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王上直属首席御医·陶大夫大吃一惊。
“你就是……红州牧?”
秀丽不由自主扑过去把陶大夫拉到了门外。
“嘘嘘,那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
在秀丽进入后宫的时候,曾经被贼抓走,关在了仙洞宫里。那时候她闻到了奇怪的药物,还被迫喝下了什么东西,所以一度曾经在生死边缘徘徊,静兰也在某处负了重伤,那时候为两人治疗的就是陶大夫。
也就是说,陶大夫是知道秀丽就是“贵妃”的极少数存在之一。
“我发誓不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及第的!”
听到她的小声嘀咕后,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的陶大夫苦笑了出来。
“……我知道。因为王上绝对是最不想让你成为官吏的人。”
陶大夫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瞪大了眼睛。
“……你倒下时王上的样子,我到现在也还记忆犹新。平时绝对不会提高嗓门的王上,慌张成那个程度的情形,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都只有那么一次。”
陶大夫隐约从中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从掌心滑落时的绝望。
「……不要走……」
那个时候王上好像心碎了一样的声音,直到现在陶大夫也无法忘记。
因为在贵妃昏迷不醒的时候责骂威逼、大声怒吼陶大夫的关系,所以在贵妃得救之后,王上曾经很不好意思地来向他道歉。
正因为知道这个人比任何人都更爱红贵妃,所以在听说贵妃离开后宫的时候,陶大夫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从那个时候起,王上又变成了孤单单一个人。
“你没有,回到后宫的意思吗……”
陶大夫知道,王上有时候会好像在寻找什么人的身影一样,突然放彷徨地将视线转向远方。就好像是失去了伴侣的比翼鸟一样的身影,看起来是如此的寂寞,如此得让人心痛。
脱口说出了这句话后,陶大夫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对不起……这不是我应该插口的事情。”
“……没什么。”
秀丽有意识的深吸了口气。
“……现在的我,是茶州州牧。请你在确定这一点的情况下,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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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部尚书室,除了秀丽和悠舜以外,还有管尚书、欧阳侍郎,以及以首席御医陶大夫为首的被紧急召集来的医官们。
然后,听秀丽诉说了茶州的事态后,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真的假的……”
这次就算是管尚书都一时说不出话来,欧阳侍郎也眯缝起了眼睛。
悠舜也因为自己不在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而一直维持了苍白严肃的表情。
陶大夫作为首席御医,因为影月所报告的详细病情而露出了危险的表情。
“……上腹部鼓胀,皮肤变黄……这个我曾经听说过。我记得应该是在山中地区时不时会扩散的疾病的症状……”
沉重的声音,也是他并不了解治疗方法的证明。
除了陶大夫以外,其他聚集来的年轻医官们脸上也笼罩上了阴云。
只有秀丽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将从权州牧那里运来的箱子放在了桌上。
“——其实我从某个人那里收到了这些书卷。”
秀丽接连从箱子里面拿出了书卷。
陶大夫也不经意地从里面拿出一卷。他翻了翻之后——没过多久就瞪大了眼睛。接下来她好像险秀丽动作太慢一样,迫不及待的一一把书卷展开。
陶大夫大失平时冷静的态度,让他的弟子们也大为吃惊。
“陶,陶大夫?”
“你们也赶紧看一下……!”
——在隔了三拍之后,全院都发出了惊愕的呻吟。
“不会吧……!?”
“居,居然有这种程度的医书……居然还有这样的调和法……”
陶大夫拿着书卷的手已经颤抖了起来。
“太了不起了……”
在数十卷的书卷上,详细的记载了在全国都号称奇难杂症的众多疾病的治疗法,而且还不光是治疗方法,甚至还阐述了病发的原因等等内容。那上面还记载了众多陶大夫都不知道的草药和新药的调和法以及其功能,这些庞大的崭新事实甚至可以从根本上彻底颠覆既存的药学原理。
“这、这是谁写的……”
陶大夫翻来翻去地寻找著者的名字——然后因为记载在小小角落中的名字而无比惊愕。
“华真……难道是,那个华真!?”
听到这个名字,年轻的医官们也都像被打到耳光一样的回头看向师傅。
“你说华真……难道是,那个曾经出现过传说的神医·华娜大夫的华一族吗?”
“难道是那个绰号叫医仙的宠儿的神童·华真吗?”
这两个被叫出来的名字,让秀丽都不禁一时停下了往外拿书的手。
但是,医官们的混乱无疑更大。
“咦?可是,我记得他拒绝成为先王陛下的御医,而且也接连推掉了红蓝两家的破格待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吗……”
陶大夫想起了之前曾经遇到过的那个少年。
在数百年前,曾经有一位传说的神医·华娜大夫师从彩八仙,学习到了众多医术。华一族就是继承了她的血统的医师世家。那个家族代代都会出现医术高超者,而华真更是不到弱冠就掌握了华家家传的全部医术,从而名驰四方的神童。
心高志远,心地善良的他拒绝仅仅在名门世家中供职,就此消失了踪影。
「生命难道有贵贱之分吗?」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微笑着做出同样的回答。
「不管向我伸手的是谁,我所做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管是平定天下的英主,还是无依无靠的婴儿。
他只是将全部精神都放在了拯救“每个人”的性命上。
「如果您有事的话就请叫我,不管人在哪里我都会赶来。可是在这片广阔的天空下,那些没有手段也没有力量的人应该怎么办才好呢?我如果不能随心所欲的四处飘荡,而成为什么人的专署的话,就无法像这样为陛下派上用场了吧?」
所以,我要走——毫不迟疑的抛弃了给与他的所有地位和荣誉,像风一样的消失了身影的青年。
在先王陛下卧病在床的时候,他按照约定来了。
先王把他叫到了病床前,两个人单独的交谈之后——把华真赶了回去。
「陛下说既然当初不惜翻脸也要离开,那么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面对忧心的陶大夫,出来后的华真如此苦笑着说道。然后,他的眼睛中突然失去了笑意,牢牢凝视着号称苍玄王在世的霸王的卧室。
「……像陛下如此傲慢、残酷、纯粹的爱着人类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吧?我是那种不管是谁的性命都要擅自去拯救的类型,而陛下大概是不管杀了谁都绝对不会后悔的类型把。残酷、温柔、右手杀了什么人的同时左手又救了什么人,却绝对不会让人感觉矛盾。决不回头,义无反顾地向前奔驰的强烈意志……到了后世,陛下不知道会被如何描述呢?」
你去你的战场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去了。青年如此微笑。
在名为朝廷的战场上,尽管卧病不起,却还是在最后下令处死自己的孩子、嫔妃、臣子的先王。而华真也同样作为医生没有离开过战场的证据,就在这里。
在作为医者而感到颤抖的同时,陶大夫也注意到了只有这份医书存在于这里的意义。
不管何时都不会失去微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热爱生命和生活的他。已经——。
(华真……)
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作为人,都让他觉得无法匹敌的年轻人。
让因为冲击而失去了语言的陶大夫恢复了清醒的,是秀丽紧迫的叫声。
“陶大夫!”
抬起头后,他撞到了秀丽紧迫的眼神。
“为了以防万一,请分出一半的医官从朝廷所藏的医书中查找符合杜州牧描述的病症的记述,其他的一半人请按照这份书卷进行准备。拜托请紧急行动。”
现在,在这个瞬间,她所治理的地区,也在有人因为疾病而死去。
华真,已经不在了。
「不是什么生存的意义。而是追求、获得了这个力量和技术的人应该做的事情。陶大夫。」
现在,在这个时候,这些医书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意义。
“——请给我半天时间。”
陶大夫的双眸中闪动着作为医师的自负和自豪。
“立刻召集所有手边没有工作的医官。还有,我希望借用府库的珍稀藏书室。请立刻准备有州牧署名的书函。”
“明白了,我会在四刻半的时间内准备好。请多关照。”
陶大夫拿着书卷走出房间后,年轻的医官们也慌忙
跟在了他的后面。
秀丽转向了留下来的工部尚书和侍郎。
“——管尚书,欧阳侍郎。请许可出动大常寺大医署,派遣医官前往茶州。”
主要的药师和医官大都在大常寺大医署中,而这个部门由隶属于工部。
管尚书继续维持着为难的表情。
“……医官们的地方派遣吗?……喂,阳玉,至今为止有过这种例子吗?”
“……没有。虽然陛下前往地方的时候他们会随行……不过单独的派遣还没有过前例。”
“那就请立刻创出这个前例吧,责任由我来负。”
管尚书眯缝起了眼睛。
“最上面的那个家伙不要这么简单就说要自己负责。你肩膀上所担负的茶州的责任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东西吧?而且从这封信来看——”
官尚书指了指来自燕青的盖着朱印的信。
“杜影月已经把州牧的工作推给了副官,跑到现场去了不是吗?不管是小孩子还是什么,好歹也是被任命为了州牧——”
“不是我自夸,我和影月所能做的事情真的几乎是没有!”
秀丽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因为真的算不上自夸,所以感觉很没用。
“在因为这个事件而拼死奔走的州官们中间,一个人坐在州牧的位子上,只能脸色苍白得在不断成交上来的书函上盖章——我们所能做到的也不过这种程度而已!比起毫无经验的我们来,如何干脆利落地进行准备,率先对应事态,将受害减小到最小程度,久经磨练的州官们都要更加清楚得多!!”
“那又怎么样?那就是毫无经验的州牧们唯一能做的工作吧?”
“我明白。你说得没错。如果是我的话会老老实实呆在那里的。但是影月,他还有另外一个阻止这场危害的手段——”
秀丽将来自影月的信塞到了管尚书面前。
“影月最早的注意到了这个异变。所以他第一次有了拯救几十年一度的,在封闭的村子中不为人知地死去的人们的机会。——作为医生。”
管尚书默默地注视着秀丽,然后只有一瞬,将视线投注在了她身后的悠舜身上。
那个悠舜露出了光是视线就似乎可以杀人的表情。……但即使如此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我先把话说在前面,就算是管尚书也不能断言自己可以这么早就准备医生和药物,把握其他地区的被害状况吧。因为影月是名医,所以他才能做到这一点。”
“……你还真能说!”
“影月把作为医生该做的事情,该说的话——也就是所有的情报都全部留给州官们后才离开的。剩下的准备工作州官们要比他清楚得多。与其在那里一头雾水地盖印,他宁可多做出一份药来,多救助一个茶州的居民。这个选择作为茶州州牧来说是错误的吗?是没有责任感吗?”
“……”
“影月的意志已经托付给我了。影月作为医生,作为州牧,判断出不能不派遣国家的最高医师团。既然如此,那我应该做的事情就注定了。”
多半,是在知道生命即将终结的情况下,而毫不犹豫的奔向那里的比自己年轻的友人。
因为不为人知的疾病而全灭的他的故乡。
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念头呢。
有什么东西是不能重复的。尤其是既然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秀丽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只能看护着由于王位争夺战而死去的邻人们的无力的自己,那是十年前的光景。
在只能拉起送葬的二胡的那个时候,她总是哭泣着仰望着宫城。
如果是位于那个城里的人的话,就可以拥有那个力量了。
“——能用的权力不在这种时候使用要在什么时候使用?如果要用我的州牧位置和人命作交换,我还求之不得呢。红秀丽的州牧位置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不是燕青也不是悠舜,不是管尚书也不是欧阳侍郎,能代替现在的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反正我这个州牧原本就是为了过度而准备的替代品,毕竟我和影月都是因为年轻、莽撞、运气、毅力和家名之类的东西才被送去的州牧嘛。你们不要安慰我说什么没有那种事情,因为总是由于自己什么也做不来而悔恨到极点的就是我们本身。”
“嘿嘿,你倒是很清楚啊。是吧,阳玉。”
“叫我玉。确实是很出色、明快、正确的自我分析啊。鼓掌鼓掌。”
面对真的啪啪啪鼓掌的欧阳侍郎,秀丽气呼呼地说道。
“你说什么!至少也情安慰一句嘛!”
管尚书哈哈大笑了一阵后,正视着秀丽。
“——即使如此,你也是现在的茶州州牧。”
“不错。”
“就算不成熟,只是靠运气,你也有现在的悠舜无法使用的权利。”
“你说得没错。茶州州牧是我,保护茶州就是我的工作。是不是有什么前例的我才不管!为了茶州,我请求管尚书提供最大限度的协助。以茶州州牧红秀丽的名义,我请求工部尚书管飞翔立刻派遣国家的最高医师团。”
那是作为州牧的不容许拒绝的命令。
“这次我没时间和你斗酒。如果你说不行的话,用药迷倒你也好,用美人计也好,把你打晕也好,总之无论如何我都要弄到你的盖章。如果你肯赊账到我出人头地为止的话,就算要我贿赂什么的也完全没有问题。”
“嗯,你可以用美人计吗?”
“咦?啊,这个,虽然是最不擅长啦……不过如果请蝴蝶教一个晚上的话……”
“啊,没用的没用的,等到十年之后再说吧。比起这个来还是赊账比较好。对吧,阳玉?”
“我都说了叫我玉,你这个猪头!”
欧阳侍郎看着悠舜叹了口气。
“你再不快点回答的话,就要被郑州尹掐住脖子了。”
“知道啦。——喂,悠舜,我能做得可只有认可而已。”
悠舜好像是为了保持平静一样深深吸了口气。
“我明白。请你快点把该写的东西写好吧,上层那边我和秀丽会让他们闭嘴的。还有,不光是大常寺,也请和其他与医药有关的部门进行交涉。调用马车的话也是工部比较方便吧,请用最快的速度准备二十辆马车。为了以防万一,最后在确保十辆车子作为备用。”
听到他更加强人所难的要求,管尚书和欧阳侍郎面面相觑。
“……你这家伙,一旦遇到公事使唤起人来还真不客气啊。”
“对了,钱的话是不是也请你们帮个忙?”
“那种事情去和奇人说啦——不过我先声明,就算是派遣医师团,说老实话也派不出那么多人。因为不知道王上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事情。陶大夫首先就不可能。不仅如此,顶多也只能派出一半左右。就算他们本是再好,人数也绝对不足。当然了,药物也是。”
悠舜看了看秀丽,秀丽表情严肃得点点头。明白了她没有说出的意思,悠舜轻轻笑了出来。
(……我有个想法。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管尚书一面拿起笔,一面把视线投注到了两封信之中,来自燕青的那封信。
“喂,小姐,你要回茶州吗?”
“回去。”
这个间不容发的回答,让管尚书和欧阳侍郎都一时陷入了沉默。
“是吗?那么你要好好加油了——你刚才是说赊账到你出人头地为止吧?”
“对。”
「能代替现在的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这句话毫无疑问是事实。
——至少是现在。
“不要忘记这个约定哦。不管被怎么打入谷底,也一定要好好爬上来。”
秀丽的回答迟了一拍。然后,“——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她竭尽全力做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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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州牧!你怎么到了这种地方——”
面对单枪匹马干到虎林郡的杜州牧,就连冷静的丙太守也大惊失色。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来!太轻率了!”
虽然丙太守立刻试图向他强调作为州牧的职责,把他赶回去,但是因为影月和年龄不符的成熟而绝然的表情闭上了嘴巴。
“我知道。可是,在州府能够发挥的作用我已经都发挥了,剩下的那些州牧的工作,有很多人都比我更能做出适当的判断。但是,关于这次的疾病,目前为止拥有最丰富知识的人就是我。有些东西无法在书面上完全写出来,所以我认为比起在州府来,还是现场我更加能发挥作用。”
因为事前从影月那里直接获得过关于疾病的指示,所以丙太守知道他这番话并非谎言。但是丙太守对于他不符合州牧身份的行为还是进行了恳切的说教。
话虽如此,通过燕青的那十年他也对到处乱跑的州牧具有了免疫力,而且他也明白事实上确实需要正确的情报,所以丙太守以通知燕青他的所在地为条件,将影月接进了郡府。
影月再度细细地看起了事前曾经寄来的
书函的情报。
“……这种疾病并非每年都会发生。只会在冬天来得比较早的那年流行——是这样吧?”
“对,在各个村子里也收到了这样的报告。”
“冬天来得早的话,也就意味着秋天很短。也就是说野菜、果实等等的秋季收获会减少。因为冬天来得早的关系,山中的动物们也没能准备好足以过冬的粮食,为了粮食它们会越过地盘,来到人类的住处——”
丙太守立刻想起了书函上的内容——然后察觉了。
“雪狐……”
“没错。如果是在山脚也会活动的普通兔子、松树、狐狸的话,都会不分季节的和人类进行日常接触。在这种疾病暴发的年份,唯一和往年不同的就是,往往聚集在人类难以踏足的千里山脉的高地中,平时难得和人接近的雪狐的目击情报——”
雪狐只有在非常为食物发愁的时候,才会来到人类居住的地方,而和这一点符合的就是“早冬”。而这种怪病的患病期,就是从山里已经没有任何野菜果实的秋季到冬末的时期。
进入冬天,雪狐返回高低后就会发病——
“多半,是雪狐带有什么会让人患病的东西吧。来到人类居住地的雪狐留下了这个‘什么',人类在不知不觉中让那个东西进入身体,发病——”
“但是,就算雪狐到了村子里,也几乎不会和人类有所接触,它们逃跑的速度甚至胜过狼,而且几乎是所有的村民都会发病——”
“也就是说有某种就算不和雪狐直接接触,也能让那个‘什么'进入几乎所有村民身体的环境。”
影月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西华村的长老最后留下的,残留在各地的同样的传承。
(在冬天到来的时候,水中会出现魔物——)
那也就意味着——
“……是水。”
越是小的村落,越容易把水源设在同一个地方。是水井也好,河流也好,每天所有人都会在同一个场所打水,然后作为饮料送进口中。
“如果,雪狐的那个‘什么'落进了水中的话……”
同一时期饮用了混杂着那个“什么”的水的人大量发病。
“这不是人对人的传染。从七零八落的发病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是人对人的传染的话,通常都首先会在家人内部发病,然后以此为基点呈圆形扩散开来。但是这个怪病却和亲人什么的没有关系,而是在不同的地方唐突的发病。虽然看起来没有差别,但其实只是喝水,摄取那个‘什么'的时间不同而已。”
“……所以你才说用水的时候一定要煮沸吗……”
“对,水中的东西虽然擅长抗冷,但是却很怕热。就算水中有什么东西,只要煮沸的话应该也会死光。而且因为发病者没有外伤,所以通过嘴巴或者鼻子摄取的可能性就很高。尽管很原始,不过用煮沸了一次的热水来仔细洗手应该也会有效……如果是从看到雪狐的时期开始的话……”
在被感染,已经进入身体后的话,就太迟了——“……不好意思,请问你为什么对这个病如此熟悉呢?”
影月仰望着高峰连绵的千里山脉。
……在那座山的对面,就是西华村。
“……在接受国试之前,我所在的村子,除了我和教导我医术的师傅以外,就因为同样的疾病而全部毁灭。”
隔了一拍之后,丙太守倒吸了口凉气。
影月闭上眼睛。强人所难、不惜扭曲命运也要贯彻人性的人。
在只剩下了两个人的村子中,自己拼命的进行国试学习,而堂主大人——
“我的师傅一直在调查这个疾病的原因以及治疗方法。现在我所拥有的知识,就是在我和师傅分别,为了参加国试而出村之前,师傅研究出来的。”
“……那么,治疗方法——……”
“有的。”
——你要向我保证哦。除了悲伤的时候,不管何时都要尽可能笑出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生存。然后,我也向你保证——
「这个疾病的原因和治疗方法,我一定会照出来的……在这个国家中,还存在着很多原因不明的疾病。不光是这个病。在送走你之后,我也会踏上旅程。在你给与我的生命划上句号之前,我都会在我应该在的战场战斗的。」
影月作为官吏,堂主作为医生。他们决定在生命结束之前,走上各自的道路。他们知道,离开西华村的那个时候,也就是彼此最后的分别。堂主大人和泪水横流的影月作出了约定。堂主大人绝对不会打破约定。一定会把治疗方法托付给什么人——
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是秀丽的面孔。
不管什么时候,也要做到最佳的那个人。
她会带来的——不只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
“治疗法绝对会有,一定会从王都带来。在那一刻之前做到最好就是我的职责。请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面对那充满着坚强意志的眼神,丙太守好像点头一样的垂下了眼帘。
“……因为你及时的知识,有不少患者在早期就被发现。而且也有很多村子以及城镇赶上了‘预防'.剩下的就只是对于发病者的治疗和——”
突然,丙太守的表情笼罩上了阴影。
“幸好来到这里的不是红州牧。”
“咦?”
“其实……”
第一次从丙太守那里听说“邪仙教”动向的影月睁大了眼睛。
“那么,难道说现在石荣村——”
“……对。如果红州牧来了的话应该会很糟糕吧。因为我已经修书给浪州尹,所以她应该不会来这里吧——”
“——我立刻前往石荣村。”
影月马上站了起来。
“秀丽一定会来。”
“你说什么?”
“她会来。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也一定会带着医生和药物从王都来到虎林郡。我所知道的秀丽,就是这样的人。”
为了前往疾病蔓延的村子,而单独一人赶来的少年。
就算将全权都委托给了浪州尹,他也还是“州牧”。
“丙太守,我可以断言,疾病绝对不可能是由于秀丽的关系。”
“那当然——”
“可是,既然‘邪仙教'散布这种说法,而且有很多人开始相信的话,那么秀丽本人不来这里,事态就无法收拾了吧。”
“……”
“所以,她会来。就算她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
影月深深的对太守低头。
“在秀丽来之前,我要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丙太守,请你比以前更仔细的监视‘邪仙教'……我有些微妙的感觉。”
“微妙?”
“正因为‘一个人也没有发病'是事实,村里的人们才会相信吧。燕青从茗才那里收到’邪仙教'报告是在秋末——也就是说,在那之前所谓的‘邪仙教'就已经在山里生活了。”
“唉……唔!”
“没错。明明在传染时期位于雪狐经常出没的山中,却一个发病者也没有,怎么想都很奇怪。但是,如果知道这场怪病是由雪狐引发,而且知道‘煮沸水'这个预防方法的话,这个病并不是不能预防的。”
“……难道……说,他们明知到这场疾病的流行和预防方法,却保持沉默吗?”
“我不能断言,但是——”
总是带着温和微笑的影月的眼中,因为愤怒而出现了危险的色彩。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绝对不原谅他们。”
被大雪所掩埋,深山中的小小村落。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和堂主能够知道流行的征兆,以及预防方法的话——如果有什么人知道这个治疗方法的话——
无力和后悔。流下的泪水,以及逝去的众多宝贵性命。
绝望。
如果有人明知道那个方法,还什么也不做的坐视的话。
“我绝对不原谅……!”
逝去的生命,就无法再度回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影月也绝对不原谅玩弄生命的人。
“能明白的只有一个。就算加入了‘邪仙教',这个病也绝对不会被治好。如果知道治疗方法,而且打算招收信徒的话,应该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的死者。被带到山里的人,也只能等待着死亡——”
如果,明明不知道治疗方法,只是看着病情扩散的话……
“在这样的环境中,只会因为错综复杂又不确定的情报而一片混乱,加速死期而已。准备好了的话,我就立刻出发去石荣村。拜托你派人为我带路。”
“我——”
“丙太守你不能去。在虎林郡,你应该还有该做的事情吧。”
“……杜州牧前往,我却留下来,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一点都不奇怪。这只是你因为太过疲劳产生的错觉。做点蔬菜汁喝吧。”
“蔬菜汁的话为了健康我每天都有喝,不过我并不打算吝啬这条性
命。”
“请你还是吝啬吧。”
影月握住了丙太守温暖的手掌。
“请你珍惜你的生命。不要说那种话,那是非常非常宝贵的东西。”
只要还有生命,就还有可能展开无限的未来。这是唯一的希望。
丙太守一瞬因为不好意思而说不出话来,同时反过来抓住了影月的手。
“既然如此,比起我这种人来——”
“啊,我已经足够珍惜性命了。非常非常珍惜。如果是对于性命的吝啬的话,我有自信可以在全国排进前三位。当然,今后我也会好好珍惜性命,请你不用担心。”
“你和红州牧是茶州的州牧。”
“对。但是官吏的工作就是保护上司吗?”
十四岁的少年,向他询问作为官吏最重要的是什么东西。
丙太守第一次从心底觉得,想要在这个小州牧的手下工作。
“……你可以向我保证吗?绝对不勉强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尽最大的可能。”
就算珍惜性命,但是知道时间正在流逝的影月,也只能说得出这个。
“丙太守,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也请你一定要协助秀丽。”
丙太守向他行了正式的跪拜礼代替回答。
影月微微一笑,赶往了在这一天之内,病情也在进一步扩散的石荣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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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吗……”
在太阳西沉的时候——陶大夫的手停在了华真留下的书卷中某个记述的部分。花费了大量篇幅,将至今为止调查到的一切内容都进行了详细记载的那个部分,好像是众多的书卷中最早被书写下来的东西,纸张都因为古旧而变得破破烂烂。
“有了吗!?”
年轻的医官们伴随着欢呼接连冲到了陶大夫身边。
“……病例是千里山脉另一侧的山间部分……冬季初期的发病……场所、条件和发病时期都酷似。症状是……黄疸,手掌的红斑和手指的弯曲,腹部积水、腿脚的浮肿……原来如此,一样的可能性确实很高啊……”
“好厉害!连感染途径和预防方法都记载了——咦?”
原本明朗的沸腾起来的空气,转眼之间又陷入了寂静。
已经看完了那之后的治疗方法的陶大夫的手,不断地颤抖着。
“这种……这种——”
拥有传说的神医·华娜大夫的血统,继承了代代相传的极密医术的华一族。
在那其中也被认为是医仙的宠儿,而得天独厚的麒麟儿·华真。
治疗方法确实记载了下来。但是,这个是——“切开人体……”
在华家几乎也成为了传说之一的,华娜老师传下的秘术之一。
——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是华真,就无法完成的终极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