朝荧幕一看,文字正用眼睛跟不上的速度显示在上头……
『什么嘛,兄长是软脚虾!胆小鬼!没骨气!』
『你自己可以吃吧,琉璃?你今年几岁了啊……?』
『不是那种问题!我都说自己忙得手分不开了……!』
「……呃,学姊,你现在真的在写剧情大纲吗?」
话说这个状况,讲白一点就是「我很忙啦(喂我吃)!」……?
「…………」
「…………」
对于我那项疑问,诗羽学姊也没有反应。
只有荧幕上新添的妹妹角色的台词变得越来越激动,而且越来越幼稚而已……
「…………」
「呃,意思是,要像这样吗……?」
所以,我从包装里抽出一根Pocky,然后留意着不挡住学姊的视线,拿到她的脸旁边,再将前端伸进她的唇……
就在那个瞬间。
咔哩咔哩咔哩咔哩。
「唔哇?」
我还来不及退缩,拿在手里的Pocky就被吃得一干二净,她只将没裹巧克力的部分留了下来。
这是哪门子的地狱Pocky游戏啊?我还以为会连手指都被啃掉。
于是,在我想着这些的空档,学姊拟出的情节进度也越来越多,荧幕逐渐遭到新台词蹂躏。
『兄长!再一口!再一口!』
『你是多爱撒娇啊……?』
「学姊……」
「…………」
无论讲话或设计台词,难道这个人都不顾形象的吗?
呃,或者这就是作家的天性……总觉得也不对就是了。
「唔……那么,再来一根。」
咔哩咔哩咔哩咔哩。
「欸,拜托不要吃得那么急啦,学姊。」
可是到第二根,我大致也习惯了。
简单说,与其把这称为Pocky游戏,当成喂鲤鱼就好了……
啪叽!
「呀啊!」
……在我又变得从容的瞬间,这次换成从教室相反侧,传出干硬木头断裂的声音、以及加藤的惊呼。
「糟糕,素描用的铅笔断掉了。总监,你现在立刻去买。」
「英梨梨……」
要折铅笔也不要整根折断,折笔心就好啦……
※ ※ ※
于是,社团活动在那之后依然顺遂……
「什么嘛?加藤同学,你连给人白眼也不会吗?」
「普通人都不会啦……」
英梨梨的愤怒指数……仍持续上升,气得让人怀疑是不是还剩两阶段变化。
「真没办法,那接着换生气的表情……你摆个额头上感觉有生气符号的脸。」
「我说,泽村同学……」
「啥?那也不行?不然流汗符号呢?总不会连在脸上多三条线都办不到吧?」
「那种问题还有『会』或『不会』的可能性吗?」
「这样我一张Q版角色的设定都画不出来嘛!要怎么办啦……?」
「对……对不起……?」
我想就算再厉害,也没人摆得出那种脸吧……
※ ※ ※
「呵……呵……呵……」
「学……学姊……?」
「咯……咯咯咯……搞什么嘛,这女生好扯,简直糟糕透顶!」
接着,这次又变成诗羽学姊鬼上身了。
「哦呵呵呵呵……嘎哈,啊哈哈哈哈哈!」
她同时拍着键盘和桌子,还大动作地抖脚……这个人是谁啊?
「太惨了~~这两个人要怎么凑成一对~~莫名其妙~~」
「学姊?诗羽学姊?那……那个……你还好吗?」
昨天学姊还微笑说道:「为了你,我什么事都肯做喔。」,那副面容如今已不复见。
面目全非的程度,好比同伴正在大喊:「开枪!快开枪,伦也!那已经不是你认识的诗羽学姊了!」而令我迟疑该不该一枪让学姊痛快。
「啊哈!啊哈哈!咯咯咯咯咯……唔?欸,伦理同学!」
「什……什么事?」
接着,总算听见我呼唤的学姊又骤然色变。
简直像……像那个一样,从无表情的能剧面谱忽然变成般若鬼面的机械人偶。
「不要看这边!什么都别问!一句话都别说!」
「我感到十二万分的抱歉!」
……难道说,《仙鹤报恩》是个纺丝织布时会变得像这样疯疯癫癫的女织工,在吓走男人以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写出来的故事?不会有这种幕后秘辛吧?
话说回来……
创作者的心灵黑暗面,还真深奥……
※ ※ ※
「终于开始了耶~~」
「就是啊~~」
放学后顺道光顾,已经一回生二回熟的木屋风格咖啡厅。
在那里,有我和加藤为了庆祝游戏制作起步,而举办小小庆功宴的身影。
「话说真的好累喔~~」
「也对~~」
……今天的社团活动毫不留情地磨灭了我和加藤的体力及精神力,让我不得不从第一天就帮加藤打圆场。
证据在于,加藤看都不看菜单就一道接一道地点甜品,甚至还指定加淋小仓红豆酱。
对于这家伙一反常态地「卯起来」的点餐方式,连我也不免重问第二遍。
「我觉得,我今天才算真正认识加藤同学耶……」
「是喔,那太好了。」
你的受污染度比我少了十年份之久,多幸福啊。
「该怎么说呢?原来,泽村同学其实是唯我独尊型的人耶。」
「那家伙的凶恶本性,你终
于懂啦……?」
英梨梨是凶恶,诗羽学姊是邪恶……
从这当中,同样能看出国文的细微语感有多奥妙。
「可是安艺,你一脸了然于心地谈那些,我觉得不太对耶。」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啊,受她茶毒得最深的人就是我……」
「反了吧?」
「反了?」
「安艺,你有没有对泽村同学的人格培养造成致命性影响?」
「…………完全、丝毫、一丁点都没有。」
起码说是「重大影响」就够了吧?我想这么吐槽,不过讲出口的话,也许就等于招认了自己的致命性罪过,所以(从整句话来说)我还是否认。
「要怎么说呢?总觉得泽村同学每句话都有你的影子耶……所以就某方面而言也吓到我了,但我倒不觉得困惑,应该说反而可以保持平常心。」
「就说那是心理作用啦,小心我宰了你这个臭家伙……不是啦,对不起。」
糟糕,被加藤批评得太惨,差点让我人格分裂了。
为了让心情冷静下来,我将自己的冰咖啡一口气灌进喉咙。
咖啡顺口的苦味,搭配蜂蜜、糖浆、牛奶和鲜奶油的强烈甜味,绝妙地在嘴里扩散……喂,这鬼东西调得太不均衡了吧。
「好……好啦,英梨梨那边我之后会想办法……谈点别的事情吧。」
「那么,接着来开你的反省会好了。」
「我好难受……可以做的事情太少。」
「啊,抱歉。」
我想都没想过,发挥不了存在感的自己会惨到让加藤同情。
提到我今天的作为,就只有被英梨梨打断而中途腰斩的活动前致词,以及因为那两个人匆匆离开而提早收尾的活动后致词……
「好……好啦,你下次再加油就可以了吧?先进步到不会妨碍大家的程度。」
「发什么战力外通告啊!加藤,你该不会以为我再也没办法崭露头角吧?」
「你会喔?」
「总监的工作接下来才要开始啦!」
没错,现在沮丧还太早。
我确实不会画图,也写不出文章。当然更不会成为女主角(伪娘除外)。
这样的我要在游戏制作现场发挥存在感,只能靠监修成品、统筹内容及确认制作进度而已。
计划刚起步,所以在目前这种既没人停止作业、又什么都还没完成的状况下,我没事情做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如此,不愧是大人物。难怪有办法将我硬捧成女主角。」
「呃,那部分不算总监的工作,而是制作人才有的甜头。」
「呼嗯?」
「……啊,没事。刚刚的当我没说。」
不对,我原本想强烈声明:「没有任何一个业界会用硬捧的手法!那是都市传说!」……看来我也累了。
「嗯,不过我还是要说,游戏制作终于开始了~~」
「对啊,嗯,终于开始了。」
「等工作告一段落,我想出去玩~~」
「等等,喂,才刚开始你就在盘算结束时的事喔?」
「啊哈哈,抱歉。」
「唔,不过上星期我也亏欠过你……给我等着吧,六天场购物中心……!」
「……呃,假如你压力那么大,换其他地方也可以喔?」
「并没有压力啊?是谁散播那种谣言!要逛街或看爱情片都尽管来喔。」
「都说不用勉强了嘛。我去J○YPOLIS(注:游戏公司SEGA经营的游乐场)也能够玩得开心啊。」
「你那是什么高姿态的目光?真气人!既然这样,我就算赌气也要去六天场购物中心!我会去甜点吃到饱的店然后只点一杯饮料!而且插两支吸管!」
「呃,那个我没办法配合。」
「好,我赢了!」
「咦?刚才那算我输?」
就这样……
在这短暂时光里,我们就像真正的情侣般欢谈。
啊,还有……
我们两个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谈及今天的诗羽学姊。
※ ※ ※
「……所以啰,这就是情节大纲的初稿。虽然还只有基本设定和第一女主角周边的故事。」
「好快!」
然后到了隔天,同样在放学后的视听教室。
昨天的「THE·不可接触者」霞之丘诗羽学姊,一面揉着明显红肿的眼睛、一面将夹子夹好的整叠纸张甩在桌上。
封面上,用了MSP哥德字型、24pt大小的字体这么写着:
『由伦理同学为伦理同学量身打造的,富含伦理观念的超健全美少女游戏企画(暂定)』
「……呃,这个暂定的标题是怎样?」
「很健全吧。这样就连脑袋生○的CER○(注:日本电玩游戏审查机构)也挑不出毛病。」
「呃,审查的对象又不只有标题。再说同人作品和伦理○构也没有关系。」
基本上,完全还没触及游戏内容,就帮企画特地取一个新的暂定名称有意义吗……?
「嗯,总之,这个星期的作业进度姑且算结束了吧?」
「是啊……内容太充足了。」
我迅速翻过内容,几张A4纸全被文字填得密密麻麻,怎么看都比我在黄金周写出的企画书多出一倍以上。
而且八成不只分量多,连内容都要密集好几倍。
一个晚上就写得出这些……商业作家也太……
「然后,呃,接下来我有点事想商量。」
于是,在我感慨得说不出话时,诗羽学姊露出有些过意不去的表情。
「唔,我的意思,并不是我讨厌参加这个活动喔?只不过……」
「啊……」
「不过,要怎么说呢?往后我还是想避免在这个地方进行作业……」
学姊交出这么多的成果却露出那种脸,我本来也觉得挺纳闷,可是听了她接着说出来的话,其中用意似乎就显而易见了。
「啊,还有今天我也不会说要先回家喔。毕竟出社会以后,就算只有自己先完成工作又没事能做,也要故意加班,配合效率慢的同事的办公时间,不然就会被上司指为『协调性有问题』,评价变得还比无能的同事低,好像也有腐败的公司组织是这样的呢。」
「高中生不要把话讲得那么沧桑啦!」
……尽管一席话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歉意,那片毒舌却仍然大杀四方,该说真不愧是诗羽学姊吗?
「另外,还有一件真的无关紧要的事情,想稍微拜托大家……可以的话,要是能将我昨天的言行举止忘掉就太好了。」
接着,学姊在最后提起谁都能看透的正题。
哎,虽然开场白非常冗长,但终于说出心里话的诗羽学姊,眼里显得有一丝丝安心,以及一丝丝不安地望着我们。
「那种事情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喔。」
「真……真的吗?伦也学弟……?」
「真的啊,就算会发出怪声,又笑得怪里怪气,还抖脚抖到我们都不敢领教,诗羽学姊一样是诗羽学姊嘛。」
「你根本就不敢领教、根本就放在心上嘛……」
由于那副不安的表情意外新鲜、也意外可爱,我忍不住就罔顾后果地踏进地雷区了。
然而,和我那种出于兴趣的反应互鸿对比……
「那种毛病,对创作者来说不是见怪不怪的习性吗?」
「泽村……?」
感觉最会拿这个话题刺激人的家伙,反应却异样洒脱。
「在脑子里创作东西,就是要将自己和世界切割开来,沉浸在不可能的妄想,然后倾尽心思去作啊。就算想的内容会稍微说溜嘴也不奇怪。」
「就……就是嘛。毕竟,我是在创作啊。我就是神。那样子难免会变得傲慢,如果世界不能顺自己的意,发飙也是当然的啰。」
「学……学姊……?」
于是,诗羽学姊对那句稀奇的帮腔产生共鸣,附和时的态度仿佛表露着:「哪的话,我可是神明。」
「所以我们才能支配,才会征服世界。画家用颜色,写手用语言。因为,我们能用的武器就只有那些啊。」
我心里才刚想,神明就变成两尊了……?
这两个隐性中二病患者是怎么回事?创作者全都这样吗?
「确实没错。也许那背离世界的常识,可是,写作故事时我就不会那么认为。要说的话,反而是这个世界才让我觉得奇怪。」
「我懂……我懂!可是,世上偏偏就有人不花苦心
,只会对别人的画作挑毛病,还自视甚高地藐视作品,那种家伙简直多得……吼!」
而且她们还罹患重度的被害妄想?
「真的呢,对于那种低能儿……我也很想消灭他们。」
「我脑子里有准备几种消灭的方式。」
「泽村,你偏好物理性抹杀或社会性抹杀?」
「哎,我主要都从社会性下手……也已经想好几套把人逼上绝路的手法了。」
「你在网路上具备多少支配力?」
「我脑内的超级骇客性能非常强喔,要秀一下规格吗?」
「停!你们两个都够了喔。」
为什么只有聊这种脑残的话题会合得来啊,这两个人喔。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创作者脑……我完全无法融入那个世界。
啊,此外,虽然加藤今天到现在都完全没有发言,我在这里还是要做个声明,她就在我旁边像只小狗般发抖。
……她人确实都在喔,一直都在。
※ ※ ※
于是乎,富含伦理观念的健全创作活动,今天也开跑了……
「不行!根本不行!完全不像样!暂时休息!」
「好~~」
「欸,加藤同学,在这种状况不要答得那么开朗……」
「对不起……啊,对了,我有带蛋糕卷过来,泽村同学你要不要一起吃?呃,虽然是便利商店的便宜货色。」
「认真听别人讲话好不好……哎,蛋糕我是想要吃啦。」
「我也带了咖啡过来,喝黑咖啡可以吗?」
「啊~~可以的话,希望有牛奶。」
没过三十分钟,活动似乎就健全地卡关了。
「欸,泽村同学。」
「怎样?」
「我的角色有那么薄弱吗?」
「很薄。」
「是哪个部分薄?有多薄?」
「全方位,而且还要薄不薄的。」
「是指我都没表情吗?」
「没表情倒还可以塑造成不带感情的角色。换作是你,表情又没有定型到那种程度,所以也不能当成绫○型角色(注:《新世纪福音战士》角色之一,绫波零)来推。真的,我第一次碰到这么不堪用的角色。」
「唔~~都没有办法帮到你,对不起喔。」
「……你也不会因为生气而变脸呢。」
「咦,难道说,刚才那是为了激起我的情绪才故意挑衅的?泽村同学你真厉害,会用好多种技巧耶~~」
「不管用的话,也没办法就是了。」
两人之间聊的女生话题……也实在称不上女生话题啦,她们针对角色性的探讨,微微从教室另一边传来。
先不管那些没建设性的内容,她们俩感觉变得挺要好的。
这是完全无进展的角色设定组唯一的安慰。
※ ※ ※
至于这边,进度顺利过头的剧本制作组,目前状况是……
「呼噜……」
和昨天一样,组长独自坐在靠走廊的最后一排座位,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有那两个人争论……应该说,有单方面训斥的声音在旁边,真亏学姊还能睡得着耶。
哎,我猜她昨晚大概熬夜没睡吧,这也没办法。
「唔……嗯……」
对喔,去年好像也常看到这一幕……
『学姊。』
『……呼噜……呼噜……』
『学姊,诗羽学姊。』
『……嗯~~?』
『差不多该起来了。』
『……怎么了吗?伦也学弟。』
『呃,那个……要关店了。』
『……现在几点?』
『晚上十点。』
『是喔,还没聊够呢……我们换到家庭餐厅吧。』
『不对吧,你直到刚刚都在睡觉。』
随口说是意见交换会或书迷聚会或反省会,约出去见面以后,却始终把我晾在一边,自顾自地睡觉,那种事学姊做过不只一次两次耶。
我懂了,当时她也是在前一天,或者连续好几天都一直熬夜……
「唔……嗯。」
但是,我记得自己根本不觉得无聊。
毕竟那个时候,我手边有《恋爱节拍器》。
而且,学姊慢吞吞地醒来以后,还会跟我聊故事的构想。
那时候,对于身为那部作品的热情书迷的我来说,能那样听见在三小时里仅仅只占三分钟的下集提要和新角色资讯,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呼噜……」
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我自己也很清楚,是在《恋爱节拍器》接近完结时开始的。
我们两个,就渐渐地避免像那样单独见面了。
那是学姊面临作品完结而变忙的关系吗?或者……
※ ※ ※
「真是的,之前你明明还满活灵活现的耶,加藤同学。」
「你说之前……是指黄金周那次的游戏体验版吗?」
「对啊,当时那个叫加藤惠的女生表情丰富又具备魅力,她到底跑去哪里了……?」
「也……也没有好到要那样大力称赞嘛……讨厌。」
「反过来想,就是你现在被批评得一文不值啦,别害羞了行不行?」
「嗯~~可是,我自己也没有特意做什么改变的感觉……啊,硬要说的话。」
「硬要说的话?」
「还是要归功于……那部剧本写得很棒吧。」
「剧本……?」
「那部剧本,就连我这外行人也觉得很厉害喔。感觉里面塞着各种面貌的自己,又有好多能激发各种情绪的台词。」
「你那样说,就表示……」
「光是照着剧本演,我就能自然地笑、自然地变得开心,然后不知不觉中又变得难过、变得生气……」
「什么嘛,结果,还是要靠那个女的……欸,伦也!」
※ ※ ※
「咦……?」
于是,当我正在心里嘀咕着:「变忙的关系吗?或者……」的那个瞬间,英梨梨尖锐的声音将我拖回现实。
「你在干嘛!居然想碰睡觉的女孩子!」
「咦?你究竟在说什……啊?」
接着,在我打算反驳欲加之罪而检视起自己之后,就发现我的右手已经顺手伸往无法辩解的方向了。
没错,我只差一点就要摸到学姊的头……
「这……这是误解!」
「还有什么误解,你这变态!」
「头……头发而已!我只是想摸诗羽学姊的黑长发!」
「那不就是看准了最大的萌点下手吗!罪行反而更重嘛,你这变态!」
「咦?原来性骚扰的罪行轻重,是用那种观点判断的啊……」
「加藤你不用吸收多余的知识啦!」
「嗯……嗯~~?」
太可怕了……
这就是透过回想场面造成的回忆补正效果吗……?
■同人游戏企画书(第一版)
■角色(只有两名主要角色。女主角预定会再新增两~三名)
·主角(今生):安昙诚司(十六岁)
转学生。由于父母调职而搬家。容易得意忘形。
·主角(前世):丙双真(十八岁)
诚司的前世(曾祖父)。责任感强且个性正经。
·第一女主角(今生):叶巡璃(十六岁)
高中二年级学生。属于较文静而不起眼的类型,仔细看是个美少女。
·第一女主角(前世):丙琉璃(十二岁)
巡璃的前世(曾祖母)。双真的亲妹妹。体弱多病、皮肤白皙。真心爱着哥哥双真。
■剧情概要
·主角诚司由于父母调职,而搬到某个地方都市。
·他在家附近的樱树坡道迷路时,和当地的少女相遇。
·转学的诚司在班上和少女重逢。她的名字叫叶巡璃。
·某天,诚司和巡璃偶然在回家时走在一块。他们经过那条樱树坡道。
诚司聊起两人相识时的事,但巡璃说那是「重逢」。
离别时,巡璃嘀咕:『晚安,兄长。』
·之后过了几周,两人确认彼此的心意,变成情侣。
·然而在同一时间,巡璃的模样正一点一滴地逐渐改变。
对诚司的异常执着、时而露出无意识的恐惧心、出生前的时代记忆
。
仿佛在巡璃心中,还存有她以外的自我……
·而随着记忆的回溯,巡璃逐渐想起以往的情意和族人间发生的事。
有一个令他们灭族的幕后黑手,至今仍存在于这座城市。
为了不让真相泄漏出去,琉璃本身被束缚于这座城市,这就是事实。
每当她记起过去,两人身边就会开始发生无法理解的事情。
·屡次遭遇生命危机,使他们两人决意为守护彼此而对抗敌人。
巡璃唤醒琉璃的记忆,究明事件真相。
诚司则干涉双真过去的行动,在过去「创出」新的记忆。
·经过一番奋斗,危机远去,诚司与巡璃……不,双真和琉璃在历经七十年后结为连理。
『我们以后也要永远在一起喔,哥哥。』
「这改编得……还真是大刀阔斧耶。」
然后,到了诗羽学姊睡醒、社团活动即将结束的傍晚。
伴随着那句台词,读完剧情大纲的英梨梨,既像佩服也像傻眼般地叹了气。
「与其称为改编,这些内容几乎都是原创的嘛。」
「嗯,毕竟原本的企画书除了『让加藤当女主角』以外,什么资讯都没有,我也不得已。」
「对不起,我郑重赔罪,请学姊嘴下留情。」
原本那份内容空洞的企画书,由轻小说作家霞诗子老师、亦即丰之崎学园三年C班的霞之丘诗羽学姊,用中二病味道浓厚的字句填满了。
「我还以为,霞诗子只会写纠结不清的恋爱故事。」
「对我这个只发表过一部作品的作家抱持那种刻板印象,你觉得对吗,柏木英理老师?」
「话说英梨梨,原来你也读过《恋爱节拍器》啊?」
「啥?我又没读过!只是照印象随便讲的而已!」
「呃,无论身为读者或创作者,你那发言都糟透了吧……」
英梨梨的说词以各方面而言都不像话,不过,其实我也有相同想法,但这就是只能在这里提的秘密了。
从霞诗子以往的作家色彩,的确想像不到这样的写作路线……
「加藤你觉得呢?有没有什么意见?」
「呃……我觉得设定很讲究。」
「……也对啦。」
每次都能做出让人感觉:「唉,早知道就不问了……」这样的反应,以某种意义来说也是相当珍贵。
「像这样天外飞来一笔的剧情发展,在商业作品会被痛批,换成同人界反而容易造成正面的话题性。所以我这次想稍微挑战看看。」
「嗯,确实有那种倾向耶。」
包装上鼓吹是悠闲的萌系校园故事,掀盖一看,却发现又是战斗又是惊悚又是凌辱……最后一项和普遍级作品无关,因此先不管……
哎,总之,像那种中途背离原本类型的编剧走向,在上个年代或许还好,不过对于这年头的商业作品来说,已经变成不能犯的禁忌了。
如果女主角上一刻还萌得让人大叹:「呼呼呼,○○超萌~~」下一刻却突然惨遭杀害,御宅族这时候会有的愤怒可不能小看。根据在于动真格发火的我。
然而,原本价格便没有那么贵,更从一开始就被认同是「制作者本身偏好」的同人界创作,根本没有禁忌存在。呃,虽然重点部位非得涂掉就是了。像抱枕和cosplay光碟写真集这种特别容易遗漏打码的东西更要小心。
何止如此,连以往建立起一段时代的名作,都绝对会安排一些让剧情急转直下的惊喜要素。你骗人!不,我说真的。
「你觉得如何,伦埋同学?」
「唔……嗯,我觉得这会很有趣。」
依制作方式而定,这部作品确实大有可为。
由于设定和布局都很讲究,编写剧本及文章需要相当能耐,不过基本上负责剧本的是我迷得五体投地的现役轻小说作家,敲定这一点时,对我来说就等于是神作问世的保证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第一女主角在前世是妹妹,而且怎么看都有病娇属性,你也太会算了吧……」
没错,如同英梨梨指出的,设定算得很精明。
被女同学叫成「哥哥」,除了可以让她尽情撒娇,还会被逼上(乱伦的)绝路,多么令人心头激昂。
「所以说,这个剧本的巡璃和琉璃,都要让加藤同学来扮演吗?」
「嗯,我下笔时就是这么打算。」
「咦?我一个人同时要当同学和曾祖母和体弱多病的妹妹啊?」
没错,而且在妹妹以外还添加了各种属性,让角色定位涵括得更广……
「加藤……你试着叫我一声『哥哥』看看。啊,要叫『兄长』也可以喔?」
「咦,那什么啊……?」
「快点!视线往上面瞟,边呼气边说,要用甜蜜蜜的口吻!」
「可……可是我只有姊姊,所以不知道要怎么演啦。」
「不然你就把我当成圭一堂哥!啊,不行,那样还是不可以!」
「安艺,你计较圭一哥的事这么久,也够了吧。」
没错,这也顾及了我定的作品概念:「将『加藤惠』这个女生的各种魅力发挥出来。」
发挥本身色彩之余,又能确实达到客户的要求……
不愧是诗羽学姊,毫无疏漏而优秀的专业水准。
可是……
「那么就用这当决定稿,可以吗?」
「…………」
「伦理同学?」
直到刚才,理应还能靠这份大纲产生各种妄想的我……
「……抱歉,再给我一点时间下结论。」
却无法作出最后依据「GO」的判断。
「为什么?」
「呃,虽然内容很棒、很精彩、很完美,可是……」
「可是……什么?」
「呃,这个……」
我找不出显眼的问题。
安排给加藤的妹妹角色、病娇属性、被杀害时的演技等等,对我来说都充满看头。
基本上,霞诗子写的第一部传奇类作品,可是几万名粉丝都会垂涎盼望的企画。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症结不在于传奇类型或灵魂转世或时空旅行,并非那些简单明了的吸睛要素有问题,而是更根本的地方有什么不对……
有某个部分,让我感到牵挂……
「……那么,结论今天先保留好了。」
「对不起。」
面对我不干不脆的态度,诗羽学姊轻轻叹气并离席。
她脸上有着熬夜完的疲倦、睡意、以及一丝丝的丧气。
「有什么地方要改就在这星期内说喔,因为我想在六日前完成。」
「抱歉,学姊……」
「没关系啦,那我走啰。」
结果,学姊口里说得体贴,却对我一眼都不瞥地匆匆离开教室了。
接着就留下我们三个人,以及略显扫兴的气氛。
唉,气氛会变糟也怨不得人。
无论于好于坏,平时总是当机立断的我,会有这种莫名奇妙的踌躇,就连我都对自己感到失望。
莫非,这就是制作人所负的重担?
要推动自己面对的大企画,是不是需要更加坚强的精神力?
没错,就是要坚强得将自己最宠爱的女生当成主打、或者硬捧成主打,也能够一脸不以为意……
「伦也,为什么你在这种状况还能窃笑?」
「啊,没事……」
呃,应该不会吧?
那种自肥的行为,在任何业界都不会有吧……?
※ ※ ※
然后……
「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
星期五。一样在视听教室、一样是社团活动。
诗羽学姊那温度一天比一天低的嗓音和情绪,扎在我的心上。
可是无论由谁来看,都会一面倒地认为学姊的态度有理。
「你够了没有啊,伦也?根本来讲,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嫌东嫌西吗?」
是的,甚至连她的天敌,也认为过错全部在我……
理应能提早三天定案的大纲,到最后却套牢了三天。
况且,这是由最不应该造成这种情况的人……
也就是理应要对截稿日最敏感的我,一手导致的。
「何止是什么都不做,还光会扯后腿、光会搞坏制作成员的心情。你真是典型的『百害而无一利』的总监耶。」
尽管职务有别,平时的感情也不好,同样身为创作者的英梨梨,现在已经完全变成诗羽学姊的同路人……或者敌人的敌人了。
「你这个情况,已经变成纯粹在赌气了吧?」
「赌气……?」
「随口说了一次不行,却又找不出哪里不行,你只是没有台阶下而已嘛?」
因此,英梨梨现在正代替变得沉默的诗羽学姊,转而要说服我。
这家伙的口气和态度绝对没有显露出来,可是我经过长年相处,不由得就能感受到她要表达的意思:
「够了嘛,反正先照这个路线制作,之后要是发现什么问题再微调,用这种方针就行啦。」
目前,最努力为现场争取和谐的,八成就是这家伙。
可是……
「抱歉,那样不行。」
「伦也?」
「…………」
愤怒和傻眼的情绪,显而易见地参半交织于英梨梨脸上。
还有越来越没有表情的诗羽学姊。
然而,那和加藤的淡定全然不同,看得出有沉静而深邃的庞大怒气正不断累积。
「那大概和我脑里描绘的形象有些许误差。要是不趁现在修正轨道,之后会相当严重。」
即使如此,我现在也只能贯彻英梨梨所说的「赌气」。
毕竟,我在这三天里,同样没将这个状况搁置不管。
那几张大纲,我读过不知道几百次。
陆续将想到的内容和疑问写上去以后,纸就变得一片红了。
而那样还无法自己解决的疑惑,我也向诗羽学姊请教过很多次。
因为下过那些工夫,才让我说出「不行」。
「虽然无法具体指出那种『误差』,完全是我能力不够……」
我的能力不够,这点毋庸置疑。
无法赶上期限,受责备也是天经地义。
然而,这大概……
「要是就这样动工……我不会开心。」
我的这种感觉大概不会错。
这和起初那种「没来由」的犹豫不同。
现在的我可以确信。
不能就这样动工。
那会变成不属于我的游戏。
唯有那股念头变得越来越强。
只不过,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出那种感觉,心里焦虑不已……
「不然你自己写嘛!」
「英梨梨,你那句话……」
「说出那种话就没救了吧,泽村?」
「什……?」
然后,当争论正要朝我忌惮的方向演变的瞬间……
将话锋拦下的,却是始料未及的人物。
「好比总监对创作者有不应该做出的行为,创作者对总监也有不应该说出的话。你刚才说的就属于那种话。」
她是抱持英梨梨那种想法,也最不违背情理的人。
「霞之丘诗羽……!你……你以为我到底在帮谁说话啊!」
「至少,刚才那句话帮不上我。」
「唔……!」
可是,那并不是要为我撑腰。
大概是学姊的矜持,或者无法妥协的部分,碰巧被英梨梨踩到底线罢了。
「我要回去了……」
「啊……」
证据在于她对我的态度、温度丝毫没变。
视线依旧、语气依旧。
还有,那冷漠至极的表情也依旧。
「你还要拖啊,伦理同学……」
「咦……?」
结果,学姊只在最后有一丝丝地……
「到现在,你还是下不了结论……」
有一丝丝地,在脸上现出微妙的扭曲神情。
「…………」
「安艺。」
「……啊,加藤吗?」
「呃,从刚才就只剩我了耶。」
「嗯……」
那两个人离开后,已经过了一小时以上。
另外,在我又将学姊的大纲摊开来、嘀嘀咕咕地懊恼的这段期间,加藤拿着手机好像在玩类似社群游戏的玩意。
……我对她的储值金额感到好奇,但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差不多该走了吧?再说正门这时候也要关了。」
「嗯……」
的确,天色比我们平常回家的时间要暗。
「你要想事情的话,要不要到平常去的那家店再继续?」
「嗯……」
即使如此,加藤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催着要回家,也没有擅自离去,感觉她对我表现得比以往更关心。
哎,看了刚刚那一幕,会挂心也是当然的吧。
「我说啊,安艺。」
「嗯……」
而我这边……
当下,又面临社团瓦解危机的我这边。
「关于霞之丘学姊……」
「欸,加藤……」
「咦?」
倒也让加藤那种关心的态度推了一把,进而定下一项决心。
因为,我觉得只剩下那把钥匙,能解开这股懊恼了。
「明天,去约会好不好?」
叩咚。
「……咦?」
只有在我硬捧出来的第一女主角身上,才能找到那把钥匙……
「我们两个去约会好不好?」
「…………嗯?」
于是,我这项可以当成避重就轻的邀约,让加藤的脸色稍稍跳脱了平时那种淡定。
呃,就不深究她跳脱到哪个方向了。
「…………」
「…………」
即将被黑暗笼罩的教室里。
感觉和平时有些不同地相望着的两人。
另外,走廊似乎有怪声响起,但我决定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