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即使说从终章也无妨

十一月二十×日(五)上午九点 第一次会议(集宿前训练会议)

『嗨,「blessing software」的各位早安。昨天睡得好吗?』

日期时间请参照头一行,这里是我的房间。

无关于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高人口密度酝酿出来的热气充斥于这个地方。

『假如没睡好的话,要保重身体喔。毕竟从今天开始的集宿将会是以往无法比拟的地狱,为期三天。』

然而,目前在房里响起的嗓音主人没有为这个房间提升室温……

嗯,简单来说,他是从摆在桌上的笔记型电脑萤幕露脸,从喇叭发出声音的。

『那么,先针对这次集宿的最终目标取得共识吧……集宿的目标是将剧本、图像、演出、音乐及所有素材制作完毕。然后,要将那些汇整成一款游戏。』

显示在萤幕上的脸,看起来只是个褐发卷毛的现充臭型男;从喇叭冒出的声音也充满了不自然的爽朗调调,天赋就是惹男生不爽的他,名叫波岛伊织。

『母片送厂预计是在两周之后,为了从下周起能专注于除错,我希望最起码要在本周末将所有剧情线做好,程式的完成度必须能确实运作到最后……到此为止有没有问题?』

他就读于都立樱辽高中,而不是我读的丰之崎,和我一样三年级。

另外,伊织也是我们社团「blessing software」的制作人&总监&协调者。

『好,那接下来,要确认各环节的目前进度……』

「好,辛苦你了,制作人。剩下的交给我们,请你赶快上学。」

「嗳,惠,你这样未免太……」

……话虽如此,社团(有部分)成员对他并不信任,连用Skype讨论要紧事到一半,都会被强行切断通话。

「因为那位制作人说得没错啊,从今天起会有三天非常忙。寒暄就点到为止,我们要赶快开工才行。」

「呃、嗯,或许是那样没错……」

那暂且不提,如伊织所说,史上最大规模的集宿将从今天开始。

「那来确认各环节的目前进度吧。首先,原画的状况怎么样,出海?」

目前聚集于此的成员,有这阵子在社团里威猛无比……存在感倍增的副代表,加藤惠……

「是~角色站姿图全部完工了。之前指示过的剧情事件CG也都全部画好了~之后我会一边待命,一边期待今天剧本里会加多少新剧情~!」

还有,感觉这阵子在「blessing software」已经定型为超级王牌的角色设计兼原画负责人,跟我同样就读丰之崎学园且为一年级,更是伊织妹妹的波岛出海……

「音乐的部分怎么样呢?冰堂同学?」

「嗯~配乐的乐谱全部打好了,演唱曲的部分也几乎录音完毕喽。之后只剩配合今天完成的剧本,对第一女主角的片尾曲做调整~」

还有女生乐团「icy tail」的歌姬,这阵子人气逐渐席卷都内的Live house,身兼「blessing software」的音乐负责人,就读椿姬女子高中三年级,更与我互为表亲的冰堂美智留……

「……就感觉来看,大家似乎都在等剧本完成耶,伦也。」

「今天早上完成了,迟了这么久,万分抱歉!」

还有这阵子被当成「撇下自家社团,沉溺于制作商业游戏的叛徒」,感觉声望一落千丈,在「blessing software」担任代表兼剧本写手的安艺伦也,共计四名成员。

「你说今天早上……意思是通宵完成的吗?没问题吧,伦也?」

「呃,重要的是剧本不在今天写好,耽搁到大家就会出问题……」

「嗯~的确,都不惜翘课来参加集宿了,假如最要紧的剧本没完成就不像话喽~」

「不对,美智留,你上完课再参加也可以啦……」

顺带一提,美智留以外的丰之崎班底之所以敢在平日不上学,明目张胆地聚集到这里,是因为今天是每年晚秋例行举办的丰之崎校庆第一天……

哎呀,原本校庆也要乖乖参加才行,但这样比翘课还没有罪恶感,倒不如说,去年我们社团的成员也都几乎没参加。

「嗯,总之,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剧本,在各自开工以前,上午大家就来验收写好的剧本,怎么样?」

「了解~!那我先考究剧情事件CG需要的张数与构图~」

「那我看看需不需要增加配乐。」

就因为这样,本分在求学的高中生们罪孽深重地旷课,没有任何人在意,还效率有加地分配起工作。

「呜呜,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剧本耽搁了。」

「嗯,伦也,所以请你一面由衷地受罪恶感煎熬,一面安分地待在角落,以免妨碍大家。」

「……不是讲好不提那些的吗?」

「对工作效率不彰的剧本写手,为什么我非得体贴到那种程度呢?」

「不是讲好不提那些的吗!」

而且,在团队中心明快地向众人下指示的是制作人〈伊织〉不在场,地位就最高〈比代表还高〉的副总监〈惠〉。

「好了,你有空吐那种没营养的槽,还不如赶快上床,早点睡。」

「咦……」

「通宵写剧本的人不可能撑得过从今天起为期三天的地狱集宿吧?所以,你要趁现在多恢复体力。」

「惠……」

此外,说来说去,她对社团代表、对剧本写手……对我还是有确实关心。

「所以喽,冰堂同学,你短时间内不可以吵醒伦也喔,弹吉他要戴上耳机。还有到中午以前也严禁摸上床。」

「咦~什么话嘛,小加藤好霸道喔~独裁者~恶婆娘~」

「美智留学姐,你抵抗的方式像小姑一样,败象浓厚耶……」

话说,过中午就可以摸上我的床吗……

※ ※ ※

十一月二十×日(五)中午 第二次会议(剧本会议)

「『巡璃27』NG,通篇废弃,重写。」

「是哪里不行啦!」

于是,在我把副总监捧上天以后,经过短短三小时……

「还问哪里不行……所有内容简直糟到让人不想说明喔。伦也,你自己写着写着都没有发觉吗?」

「何止没有发觉,我现在也一点都不觉得啊!因为这是我昨天晚上从头到尾哭着写出来的灵魂剧作耶!」

打完盹醒来的我完全恢复了,没想到能干又温柔的她端出了名为「打回票」的全盘否定等着我。

「出、出海跟美智留也持相同意见吗?我写的这段剧本有那么糟糕?」

「咦?不、不是的,学长,我觉得这是很棒的结局……」

「是啊是啊,我读过的印象也不错喔。可是,小加藤却说『这绝对不能对外公开』……」

「为什么啦!」

而且,看来这几乎是她的独断……

不过,光是口头上形容成「灵魂剧作」,大概完全分不出优劣,所以我做个补充……

她们几个验收的……就是我今天提交的剧本,第一女主角「叶巡璃」剧情线的结尾事件──「巡璃27」。

在之前提交的剧本中,巡璃与主角自然而然地开始交往,然后耍甜蜜,可是因为发生了某件事,让双方出现岐见,巡璃挥泪告别擅自行动的主角,而主角不死心地持续写信向她表达自己的想法……

于是,两人停滞的关系总算在这次的剧本迎来终结。

巡璃总算原谅主角了。

可是从「不原谅」到「原谅」的心境变化,需要漫长、麻烦且热情的仪式。

女方将与男方分开期间的辛酸、难过与心疼,几乎逐一不漏地详细告诉男方。

然后,还要求男方一一给她交代……不对,给她怀有热情的赔罪及和好之吻。

……关于「巡璃27」,内容差不多就是这样。

不过,只读过提要或许会觉得十分稀松平常,丝毫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能抱着自信,认为这样的情节有趣。

就算那样,我仍然要说……

「这是我用灵魂写出来的耍甜蜜剧本耶!我有绝对的信心可以断言,现阶段写不出比这更好的作品!」

「啊~……即使如此,我就是觉得不喜欢。」

「所以~为什么啦啊啊啊啊啊啊~!」

无论如何,我都有信心认为这篇「巡璃27」很有趣,而且丝毫无法理解惠为什么要否定。

「就算问我为什么……不解释,你就不懂吗?」

至于惠则不知道是什么因素,她似乎不肯具体提示自己为何要否定。

「果然是因为情节的『转』很纠结,不合你的意吗?可是,我认为这样比较能加深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啊~那部分我已经认了,所以没关系。」

「不然反过来问吧,你是不中意巡璃一下子就原谅主角?写得更纠结,让他们剪不断理还乱会比较好吗?」

「关于那部分,我倒不是没有那么想过,但是,嗯,问题的本质不在那里。」

「……呃,那表示你对那部分是有一点不满?」

惠就像这样含糊其辞地回避我的追问,却又散发出明显的否定气息朝我瞪来。

假如我现在发飙说:「不讲清楚谁晓得啊!」似乎反而会让她非常恼怒,气氛一触即发。

「嗯~小加藤,有你说得那么糟吗?我是觉得还不错耶~」

「美、美智留……?」

「是啊是啊,像最后的和好场景,我读了就觉得好心动喔。」

「出、出海……」

而且,实际上在社团成员间,支持我的声音也比惠要多……

「该怎么说呢~阿伦的文章确实写得很恶……可是,他这种恶即使让御宅族以外的人来读,不,感觉任何人读了都会心里有数耶~」

「喔~我好像可以体会。主角对巡璃喜欢到让人看了吃不消呢~有传达出这种感觉。」

「你想嘛,即使是曾经听得超入迷的情歌,只要冷静下来仔细看歌词,也会觉得作词者其实脑袋有问题吧?」

「就是那样就是那样!中了那种毒以后,感情反而会越放越深呢~」

「……喂。」

她们大概……不,她们肯定是在夸奖,但感觉实在没有把我当正常人看待的评语,还是让我有些微词……

「呃,所以喽,惠。」

「小加藤,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合你意呢?」

「惠学姐不具体讲出来的话,我们真的不会懂喔~」

即使如此,我得到创作伙伴〈美智留和出海〉打气,再一次望向最后的关卡……副总监〈惠〉。

「我……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小加藤,这么说来,代表这纯属你个人感性的问题吧?」

「就算惠学姐是副总监,光那样就要废弃这段剧本,我觉得不太对耶……」

「不只是因为那样……该怎么说呢,在这里我不方便说明……」

而且,当下提不出别的意见,只是一味反对的最强在野党有些语塞,却还是用想诉说些什么的目光瞪我们。

……呃,与其说是瞪我们,她瞪的只有我?

「惠……我跟你说,我希望能确实接纳你觉得不妥的地方,并且确实改进……」

我扎扎实实地感受到那道好似在诉说的目光,再一次以正经的神情正面望向惠。

「所以,我希望你能把觉得不喜欢的地方说出来,也希望对内容好好地做讨论。」

「呃,就不是那样嘛……」

而惠面对我认真的态度,则是表情有些困扰似的把脸别开。

「可是你听着……我真的打从心里相信,这篇『巡璃27』是最棒的!」

「我说啊,伦也……」

即使如此,仿佛现在就要这么做才对,我不长眼地一举拉近跟惠的距离……

「毕竟,至少在至今的人生中,我从来没有在现实里那么心动过……」

「看吧,这段剧情果然是实际经验。」

「学长本人都爽快爆料了啊~」

「我什么都不晓得,心里也没有数。这些都是伦也的妄想……!」

「嗯?」

于是,我好像轰轰烈烈地踩中地雷了。

※ ※ ※

十一月二十×日(五)下午零点三十分 第三次会议(剧本会议/延长赛)

『原来如此……所以社团成员内的意见有分歧吗?』

「……应该说,有许多状况让我们无法表决,该怎么办才好,伊织?」

东拉西扯到最后,我们惹火了在场的最高权力者,事到如今只得以毒攻毒,或者痛下决心找只獴来斗毒蛇,决定仰仗盛赞在校中(不过现在是午休)的总监〈伊织〉做裁决。

「受不了,真不晓得小加藤有什么不满意……是接吻描述得太写实了吗?」

「会不会是这句『两人的唾液相互混合,丝线连结起双唇』的修辞不行吗?我好不容易连忠于描述的剧情CG草图都画出来了耶~」

『啊~啊~我听不见。话说冰堂同学和出海,你们能不能别讲话~』

此外,目前隔着Skype参加会议的不只伊织……

「唔哇~副总监好霸道~」

「学姐好霸道喔~」

『……我已经要你们别讲话了吧?』

「……嗳,你们的制衡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吧?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喽,从引号的用法就能看出来,惠闹了些脾气后离开房间,窝在楼下厨房……不对,一边在厨房准备午餐,一边用手机参加会议。

……话说回来,多地沟通技术在我们社团里格外发达耶。

虽然人与人之间完全不能沟通。

『嗯~其实我刚才也读过剧本了……或许如加藤同学所说,这篇「巡璃27」确实有问题。』

『咦……?』

「伊织?」

「哥、哥哥……?」

「波……波岛哥在帮小加藤说话?」

当我讲这些时,最有沟通障……不对,理应有沟通障碍的伊织与惠之间,好像正要发生什么戏剧性变化。

『对,和好的剧情受到大家赞赏,不过在我看来,这段情节发展有致命性缺陷。我想,加藤同学察觉到的八成也是同一个地方。』

「你说……致命性缺陷?」

「有吗,小波岛?」

「天晓得,我完全看不出来……」

以往对各方面的方针,总监与副总监在意见上从来没有同调过,这是他们首度连成一气……

母片出炉在即,这对我们「blessing software」来说是最后一次,同时也是最大的高潮戏码,足以传颂至后世……

『那就是……女主角太我行我素、自我意识过剩又傲慢,完全无法引诱消费者投入感情。』

「咦?」

「咦?」

「咦?」

『…………咦?』

……我还以为是这样,但看来我想错了。

『哎呀~第一女主角在结尾变成这么糟糕的地雷女,会引燃战火喔。甚至会让以往喜欢她的人折片退还给社团耶,啊哈哈。』

『……我一点也不懂你在说什么。』

「唔、喂……伊织。」

到最后,或许该说果不其然,(对特定某人)比想象中还尖酸的总监,无非就是假装连成一气,再使出既高竿又低俗的激将法。

接着,或许还是该说果不其然,(对特定某人)比想象中还经不起激的副总监,就被逼出了既沉静又剧烈的反应。

『竟然会对这种地雷女主角卑躬屈膝,伦也同学,你写的主角是有多M啊?加藤同学也是这么想,才对你打回票的吧?』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导出那样的结论?是不是你位居总监,却缺乏想像力呢……!』

「唔、喂……惠?」

惠隔着喇叭传来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

「?这什么声音啊?」

「天、天晓得……」

然而,那绝不是因为音量太小,只是有具节奏性又大声的杂音盖过了她讲话的声音而已。

没有错,可以知道的是……用菜刀剁食材之际,以砧板发出的声响来说,会发出那种噪音显然用力过头了……

『哎呀,我想大概是第一女主角的地雷被引爆的声音吧,啊哈哈。』

『~~~~~~~~(好像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却已经完全听不清楚)』

「你们别斗啦啊啊啊啊啊~!」

※ ※ ※

唉,经过社团成员间一如往常(?)的热烈冲突。

结果,我提交的结尾剧本,可喜可贺地在全员同意下过关了……

※ ※ ※

十一月二十×日(五)下午三点 第四次会议(剧本会议/二度延长赛)

「……重写。我非常非常非常不满意。」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并没有过关。

此刻,在我眼前的是一叠用红笔及

大量便笺装饰过的厚重纸张。

而且又多了一位黑长发的美女,正逐一指出那些注释,准备对我大挑毛病。

「我听说剧本总算完成,就叫冰堂寄来让我验收,看来你还不能自立门户呢,伦理同学……没办法,我只好出手扶持喽。没错,这是为了助你一柱擎天喔。」

「呃,感谢你的指导,不过别总是故意用那种混淆视听的修辞技巧好吗,诗羽学姐?」

「话说霞之丘学姐,你是为此专程从大学过来这里的吗……?」

早应大学一年级,霞之丘诗羽。

半年前还跟我同样就读于丰之崎学园,并在「blessing software」负责剧本的前社团成员。

「……这个嘛,我只是在去泽村家的途中顺道过来而已。要跟她讨论《寰域编年纪》的DLC。」

而且,她从高中时期就以职业作家的身份活动,目前则在家用主机厂商「马尔兹」的RPG大作《寰域编年纪ⅩⅢ》负责剧本,是新锐剧本写手。

「DLC?那是什么?小波岛,你知道吗?」

「嗯,冰堂学姐,精确来说那叫可下载内容,好比游戏发售后,还会在网路上发布追加剧情或角色喔。」

「是喔~原来现在的游戏不是包装上市就结束了啊~」

「是啊,不过游戏还没有发售就制作这些,还真仓促耶。该不会是母片送厂后发现有致命性BUG,才用那种形式推出修正档吧……」

「…………波岛,在严格品管下出货的家用游戏,是没有所谓BUG修正档的。假如你也志在专业,就要记住这一点。」

「为什么要那么用力瞪我啊,霞之丘学姐!」

然而,此刻的她,倒不是没有些微快要被商业黑暗面吞没的感觉。

不过,那暂且不提……

「所、所以说,诗羽学姐,我写的剧本有哪里不行?说到的地方我都会改,请你直说不用客气!」

「呃,伦也?刚才你才说『自己有信心可以断言,现阶段写不出比这更好的作品』……」

「事态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的喔,惠!」

毕竟这可是诗羽学姐的指导。

有机会受行家……应该说,好不容易有机会受师父薰陶,绝对不许错过。

「……呼嗯~~~~」

「……也许灵魂剧作会变成神级剧作耶,你要懂嘛。」

……嗯,虽然说,还得安抚目前淡定地瞪着我的惠。

「实际上,关于『巡璃27』的和好桥段是没有问题,吻戏的描写也没有话说。不愧是有经验者呢,伦理同学。」

「那些多余的开场白就不必了,请说结论!」

之后,诗羽学姐将纸本剧本摊到桌上,开始一边指出她检查过的环节,一边具体地点明问题所在。

……以位置而言,她就贴在我旁边。

「…………」

「嗳,小波岛?她刚才说的经验,是指跟谁的经验呢?」

「请不要问我啦!」

还有,形同被诗羽学姐挤出去的其他三人则是待在离桌子有些距离的位置,远远地望着我跟学姐壮烈的耍甜……对稿之战。

「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巡璃尾声』喔……」

「咦……?」

「尾声……」

「『巡璃尾声』?有那样的篇章吗,小波岛?」

「有啦……你想,就是结局过后,场景从『之后过了半年』开始的那一段。」

「喔……喔~感觉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好像跳过去了,又好像浏览过……」

「哎哟,毕竟剧情分量只有『巡璃27』的一成,又是在美少女游戏里常见的发展,印象不深或许也在所难免啊。」

「抱持那种心态是不行的喔,波岛……不,伦理同学。」

不过,尽管诗羽学姐先摆出那种挑衅的姿态,她在给建议时,却似乎完全无意用三言两语就敷衍过去。

「或许也有人误解『结尾好就一切都好』的『结尾』,指的是高潮戏码……」

她在近得好像随时会让嘴唇相触的距离望着我,眼神却认真无比,语气和态度也都认真到严苛的地步。

「然而,真正让故事画上句点的是尾声……要是在这部分偷懒,难保不会让以往的努力全部白费。没错,这会变成『结尾差就一切都差』。」

「可、可是,我又不觉得自己写尾声时有偷懒……」

「那你能断言自己有投注灵魂吗?你敢拍胸脯说,这就是灌注了自己目前所有能耐写出来的尾声吗?」

「诗、诗羽学姐……?」

「在这当下,冰堂就已经对你写的尾声几乎没印象了……连自家人读过都没有印象的剧本,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让它问世吗?」

嗯,在这里不提内容大概也很难判断优劣,所以我做个补充……

「巡璃27」过后,以演出来说会直接进入结局,在片尾最后秀出社团标志时,再点击画面一次就会开始进行「巡璃尾声」。

那是从「巡璃27」隔了半年后……

巡璃和主角手牵手,走在落樱缤纷的坡道。

两个人怀念地彼此谈到,那个季节与那个地方是他们认识之处,后来更彼此笑着看待过去发生过的许多事情。

到了最后,彼此发誓「以后也要永远在一起喔」……

「不、不过……可是这是尾声喔,故事结束后才会附上耶。」

「就算那样,这段情节称不上好也算不上坏,有何价值呢?」

「要说价值……应该就是两个人往后也会幸福下去的安心感……」

「症结就在那里!为什么这个主角不只交到了女朋友,还跟她考上同一所大学,描写得好像往后的人生保证会成功呢?之前他只是追在第一女主角的屁股后面到处跑,都没有付出其他的努力不是吗!」

「咦咦!你要在美少女游戏中提那个?非要提吗?」

「即使恋爱故事结束了,人生的故事还是会继续喔。这篇剧本无法让人感受到那种深度,无论如何都会觉得是编出来的空谈。」

「美少女游戏就是好在既没有深度又爽快啊!正因为是编出来的空谈,才能萌得安心嘛!」

「错了,不可以……这个主角应该要多受痛苦,累积挫折,然后深深烦恼才对……」

「不、不然要怎么写才好?」

「我想想……比方在故事的尾声,让他和有许多往事的旧情人重逢,演变出反反复覆又难分难舍的三角关系……」

「那就不叫尾声,而是最终章了!」

如此这般,诗羽学姐提出了既宝贵又深奥的教诲……

虽然或许有一半是她真的感受到的不满之处,但剩下的另一半,不过是刻意忽略美少女游戏的法则,托辞跟我闹着玩罢了。

所以喽,我们双方应该都抱着「是是是,我明白了,请容我用作参考~」虚应,到最后就解散的想法。

可是……

「得说几次不需要『转』,你才会懂呢,霞之丘学姐……?」

「我也说过好几次了吧,加藤?『转』是端看故事之神〈伦理同学〉高兴的。」

「既然如此,神〈伦也〉已经定出了没有『转』的尾声,想推翻掉那些的你又算何方神圣呢……?」

「唔、喂……惠?」

「天晓得我是谁呢。说不定,我是连神都能蛊惑的恶魔〈旧情人〉。」

「唔,我很感谢你以老社员的身份提供建言……但建言终究是建言,我可完全都没说过,希望你对编剧方针〈第一女主角的幸福〉出意见喔。」

「当然了,我也认为这只是建言喔。然而判断要予以采用并改换方针的,终究是神〈主角〉吧?」

「……啧。」

「……啧。」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针锋相对的!」

「哎呀……难免啦,你说对吧,小波岛?」

「嗯,就是因为那次吧,美智留学姐……」

不知不觉中,好像在我不知情的地方〈GS3〉形成了如此无法一笑置之的人际关系……

※ ※ ※

于是,经过如此乌烟瘴气的人际纠葛……不对,经过热烈讨论,最后我的剧本虽然当场加了微幅修改,但这次总算大功告成了……

不久后,当外头被夕阳染红时,诗羽学姐依原先计划转战英梨梨家,剩下的成员则是各自回到了工作岗位。

惠嘀咕归嘀咕,还是开始编写程式码了。

她不时会小声念出文章,然后用头撞桌子或猛拍脸颊,或者带着死鱼眼

站起来休息。总觉得那些举动既恐怖又可爱、又诡异。

美智留则又开始埋头作曲。

她也会不时重读剧本,然后「咯咯咯」地贼笑或专心地用指甲弹奏,或者按着眼角苦思,同样让人觉得诡异也要有个限度。

……不过,考虑到我在写剧本时,旁人看了肯定也有相同感想,就觉得自己没资格说别人,倒不如说,一想到她们在那些奇怪举动的背后不知道冒出了什么厉害的主意,我反而为之兴奋。

然而,在大家都如此撒野的环境中……

反观独自显得安安静静,在社团里最年轻,职掌也最为重要的出海……

将剧本读完一遍后,她就拿出素描簿,却没有打开;闭上了眼睛,却也没有入睡。

不知道是在冥想还是沉浸于妄想的她,始终没有让旁人察觉心中所思,只是静静地度过时间……

※ ※ ※

十一月二十×日(五)下午八点 第五次会议(剧情事件CG会议)

「你说……七张?」

「是的!那就是这篇最终剧本和尾声需要的剧情图片数量!」

于是几小时后,仿佛看透了什么的出海猛然睁开眼,总算宣布了自己接下来的工作量。

「吵架场景一张、哭泣场景一张、从和好到耍甜蜜的过程三张!尾声的所有角色集合图和巡璃特写是两张!所以总共七张!」

「出海……你说七张……」

「这样啊,终于到最后冲刺阶段了呢,小波岛!」

「不,在剩七张要画的阶段冲刺,你再厉害也会后继无力喔……」

对于这一点,其他成员大多抱有同感……没错,连刚才会合的伊织,也就是出海的哥哥也只能对我们社团失控的王牌表示傻眼。

「所以喽,我现在要开始画草图!请跟我一起思考构图,伦也学长」

「都叫你等一下了,出海……再怎么说,七张也太勉强了吧……」

毕竟看了刚才的状况就会明白,出海主张要画的七张,全是新加的剧情CG。

这表示要从现在开始画草图,然后清稿、上色……

以出海过去的作画步调而言,连要画完一张的工作量「再快」似乎也得花上一天。

「可是……可是CG张数不能再少了!」

「但、但是考虑到之前其他女主角分配到的张数,三张就差不多……」

「那样不行!因为、因为……巡璃是第一女主角啊!」

「啊……」

「唔……」

出海那种失控的模样也可以当成是在耍任性,尽管我与惠都想设法劝阻……

即使如此,她那发自灵魂的呐喊让我们同时屏息。

「再说,再说巡璃现在变得有够可爱的!像最后打情骂俏的场景就甜到让我在脑海里不断打滚了喔~!」

「是、是喔……」

「…………」

「真是的,这才是顶级娱乐啦!无论这些情节是不是虚构的都没关系!」

「这是虚构的!这完全是想象出来的产物!」

「~~唔。」

还有,这一次她在最后多讲的那句话〈情节疑似非虚构〉,让我们同时做出了满怀羞耻的反应。

「总之,因为这样,再画七张是不能让步的!再说,原画工程会被逼得这么紧,都是剧本收尾的期程大幅延误……」

「啊啊,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我们社团的原画家大人就像这样,一下捅刀于无形,一下又翻起旧账,社团代表与副总监都拦不住她,音乐负责人则是根本无意阻止。此外,制作人兼她的大哥也只带着苦笑,摆出无奈的姿势令旁人不爽。

到头来,我们只好以原画家的任性……不,以创作意欲为重,定夺「总之先排排看作画优先顺序吧」,在期程安排上可说是糟糕透顶。

然而,我在这个时间点,并不认为这项问题就此解决了。

尤其让我挂心的是,「离截稿为止还剩七张」这种似曾相识的CG张数……

※ ※ ※

十一月二十×日(五)下午九点 第六次会议(剧情事件CG会议/延长赛)

「再两天要画七张?办不到办不到办不到!不可能!那不是人类能达成的技俩!」

「不试试看怎么晓得呢,泽村学姐!」

「话说,我希望你在一年前就做出那样的判断耶,英梨梨……」

我看着此刻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金发双马尾,就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对那样的CG张数〈七张〉感到挂心了。

「正因为当时没能将母片完成,我才像这样由衷地忠告你啊……虽然说,实际画出来的图笔触犀利至极,连我自己都敢断言有神级水准。逆境果然会逼人成长呢。」

「……对不起,伦也学长,还是让我挑战看看好吗?」

「你别用假意相劝的方式激出海啦!」

那头金发的主人正是丰之崎学园三年级的泽村.史宾瑟.英梨梨。

她是我从小学时期就认识的青梅竹马,而且直到半年前是在我们「blessing software」担任原画的前社团成员。

「我从惠那边听了状况就觉得在意,果然幸好有过来探望……身为代表却制止不了失控的工作班底,你从一年前就没有任何成长呢。」

「呃,关于那一点,我是无话可说啦,不过被一年前失控的当事人讲成这样,我也希望你能设身处地地替我着想……」

而且,她在社团中的失控……不,活跃获得赏识,目前正在家用游戏厂商「马尔兹」的RPG大作《寰域编年纪ⅩⅢ》负责角色设计,是亲身体现了日本御宅族之梦,正在急速成长的插画家。

「再说,波岛出海,要超越自身极限,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情喔。像我也曾经为漫长的低潮期所苦,过着始终无法成眠的日子,该让我依靠的总监却什么提示也不给……」

「我已经吐槽到累了,就当我是下三滥总监吧……」

「总之说来说去,我是用闭关的方式把自己逼上绝路,才总算到达那种境界的喔。像你这样待在被大家围着奉承的环境,又热闹又开心地画图,怎么可能破壳而出……」

「对不起,我现在就出发去那须高原!泽村学姐,请问能不能将别墅借我用呢!」

「我绝不会让你去的,拜托你们,千万别再闭关啦啊啊啊~~~~~~!」

此外,尽管英梨梨被招募参加那么浩大的企画案而离开社团,至今仍会像这样回来露脸,还不忘对我们的现任王牌原画家〈出海〉出口相激,她就是如此幼稚的女生。

话说回来,这次的集宿活动从早上就一直在开会耶。

「不过呢,出海,虽然英梨梨讲话既不成熟又讨骂又夹带私情,但我觉得她所说的内容是有道理的喔。我也认为从现在起要画七张图太吃紧了。」

「……先假意帮腔再背刺别人,你真的把这种风格练到炉火纯青了耶,惠。」

「可、可是,我这股已经涌上来的创作意欲要怎么办……」

连担任副总监的惠都帮英梨梨撑腰,即使状况演变成这样,出海还是不肯乖乖点头。

「嗳,波岛出海,关于你那七张图的分镜,就我来看,至少可以砍掉三张喔。」

「能砍掉三张……那么多吗?」

「是啊,吵架场景、打情骂俏场景当中的头一张,还有尾声的全角色集合图。尤其是最后那张因为角色数量很多,实际下笔会需要画三张图的工夫。从现在开始动工实在来不及。」

不过,这次英梨梨态度一转,对出海真诚相待。

「虽然你目前还是业余的插画家,可是,你背负着社团的命运。说起来,你就是『blessing software』的命脉喔。」

「泽、泽村学姐……?」

「正因如此,身为命脉的你,不应该在这时候做出让所有人不幸的选择……正因为我在一年前那样做过,才说得出这些话。」

她以认真的表情正面凝望着出海,用不算大声却强而有力的嗓音对她说,并以态度来证明自己所言既非撒谎,亦无玄虚。

「那、那么,泽村学姐……」

英梨梨是出海憧憬且视为目标的插画家,听完那些发自灵魂的话语,她也认真坦率地露出了接纳的态度……

「你敢说砍掉那三张图会让作品变得更好吗?你敢说删图将内容精简,会让完成度变得比较高吗?」

「………………………………」

「……英梨梨,你这时候干嘛不讲话?」

……虽然出海看似接纳了,可是,由于她得不到最

后的答复,形势好像有了微妙的转变。

「嗳,波岛出海……」

「什么事,泽村学姐……不,柏木英理老师。」

「你有没有意愿用我?」

「……英梨梨,你这时候干嘛提那种主意!」

接着风云突变,仿佛随时会有暴雨袭来的气息弥漫开来。

顺带一提,现实中的天色以时间来说已经全黑了,我不清楚天候如何。

「这部作品非得从头到尾都是你的图才行……然而,你一个人从现在起要画七张图,在物理方面果然办不到。」

「那么,你觉得怎么办才好呢?柏木老师……」

「替草图清稿、打底色之类费工夫的步骤由我来做。草图、线稿修正和完稿,这些决定图像方针的步骤则由你操刀……」

「英、英梨梨?出海?」

「你们怎么谈得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啦!」

最后,有一道雷声剧烈响起……

「坏就坏在……伦也的剧本把配点都灌在打情骂俏上面了。」

「那样不好吗?捍卫作品概念不行吗!」

「巡璃真的可爱到没有极限,就是这点不行……」

「咦?怎样?为什么你也要瞪我呢,英梨梨?」

我们「blessing software」的母片制作工程忽然触礁了。

「所以喽,你能不能跟上呢?波岛出海……」

「拜托你了,柏木老师……我想让这部作品超越前作!我想让它高过柏木英理担任原画的作品!」

「……特意订那种气人的目标很像你的作风,但是我明白了。那就开工吧,波岛出海!」

「拜托你了!柏木英理老师!」

到最后,社团代表〈我〉、总监〈伊织〉和副总监〈惠〉都掌控不住像这样紧紧把手交握的两人……

插图p075

于是,离完成游戏只剩两天时间,我们社团将在狂风暴雨中,航向满是暗礁的海域。

「啊,不过请你要百分之百地听从我的指示和判断喔,柏木老师。毕竟这部作品的图像负责人是我。」

「说真的,你能不能改一改那种自然流露的傲慢!」

※ ※ ※

「哎呀,事情变得很奇妙呢,伦也同学,啊哈哈。」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吧,伊织!你在后半段都没有发言吧!想点办法啦,制作人!」

「最后要做决定的是你喔,社团代表。」

「……啊,别用那种方式讲话。我感到不爽了。」

就这样,集宿第一天顺……虽然称不上顺利,时间还是流逝而去,如今进入星期六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并非在我房间……而是在我家客厅,我和伊织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回顾昨天一天发生的事。

到了深夜,还让好几名男女混在一个房间里实在不太好(先搁下为什么一个男生和好几个女生就可以的疑问),因此定下了男性成员在二楼有事呼叫以前在此待命的体制。

英梨梨则回到自己家,目前处于一面和诗羽学姐处理本职的工作,一面等出海联络的状态。

还有,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父母一如往常……不对,难得出外旅行过夜了。

「话说回来,七张啊……」

「变成要画七张了呢。」

不过,那码归那码,社团代表与制作人被赶到客厅后,一面缩着用笔记型电脑工作,一面像这样口灿生花地开起集宿第一天的反省会(景象并没有那么花俏)。

「你认为真的来得及吗,伊织?」

「从出海以往的实际成绩来看应该行不通。即使能完成线稿,也来不及上色。」

「嗯,也对……」

出海画图的速度确实惊人。

她曾在短短一两个小时内完成近三位数的素描。画得起劲时,她的笔会在纸上奔腾不息。

可是,像这样委托出海操刀游戏图像后,我才发现换成上色的作业(应该说是理所当然),她的作画速度就与我所知的一般标准差不多。

「可是,从这个社团在去年的实际成绩来看,我不会说这样行不通。」

「但那是英梨梨逞强拼到病倒的成果……」

何况我亲身体会过去年那种由逞强与憾恨带来的无力感,要逼出海做一样的事,我实在是下不了那样的判断。

「不过,总之,我们只能进行自己该做的事了。」

「你说该做的事……是指什么?」

「这个嘛……先对外谎称母片已经完成,到冬COMI当天若无其事地发售剧情图片有漏的产品,之后再打着『强化演出效果』的虚伪名义,在网路上发布容量不知为何要用GB来算,内含新素材的更新档……」

「别说是虚伪名义啦!里面确实『也有』强化到演出效果啊!」

没错,就是有会在重要场面没有图,明明是全语音规格却到处缺语音,反而还多了许多要命BUG的初回限定版,绝不是因为赶工不及的关系喔(表面上)。

「不过,伦也同学,即使把刚才说的那些当作玩梗,写完剧本的大字你〈写手〉还是要转换岗位,协助编写程式码。万一图奇迹似的完成了,游戏本身不会动可就落人笑柄喽。」

「我不就在做了吗……」

我这么说着,不高兴地敲起放在腿上的笔电键盘。

不,之所以会摆出不高兴的样子,单纯是因为我看见画面上显示出「系统已停止运作」的恐怖讯息框,并非对伊织的讲话方式感到不爽的关系。

可是……

「说这种话的制作人〈波岛同学〉又如何呢……」

「啊……」

有道基本上淡定,又微妙地带有情绪的声音介入我们的对话。

「出海和冰堂同学都在努力,伦也在完成剧本后也还是忙着工作,可是看起来好像只有一个人都没在动手耶。」

用大盘子装的三明治与意大利面,还有提神用的咖啡也顺便被摆上桌。

……透过方才待在厨房,最俐落地动着手的某位人物〈惠〉之手。

「哎呀,我在分工上是制作人啊。创作者们都动起来之后,我只能安坐守候啦。」

「我记得你也兼任总监才对吧?但我却没有看过你写程式码耶。」

「唔、喂……惠。」

「听好喽,加藤同学。写程式码原本是编码员、程式员或演出负责人所居的位置。我们社团人不多,才会由副总监或剧本写手兼任就是了。」

「是啊,我们人不多。正因如此,制作人和总监是不是也该一起动手努力呢?」

虽然现在已经变成最犀利地动着嘴的人物〈惠〉了。

「很遗憾,我的工作不是出手,而是动一张嘴巴。」

「…………」

「呃,惠,我跟你说,伊织是……」

嗯,我明白惠想表达的意思,也觉得伊织的态度有落人口实之处,即使如此,单就目前争论的事情而言,其实是伊织的说词得胜了。

毕竟先不管惠是否晓得,我可是明白的。

我明白伊织每周末……不,含平日在内,为了跑店铺和宣传活动,在外面奔波得有多辛苦。

我也明白那对我们推出新作前的市场评价有多大的贡献。

然而……

「哎呀~总觉得你已经把『对不速之客超不爽,但是顾及老公颜面,只好努力下厨招待的年轻妻子』扮得有模有样了耶,加藤同学。」

「~~~~~~~~~~唔唔唔!」

「啊……」

当我正要说明那些事来安抚他们俩的前一刻,伊织的最强挑衅句就让惠从客厅瞬间移动到厨房了。

……接着,我开始听见洗东西感觉洗得非常用力的声音。

「喂,伊织,你够了吧……」

「要是你在加藤同学面前袒护我,那就伤脑筋喽,伦也同学……」

「咦……?」

然后,当我准备规劝伊织那种火上加油的言行时……

「假如你现在站到我这边,你知道我会被她怨恨到哪种地步吗?」

伊织反而露出安心之色,还指责我的态度,而不是抱怨惠。

「不,你现在的言行就已经够惹人怨恨了吧?」

「唉……」

面对我(理应)合情合理的质疑,伊织却不予反驳,还用满怀同情的神色拍了拍我的肩膀。

「等一下,你那是什么满怀同情的表情!我做的事情有那么像耳背迟钝的低能男主角吗!」

于是伊织稍微改掉了同情的表情,这次却换上贼兮兮

的阴险笑容。

「伦也同学,毕竟你跟她开始正式交往了吧?」

「……………………………………咦?」

……此外,就连言行都非常阴险地直指核心。

「原来如此,你以为自己有掩饰好吗?那么,你会用刚才那种错误百出的应对方式,倒也不是无法理解……」

「等、等一下,穿帮了吗?难道在大家面前都穿帮了吗?」

「……嗯,无论穿不穿帮,你们还是得公开说一声吧。」

还有,这个男的都阴险地直指核心了,却唯独对我最后的问题故意闪烁其词,真的让人打从心里觉得很恶劣耶,对吧?

「……嗳,伊织。」

「怎样,伦也同学?」

不知不觉中,从厨房传来的水声停了。

此外,由于我敲笔电的手停下了,客厅里只有我们对话的声音响起。

「社团内的恋爱会不会让成员分裂啊?以往毁掉那么多社团的你,在经验上应该了解吧?」

「……先不管你这种讲话方式会让人非常没有意愿给建议,不过,会导致分裂的因素,不外乎偷腥、劈腿或跟coser乱搞,所以重点在于你以后会不会觉醒成后宫型主角吧?」

「是、是喔……」

虽然第三项因素满有针对性而让我有点好奇,即使如此,伊织的答复还算实际。

而现在的我,肯定能让大家信得过……

「只是呢,公然耍甜蜜过了头也是个问题。例如在活动中让女友扮成女主角,还带她到死角亲热,却不巧被缺德的摄影师偷拍,还威胁要把那些图片散播到网路,而她无法跟你商量这些,只好独自让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逞欲……」

「我不会做那种同人游戏啦,在这个社团绝对不会!还有你跟coser发生过什么!」

※ ※ ※

「呼噜……嘶~~~~」

「…………」

「我想到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呼啊~~~~?」

「嗯……嗯~?」

我和伊织会同时在客厅沙发和地板上醒来,并不是因为有一丝丝明亮的光芒从窗帘缝隙照进室内……

「好耶~~~~~~完成了~~~~~~!」

没错,是因为从家里传出来的那道响亮叫声所致。

「搞什么啊?大清早的……」

「六、六点钟……?」

我硬是睁开无法完全睁开的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那来自隔着门扉的走廊。

而且,那声音以厨房来说太近,以二楼来说又太远。

换句话说,用删去法来想,那声音是在盥洗处响起的……

「阿伦~!我终于想到喽喔喔喔~!」

「呃,小美你干嘛啊啊啊啊啊~!」

「……哎呀。」

我还来不及犹豫,声音的幕后真身〈美智留〉一下子就把门踹开……不对,一下子就开门冲过来了。

「好耶好耶好耶~~~~!太完美了,阿伦!我果然很厉害~!」

「厉、厉害,厉害……唔!」

而且,她在一瞬间逼近刚睡醒的我,像鲁○三世一样扑了上来。

插图p085

……那真的很厉害。

「哎呀~我整个晚上都在想~副歌的部分怎么想都没有灵感~!」

「你,你……我说你喔!喂~~!」

「所以我就去冲澡转换心情啦~然后就像被雷打中一样,脑海里忽然浮现了可以迷住人的旋律~!」

「对啦,你原本是在冲澡吧!所以快走开啦啊啊啊~!」

毕竟美智留湿漉漉的,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感觉又凉又软……

「嗳,伊织,帮帮忙……你在哪里!」

「哎呀~我什么也没看见喔,伦也同学。」

当我打算向人应该就在旁边的伊织求救时,那家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逃进厨房,还拒绝介入我们这边。

「重要的是把这家伙扒开啦!」

「你在说什么啊,伦也同学?主角以外的男性角色怎么可以占那种便宜呢?就算是我也不想在那方面吸到读者的仇恨啊。」

「你这个叛噗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之后我还是无法让通宵作曲,而且处于兴奋状态的美智留镇定下来……

最后是听见嚷嚷声的惠起床到外面,我才请她帮忙把人扒开。

……当然被狠狠地瞪了一顿。

※ ※ ※

十一月二十△日(六)上午八点 第七次会议(片尾曲会议)

「第一女主角剧情线的片尾曲?」

「谱好了?」

「唔哇~学姐终于完成了吗?我想听!」

……从早上发生那种风波以后,过了两小时。

叫醒发生骚动时仍因体力透支,独自待在房间的出海后,所有人一起吃了惠做的饭团搭配煎蛋、香肠这些经典菜色当早餐,然后找来原本正在泽村家工作的英梨梨与诗羽学姐,等她们步行五分钟抵达,在以上行程统统搞定后……

「嗯,还没有完工就是了~」

在我们这些观众面前,美智留手拿吉他坐到床上,一脸自信满满地要展现她在这次集宿的最大成果。

啊,顺带一提,关于前面〈十行前的〉台词是由谁所说的,还请各位从语气来判断〈参照动画二期第0话〉。

「哎呀,这次满难产的耶~大约从一个月前,我就一边读巡璃的剧本一边想来想去,觉得怎样都不对,毕竟始终等不到剧情结尾出炉啊~」

「万分抱歉!」

无论是出海的七张图还是美智留的最后一首曲子,前置作业〈写剧本〉延宕果真会影响到全部工作,希望诸位写手要更加自我警惕。

呃,含我在内。

「嗯,但是经过一再烦恼,这次我对成品相当有自信喔~你们想,基本上我是个天才,所以总是哗~地想出点子,唰~地记下来,然后就铮~地谱出曲子~」

「……才华丰富是好事,但我认为你最好也要丰富自己的词汇喔,冰堂。」

而诗羽学姐这些有道理的挖苦被美智留用吉他弹了一声,带着从容的脸色回应:

「反正先听过曲子,再给我词汇丰富的批评吧~」

「美智留,你又打算催泪了吧……好!来吧!」

从她的态度……不,这种自信满满的态度对美智留来说是正常运作,即使如此,我仍导出了这次曲子也不得不给予莫大期待的结论。

「像你这样做好万全的准备要哭,反而会给我压力耶~」

美智留一面用耍宝的态度回应,一面还是带着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压力的神情,闭眼将手指搁上弦。

「这么说来,冰堂同学,乐谱呢?」

「没那种东西喔。我刚才不是说过自己『想到了』吗?」

因此连惠提出的问题,美智留果然也理所当然似的挥洒出从容色彩。

「所以喽,完整版都在这里了……」

不过她说到这里并没有用手指着头,而是秀出了自己双手的指头,该说这就是野生音乐家的本色,还是无可救药之处呢……

「那我开始喽,你们要仔细听喔……然后,哭吧!」

接着,美智留的吉他终于奏出乐音了。

前奏,和我想象的只有些微不同。

该怎么说呢,感伤的曲调比想象中节制,比我想的更积极正向。

与其说那是故事的完结,更像是开始。

不,这是……

「…………」

「……喔~」

「啊……」

「……嗯?」

「……奇怪?」

「这是……」

在感慨与叹息声之中,也有出现一些跟我一样有点疑问的声音及反应。

顺带一提,那些反应明确分成了二比四。

「这是……男女主角……」

「邂逅时的曲子,对不对……?」

「……喔~」

片刻后,比例属于「四」的惠和出海精准地说中了扎在我喉咙里那根小骨头的真面目。

「答对了~……虽然我有稍微改编过啦~」

没错,这是「巡璃01」……

话虽如此,既不是剧情文本的「巡璃01.txt」,也不是剧情图片的「巡璃01.jpg」,而是配乐的「巡璃01.mp3」……

「呃,所以说,这是什么意思?」

「冰堂是

不是将序章的配乐改编成片尾曲了?」

只有没听过「巡璃01.mp3〈原曲〉」的英梨梨和诗羽学姐有些跟不上我们的感想,因而发出疑惑之语。

「我才没有用那种方式偷工借料喔,你们听……」

「……咦?」

「奇、奇怪?」

「改成这样啊……」

「唔、喂,美智留……」

然而,美智留对英梨梨和诗羽学姐的疑问做出的答复,最先有感触的果然是另外四个人,而非她们两个。

……因为一进入主歌,那首曲子就变成「巡璃03.mp3」了。

「巡璃03.mp3」是主角和巡璃在开头剧情中常用到的日常配乐。

当两人讲话牛头不对马嘴,闹到哭笑不得,分不清楚巡璃的好感度是提升或下降时,就会播放那首「感情培养期」的曲子。

所以,用的是配合剧情走向的喜感曲调,节奏明快。

……虽然在这里也随着前奏做了改编,节奏微妙地调慢了。

「怎样?这是什么情况,伦也?」

「简单来说,是不是类似于组曲呢?」

「……唔。」

接着,当诗羽学姐提到「组曲」这个字眼时,我的内心一下子释然了。

……因为,这次在进入导歌后,曲调就变成「巡璃06.mp3」了。

「巡璃06.mp3」……是巡璃的个别剧情线,换句话说,就是让我焦头烂额,一再停笔,最后甚至找第一女主角本人商量才终于写出的「巡璃15.txt」,并在那段剧情中首次播放的配乐。

巡璃总算……总算意识到主角,慢慢地、慢慢地肯把他当成男生对待。

而我的脑海里更流入了当时为了创作那段故事,而找惠商量〈第十一集第七章〉的光景。

「啊、啊……唔!」

我顿时鼻酸起来。

在这个即将弹到副歌的绝妙时间点,我彻底中了美智留的计,情绪已经准备万全。

「伦也……?」

「伦理同学?」

「…………」

「…………」

而对于我的反应……嗯,撇去伊织不提,有四个人做出了两套反应。

英梨梨和诗羽学姐,依旧带着纳闷的表情。

至于惠跟出海,则露出「我们明白」的表情。

话说,她们自己也露出了相当「有感」的表情。

『来……哭吧,阿伦!』

『你、你这样……太诈了啦~』

进副歌的前一刻……

美智留望向我,脸上骄傲十足地露出了贼笑。

接着,我们终于来到未知的领域……

进入这首片尾曲的,原创段落。

副歌的那段旋律仿佛替巡璃之前的故事做了总结,柔和而惆怅,幸福洋溢却令人落寞。

仿佛跟随于后,仿佛相伴在侧,又仿佛从前面伸出手来,情思多彩多姿的旋律。

能让大多数人感到温暖,即使单独欣赏也会觉得美妙……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想。

「~~唔!」

然而,泪腺充分受到刺激的我,当然抵抗不了那种个人的感想……

我丢人现眼却毫不羞愧地……

用力踏进了美智留为我准备的陷阱。

「啊……」

「…………」

「……唔。」

「……唔。」

对于那样的我,同样有四个人做出两套反应。

情绪完全跟不上的英梨梨和诗羽学姐有些不甘心。

惠和出海对我剧烈的情绪反应则微妙地表现出不敢领教的感觉,然而,她们也温柔地,陪伴我似的眼带着泪。

因为,对从头玩过这款游戏的人来说,这首片尾曲肯定是最猛的泪腺破坏兵器。

……唯有这点,我可以保证。

「唔,呜、呜呜……可恶啊啊啊~」

大家都在看我丢人现眼的哭脸,而不是弹奏音乐的美智留。

然而,看了他们的表情也可以明白,至今没有任何人觉得我痛哭成这样很滑稽。

因为这正是游戏音乐的美妙特性。

跟巡璃的邂逅、日常生活、直到成为情侣的过程、现阶段的结局。

只有和剧情、图像、音乐一起走来的人,才能体会的极致瞬间。

反过来说,没有一起走来的人就无法体会得如此深刻。

正因此,这就是正确的配乐。

……如果不甘心,就从头玩玩看这款游戏吧。

当我哭得不成人样时,不知不觉中,出海的铅笔正在素描簿上猛烈游走。

而英梨梨看见出海在转眼间逐步完成的那幅画,表情好像变得更不甘心了。

诗羽学姐……该怎么形容呢?她带着输得心服口服的表情,凝视着美智留。

伊织则是用手机确实把刚才那段演奏(连我的哭声一起)录了下来。

至于惠……她的反应跟我最为接近。

她的肩膀颤抖得比我想象得还厉害,低着头不让别人看见她的表情。

※ ※ ※

十一月二十△日上午九点十分 第八次会议(剧情事件CG进度会议)

享受过美智留连乐谱都没有,就毫无差错地弹到最后的神级作品后。

众人自然涌现的掌声让美智留露出一口白牙回应,随后……

「好!草图完成了!」

「咦,已经好了?」

出海高高举起手中拿着的素描簿。

「怎么样,美智留学姐?这就是刚才那首曲子播完后的巡璃。在尾声中,名符其实的最后一张图!」

「呼嗯~~~~原~来~如~此~」

有人立刻对自己的神演奏做出回馈,美智留没有给予具体的赞美,而是用宛如深得己心的笑脸回应。

画在那本素描簿上面的,是满脸笑容的第一女主角巡璃。

那已经看不出叶巡璃早期在剧情里老是被讲成感情表达草率,缺乏男女相处紧张感的任何一丝影子……不,虽然她肯定是巡璃,即使如此,游戏刚开始时,简直无法想象她会露出如此深有意涵的表情。

「你觉得如何呢,泽村学姐!」

「……别耍威风了,快点把图给我。我帮你简化线条。」

出海那张在我看来只像顶级杰作的草图,被英梨梨随手抢走并拿去扫描。

不过,英梨梨连对商业作画团队都会固执地反复要人重画,却这么干脆就接受那张图,由此看来,我的评价在她们之间应该也没有相差太远。

「所以出海,草图还剩几张?」

总之,这样今天的成果就又添上一张草图,我们的游戏制作工程正逐渐朝终点……

「剩几张……这就是最后了喔。」

「啥……?」

错了,并不是逐渐。

「因为这是尾声的图,当然要放在最后画啊。」

「……最后?这是第七张?」

「何止如此,这个女生在昨晚就完成四张线稿了喔……」

「……四张?线稿完成了?」

英梨梨语带叹息的补充,跟我傻眼的反应重叠。

「……照这样下去,我这边的作业进度会赶不上她啊。」

话说,那声叹息让我觉得跟她平时让马尔兹总监吐露的叹息如出一辙。

「来!清稿吧清稿吧!我终于来劲了喔,泽村学姐~!」

「嗳,等一下,我自己的工作都还没……」

「这些弄完以后,我也会帮忙你那边啦~」

「你少得意了,真是的!」

出海与英梨梨那种和睦的……不对,该怎么形容呢?那种棋逢对手的模样……

让我不得不对她们投以期待甚于困惑的目光。

这下子……说不定来得及完工……?

※ ※ ※

如此这般,所有方针终于定案……应该说「blessing software」终于下定决心,之后的十几个小时埋首于工作,再也没有穿插会议了。

过了中午,出海就将七张图剩下的线稿全部完成,如今正埋首于上色。

那种作画速度及不被速度影响的作画品质,连在这一年同样突飞猛进的英梨梨也不悦地放话表示:「我果然还是讨厌你。」

而英梨梨并没有直接动手修改出海的那些成果,她都会具体提出建议,并且耐性十足地告诉出海哪里要怎么改。

那种尊重对方的态度甚至让这半年来,

看着英梨梨不断对厂商制图员穷追烂打的诗羽学姐说出了「既然有办法耐着性子,一开始就这么做啊!」这样的话。

而诗羽学姐不只帮忙看了新出炉的剧情,还埋首于校阅我之前写完的全篇剧本。

那些贴满便笺的标记处何止三位数,甚至破了四位数,连性格悠哉的美智留都大笑说:「学姐还是一样执着耶~」

而美智留在如此吵闹的房间里,仍像是听不见杂音一样,用指甲弹奏她想到的旋律,陆陆续续完成新曲。

那些乐曲足以让新情境的意象源源涌现,让热烈作画中的出海大叹:「请不要再刺激我的新灵感了啦~!」

「唔哇,又有错字吗……」

另外,距离忙碌的工作现场不过几公尺,我独自待在楼下客厅跟诗羽学姐接连挑出的瑕疵搏斗着。

外头老早被黑暗笼罩……话说,看时钟已经过晚上十点了。

直到刚才,女生们(尤其是美智留)的欢笑和怒骂声都还非常响亮,但大家也许都累了,又或者是顾虑到左邻右舍,现在十分安静。

「我洗完澡了喔~」

「嗯,辛苦啦~」

相隔许久,我在安静客厅里听见的女声是……

「进展到哪里了?」

「嗯~共通剧情线算终于处理完了吧。」

刚洗完澡且近在咫尺,来自我女朋友〈惠〉的声音……

「那样能在明天以前完工吗?」

「……进度搞不好比图片还要危急。」

刚洗完澡的她还理所当然地来到我旁边,坐了下来……呃,有穿睡衣啦。

「唉,那我们赶快分工弄完吧。纸本借我一下。」

「喔……」

顺带一提,巧或不巧暂且不提,伊织出门去了,还没有回来。

「那我会在这边工作,那边就麻烦你了。」

「……你拿的量是不是特别少?」

「我还有许多其他事要做啊。再说我是副总监,有立场指挥剧本写手。」

「喔~是喔是喔~」

不过在这种走错一步或许会再错一步的状况中,我和惠仍坐在一起,一边瞪着列印出来的大量校对稿,一边各自开始用笔电修正剧情文章。

……我们并没有事先讲好要独处,别误解喔~

「…………」

「…………」

客厅里好一阵子只有响起纸张摩擦声与敲键声。

毕竟诗羽学姐的校阅量太庞大了。

那些分量与详尽程度实在难以相信是短短半天内写出来的,即使考虑到我们过去的步调,我真的强烈地觉得会勉强赶在明天完成。

更何况,虽然有惠帮忙,那也只是剩下两成左右的内容,结果几乎都是由我处理……

「……咦?」

「怎样?」

「没事……」

仔细一看,留在我手边的八成剧本简单来说是五个女主角当中的四人分,分配得简单明了。

而被从中抽走,由惠拿着的剧本──也就是说,只有第一女主角叶巡璃的部分。

「…………」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沾到什么吗?」

「……没什么。」

她的选择有什么含意吗?

难道她有想看的内容?

难道她有不想看的内容?

……不过,这部分只要我像这样无法直接向她确认,就会成为永远的谜。

「…………」

「…………」

接着,沉默的时间又在我们之间淡淡地流逝。

毕竟诗羽学姐的校阅量太详尽了。

那些校阅几乎遍及所有页数,而且都有依循前后的对话或描述,甚至触及剧情。结果要修改那些地方,就非得连前后文都重新读过。

到最后,几乎等于把剧本从头读起……

「……唔。」

「?你怎么了?」

「没、没有……」

这次,发出疑惑声的不是我,而是惠。

「呼哇……」

「所以说,你是怎样啦?」

「没、没什么……喔?」

惠在校阅过程中突然屏息,像忍耐打嗝似的掩着嘴,僵住了片刻。

插图p103

然而,她马上就如自己所说的一样,若无其事地回头进行校阅。

「~~~~唔。」

「……喂。」

「我、我说没事……呼!」

然后她又重复同样的反应。

「呼……啊!」

「…………」

「……什么事都没有喔。」

「我什么都还没问吧。」

话说,或许这样讲会有语病……

总觉得惠的反应变得越来越妩媚了。

「……唔、唔啊。」

「…………」

「……怎、怎样,伦也?」

「没、没事……」

后来,那种状况又持续了几次……

因此我为了刺探她为什么会发出那种有点……应该说奇怪过头的反应,不动声色地把身体凑过去,探头看向她正在处理的剧情。

「……啊。」

「所、所以说,你要干嘛?」

「没、没事……没什么。」

我从惠的脸旁边窥探她正在读的剧情。

然而,那里确实没任何古怪,只有我写的巡璃剧情的文章。

「唔……」

「啊……」

「咦?」

「啊,呃……没什么。」

但即使如此,关于惠那种费解的态度,我觉得自己似乎微妙地接近其中真相了……

因此,那反而让我自己沦为鬼鬼祟祟的人。

「~~唔。」

「……唔。」

「啊……」

「呜……」

「所、所以你……」

「就说没事了!」

惠正在处理的……并非巡璃剧本的开头。

她将开头部分搁到后面,正在修改剧情末尾的部分。

昨天,我所交出的「巡璃27」……

那是主角跟巡璃和好,而且,也是游戏场景中打情骂俏最厉害的部分……

「唔……啊。」

「……唔。」

当我想着这些时,惠那台笔电的游标移到了文章某一节……

具体来说,是移到吻戏中「嗯、啾……」的叙述那里。

「~~唔。」

「~~唔。」

而且,那一带还有「好喜欢……」及「嗯、呼嗯!」等叙述,正好就是我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写出来的段落。

「……呼。」

「唔、啊……」

不知不觉中……应该说,错在我想刺探状况而靠了过去。

我跟惠的距离已经近到肩膀完全相触了。

然后,在我眼前,有她刚洗过澡的湿润头发与后颈逼近。

而且明明是十一月下旬,她的肌肤却莫名地流了很多汗。

……如此接近的距离不算什么,以往遇过好几次了。

惠从刚认识时就随和到几乎随便的程度,根本不会意识到距离有多近,也不会让我意识到。

不过,那是因为我把她当成「女主角」,而非「女友」。

而她也把我当成「和女生独处也什么都不敢做的御宅族」,而非「男友」。

但是,那样的前提在之前已经瓦解了……

「嗯……」

「嘎啊……」

偏偏在这种时候,客厅却始终一片寂静。

二楼的那些人既不吵闹也没有下楼,更没有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跑来偷看我们。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都没有人来搅局……

「……呼。」

「唔……」

因此,我们……

只能一直维持在一触即发的状态。

因为正在举行集宿,我不会做那种事喔,真的。

……我只有跟她互握了一下手喔。

※ ※ ※

经过东拉西扯,我们「blessing software」的集宿持续到第三天的周日夜晚。

大家(尤其是出海)奋斗到最后,奇迹似的在这个周末凑齐了所有素材。

我们几个终于要迈向最后一场仗……决战冬COMI。

……当时,我是如此相信的。

不起,我在耍宝,不会再出任何状况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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