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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上学日,昨日还在放假,今日却平凡地上着课。不同之处,也就教室里弥漫着倦意,与老师的话略显唠叨罢了。
与早伊原的约定,今天也不例外。放学后,我去了学生会准备室。早伊原早就在场,打理着花朵。
「天天都叫我来,老实说,你是不是没朋友?」
「天天都老实来,果然,前辈没朋友吧?」
打完招呼后,我们各自读起了书。早伊原手上是没见过的本格推理小说,我手上是社团青春类小说。读了半晌,早伊原霍地从书上抬起了头,开口道。
「啊,说起来,前辈。」
「我拒绝。」
早伊原以「说起来」起头的,准没好事。听完再拒绝就为时已晚。听了她的话,就等于上了贼船。因此,必须在她抛出话头时断然拒绝。
「真不听吗?人家想说的是关于明天的学生会合宿。」
「啊啊,这样啊。」
看来只是普通的谈话。不祥的预感也有落空的时候。多么希望每次都能落空。
学生会合宿是每年的传统,学生会成员齐聚一堂,通宵达旦,讨论学校今后的管理、长远计划等平日未有过的高深议题。换言之,就是玩通宵。
合宿时间是明后两天。地点在会长的家。即早伊原树里的家。
顺便一提,过夜的节目还未得知。会长秘而不宣。虽然在意,但毕竟是会长,应该不至于强人所难。当时的我是如此放心。
早伊原替会长传话。
「明天的集合时间是六点半。」
我听会长说的是八点。
「是吗。那我吃过晚饭再来吧。」
「不用,家里会准备晚餐。聚餐也是合宿的一部分哟。」
「知道了。六点半到早伊原家。」
父母明晚回来得晚,本打算和妹妹一起吃的,看来只能先给她做饭。妹妹不会生我的气吧。都初中三年级了,想必不至于吧。
「那哥哥吃两顿晚饭不就好咯。」
翌日,听到不能一起吃晚饭,妹妹如此放话道。语出惊人。天才和白痴真的是一线之差。
「你是白痴吗。」
没错,妹妹是白痴的一方。
「哈?谁是白痴呀。哥哥可有点拽哟。」
「你自己翻字典查什么叫拽。就是你的代名词。你算哪门子的大爷。」
「妹妹大爷。」
「那我是哥哥大爷。唉……好吧,算了,这样吧。我只喝汤行吧。」
「好耶。」
妹妹小小地挥拳庆祝。
陪妹妹吃完饭,洗完衣服我便出了家门。会长先前把住址告诉了我。我们家都在车站附近,自行车程约二十分钟。我第一次去她家,只认得大概的方位,只好看着手机地图,摸索着前行。
早伊原家在高档住宅街。毕竟父母是花店老板。
怎么每家都有车库啊。我对着地图绕了一会儿,五分钟不到就找到了。早伊原的家一眼就认得出。要问为何,瞧那拱门上爬满了的藤蔓。里面的中庭宽广,通着一条砖路,两侧是园艺花卉。我瞧了瞧门牌。果然写着早伊原。说过停车架可以随便用,我便把车停好。不知其他人来了没。
我按响门铃。半晌都不见人来。看下手表,六点二十五分。我来太早了吗。记得会长的父母要出差,不在家才对。如此说来,晚餐莫非是会长亲自下厨。如此想着,不由地兴奋并期待起来。
「来了——」
对讲机传来陌生人的声音。是中年妇女的声线。我迟疑地报出名字。
「那个,我是矢斗。」
「嗯,好呀,稍等一会儿。请进。」
声音中透着一丝喜悦。马上,对讲机里的女性开了门。一眼就认出是早伊原树里的母亲。她留长头发,长大之后也会是这般美貌。
难道是刚要出门?见她妆容整齐,穿着光鲜。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我在宽敞的玄关脱了鞋,走进客厅。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早伊原的父亲和早伊原树里都已入座。除了浴衣,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便装。一袭白色的连衣裙,胸口系着丝带。不像是居家服。如此简洁的穿衣风格,与早伊原端庄的姿容十分相称。伯父见了我,立即起身。
「两个女儿受您照顾了。非常感谢。」
面前忙不迭地低头道谢的人,正是『邻街花店』的老板。看外表倒像位普通的慈祥大叔。我慌忙回道。
「啊、没有的事。平日我都承蒙两位令嫒的照顾。」
有没有受树里照顾尚且打个问号,情面上是该这么说。
「我们边吃边说吧。饭菜都冷了。对了,春一君坐树里旁边吧。」
「嗯,好。」
我往最里头的座位走去。和早伊原对视了一眼。只见她的邪笑比往日更深几分。见此,我确信了。
上当了。
集合的时间压根就没改。我一个被早叫了过来。这下准没好事。不然她也不用瞒着我。我不禁面露苦色。早知道问下别人就好了。她昨天才通知,我又没打算和别人一起来,结果就没问。说到底,我本就不爱与人打交道,和学生会的成员们也很少沟通。
可对手是早伊原,万不该如此大意。
「春一前辈,请坐。」
她假意含笑道。
「早伊原,待会有话跟你说。」
我也摆出笑脸说道,听罢,她故意歪起了脑袋。
「『早伊原』……?啊啊。」
接着,她恍然大悟似地瞪大了眼睛。
「妈妈,前辈待会有话跟你说耶。」
「等,啊,不对。算了,没事了。」
这里的确是早伊原家。伯母却不明所以,只顾笑道「诶呀诶呀,你们关系真好」。我白了早伊原一眼,她冲我得意地一笑。
早伊原叫我早过来,肯定图谋不轨。此时,饭桌上自然而然地聊起了我,令我无暇思考。
「树里真是的,春一君这么帅都不跟我们说。对不起呢,这孩子在家从不说起学校的事。老是问一句答一句。」
基本上都是伯母在说。伯父则和气地用着餐。我光顾着回话,连筷子都没怎么动。也罢,反正紧张也尝不出味道。
四月份起,我和早伊原伪装成恋人。连父母都蒙在鼓里。这可怎么办。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树里在学校是怎样的?在春一君面前肯定不一样吧?」
「妈妈,别问傻话呀。」
早伊原回道。她边说边溜了我一眼,抿着嘴笑了笑。伯母道「树里害羞啦」。沉默了半刻,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我。
「这个嘛……树里很活泼,是个好学生。」
在坏的方面很活泼,是个好会动歪脑筋的学生。
「看来很恩爱嘛。春一君人这么可靠,树里的将来有着落了。做母亲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哈啊……」
伯母只看到了我的表面,才有此一说。如果知道了我的「体质」和往事,这种话怕是说不出口了。我暗自懊恼,可见了伯母的表情,也知她欣慰不假。
「等下,妈妈说得太早啦。」
早伊原边说边向我眨眼示意。
「啊、啊哈哈。」
我只好尴尬地讪笑。不知该如何回应。若当着伯父母的面承认此事,我良心不忍,若一口否认又会引来猜疑。早伊原存心就想找我麻烦。
简直劳心费神。既要揣摩早伊原的意图,又要应酬伯父母。稍有不慎就会一错再错,露出马脚。我直想叹气,沉寂已久的伯父开了腔。
「别闹了,看春一君多为难。适可而止吧。春一君都没怎么动筷。尝尝这个吧。」
他娴熟地给我分了些菜。
「谢谢。」
对伯父的好感陡升,母女俩却含笑旁观,全无反省之色。我尴尬地看起了电视。电视上正报道着纵火案,直指犯人受了动画的蛊惑。伯母嘟囔着「没想到有这种动画,太可怕了」,便关了电视。
这样被问来问去也很是为难,我问了个老早就在意的问题。
「对了,会长去哪儿了?」
我现在的座位想必就是会长的。今天明明是合宿的日子,却不见她的身影。
伯母苦笑道。
「对不起呢。我叫过她下来……那孩子在学习呢。等学得差不多她自会下来的。今晚有合宿对吧?她忙着补今晚的进度。」
「毕竟是应考生嘛。」
「这么努力,做父母的也很担心呢。尽管提过她不用继承家业。不过嘛,能继承的话我们自然也会高兴。父亲以前说过『希望她能继承家业』。所以她才如此懂事。」
真意外。会长努力学习,和要继承花店。这两件事我都全然不知。不过应考生大概都如此勤勉,家事也不好向外人提。不知道也不奇怪。
「抱歉,说了一大堆家事。」
伯母歉意道。
用过晚餐,伯父母说「招呼不到失陪了」,便出了门。果然要去赶明天的工作。他们本就打算用过晚饭即出发。留下我们两个在洗碗碟。我洗她擦。
早伊原开心地哼着歌,摆弄着碗碟,我瞥了眼道。
「所以呢,早伊原。」
「请别直呼妈妈的姓。」
「抱歉。那,人间失格。」
「请别说爸爸的坏话。」
你才是。
我对伯父极具好感,本想训她几句,可如今解惑要紧。
「为什么要提前叫我过来。」
早伊原瞅都不瞅我一眼,理所当然般答道。
「烟花大会那天,前辈不是说想见我父母吗。那就满足一下前辈的心愿咯。」
是有说过……。可她肯定是想捉弄我。往日倒能接受,但这次无法释怀。
早伊原的捉弄,必定是要稳操胜券的。譬如将我的铃声改为幼女向动画的主题曲、用万能胶封住储物柜,如这类我无法反抗、相对单纯的鬼点子。可这次不同。面对伯母的提问,我大可故意抹黑来反捉弄她。如何作答,全凭我一念之差。
可见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人家这么开心,前辈也这么开心。不就好咯。」
「你是以我的窘态为乐……第一次见家长,我可尴尬死了。」
我并非她的男朋友。对她毫无爱意。却被介绍成男朋友,还一起吃晚饭,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了。
「没关系哟。妈妈根本就没当真。即便我们明天分手,她也不会在意的。」
「是吗?」
早伊原淡然回道。
「她觉得人家在玩玩而已。在他们眼中,人家始终不过是小学生一样的『小孩子』。哪有人会把小孩子谈恋爱当回事。在她看来,前辈不过是稍微亲密的异性朋友罢了。虽然问长问短的,也只是走过个场。请别当真。」
女人何时认真,何时客套,我也分不清。
「那没必要蒙着父母吧?不如坦白我们的关系。」
「免得妈妈担心。校园生活充实与否,看有没有男朋友。」
「喂,你这句话得罪多少人。」
毋宁说,有男朋友才令父母担心。尤其我和她早在四月份,刚见面就交往上了。如此神速怎叫父母不担心。
「……啊。」
我总算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是为了让父母放心。
想必伯父母都极为担忧,女儿究竟与何人交往。晚餐时的对话,隐约透露出伯母也问过她。她被问得烦了,才干脆让我见上一面。
骗我见家长的机会,也只有今晚了。我刚要问她,门铃响了。想必是其他成员来了。
「剩下的人家来做。请前辈坐到沙发上。装成刚来的样子。」
也对,一个人来早并和家人共进晚餐,确实不好解释。我颔首。早伊原走向玄关,那边传来「你就是小树里!初次见面」。是惠的声音。亏她能好好打招呼,如此想着,惠进了客厅。
「好耶!人家是第一……才怪。」
她刚要挥拳庆祝,一见到我顿时泄气。
「春君也太早了吧?离集合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哟。」
「我怕找不着地方迟到,早早出了门。」
话音刚落,早伊原立即开口道。
「前辈想早点见到人家啦。」
「呃……,春君竟是这种人……没想到这么少女心。」
我干笑了几声。她怕不是信以为真了。
「早伊原叫我早点来的。」
这句并非谎言。
「前辈,不用害羞的哟。」
「早伊原才是,别害羞。」
两人对笑着,见她眼中闪过杀气,我的嘴角顿时僵住。
「等下,你们别当面打情骂俏呀。」
惠没好气道。我和早伊原也只好作罢。我暗暗松了口气。惠左右张望。
「嗯?会长呢?」
「在房间。人家去叫她。」
早伊原上了二楼。惠坐到我旁边,叹气道。
「这家还真够宽广呢——,见到了没?那么大一个车库。」
「花店的市道看来不差。」
惠环视一圈,陶醉道。
「真好呢。人家也想过得这么奢华。」
「反正你也就三分钟热度,十天一过就腻了。」
她瞟着我,不满道。
「怪不得春君没朋友。」
「要你管。放心好了,我对朋友没这么刻薄。」
「哼嗯……」
惠将将信服,猛地转过头来。
「等下!意思是说人家不是朋友咯!好过分……」
她吊起眼梢,强烈抗议。见她要来锤我的肩膀,我一闪身,她便失去平衡,倒在了沙发上。场面僵住了好一阵,这怎么办,我瞄了一眼,只见她眼泛泪光。
玩笑开过头了。和早伊原混久了,难免拿捏不准开玩笑的分寸。
「我和你才不是朋友,是挚友啦。」
惠爬起身,瞪着我。
「亏你说大话不眨眼。」
「彼此彼此。」
「春君欺负人,讨厌。」
我没讨厌惠。这是她的一种人格。她也乐于如此。
两人拌嘴了一会儿,惠忽然道。
「瑞人应该得迟十分钟。」
瑞人指的是副会长。他全名鲇川瑞人。惠和我同级,如此直呼前辈的名字似乎不妥,可实际上他们是情侣。
「鲇川前辈哪有准时过。」
「嗯——,是吗。不过人家一点都不介意。」
「毕竟你都习惯了。」
早伊原一声不吭迟到的话,我倒是会发火。
「上九一色倒是会生气。」
岂止,她肯定会恼足一整天。听我这么说,惠笑了,颔首道「没错」。
此时,会长带着早伊原树里下了楼梯。她伸了个懒腰,打招呼道。
「久等了。鲇川又迟到了。」
她一身学校的运动衫。会长吩咐我们穿便服来,自己却没穿居家服。惠开口道。
「肯定又顾着打游戏了——」
「司空见惯了。」
会长点了点人数,为何早伊原会坐我旁边。她又不是学生会的成员。今晚是学生会的合宿,按理说不该有外人。见我不解,会长解释道。
「妹妹也参加。正好和大家熟络起来,好不好呀?」
惠高声道「好——」。我瞟了一眼早伊原。只见她略略欠身,娇柔可怜地看着我。假得要死。话虽如此,我也不好拒绝会长。
可是,为何要多加人数呢。
「会长,今晚的节目是什么?人家还不知道哩。」
一听此言,会长的神情登时神气起来。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她扫了我们一眼,说道。
「试胆大会哟。」
早伊原一听,霎时神情紧张,这我可没走漏眼。
2
过了半晌,鲇川前辈道着歉来了,参加的人齐了。早伊原推脱道「今晚还是不便打扰各位……」,被我制止道「别多心了。大家都想和你熟络熟络,机会难得。鲇川前辈也说对吧?」
会长让大家围坐一圈,熄了灯。
「谁来讲个恐怖故事?试胆大会之前先来助助兴。鲇川,来一个。」
漆黑中看不清鲇川前辈的身影,却传来了声音。
「这个嘛……刚买的动画蓝光碟,被卡在机器里取不出来了……」
「对你来说确实恐怖,可我想听的是鬼故事。惠呢?」
惠用食指抵着下巴,思考片刻后道。
「晚上准备睡了,关了灯爬进被窝,却听见蟋蟀的叫声……怎么都觉得在房间里头。开灯找又找不到,再次关灯睡觉时,身旁再次传来蟋蟀的叫声。」
我怕虫子,这着实恐怖。会长却并不买账。
「……嗯。好吧。春一君呢?」
换作平时敷衍几句就算了,如今的我却想使出全力。
身旁的早伊原窸窸窣窣,我朝着黑暗说道。
「那是去年的事了。姐姐去年升上了大学。她要搬出去住,于是我帮忙搬家。爸妈都忙着工作,只有我一个。姐姐说找了间超级廉价的公寓……可一到发现房子破败不堪。姐姐也不在意。我正搬着行李,无意发现墙上有个小洞。我禁不住好奇心,朝里瞧了瞧,只见一片红色。」
早伊原咽了下口水。
「搬了一天还没完,我就在姐姐的房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我放不下心,又往洞里瞧了瞧。仍然是一片红色。姐姐也瞧了瞧,也是说红色。我又住了一夜。第三天再去瞧。还是红色。没有变化。行李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就去跟房东打招呼,准备回家。我提醒房东说墙上有个洞,希望填了它。离开的时候,我多嘴地问了一句『隔壁住的是什么人?』房东却是如此回道『红眼睛的人』。」
我说完了,可没有人有反应,客厅里一片死寂。
难道大家不喜欢我的故事。我些许不安,半晌,惠才开口道。
「等等,春君……,这太恐怖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记得令姐真搬出去了吧?」
「这个嘛……」
鬼故事不都是骗人的吗。这还是姐姐以前编来吓我的。不过戳穿就没意思了。为了不坏气氛,我
故意缄口不语。
「矢斗,偶尔你也会这样啊……」
鲇川前辈开口鄙弃道。偶尔是何时。这样是哪样啦。
「……气氛营造完美。」
方才一言不发的会长,总算开了口。声音却细若游丝。早伊原已经是一片死寂。
「会长,总之先亮灯!」
会长听惠的话,开了灯。惠明显一副受惊的样子,搂着自己的肩膀。鲇川前辈皱着眉,一脸厌恶地看我,会长在墙边无力地笑着。早伊原被吓得全身僵住,笑容凝固在脸上。
本意是要吓唬他们,没想到如此立竿见影。
「事不宜迟。大家去神社吧。」
会长小声地给大家鼓劲,有干劲的却只有我一个。众人走向玄关。「这气氛真要去呀……」惠嘟哝着穿上鞋,出了门。只剩下我和早伊原。我穿着鞋,她在身后小声道。
「前辈、那个、人家、去下洗手间、您先走吧?」
言外之意是要死守在家。
我握起她的手。略略欠身,与她平视,面露微笑。她的眼里顿时充满希望。见此我心满意足,极尽温柔道。
「试胆大会一眨眼就过去了,不用担心哟。」
神社离家步行约十五分钟。打头阵是会长,鲇川前辈和惠次之,我和早伊原殿后。穿过住宅街,来到荒郊野岭。路灯很少,周围一片漆黑。青蛙呱呱地叫,稍离远点就听不清说话。听觉视觉被同时夺去,叫人格外紧张。
「饶不了前辈。」
此时,身旁传来幽怨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声音的主人,正是早伊原树里。她瞪着我,脸上泛起一阵不安。牵着的小手也在打颤。为免她逃走,我一直牵着不放。
「你的旧账我还没算清呢。」
「都用到绝对命令权了,还不放过人家。」
我在玄关强拉着早伊原,她用了绝对命令权。
可惜我早有一个绝对命令权,将之抵消,强行把她拉了出来。
「放开人家的手。」
若是放手,她怕是要百步冲刺冲回家。
「不要。这是和你唯一的牵萦。」
「情话说得不错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作呕,快松手。」
她该不会以为这些平常话能伤到我。
「偷背着别人牵手,这不是很有青涩情侣的感觉吗。反正在假扮情侣,有何不可。」
「只有这种时候才如此上心,请别这样了。平时明明一点都不配合。」
她比往常来得激动。看来这次真的吓到她了。我刚后悔做得太过,她用食指戳着自己的脖子道。
「况且,青涩情侣可不会留吻痕。」
我下意识地捂住脖子。后悔的心情烟消云散。
两天前的放学后,我在学生会准备室里打着盹,被脖子疼醒了。早伊原掐了我的脖子肉。留下了细小而清晰的青斑。当时我不解她为何笑得特别地坏,回到家见妹妹一脸嫌弃,才察觉不对劲,搜索「脖子青斑 含义」才知道真相。
「我饶不了你。」
为了藏起青斑,大暑天也得穿高领装。以防万一,我还贴了创可贴,反倒显得越发可疑。
「谁叫前辈剧透。」
她聊起在读的推理小说,我讲下想法有错咯。
我随口敷衍着。这种争论如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我望回前面,鲇川前辈和惠看着我们窃窃私语。肯定又在说我们打情骂俏。也罢,反正顺了早伊原的意。会长在最前面摆弄着手机。屏幕发着光。想必是在找神社的位置。会长离了地图就是路痴,不跟着GPS导航走就会迷路。会长形只影单,想必很害怕,我有点于心不忍,可又得照看早伊原,只好无奈作罢。
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神社。神社位于树林之中,四周围绕着参天古树,白天时也是昏暗。庙内供奉着文曲星,新年时参拜者络绎不绝。在当地颇有名气。院内没有灯,被漆黑笼罩着。从门口一直向前便是寺庙,可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在朱红牌坊前驻步。会长转过身道。
「规则很简单。我事先在庙前搁好了牌子,你们去拿回来。就这么简单。」
一去一回恐怕还不用十分钟。
「接下来是分组,鲇川和惠自不必说一组。」
分组去啊。……不对,会长最初应该没想过要分组。我们五个人。是单数。分组的话必定有人落单。这也太没劲了。会长还特意让早伊原树里参加,弄成了五个人。会长最初必定是打算逐个人去的。可是一到这里就发怵,才改口要分组。我越想越觉得对头。
会长接下来应该会分我和早伊原一组。这样的话,就剩她孤零零一个。会长虽未见得害怕,可我终究不忍留她一人。
「我和会长一——」
未等我说完,早伊原凑到耳边道。
「前辈,请跟人家一组。」
我先伸出手,好让会长稍等片刻。
我冲早伊原一笑,好似在说「会长要孤零零一个人咯?给我识趣点」。她还了一个笑容,好似在说「只有前辈知道人家怕鬼,人家死也不愿暴露」。
学园祭的时候,我和早伊原玩过鬼屋。自此知道她怕鬼。
我思量着。若是硬要与会长一组,早伊原的日后报复也叫人害怕。再加上是我拉她过来的。还是不要再惹她为妙。她顶嘴时全无锐气,精神受到的打击之大可见一斑。可是,我又不能丢下会长一个。若二者取其一,我宁愿抛弃早伊原,也要站会长那一边。
话虽如此,也不至于非要选一个。
「既然多一人,那我们三个人一组吧。」
会长的脸舒缓下来。瞧她这样子,果然很害怕。这就全部解决。谁也没得抱怨,完美收场。鲇川前辈却叫道。
「等下。这边两人你们三人,不公平。」
这话出乎意料,我顿时愣住。这分组居然有人反对。
「三个人明显不恐怖了吧?那多没劲。倒不如抽签决定如何?」
话是没错,倒也不至于吧。可鲇川前辈说得在理,最先提议的人是我。我自然得负责任。
「好吧。那我走两次得了。和早伊原、会长各组一次。」
众人一致赞成,试胆大会便分好了组。
最先出发的是鲇川前辈和惠。惠抓着鲇川前辈的衣角,渐渐地消失在黑夜中。能望见的,只有他们手机上的光。两人的背影融入了黑夜。
过了十分钟,两人拿着牌子回来了。惠泪眼婆娑,她平常经常掉泪也不好判断。鲇川前辈则是低头不语,看来是真的很恐怖。
接下来轮到我和会长。我们开了手机照明,朝前走去。
会长紧靠在身边,时不时向我搭话。
「春一君最近的休息天都做什么?」
「看书打游戏。」
「是吗。春一君选文科还是理科?」
「文科。」
「嗯。春一君最近想要些什么吗?」
「没有想要的。……会长,没事吧?」
会长像考官一样问个不停,让我感觉不对劲。恐怕她是想借此转移注意力。
「肯定没事啦。布置的人是我,这神社也来过好几次了。」
会长一如既往地逞强。我没有追问下去。毕竟身为后辈,要给前辈留点面子。
「也对呢。要是害怕,也不会提出试胆大会了。」
「没错。」
话说,逞强得如此一目了然的会长还是第一次见。在家时,会长极力假装镇定,现在暴露无遗。
我并非完全不怕。其实我也挺怕鬼鬼怪怪的。可是身旁有个更胆怯的人,多少冷静了下来。
为了舒缓会长的紧张,我主动挑起了话题。
「说起来会长。」
「嗯?怎么——?」
「这次合宿,为什么选在会长的家里?」
往年挑的都是附近的酒店。今年却不同。会长沉默着思考了片刻。
「毕竟在家便宜呀?而且酒店的话,有种外头的感觉。」
「对我而言,酒店也好会长的家也好,都是外头。」
会长慌忙否定道。
「啊——,我不是这意思。这么说,别人家到底也有家的感觉。比起酒店更令人放松不是吗?说不定还能见到大家私底下真实的一面。……进而更加融洽。」
见会长一脸认真,我多少有点尴尬。
「学生会够融洽了吧。好吧,我懂了。」
「春一君私底下是什么样子,我很期待哟——?」
会长微微一笑。我平常和私底下的样子倒没刻意去区分。不过,想必会有丁点不同吧。自己虽说并不为意,但在旁人眼中指不定会看出区别。
我看着会长的侧脸。一番谈话后,她的表情依然略带拘谨。
「会长,没那么害怕了吧?」
「胡说什么。一开始就没害怕……」
果然在逞强。
从方才起,我便心情大悦。现在的状况,正是我所梦寐以求的「青春」。合宿。接着是试胆大会。我所期待的青春便是如此。搞不好从进高中以来,这是我
过得最青春的一天。我正在品尝青春。
于是乎。
我萌生了想稍微捉弄下逞强的会长的念头。
悄悄地,我把手绕到会长身后,拍了拍她另一边的肩膀。
登时,会长吓得一个激灵。
「欸!什么!?什么!?」
「出什么事了?」
「刚、刚才……肩膀……」
「……肩膀?」
我一脸出奇地盯着会长。
「欸……?不是春一君搞的鬼吗……?」
「我不知道耶。肩膀怎么了吗?」
会长的脸色逐渐发青。见此,我开口澄清道。
「开玩笑的啦。是我啦。」
会长瞪直了眼,看着我。片刻,她的眼睛泛起泪光,赌气地扭过了脸。如此刻意的反应,说明她心里并没恼我。
「对不起,突然想使下坏。」
「你肯定没觉得自己坏。」
被她说中了。我讪讪地笑了笑,会长笑道「这次就大发慈悲放你一马」。
之后,我说起了和伯父母见面的事,与会长的试胆也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好了,青春也讴歌过了,早点回去吧。然而,最后还剩个早伊原。
鲇川前辈和惠,正和早伊原谈笑风生。早伊原满脸笑容。难道说她不怕了?可转念一想不对。早伊原想作出笑容如呼吸一般随意,哪怕她内心有多慌张。
她一见我回来便凑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握起了我的手。我向剩下的三人道了句「那我们出发了」,方才和会长走过的路,这次换作了早伊原。
早伊原静静地瞅着我的脸。
「前辈,怎么在抿着嘴笑……」
早伊原怯声怯气地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我正在品尝着青春。虽说与伪装恋人的女子共步冲淡了些许喜悦,但无伤大雅。
「其实呀,我见得到鬼哟。刚才就有鬼向我搭话。」
「脑子终于坏掉了吗。买保险了吗?」
她这话也太现实了吧。我脑子一热,开始尽情地吓唬早伊原。
「真的啦。我对鬼可了解了。你想想,夜晚是不是经常觉得窗帘缝里头有人看你?」
早伊原那被握着的手,传来一阵鸡皮疙瘩。她陷入了沉默。
「那种鬼很害人的哟。你可要小心。尤其是今晚。手脚一旦露出被子,可是会被拉走的。」
早伊原身子蜷缩,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饶不了你,绝对饶不了。给人家记住了。人家要让你后悔。让你屈膝。让你这张嘴再也张不开。」
第一次见早伊原如此柔弱。会长也是,人啊,只有在绝境时才会露出真面目。除去捉弄人的愧疚感,见此只觉得心情舒畅。况且我对早伊原没有愧疚,心里头更是愉快。
早伊原拼命抓着我的手臂,我向她道。
「早伊原,这样很难走路,能松一下手吗。」
「去死。」
「这话说得真不像你风格啊。」
早伊原嘴上越是毒辣,心里便越是慌。现在正是慌得不成样。
她全身在颤抖。我的手紧贴着她的身体,仿佛感觉她的身体内部也在震动。脚步也摇摇晃晃。走得比刚才慢了不止一半。就在此时。
「好痛。」
早伊原叫道,停下了步伐。她这一声把我拉回了冷静。
「怎么了?」
「脚好像扭到了。」
说罢,早伊原稍微抬起了左脚。脚下的路都铺着石砖,并不难走。不过,她的脚似乎落到了石砖间的缝隙。她依然颤抖不止。早伊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
怎么想都是我的错。往常受尽她折磨的我,如此情形也不忍再捉弄。我着实过意不去。
「没事吧?我来背你。」
说罢,我蹲下身,可早伊原不肯松手。
「这提议虽然不错……」
早伊原支支吾吾。
「怎么了?」
「被背的话,人家的后背会空荡荡,这样受不了。虽然解释起来很难懂。」
「……懂了。」
听说后背空荡荡的话,会令人不安。毕竟会害怕从背后的突然袭击。早伊原指的便是如此,况且她如今处于惊恐状态,神经敏感,更是害怕后背空荡荡。
「要后背不空荡荡,该怎么办哩。」
「是呢……那劳烦将人家横抱起来如何。就是俗称的公主抱。」
「……这样不也后背空荡荡?」
「后背朝下的话,人家姑且能接受。」
这些我都无所谓,可我从未用过如此姿势抱人。早伊原也是第一次,两人只能一边思考一边摸索,我先单手撑着她,再用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脚,总算成功了。
我抱起了她,后腰传来阵阵酸痛。我本就不善运动,好辛苦,可又不能说出口。
早伊原闭着眼,将脸埋在我的肩膀。这种姿势,我连手机灯都使不得,脚下也看不清。我催促早伊原替我好好打灯,她用手定着灯的角度,又一次闭上眼,把脸埋到我的肩膀。
「别贴得这么近啊。」
「胡说什么。是前辈贴过来的。」
「你现在连地心说都信吧。」
我们就这样来到了庙前。取走斜竖着的牌子,沿原路返回。不知何时,早伊原止住了颤抖。
早伊原的后背和膝窝,传来了她独有的骨肉感。她比我想象中要清瘦许多,这一点像极了女孩子。我止不住想皱眉。
快到出发点了,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这跟恋人一样,真讨厌。」
我们是伪装恋人,并非真正的恋人。又没人在看,着实没必要做这种事。像这种小打小闹,以前的我勉强能接受,如今却不同。只要和早伊原靠得太近,我便不觉心生厌恶。
早伊原迟疑了一秒。
「胡说什么,人家才是讨厌呢。」
「是么。我一抱,你就不颤抖了。还说不是喜欢我。」
「这怎么可能。前辈才是,明知人家诈伤还公主抱,还说不是喜欢人家。」
咦。
「……诈伤?」
「哎哟喂,前辈。怎么可能嘛。谁叫哪位说鬼话吓人家。脚踝痛死了哟。瞧。」
早伊原灵活地转着本该受伤的左脚踝,我一气将她抛下。她稳稳地落了地,没有跌倒,平常地站着。
「你啊,……给我记住了。」
「以为能玩弄人家于股掌之中?该记住的是前辈哟。等着受制裁吧。」
漆黑中,她笑着放出凌厉的眼神。我见此不由地咽了下口水。
之后,我们回了早伊原家,轮流洗了澡,在起居室玩了扑克牌和抽积木。原本兴奋的众人,玩腻了游戏,开始看起了电影,夜色已深,看着看着便有人逐次退场。
首先是会长说「撑不住啦」,回到了自己二楼的房间。接着是早伊原说「各位晚安」,也回了房间。惠、鲇川前辈和我,则是昏昏欲睡地对着电视屏幕。
就这样,惠和鲇川前辈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睡着了。熬夜冠军是我了。
「……唉。」
时间是凌晨两点半。我口很渴,来到厨房找水喝。喝完的杯子静悄悄地洗掉。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水龙头也只扭开一丁点。起居室和厨房是连通的,稍有声响就会吵醒鲇川前辈和惠。
鲇川前辈和惠在沙发上酣睡。方才从我和鲇川前辈的房间里拿了毛毯,给这两人披上了。好好地披过了肩,想必不会感冒。
我坐到空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差不多该去睡了。正当我要去隔壁房间之时。
「—————!」
二楼传来了会长非同寻常的尖叫。
3
听到会长的尖叫,我当即冲上了二楼。会长瘫坐在门口,房门敞开。早伊原已经坐在会长身边好声安抚。她的房间就在隔壁,比我抢先了一步。
「会长,发生什么了?」
会长抬头看我,脸上摆出微笑。然而,多少流露出不安。
「没什么,只是,有点……」
我向早伊原使了个眼色,她摇了摇头。
「抱歉,叫这么大声。吵醒了你。」
「这我无所谓。……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梯传来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声。想必是鲇川前辈和惠了。为免会长的房间被看到,我想关一下门,可会长瘫软不起。
见会长顾左右而言他,我继续道。
「总之先下去起居室吧。」
早伊原同意道。
「嗯。说得对。姐姐,站得起来吗?」
「嗯,我没事。」
我叫上楼的两个人下回去。关上房门,一起下到了起居室。和讲鬼故事时一样,众人围坐一圈。鲇川前辈睡眼惺忪地道。
「怎么了呀,会长。撞鬼了?」
惠正揉着眼皮,陡然停下了手。
「喂,别吓人呀瑞人。」
方才在家玩乐,好不容易忘掉了试胆大会时的恐怖,鲇川前辈的一句话,又勾起了记忆,众人的表情登时凝重。
见会长迟迟不回话,惠的表情越发不安。
「难道说,真的……?」
会长死了心地道。
「对。可能是撞鬼了。」
「……鬼。」
会长勉强地笑了笑。视线左右游移,一眼看出她很害怕。
鲇川前辈连连摆手,没好气道。
「怎么可能有鬼嘛。肯定是错觉。知道你很害怕啦。」
我基本上是不信有鬼的。一大原因是鬼的被害者,和鬼的作恶痕迹从未被承认过。可我这样解释,对会长而言想必也是无济于事。
面对鲇川前辈的话,会长只是喃喃道「嗯,也是呢」,脸色依旧不安。
「撞鬼,……到底是见到了什么?」
惠惶恐问道。
「嗯……」
会长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会长在凌晨十二点回到了房间。她在桌上学习,结果趴着睡着了。蓦然感觉到了人的气息,于是醒来。虽说刚睡醒,神志却异常清醒。此时,她感觉到了门外有人。是谁。误以为有人来敲门才被吵醒的会长,慢慢地拉开了房门。
然而,门刚拉开,只觉寒气袭人,门被猛地拉了回去。会长以为是恶作剧,于是猛然打开门,结果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方才门外的气息也消失了。
「…………」
也就是说。
「门外的鬼,一直偷窥着会长的房间……对吧。」
惠说出了众人的想法。我不由地想叹气。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还不是吓着会长。
这不是跟我讲红眼睛鬼故事时一样么。
果不其然,会长的脸刷地变白。
「会——」
我刚开口,一旁的早伊原盖过了我的话。
「姐姐可能是睡糊涂了吧?」
「你是说我做梦?可是,我尖叫时就在房门前……在床上倒还好说。……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是真的哟。全都是现实。」
早伊原朝我使了个眼色。她的眼神透出坚定的意志。见此,我小小地叹了口气。早伊原见我叹气,又责备地瞪了我一眼。
好啦。你的意思是,这次的谜题要解决掉对吧。
心里泛起了一阵五味杂陈。各种方案在脑海中浮现,我逐一怀疑并排除。最佳选项是哪个。思量过后,我扪心自问。尽管有所犹豫,可将将过线,我决定要说服众人。
——我要解决这个谜题。
见我微微颔首,早伊原宛然一笑。
没必要强选其中一个。我两个都要。
「首先,会长。这并非闹鬼。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嗯……」
我上来先是一口否认,不过空口无凭,会长也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先来理清状况。会长尖叫是在凌晨两点半。即是说,也是事件发生的大概时间。
问题在于,拉开的门为何会被拉回去。排除掉鬼,剩下最有可能的就是人了。
「门外有人,这种可能性如何。」
鲇川前辈嘟囔道「这也好可怕喔……」
「首先,我亲眼见到鲇川前辈和惠睡了。十二点半开始就没起来。」
「说起来,有人给我盖毛毯了。」
我回答了惠的疑问。
「那是我从起居室的隔壁房间拿过来的。」
「喔,这样啊。谢谢。」
鲇川前辈道谢道「像我妈一样。谢了。」
「所以说,排除掉鲇川前辈和惠。……最可疑的就是,早伊原了。」
她的房间就在会长隔壁。想恶作剧的话,下手再轻松不过了。早伊原被怀疑了也不急不怒,只是出奇地歪起了脑袋。
「姐姐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怀疑姐姐呀。」
啧。这家伙,真难缠。我只好重申道。
「……最可疑的是,树里。」
「不是人家哟。人家早就睡了。尽管没有证人,但人家是疑犯的话,回房间时,姐姐肯定能听到关门声哟。」
那静悄悄地关门不就好咯,可转念一想,会长指不定何时会走出房间,那种情形想静悄悄也很难。
惠颔首道「树里的房间原来在会长隔壁呀。」
「怕不是你压根就没回房间?当时立即藏在了障碍物后面。」
早伊原喃喃道。
「抱歉,才没什么障碍物。而且,人家也没动机。」
「你想恶作剧吧。」
「人家怎么可能嘛。」
那你往日对我做的是什么。
鲇川前辈帮腔道「对啊。小树里这种孩子怎么会恶作剧嘛」。早伊原平日对我百般捉弄。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就给大家留下了好印象。我和会长一组去试胆时,你们到底聊了些什么。
「那前辈做了些什么呢?」
「给鲇川前辈和惠披上毛毯后,我就在沙发上睡了。」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真不是人力所为……?」
好好思考。若肯定这句话就会变成「真的是撞鬼了」。无论如何都要归结于人力所为之上。
「说藏不了也为时过早了吧。会长房间的房门,是朝内开的。即是说,会长拉开了房门。那一刻,会长是在房间里的。从房间里朝走廊看,必定有盲区,不可能完全看清走廊的每个角落。」
譬如说,疑犯就躲在门旁。这样会长难免会产生没人的错觉。疑犯再趁机逃走。
「……是有可能呢。不过,我开了门,也探了头,看清了整个走廊。确实没有人。二楼的走廊尾是父母的寝室,比树里的房间还要远。从门被拉回去到我张望走廊这段时间内,应该是逃不了的。如果疑犯急急忙忙的话,听声音也听得到。」
即是说,疑犯并非藏在二楼的房间里。早伊原补充道。
「哪怕疑犯逃向楼下,也会被上楼的春一前辈撞个正着。」
没错。打从一开始我就对这推理不抱希望。我只是在争取时间,好让想出新的推理罢了。谁谁谁拉回了门,在会长张望走廊之前躲起来,这种傻话我压根就没当真。
「…………嗯对。」
卡壳了。
会长的话我又理了一遍,依然没想出新的可能性。既然如此,只能继续争取时间了。
「……不过,说不定真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姑且,先检查一下吧?」
众人一下陷入了沉默。半晌,鲇川前辈道。
「……检查什么?」
「所有的门窗。」
检查门窗,言下之意就是有外人潜入了屋内。指不定是小偷。若想否认这种可能性,得先检查一遍所有的门窗。
「起居室的门窗都还好吧。」
我向坐在沙发上打着手游的鲇川前辈问道。
「等等。先别跟我说话。」
他貌似在玩一款音游。许久,鲇川前辈自言自语道「好耶,全连上了」,这才放下了手机。
「所以呢,门窗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鲇川前辈打了个哈欠。真是惬意的一人。这一点和惠倒是挺配的。
起居室里只有我和鲇川前辈两人。早伊原、会长和惠去检查其他的房间了。指不定小偷还潜伏在屋里,很是危险,我便提议和男生一起分头行动,可会长拒绝道「有男生不方便看到的地方」,我们只能乖乖闭嘴。
快。开动脑筋。
我并没认真检查门窗。小偷潜入的假设根本就没当真。我得趁此想出新的推理。已经不能一拖再拖了。三位女生回来之前还无头绪的话,事情的「解决」将陷入难境。
不需要真相。只需让大家相信,「这并非怪力乱神」便足以。
推理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动机,二是状况。这次是从状况入手。我再一次仔细地,冷静地,理清了状况。
会长察觉身边有人,于是醒了过来。刚刚醒却神志清醒。她感觉门外有人。她缓缓地拉开了门。寒气袭人。刚拉开门被猛拉了回去。猛地一开门。谁也不在。方才的气息消失了。
疑点有好几个。可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门被猛拉了回去。当场并没有拉门的人。可还是被拉了回去。起码会长是如此觉得的。
「…………原来如此。」
忽然灵光乍现。
「鲇川前辈。」
「嗯—?」
他又玩起了音游,拇指忙着刷屏幕。我不由分说地搭话。
「保险起见,我再去检查一遍门窗。」
「行啊。劳烦你了。应该都关上了。……啧,失误了。」
看来是连打失手了。我结束了对话,不断地思考。
我又检查了一遍起居室的门窗,过了五分钟,三位女生回来了。会长垂下眼睛道。
「全部的房间都检查过了哟。锁得都好好的。」
「是吗。起居室也是。」
惠不安地问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伊原一言不发,紧紧地盯着我。我不由挪开了视线。接着,回答惠的问题。
「没事。我已经明白了。」
4
看了下墙上的钟,已经过三
点了。如此晚了,除鲇川前辈,其他人都毫无睡意。毕竟都神经紧张。
「已经明白了?」
会长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她向我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我要开始说明了,有疑问的话就问吧。」
鲇川前辈放下了手机,听我说话。
「我就知道,矢斗肯定会不负众望。」
他微笑道。原来我是这样的定位吗。虽然,我偶尔会解决学生会的谜题,但靠的绝非我一人之力。
「这次一事,并非人力所为,更非怪力乱神。」
见我如此断言,惠开了口。
「……那,门到底是怎样被关上的?」
「先听我说一件事。英国有一座名为马格姆的古城。里面经常闹鬼。有人见到鬼火,肩膀被莫名拍打,气温会骤然下降,各种传言层出不穷,于是科学家进行了彻底的调查。结果发现,鬼火是等离子光,气温下降是人害怕时体温下降,肩膀被拍打是体温骤降的错觉。灵异照片也不过是眼睛的错觉。人的认知,很容易被自己的心境与环境所影响。」
「也就是说,门被关也是错觉?」
会长不安地问道。
「不一样。」
若如此承认,那就毫无意义了。
「请记住我刚才的结论。首先,会长提到过『气息』对吧?」
她在桌上学习,然后趴着睡着了。之后感到了别人的气息而醒来。门外也感到了气息。
会长颔首。
「气息,具体来说,指的是什么?」
「那是……」
会长语塞了。
感到别人的视线。感到别人的气息。
这种感觉的依据,归根结底,还是从五官得来的信息。
「感到别人的视线」便是「眼角扫到某人在盯着自己」。「感到别人的气息」便是「听到细微的声音,皮肤感到空气的流动」。
然而,还有例外的。
五官没有任何信息,却莫名地有感觉。也即是直觉。
「会长所提的气息,有可能就是直觉。即是,莫名地有感觉。想必是受了自己心境的影响。」
「如此说来,好像是这样没错。可是为何我会觉得门外有人呢。」
会长垂下视线,歪起了脑袋。
「会长想必受了试胆大会的影响,「心境」变得害怕起来。所以才疑神疑鬼,疑心门外有人。我所讲的鬼故事,也恰好与会长的状况重合。」
惠说了句「原来如此」,鲇川前辈双手抱胸,连连点头。早伊原则不置与否,只是单纯地盯着我。半晌,早伊原开了口。
「心境如何倒还好说。可是,门拉开后又被拉了回去,这如何解释?」
早伊原的疑问正切要害。
「看这个。」
我站起身,来到起居室的门前。起居室的门是朝外开的。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我缓慢地扭动门把,往外推。门被推开了一点,我松了手。接着,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诶……?」
惠的脸被恐惧所扭曲。会长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怎、怎么会?」
「气压。这房间气压低。外面的空气往里涌,压着门。门就被压回来了。」
「低气压?」
「吸吸管的时候,液体不是会被抽上去么?同理,这房间也在被吸。」
鲇川前辈歪起了脑袋。
「被吸?是被什么吸?」
有此发现,皆因我负责检查这里。调查了一遭,我终于找到了。
「请来这边。」
我把众人带到了厨房。燃气炉上面。噪声虽不大,但确实有在好好运作。
「竟然是抽烟机!」
鲇川前辈信服道。
「当时,我去了隔壁房间拿毛毯。把毛毯抱了过来。给两人盖上,门始终都开着。加之其他的门窗关紧,导致不单起居室,连走廊、楼梯的气压都降低了,因此会长的房门也才有此一出。」
早伊原不以为意地说着「原来如此」。
「所谓寒气。想必就是你推门时吹进来的空气。跟风差不多。」
这便是真相。我如此断言。
「……嗯。是这样呢。」
会长笑道。脸上的不安已经消散,神色缓和了不少。
「真的对不起。折腾了大家这么久。快去睡吧。」
就这样,闹鬼一事解决,众人散场。
早伊原刚要回房间,我一手搭在她肩上,耳语道。
「像这样的事,我下次再也不干了。」
早伊原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好嘞好嘞。辛苦您了。疑犯前辈。」
说罢,早伊原走上楼梯,回了房间。
这次闹鬼的疑犯、鬼,其实是我。
*
正看着电影,我的手机震了。我的意识从电影里被拉回了现实。好像是来信息了。我看了下,是早伊原。
『请来房间。一分钟之内。』
我无视掉。而且,我又不知道早伊原的房间在哪。她说回房间便上了二楼,可在二楼哪里我又不清楚。
我轻叹了口气,瞧了瞧四周,鲇川前辈和惠在沙发上呼噜酣睡。我关了电视,按熄了蓝光机。见两人睡得正香,我不好意思叫醒他们,便放着不管。可虽说是夏天,但这样难免会着凉。我便想着找些什么给他们盖上,这时记起了我和鲇川前辈的房间。那里预备了床上用品,毛毯还是有的吧。
我出了起居室,开始找寻房间。我们睡觉的房间事先就知道,但具体位置并不清楚。会长又已经入睡,只能靠自己了。我打算从起居室隔壁的房间开始找起,一进房间,就见到了两张铺好的被子,看来是找对了。
我只抱着毛毯回来。分别给鲇川前辈和惠盖上。稍作休息,我从口袋取出一直震个不停的手机,看了看。
『干嘛不来呀』『啊,没说房间在哪』『二楼最左边的房间』『别敲门直接进来』『一分钟以内』。
我一边关掉她的信息通知,一边想着该睡觉了。
「…………」
我又鬼使神差地看了眼手机,早伊原的信息又来了。
『请快来。』
「…………」
我叹了口气。为免吵醒他们,我悄悄地走出起居室,关上了门。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如她所说,打开了最左边房间的门。
早伊原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睡衣的面料白色而朴素,还带睡帽。下身是同款面料的短裤,比起睡衣更像是居家服。自己就像闯入了早伊原的生活,浑身不自在。
早伊原的房间约莫十三平方米,床边是书桌、书架和小电视机,还有矮桌和凳子。比我想象中要杂乱,东西又多。感觉一不留神,架上的东西就会掉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前辈,超过一分钟了。」
「我故乡的行星上还没过一分钟哩。别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人。」
「入乡要随俗。」
「我不想成为随波逐流的俗人。」
「要理解别人,先得模仿别人的行为哟。」
打完招呼后,我坐到了凳子上。
「所以呢,这位怕得睡不着又闲得慌于是把我叫过来的早伊原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自认做过火而饱受良心谴责于是往日对我的急传一概不理今天却转性的春一前辈。来玩游戏吗?」
果然被她识穿了。我对试胆那事还过意不去。自觉这次确实过火了。那时的我,被自己正在品尝青春而冲昏了头脑。甚至还捉弄了会长。
「行啊。两个人来玩抽鬼牌吗。」
「这种催眠游戏免了。」
我循她视线看去,电视柜中最新款的游戏机一应俱全。
「你不是找我助眠的吗,玩抽鬼牌多好。」
「开好机了哟。」
早伊原无视掉我的话,递过来一副手柄。
「早伊原啊,没想到你还会打游戏。」
我和早伊原从未聊起过游戏。我被鲇川前辈半强迫地逼着玩,姑且算是熟练玩家。
早伊原滑下床,在我旁边放了个坐垫并坐了下来。她的后背靠在床边。
「人家也不常玩。不过难得送了这台游戏机,白搁着也可惜。」
「送的?」
最近的游戏主机大约值四万円。竟然有人白送,叫人羡慕。不愧是富裕之家。
「是父母送的礼物吗?」
「不。姐姐送的哟。」
「会长?」
出乎意料。早伊原咔嚓咔嚓地按着手柄,漫不经心道。
「姐姐本来就爱打游戏。不过有一天,她突然全部都给了我。旧主机上还写着她的名字呢。……之后只要有新机,她都会连游戏一起买给人家。」
「即便不是你的生日?」
早伊原颔首。
「有时和姐姐一起玩。……好了,开始了哟。」
早伊原要玩的,是赛车游戏。
「唔……」
奇怪,我刚才在干嘛。环视四周,终于想起自己在早伊原的房间。电
视屏幕上是游戏的选角界面。看来我是睡着了。
忽然,感觉肩膀有点重。扭过脸去,只见早伊原头靠着我睡着了。
「早伊原,起来咯。」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可不管用。可不叫醒她又不行。无论如何都得让她睡到床上。
要不抱她到床上。如此想着,我挪了下身体。早伊原往这边倾倒,睡倒在地。
「啊……是、前辈吗……?」
早伊原道。睡迷糊的缘故,轻柔细语。
「早伊原,要睡就到床上睡。」
「八要。」
这后辈睡迷糊了还这么任性。
我只好先关了游戏机,收好手柄,熄了电视。和试胆时一样,抱起了早伊原。后腰一阵抽痛。蹲下再抱起来,不是一般的辛苦。抱起来后,早伊原伸手搂我的脖子,身子贴得更近。看她睡迷糊了还笑眯眯的样子,真怀疑她又在捉弄我。我脚跟不稳,直退了几步。即将倒地之际,后背撞在了书架,重重地哐啷一声。
「呜哇……」
书架上的摆物和书,零零散散地落下。事后才发现,早伊原的东西恰巧落进了我的口袋内。
等下再收拾,总之先把早伊原抱到了床上。
不过欠缺考虑,被子被压在了早伊原身下。我只好不停地往外抽,早伊原又略微醒了点。
「等等,在干嘛呀……」
「想给你盖被子。」
「哈啊……谢了。要走了吗……?」
「反正你又不怕了。好好一个人睡吧。」
我睡凳子上也无妨,可被人看见我走出她的房间就糟了。我还不想身败名裂。要趁现在尽快离开房间。
「不过……」
早伊原又开始睡过去。
「好啦。晚安。」
我抽出了被子,一边给她盖上一边道晚安。早伊原的嘴唇张合,好似也在说「晚安」,然后昏睡了过去。
早伊原这样子仿佛我的妹妹。若是她平日也如此平易近人就好了,可这样又感觉少了些什么。
我收拾了下书架落下的东西,悄悄地走出了房间。我也早点睡吧。此时,我看见隔壁房间的门稍微开着。莫非那是会长的房间?可能是困过头忘记了关门。想毕,我替她关上了门。接着下了楼梯,来到厨房。口很渴。我喝完水,传来了会长的尖叫。
*
会长被气息所惊醒,恐怕是因为我撞到了书架。门被拉回去,也是因为我,会长感觉门外有人,想必是因为我在门外的空气流动和响声。会长所说的,也并非全是错觉。
「早知就全盘托出好了。」
第二天,我和早伊原在摩斯汉堡碰头。早伊原硬要将她推荐的推理小说借给我。这天无须上学,可早伊原仍穿着学生服。
「我也明白你不想暴露自己怕鬼。」
当时我想和盘托出,可早伊原抢先盖过了我的话,还打眼色威胁我。
早伊原咽下口中的薯条,道。
「不都是前辈干的好事吗。前辈趁检查门窗的时候,开了原本关着的抽烟机,还谎称起居室的门一直开着,净在对大家扯谎。」
她说得没错。尽管被早伊原所阻拦,可若真有心,我仍会道明真相。我方才的抱怨,八成是在泄愤罢了。
我当时为何就隐瞒真相了呢。
想必是因为我对早伊原有愧疚之情,加上不想暴露自己去过她的房间。在此之上,还要想着如何破除会长的恐惧。
幸好一切都圆满解决了。
「没有伤到任何人的心。毋宁说,每个人都幸福收场。」
「老实说,会吃亏的只有早伊原吧。」
「前辈才是。当时想隐瞒自己去过人家的房间吧。」
「……嗯,算是。」
大概,换作以前的我,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犹豫。以前的我肯定会大方地承认。客观上看,那才是最佳选项。可是,选择最佳选项,未必会有最佳结果,这我很清楚。所谓正确,也只不过是正确。
良心告诉我,当时不该撒谎。
「可惜到最后,还是为了自己而撒了谎。这真不好。不撒谎才为妙。是该反省反省。」
早伊原吊起了嘴角。
「前辈那天撒的谎可不少。前辈浑身都是谎言哟。」
如此想来,我的确撒了不少谎。向早伊原的父母说违心话,隐瞒自己的早到,对虚构的鬼故事不置与否。
最根本的是,我和早伊原树里伪装恋人。
我所说的,仿佛就在否认这一切。
日后回想,那一刻,成为了我与早伊原树里断绝关系的契机。
「所以说,前辈喜欢照烧汉堡也是撒谎咯。」
「欸?」
早伊原含笑道,我回过了神。本该在我餐盘上的照烧汉堡,被她咬了一口。
「喂,我的午饭就只有这个了。」
「前辈在死撑着吃照烧汉堡。没关系哟,人家,可善解人意了。」
「撒这种谎对我有什么好处嘛。」
说着,我趁其不备,一把抢过了早伊原的芝士汉堡。
「等下!这不公平呀。」
「先犯规的人没资格提公平哟。」
我笑着咬了口芝士汉堡。
***
回想起了会长在家时的样子。她甚至连晚饭都不露面。如此勤奋学习。当时虽并不为意,但必定是个重要线索。
「会长的学习态度,果然很可疑。」
我在学生会室。一旁是上九一色。我叫她过来一起思考。
「是吗?暑假不正是学习的紧要关头吗。如此紧迫。学到晚饭不露面很正常吧。」
「……可是,会长在学生会时可不是这样哟?」
「也对也对。说得有理。」
上九一色歪起了脑袋。
「学生会成员到齐前,鲇川前辈可一直翻着英语单词本,而会长则是和我们聊天哟?会议结束后,也经常跟我和惠闲聊。鲇川前辈都马上去自习室了。一早来到学校,也只见会长懒散地待在学生会室里。」
总感觉,反差很大。在家学习到连晚饭都不吃,在学校则毫无学习的样子。这不是很奇怪吗。
「她是切换得好啦。你太多疑了。怪不得没女生喜欢。」
上九一色捉弄道。
「我又没想惹女生喜欢。」
「doubt。死鸭子嘴硬。」
上九一色很有男人缘。所以说话的口吻略带轻蔑。
「算了,这种事无所谓。」
我知道会长的大学志愿。是国立大学的金融专业。以会长现在的成绩,绰绰有余。周围人都在努力,会长的排名略有下滑,但偏差值没变。我查过排名表。以会长的实力,考上没难度。
所以说,会长辞职的原因并非成绩下滑。
着眼点不该是成绩。
在学校不见学习,在家却专心学习。这是重要线索。
「一般情况,不该是倒转过来的吗。学校里有自习室,还能借习题册。老师也在,随时都能提问。如此良好的学习环境,却不好好把握,反而憋在家里苦学。这不是很奇怪吗?」
「指不定她就喜欢这样。……不过,确实,多数学生都只会在学校学习。这算是会长的一大特点吧。」
抓到线索了。
千川烟花大会当日突然爽约,在家时的样子,还有,连妹妹都不理解的理由,如此想来——。
「有秘密。」
会长对我们隐瞒了些什么。不找出真相,就无法理解会长的心境。
而且,我对『会长的秘密』一词有了头绪。
「谢谢,上九一色。感觉有眉目了。」
「人家什么都没干哟。只是听了你的话,想说什么说什么罢了。能帮上忙就再好不过。……人家会继续想的。有发现了马上联络你。该是时候了。明天见,春。」
「嗯,一起回去吧。」
上九一色的家离学校很近。小学时,她住我们这一带,中学时搬了过来。尽管和电车方向相反,但离得近,送她一程也未尝不可。
「不了。人家还没要回家。」
「哦,这样啊?」
被拒绝了。真不想被她疏远啊,如此想着,她开了口。
「你不是有早伊原后辈了吗。这次找她最合适不过了。人家啊,对你来说,已经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了。甚至连她的过往都不能说。」
早伊原中学时的样子。我问过了,可上九一色说「这不能说」。问其理由,说是「有封口令」。
藤崎高中六月份,有一位老师辞职了。早伊原使了某些手段逼其辞退,那老师正是上九一色的社团顾问。他经常对其中一名成员性骚扰,令作为部长的上九一色苦不堪言。早伊原闻此逼退了老师。给上九一色卖了个人情。结果早伊原和上九一色定下约定。「不许将人家的过往告诉给春一前辈」。上九一色紧守承诺。
「别这样贬低自己啦。我又不是看上你的利用价值才和你交朋友的。」
「……春,居然会说出这种好话?」
见她一脸惊奇,
我多少有些伤心。没想到她这样看待我。唉,被她看作是坏男人,这也怪不了她。毕竟我对上九一色干过那样的事。
「和你在一起没有其他理由啦。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不对。」
「想和你在一起,所以就在一起了。」
「不对。」
「我喜欢你,所以才想在一起。但愿一辈子都不分开。」
「答对了。」
上九一色满足地双手抱胸,连连点头。随口胡诌让她满意,让我依旧不忿。这貌似是上九一色所说的,「教你如何正确哄女生」。
「人家也喜欢你,可是你需要早伊原后辈。她也需要你。两个互相需要的人,才应该在一起。」
我需要早伊原。早伊原也需要我。被如此命运绑定的两个人,应当在一起。她如此解释道。
「doubt。」
这并非她的真实想法。上九一色是对人际关系很冷淡的人。被我拆穿后,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道。
「没错。的确,人家认为根本不存在互相需要的人。谁对谁都一样,不过是满足需求的一枚棋子。家人之外,再多的人也不过是埋坑凑数的。可是,刚才送给你的那句话,人家认为是最适宜的。」
这种违心话适宜才怪了。谎言,是不可能打动人心的。只是,我和上九一色的对话向来如此,我也明白彼此的价值观不同。我明白并包容她。因此,我只回了句「是吗」。
「……上九一色。封口令一事你无需介怀。我自己会想办法。」
「有头绪吗?」
我打开包,取出一本手掌大的笔记本。粉红色的封面,一本磨损严重的旧笔记本。
「这是什么。」
「早伊原树里小学时的日记本。」
上九一色抱头道。
「……你这家伙竟然。」
「你想歪了。我在她房里撞到书架,偶然掉进了口袋。
等我回到家才发觉。原要还她的,她却说『难得前辈有了线索,那随便看好了』。」
说的都是实话。我当时都被惊到了,既然本人如此说了,我也就毫无顾虑地看了。
「看来,早伊原后辈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嘛。」
我笑了笑,应道「是呢」。
「总之别担心。会长一事也是,我来想办法。」
若真不行,再来求助上九一色。不过,恐怕会被拒绝。毕竟这违背了她的原则。
「明白。你真是个靠得住的男人,春。」
她转身刚要离开,我再次喊道。
「……喂。」
「这次怎么了?」
「会长的……不,没事了。」
反正会被她拒绝,我便把话吞了回去。上九一色,终究是上九一色。她所做的绝非一时儿戏。即便这次再怎么超乎寻常,她也绝不会对自己妥协。
「是吗。那再见。」
上九一色离开了学生会室。
首先,要找出会长的秘密。
知晓会长秘密的人,我认识。应该还在教室里。放学后,她们基本都在教室闲聊。我离开了学生会室,赶往教室。
求你一定要在,我一边祈祷一边拉开教室门,教室里的一群女生映入眼帘。我要找的人就在女生群的中心。那五、六位女生故意当我是空气,继续聊天。
我利坂智世。她用手指挑弄着卷发,裙子本就短,她还叉起了腿。浓浓的腮红,涂过唇膏的嘴唇透着光泽。自学园祭那天以来,她的妆就越发地浓。偶尔还被班主任提醒警告。
我径直走过去。见我站在面前,她停下了话,抬起了头。一群女生全盯着我。我心跳加速,话也说不出来。我深吸一口气,顿了顿,猛地开了口。
「智世,有话跟你说。能耽误点时间吗。」
「抱歉哟。人家刚好有事耶。」
她婉拒了我。可她的话里话外流露出拒人千里的意思,于是我继续道。
「要紧事,求你了。」
围在智世身边的一位女生,向惠打了个眼色。她和智世关系很好。因此,自学园祭那天我惹了智世起,我和惠在教室就没再敢说话。惠苦笑道。
「春君……稍微有点过了。」
我无视掉惠的话,继续求智世。
「求你了。就耽误一点时间。」
惠张口欲劝,马上被智世制止了。
「好吧。就一会儿哟。」
智世无奈地答应了。我带着她离开教室。此时,瞥见了惠一脸的不安。恰好隔壁教室空无一人,两人便走了进去。
「智世,请告诉我会长的秘密。」
我利坂智世曾经也是学生会的一员。尽管职历不长,可有一次意外,她似乎知道了会长的秘密。当时的我并不为意,直到如今,我才意识到可能是个重要的线索。
智世仿佛换了一张脸,冷语道。
「别再跟我说话了。」
说罢,她转身欲离开教室。
「求你了。」
我低下了头。智世背对着我,道。
「不知道我很讨厌你吗。」
「知道,可是现在容不得耽误。」
没时间了。明天放学前,必须做些什么。无论多么不择手段。
她叹息一声,走出了教室。
果然不行啊。问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有收到多大打击。这是我紫风祭时的自作自受。没有后悔。
回去吧,想着我走向玄关。只见鞋柜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是鲇川前辈。他好像在等人,身体靠在鞋柜上。神色憔悴。
「鲇川前辈,怎么了?」
我搭话道,他转了过来。不同往日的冷静,他一脸疲惫的样子。
「啊,矢斗。」
鲇川前辈不情愿地说道。他的眼神躲闪着,形色可疑。
「发生什么了……?」
「那个,我啊。知道为什么会长会辞职了……」
我眉头一皱。气氛一下子紧张。
「一开始就知道了。可是,不敢去承认,臆想着可能是别的原因……我在逃避现实。……会长要辞职,全都怪我。」
「会长辞职要怪前辈……这到底,怎么回事?」
会长隐藏的秘密,难不成鲇川前辈知道了。会长和鲇川前辈关系不差。毋宁说,在学生会的同僚中算是亲密。鲇川前辈会害到会长辞职,简直无法想象。
鲇川前辈下定了决心,与我四目相对,道。
「我啊,有事瞒着你。」
「……是吗。」
说实话,我早有预感了。
鲇川前辈接下来要讲的,想必是学生会意见箱一事。那件事的真相,我早就知道。不过,和会长辞职应该并不相关。
「我啊,其实——」
鲇川前辈开始痛苦地讲述,我一边听一边回忆起来,学生会意见箱奇文事件——如此浮夸的名字正是早伊原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