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指南争夺战
序
他和往年一样,在离贵阳很近的街道上投宿以稍作旅途的休整。
黄昏即将来临,从窗口处望去,人们行色匆匆的往来于街道上。
他眯缝起清澈的眼眸,从二楼的露台上细细打量着人们的神情。这在过去是工作的一环,但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已变成了无意识的习惯,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往来行人的神色上,并没有新王即位后可见的不安的阴影。
看着不知名的远方的王的眼里,没有百姓的身影。去年也让他怒喝出声。
(……看来今年可以不用说教了。)
突然,他察觉到外面有人在低声的争着。
“……让我去啦。”
“你去年不是送了信去吗……”
“是啊是啊,一个人抢先了……”
他放松了紧闭的唇,打开门。
“……找我有事吗?”
在旅店工作的三个年轻女孩,被出其不意的一问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
突然他注意到正中间的女孩手里的托盘。小小的碟子里盛着烤好的糕点。
女孩们同时面红耳赤,正中的女孩猛地递过来托盘。
“也、也许不合您的口味,请用!这是我们烤的。”
“……我可以收下吗?”
“当、当然了。”
“那么,我一定会尝尝。真让人高兴啊。”
他没有先去接托盘,而是将手伸向女孩的头发,用手指将快要掉落的发饰轻轻的重新插好,然后才接过托盘。
“一定费了不少心吧。真的很羡慕能够获得各位芳心的男子啊。”
微笑着的女孩们连耳垂都红了。不知所措地深深低下了头,一起向楼下奔去。关上房门的他的耳朵里,当然不会传来下楼的女孩们娇声叫着“啊!”的兴奋。
“——一直如此,多么、多么帅气迷人的老爷爷啊!!”
一
这是秀丽即将参加国试之前的冬天的事情。
那天,绛攸收到秀丽通过适应性考试的报告,心情异常的好。
(——做的很好)
这样就能够对付会试了。夏天开始担任着她的老师,只是近距离目睹着她的努力,绛攸也颇为感慨。眉头也没有往常皱得深了,他向王确认着议案。
“很快就会知晓所有的州试及第者了,传令礼部,做好准备,以便在新年之时能看到各州及第中名列前茅者的州试答案和名册。”
“嗯”
对于刘辉完全心不在焉、毫无干劲的含糊的回答,绛攸的眉间又多加了一条皱纹。
“……就初次的女人国试而言,可以料想到会有各种各样的混乱和不便。因为一个女人要在男人中间留宿数日。以厕所为首,必须尽早解决能够想到的问题。”
“唔”
“……最终的殿试题目也请考虑一下。只有这个是我们也爱莫能助的。”
“嗯!”
看着绛攸不停颤抖着的手,一旁的楸瑛若无其事般的迈下一步。
“……黑州州牧棹瑜大人也会于数日后到达。请求朝贺前的晋见。”
“嗯!嗯!”
“——据说陛下的房间里发生了稻草人杀人之事。”
“嗯-……——嗯!?什、什、什么!?”
到此为止一直心不在焉的刘辉,脸色巨变。
“孤、孤倾注真情和全身心的爱所作的稻草人杀人!?早晨还好好的啊!!可恶……竟能够擅自侵入孤的卧房,手段不凡啊。那么努力制作的,绝对不原谅!楸瑛!即刻加强宫城的巡逻——”
“你是笨蛋吗————!!”
书卷从绛攸的手里如矛般直飞而来。
若是刘辉稍不防备,必定会被命中眉心而倒下。
“什么时候竟然增加到这样了!!在这个忙得抓狂的年关前还做那些东西吗?你——!”
“好、好好的完成了工作后利用夜晚的时间做的,有什么错!”
条件反射的叫了起来后才意识到不妙,但是已经迟了。能够看见楸瑛在后面嘻嘻的笑了。
“是吗,原来是做了这些白天才无心工作啊——”
“嗯?不,和那个无关。实际上最近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
刘辉的表情带着一丝正经,绛攸和楸瑛也郑重其事起来。
刘辉搁下笔,皱起眉头,两手交握,深深叹了一口气。
“总觉得孤和秀丽的关系自春天以来就毫无进展。”
滴答、滴答、滴答、叮-。
……长长的时间里,绛攸也好,楸瑛也好,一句话也没有说。不,是无法说出口。
楸瑛缓缓地揉着太阳穴。
(现、现在才察觉吗……)
带着由同情而生的体贴,楸瑛很想摸摸王的头安慰他。
而绛攸就像戴了面具般毫无表情,完全无视王再度开始工作。
但是刘辉没有畏缩。
“这个,新年之前,我想我们必须得找到头绪和对策。明年秀丽也多少会忙起来了,是吧,我说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吧。”
楸瑛想着这话很实在,实际也如此。遗憾的是——。
(那足下第一步完全没能踏出)
千里之行还未开始。
被小狗般的目光盯着,楸瑛也无语了。到底要如何表述才能在不伤害王的条件下告诉他真实情况。
“是,是啊——”
“楸瑛,不要娇惯他。别管他。”
“绛攸真冷酷!臣子的话听听孤倾诉烦恼不好吗?”
如同冰棱一般的视线射向刘辉。接着,令人惊奇的是,绛攸伸手拉过身旁的椅子在刘辉旁边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上茶,独个饮了起来。
“——那我不妨听听。不知道你对这样的我会有什么期望?”
就算是刘辉也察觉到搞错了人选。和绛攸谈恋爱的烦恼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刘辉也是走投无路了。想着只要能听他说就算是绛攸也好。
刘辉重整威严,乖乖的把两手放在膝盖上。
“她为了赚钱嫁给孤…我,份内的工作一完结,立刻领了酬金赶着从孤的眼前消失了。”
“……哦”
虽然是事实,为什么听起来就像是存心不良的坏女人,绛攸想着。
“为了不被她忘掉,那时起就一直拼命的送她礼物。信也每日送去……但是,她也许是顾虑我的立场吧,几乎不回信。”
的确是事实但是以下省略。只是听其言的话,无论怎么想,他都是没有察觉到自己一味的上贡后被骗被玩弄的笨男人。
“接着就到了年底了,但是发现毫无进展。”
绛攸无言以对转而饮起了茶。楸瑛手扶着墙,拼死忍住狂笑的冲动。肚子好痛,胜过糟糕的锻炼。
刘辉结结巴巴的拼命说着。
“那个,一起生活的时候,虽然有些容易生气不过很温柔,制作点心也很拿手,每晚也很娴熟的拉二胡给我听,真的很幸福啊。绣着樱花的手绢是我一生的宝贝。和她分别后非常寂寞,不过我一直忍耐着……但是,传闻她为了家计奔忙,每天都生气勃勃,精神奕奕地过着。”
饮着的茶也见了底。绛攸后悔没有在随手可及之处放上热水。无言以对的沉默。
“她径直向着梦想前进,孤的事情什么的……不过没有关系。现在每天晚上做着稻草人,祝愿并看护着她能够梦想成真。”
增加着的稻草人之谜解开了。
“但是,明年根据情况和她分离的可能性很高。在那之前,稍稍一点也好,希望能和她缩短一点距离。”
对着深深低头拜托着的王,绛攸冷汗直流。明明想大吼一声催促他重新工作的……刚才的话却让他保留了此想法。
“……好、好了,总之先饮些茶吧。”
“啊,好的。我喝了。”
很难想象这是王同臣子的对话。
绛攸猛然望向“这个方面的专家”,完全就像痉挛一样抱着肚子颤抖着,看来暂时派不上用场。真是的,重要关头一点忙都帮不上。
察觉到时已经被刘辉抬眼盯着了。绛攸咽了一口唾沫。
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如同小狗般闪闪发亮的双眼,明显希望自己能够出些主意。
——去找别人。
绛攸显然只能说这些。
三人怀着各自的理由,不明所以的紧张时刻高涨着,快要沸腾之时——
刘辉和楸瑛突然同时抬头。
绛攸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吃了一惊。不知何时门被打开了。
“……反应真慢啊,楸瑛。”
虽然只是简单装束,但是身着与各自地位相匹配的铠甲并挺立的身姿,却毫无破绽。
楸瑛认出他们后,很快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握拳行了对上司应有的一礼。
刘辉对罕见的访客有些惊讶。
“这不是黑大将军和白大将军吗?”
进入房间的是统率近卫•左右羽林军的两位大将军。
二
“年终前举行武艺比试?不是新年?”
对两大将军的提议刘辉有些迟疑。若是为庆贺供奉的比试的话可以理解,但是——。
“我也明白正值忙碌之际。”
右羽林军大将军•白雷炎有些不好意思。
“并没有打算像御前比试那样大规模进行。仅限于羽林军内部。”
“……为什么又是在年底?”
刘辉看向对上司维持着恭敬姿势的楸瑛,但似乎楸瑛也是初次听说,摇了摇头。
“啊-……嗨,耀世,你也不要不说话啊,好好解释一番啊。”
楸瑛的上司,同时也是左羽林军大将军的黑耀世,其沉默寡言和面无表情是早有所闻。不过更出名的是——。
“……啊啊?让你说话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又没有专司你的表情解读翻译。你这个老是板着一张脸的男人。比起你那张脸,户部尚书的面具要可爱多了。——你就不动动吗?”
这就是经常火花四射的两位大将军之间的恶劣关系。
黑耀世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关系,还是很容易就能吵起架来。席卷而来的杀气让楸瑛一颤,踏前一步。但是——。
两大将军同时回头看向楸瑛。
“——笨-蛋。怎么能在陛下面前放肆,快点退下。最近没怎么训练吧,楸瑛?想做文官的话就转职。若是羽林军将军的话,就去练习场露个面。”
黑大将军也轻轻点了点头。收到耀世无言的目光,对最近以忙碌为由疏于锻炼有所自觉的楸瑛惭愧的低头。对于因黑耀世的存在才选择了左羽林军的楸瑛而言,被他看穿了迟钝的反应,是无比羞耻的事。
“……是。非常抱歉。我一定会到场的,有劳赐教。”
“算了,这个时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也不仅仅是你一个人。”
两大将军迅速交换了一下视线。
白雷炎大概也重新意识到这里不是吵架的场所,大大吐出一口气后再次面向刘辉。
“陛下,我就忍下这口气据实相告,实际上羽林军的战斗力每年年底都会降至八成。准确的说,异常低迷的是干劲和士气。”
“……啊?”
“只有这个时候,不管我和耀世如何威胁、殴打,甚至要绑上巨石将其沉入河底,但是他们都还不如切断了系带的兜裆布派得上用场。或者说和那边那个沉迷酒色的家伙的兜裆布差不多。”
这样一来楸瑛也无法再保持沉默了。
“我可无法听听就算了哪,白大将军。”
“哼,怎么了。与我相比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
“将军不在言谈之列吧!比切断系带的兜裆布还是远远有用的多。”
意外的对话让刘辉听得津津有味,绛攸眉间的皱纹又多了几条。毫无进展的对话。
其中,已经习以为常的黑耀世以目示意得到刘辉的允诺后,下一刻,毫无商量的用挂在腰间的小弓连发两箭,不留情面的瞄准了两人——。
如果不是楸瑛和白雷炎的话,毫无疑问会很悲惨。
——再次安静下来的室内,黑耀世若无其事的稍稍对刘辉以目行礼,示意继续。
刘辉和绛攸得以一窥军队的恐怖,脸色苍白,无话可说。
且说,精锐羽林军武官们到了年底士气低落的理由,那是——
“今年又完全是在大将军们的严格训练中度过了一年,不要说结婚了,都没法认识可爱的女孩子……”
左看右看全都是一身汗臭的男人。等在严格的训练之后的是——。
“这个手绢,不介意的话请用。”
“你用剑的身影,实在太帅了。”
“那个,下次我做了便当送来的话,你会吃吧……?”
但不是那样纯真无邪温柔如仙女的少女们——。
“汗什么的拿兜裆布去擦!!”(←魔鬼上司)
“今天的搏击超帅啊,前辈!!真的是最棒了!!”(←邋里邋遢的后辈男人的嘈杂声)
“今天的饭是谁做的啊!只放了大蒜啊!!”(←悲哀)
日日这样无休无止的一年。所谓近卫•羽林军,那是精锐中的精锐。作为武人最高的声名,所有武官憧憬的对象。想着以进入军队为傲。但是明年也是那样每天臭男人遍地的日子也太过悲惨了——在不知不觉回首过去一年的年底,羽林军(绝大多数单身)的武官们想着要不停重复的黑暗的来年,一片叹气声,士气低迷到如同无底的沼泽。
“——所以,这次打算一举淬炼那些家伙,恳请陛下召开武艺比试。”
“原、原来如此……但、但是”
刘辉小心翼翼的看着两位大将军。
“……那个,年底前举行似乎全是邋遢的……臭男人的武艺比试的话,不是更是打击吗?”
一年到头最终还要在臭男人扎堆的比试里饱受蹂躏,也太过可怜了。很有可能由于绝望而自杀。
对于刘辉无心般打算阻止的话语,白大将军眼里精光一闪。
“不必担心。优胜者有事先准备的附加奖励。”
“事先准备的附加奖励?”
“已经致信现在正为了朝贺而赶往贵阳的棹州牧,也得到了许诺。优胜者能从那位棹州牧那里,得到一对一的终极恋爱指南。”
……卡拉、笔从刘辉的手里滑落。
“希望缩短两人的距离”,为此恋爱的烦恼而伤神的刘辉的心,被这些话语彻底打动了。
※※※※※※※※
“……不妙啊……”
在姮娥楼的工作时间里抽空劈里啪啦打着算盘计算着自己家用的秀丽,对着算了多次仍然毫无改变的家计薄上残存的数额,一身冷汗。
“……钱、钱不够了……”
幸运的是只有米仍然储备充足,不过反过来说,就是只剩米了。
(这,这样的话就无法准备年终和新年的美味饭菜了。)
饭团、腌菜、烤饭、萝卜、粥、葱、芜菁,还有……团子?
丰盛到让人目眩的米和蔬菜,白得过头的美食。
“那样的新年,不要————!!”
夏天开始,自己以备战国试为先而大幅度减少了所打的零工,这是败因。当然,不是顾虑美味的话总能作些适当的安排的……但是只有年终和新年,每年秀丽都决定要准备丰盛的美食。感谢着未遭大恙三人一起平安健康度过的一年,而且祈祷着从此开始的下一年也能如此。今年更想要无比重视。
(因为明年,不见得能和父亲以及静兰一起迎接新年了——)
秀丽在脑子里列出了所有从现在到年底能够赚钱的好工作。然后。
“……胡、蝴蝶大姐……”
秀丽端正好坐姿,深深的向姮娥楼幕后的女主人鞠了一躬。
“那个,方便的话,年终之前我想多做一些这里的工作。”
姮娥楼第一的名妓——也可以说是贵阳数一数二的绝色美女•蝴蝶,艳丽的美貌上绽开着兴趣盎然的微笑。
“哎呀哎呀,真少见呢。小秀丽竟然没做好家计的安排。”
“呃,是……真是丢脸。”
“呵呵。那样啊……啊啊,这么说来刚好有一件事。”
蝴蝶伸出雪白柔腻的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拽住了秀丽的耳朵。
“只要——半日就能赚钱。”
低语般说出的金额让秀丽瞪破了眼睛。不仅仅是年终和新年的美食了。
——半日就有金××两!?
“——那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工作吧!?”
“值得信赖的人提出的委托,所以请放心。我也会去的。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一起工作吧?”
以前胡里胡涂的就因金五百两上了钩,应承了意料不到的工作——不过这次既然蝴蝶大姐也说了会一起。
那样的话绝对可以放心。
无凭无据的,秀丽就那样想着。
“——我做!请让我做!!”
无论如何先顾紧要的。
三
——现任黑州州牧?棹瑜。
长期奔走于地方的他,其名传遍天下。就政事而言他是名声和实绩皆可与朝廷三师并列,有着相当能力的高官。另外就私下而言——。
“和其它的男人完全就不是一个水平的。”
“年轻时是让人心荡神驰的美男子吧!?”
“但是但是,那位大人比起美貌,更为出色的是内涵哦。温柔稳重诚实,特别是当微笑着时,我已经不行了……”
“是啊是啊,只是站在他的身旁,就能感到做为女人的幸福了啊。”
“而且虽然对任何人都无比体贴却绝对不会对人暧昧不清。所爱即是唯一……太帅了。”
“啊啊,那样也算是超过八十岁了什么的,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甚至让因兼具家世、美貌、教养而被选拔出来的宫女们也当场就失去了矜持的八十余岁——那就是棹瑜。他和一般的美男子决定性的不同之处在于,不只是女性,连同为男性的也给予了他
热烈的支持。
“讨厌,真是帅啊。”
“绝对不会只对女人温柔。”
“是的是的,那个相当重要。”
“我过去曾经被女官当众很过分的拒绝掉而差点哭了出来,那时棹瑜大人英气勃勃的出现了,责备了那个女人并安慰着我。真的快被他迷住了。”
“哇,那就不妙了。迷恋、迷恋”
“我会哭哦!”
“他是一直以来的好男人啊。”
无论男女老少都一直向其投以热切的目光,他已经成为了活着的传说中的美男子。
所以,那天对羽林军造成的冲击可以媲美火山爆发。
对女孩都难得顺畅说话的男人们无声的喜悦,连大地都在震动。
“岁末羽林军武艺比试召开
优胜者的附加奖励是
【出自棹州牧的终极恋爱指南】”
也就是说棹瑜直传的恋爱必胜法——!
——只能去做了!!
一直对臭男人成群的羽林军生活唉声叹气的年轻武官们的目光大变,争先恐后的冲去报名,自那天起从未有过的让人寒毛直竖的剧烈训练连日持续展开着。
(至今为止对不起了,这帮家伙……)
两大将军的内心偷偷的反省着。
但是掀起飓风的不仅仅是羽林军。知道附加奖励后其它军队所属的武官们坚决抗议着要让自己也能参加,两位大将军接受了。文官们也抱怨着他们真狡猾,但是武官们远比文官们更多的活在杀气腾腾的日子中,在他们倾注全副精力的杀气和可怕的目光盯视下,是不可能取胜的。
“我们已经不能后退了!!”
间或有着武官如此的叫喊着,凝结了所有的心声。
然后希望出场的人增加着,终于到了比试当日。
四
这天,宫城被异常热烈的气氛环绕着。由于是羽林军主办的比试,文官们一如既往的工作着。但是,这天为何有武官兀立于奇怪的场所。
例如户部尚书室——。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户部的景侍郎直截了当的问着从早晨开始就一直笔直的立于尚书室一角的武官。另外戴着面具的黄尚书却决定完全无视这些并埋首公事。
“辛苦了!无论如何不要顾虑我,请继续工作。”
“啊……”
就算是景侍郎也不明所以。
(这样说起来,陛下也传令今日上午结束工作,不过那是为什么?)
黄尚书突然停下了笔。
“——碍事。快点给我消失。”
“啊,万分抱歉!今天一天,无论如何请帮忙。”
景侍郎有些佩服他并没有屈服于黄尚书寒到极点的威慑,使用手段也毫不动摇的毅力,不过明白“帮忙”之意已是稍后的事情了。
却说红邵可府的家人•茈静兰今天也同样做着粮仓的守卫。
他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不过静兰怎样都无所谓。
(……优胜奖励若是金钱啊,粮食啊,生活用品的话参加倒是不错)
世界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但是,静兰也有介意的事情。今天早晨秀丽让人奇怪的好心情。
“那个,今天有很合算的工作。真让人期待啊”
偏偏是今天,“很合算的工作”是指——。
(……不,但是,万一武艺大会上有小姐能做的工作什么的——)
正在那时,眼前两个武官很快的经过。
“诶?你飞奔着去参加了?不可能获胜的吧。”
“讨厌,但是呢,无意间听说,好像最后一关是后宫哦!而且通过蓝将军的关系,那个姮娥楼也被请来助阵了。”
“真的!?”
“即使不能获胜,能闯到最后一关,说不定能够见到花上这辈子的时间也无法见到的大美女哦!?可以那么接近。”
“我、我我我也要参加!!”
目送着飞奔而去的武官们,静兰的额上渗出汗来。
——虽然拼命隐瞒着,不过静兰已经知道了秀丽秘密的临时工作。“很合算的工作”,大体上也是通过那里而来。
蝴蝶可以信赖。
但是这次的优胜奖品偏偏是“终极恋爱指南”。在后宫,和妓女一起,究竟是要做什么样的临时工作啊——。
小姐非常聪明,但是也曾经被大笔金钱吊上钩,不问内容的就接受了工作。
“…………。…………。…………。”
静兰擅自决定结束看守粮仓的工作,猛地奔向比试场地去报名参加比试了。
左羽林军将军•蓝楸瑛感受到遍及全身的可怕杀气,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可能单骑闯入十万大军中还要好一些。
“那、那个~蓝将军?”
虽然已经成年,但是由于淡淡雀斑之故看起来更像少年的皋武官喊到。他隶属于左羽林军,在楸瑛麾下,温顺的外表下忠心耿耿,又有实力,将来能够寄予厚望。
“将、将军也要出场吗?”
“……是黑大将军直接下令的……”
周围耳朵灵敏的武官们听到这番对话后,杀意和怨念更是增加了百倍。
(……真过分)
(太过分了)
(明明那么有人气的)
(明明帅气、聪明又富有,能力也高,任职将军,还那么受女人欢迎的)
(对我们有什么不满吗)
(我还盼望着至少能和女孩子说上点话——一点都不理解我们连一根救命稻草也想抓住的苦闷的心情!)
皋武官直接被那些杀气的余波殃及,有些发抖。平时,宣誓效忠楸瑛的武官们也只有这次只顾着眼前而完全忘了自我。这是就算应付得当也性命攸关的事情。
“……那,那个,真的要出场吗……?”
言下之意是想告之“不要出场比较好”,对着体贴的属下,楸瑛微微笑了。
“我最近也几乎没有去过兵营了。刚好是个好机会,让我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身子,顺便也看看他们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对着不停苦笑于四周的杀气然而仍镇定自若的上司,皋武官叹了一口气。羽林军将军可不是只靠家世就能胜任的。
“……很棘手的大麻烦啊……”
至少要打败蓝楸瑛才有获胜的可能。但是既然摆出了上司的样子,就不会手下留情吧。
“算了,这种程度也够不上阻碍。不过你会出场倒是令人意外啊。”
皋武官抚摸着令他自豪的弓,有些腼腆的擦了擦鼻尖。
“我想试试自己的实力。这是可以和同僚以外的人交手的绝好机会。不过我也想要新娘,当然渴望获胜。”
“错过的话我可以教你。”
“不了-哈哈哈。因为我想知道的不是如何能够受到女孩子的欢迎,而是怎么才能接近喜欢的女孩子的方法。”
属下的无心之言让楸瑛心中一跳,……敏、敏锐啊。
对着即将来临的时刻,以及兴奋异常的黑压压的人墙,皋武官有些疑惑。
“但是,要采取什么样的比试形式呢。这样的人数一对一的话也太——”
感受到太阳的升高,宣告时辰的鼓声也响了起来。——正午到了。
羽林军两位大将军在高台上现身。
“现在开始,进行羽林军主办的岁末大比试。由于人数过多,不采用一对一的形式,而是设置关卡进行筛选。”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白大将军的声音清晰的响着。
“关卡有三道。第一关外朝,第二关内朝,最后一关是后宫。”
最后一句话后,充满野性回归般气势的吼声四起。
“各关卡如何筛选你们自己去确认。通过所有关卡的最后,已经准备好了某样东西,拿到那个的人获胜。但是,我和耀世会在那个东西前面等着你们。”
武官们的下巴立刻掉了下来。尤其是隶属羽林军的武官们更是灰溜溜的。楸瑛也不免哑口无言。还不如说让他们变成鸟要有希望的多。
似乎是听到了武官们绝对不可能的心声,白大将军摸了摸短髭。
“我也没说过要把我们击败打倒吧?只要拿到那个东西就可以了。比如说和幸存下来的家伙结伙布阵,抓住破绽越过我和耀世夺得宝物等等。”
武官们的眼里闪过一星希望的光。那样的话大概能够作些什么吧。
“好了,追加一点。打败我和耀世是最可靠的,尽管放马过来吧。明天世界就会变了吧?”
站在旁边的黑大将军也深深点头。但是谁都清楚所谓的“那个世界”,死也不要。
“就这些感觉吗?你们这些家伙,听好了,对武人来说必须的是——”
站在旁边的黑大将军将拿在手里的东西向空中抛去,有平常三倍大小的巨大的卷幅层层展开落下。那里墨迹鲜明的写有金玉良言——。
“第一是努力,第二是毅力,第三第四是智力体力,第五是优秀的上司,最后的最后是
运气。”
第五一定是鬼畜上司。
“把这六条好好的塞进你们的脑子里。其它军队的家伙们也不要小看了羽林军。轻敌的话可是会下场凄惨的。”
白大将军认出了楸瑛,轻轻笑了。
“扯别人后腿也是正常的,战场上这正是战略。也不用管上下级关系,做的好的话,单打独斗胜不了的家伙也能打败吧?”
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险恶起来,楸瑛深深的叹息着。
“棹州牧也将于今日抵达贵阳。瞄准优胜奋斗吧。”
男人们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仿佛可以看见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寒冬的灼热气流。
“那么就开始了。第一关——”
黑大将军把第二份卷幅抛向空中。非常醒目的几个字——。
“抽签(也有空签哦)”
五
秀丽看着车外的景色直流冷汗。虽然途中就在想着这个可能性——
“……这、里,蝴蝶大姐!!”
“嗯?”
“临、临、临时工作的场所——”
“看见了吧。是宫城。”
确实,已经到这里了也只能进宫了。但是这条道路的确——。
“那、那、那个,连接这条道路的大门,只有后、后、后宫吧。”
“哦呀,你很清楚嘛。是的,今天的工作场所就是后宫。”
“后宫!?”
“受一位贵客的所托,问能否带上出色的妓女来这里。也好,到傍晚为止的话也不会影响生意,看起来很有意思我就接受了。”
虽说是受楸瑛所托,蝴蝶也是下街组连的头目之一,做得好的话也许能够得到新王的赏识,她清楚自己的如此盘算,不过没有对秀丽说。
“其它的妓女们已经先去了,我们是最后的——不要淘气”
秀丽默默的正要从奔走着的车里跳下去,蝴蝶用柔美的手指将她拽了回来。
“很危险的”
“很抱歉,突然腰酸目眩、肩膀僵硬,身体疲乏什么的——让我马上回去吧。”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缺钱吗?”
“唔”
一举命中最大的痛处,秀丽有些立不稳。不觉间这次的报酬在脑子里骨碌碌的回旋起来。
(不,等等,我要冷静!这是后宫啊!?)
这里可是直到半年前自己还手执团扇,笑不露齿的假扮贵妃的地方啊。珠翠也在,女官们当然也对自己的脸还有所印象吧。
“——那么说来,蝴蝶大姐,去后宫做什么啊!?”
要是洗碗之类的她会乐意为之,不过也不可能让贵阳数一数二的妓女们做那种事情。难道最终刘辉多番思量,准备像个皇帝样穷奢极欲,兴起酒林肉池——
(我、我也没有理由抱怨——不对,我在其中的话不是令人费解吗?)
蝴蝶有些好笑。
“想什么哪。我说过只到傍晚吧。只要坐着就好了。”
“……啊?只要坐着?”
“是。稍稍打扮的漂亮可爱些,吃吃点心,待到傍晚就能够回家了。”
“和男、男人们在一起吗?”
“不,万一有男人来的话,只要适当对付下就行了。”
“???”
似乎不是酒池肉林,但是更令人费解了。
“……咦?啊啊,看来是到了啊。”
秀丽下意识的要往蝴蝶身后躲去,但是迟了一步,门开了。
不同于蝴蝶的风韵,但是有着难分轩轾美貌的女官,用完美的礼仪出迎。作为精明干练的首席女官的她,脸上也带着少见的明显的疲倦之色。
“此次特意劳动大驾,不逞惶恐。我是珠翠,现任后宫首席女官。今日给各位添了麻烦,万分抱歉——”
珠翠目光停留在秀丽脸上,突然语塞。其它的女官们仍然低垂着头,尚未留意到秀丽。
秀丽脑里一片空白。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仿佛是正被怪物追赶着,只是一个劲儿地拼命摇着双手。
珠翠微笑起来。
“……那么两位,这边请”
珠翠不露痕迹的把团扇递给秀丽。
这个时候秀丽没有向珠翠道谢,抖着接过扇子,遮掩着脸下了车。既然都来到这里了,也不能再回去了。——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要做什么,但是也只能去做了。
(傍、傍晚之前不穿帮就好了。)
金××两!秀丽像念咒般只念叨着这个,左右伴随着两位绝色美女,向里面行去。
楸瑛抽了签——看了里面写下的“指令”,以手覆额。
“……难题啊”
他明白了两大将军宣称“智力•体力•时运”的含义了。看来这次只凭武艺是无法突破的。头脑里正寻思着应该怎么做,险恶的气息环绕了四周。
“——哟,美男子将军啊!”
“让我来扯扯你的后腿吧。”
这当然不是羽林军属下了。从身上装束来看是十六卫的下级武官——也就是说,等于一群破落户。
“从以前就看你不顺眼了。”
人数大概十人左右。
楸瑛拔剑,无所畏惧地笑了。
“——那么用实力说话吧。”
“看招!”
很容易就因挑衅上钩了。
楸瑛击溃他们所有人甚至连水烧开短短的时间都没用到。
(那么——棘手的现在才开始)
故意放松给对手看的一瞬,背后箭矢连射,毫发无差的对准他的要害。
和刚才的杂草不同水平,及早在指挥下结成了阵势。瞅准楸瑛击落箭的空隙,开始了枪和剑的连续攻击,如此不停反复着。
楸瑛沉着的用剑和护臂反弹回去第一轮的攻击,不禁舒缓了脸颊。
“——你们短时间内能力又提高了嘛。”
看到比起练习来格外行动出色的下属们,楸瑛想吹口哨。
左羽林军的武官们没有进一步追击而是齐齐退后,并对上司行了一礼。
“以此暂代问候,蓝将军。”
“今天我们自己感觉很好啊。”
“不管怎样,只有受女人欢迎的将军你,我们绝对不会让你获胜的。”
“我自己也想要恋人!”
“等他累了的时候就去单枪匹马挑战吧。”
这样的话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就立刻准备逃走。离去之时也丝毫不忘射箭。现在还无法击败重新调整姿势的楸瑛,这冷静的判断是正确的。
楸瑛嘴角浮现出笑意。体会到下属卓越的实力令他无比高兴。
(上等)
虽说有着胜人一筹的优雅潇洒,楸瑛毕竟还是武人。一旦发现猎物,双眼就会如同野兽般闪光。
楸瑛适当收拾了只看自己外表就下判断并袭击自己的杂草,重新抽空看了为突破关卡而抽的签上的“指令”。
(……哎呀,怎么办呢……)
武官们各自拿着签奔向各处,看起来各个指令的内容似乎是不一样的。放眼看去,也有敲破池里的冰,开始在冰水中游泳的武官。
(啊,确实那个池子里的鱼是食肉的……)
不愧是自己的长官,毫不留情。
楸瑛再次细细观察自己的签。他的“指令”是——。
“让礼部的鲁尚书笑出来。可以挑战三次。”
……楸瑛呻吟。
“……难啊……”
回想起没有露出过丝毫笑意的曾经的教导官,楸瑛犯愁。
……让他,笑、笑出来???
(……唔……这个时候才深切感受到自己没有一技之长啊)
刘辉和绛攸到像是有很多特长,楸瑛想着失敬的事情。
(……不过其它签的内容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楸瑛看向远处。切身体会到两大将军毫不留情的鬼畜性的楸瑛,想到自己的指令多半还是相当轻松的了。
而且,这也是事实。
那天,整个宫城成了修罗地狱。
首先是工部尚书室——。
“打扰了,管尚书!!请和我一对一的比试酒量!!”
“……真是的,又来了。那就来吧。不过让我上午就结束工作就是指这个吗?那个昏君。啊,酒钱也带了吧。”
就算对着咕嘟咕嘟仰头饮着酒,如同破落户般的工部尚书,就算地上倒着先于自己挑战后溃不成军的武官们的累累残骸,武官也没有畏缩,无论如何他也是右羽林军属下。
(可不要小看被白大将军在酒的地狱里锻炼出来的我啊!一决胜败吧!!)
从上午开始为了此刻一直等待在尚书室,担任裁判的武官(已婚)确定了签的指令是“和管工部尚书比拼酒量并获胜”后,点了点头。
“那么,比拼酒量的较量,开始!!”
——武官彻底完败。
户部尚书室——。
“那个可怕的面具,让我来取下它!!”
又有一个小喽啰武官袭向黄尚书。由于他把黄尚书完全当成了文官和笨蛋,那些招式满是破绽。
相对的黄尚书是气功高手。
更何况,他由于工作不断的被打扰已经怒发冲冠了。像这样怒气失控是除了面对黎深以外没有见过的。
被反攻并踢飞的是武官。
(确认晕厥。十六卫所属吕颚,失去资格!)
早晨起一直候在这里的武官(幸福的新婚男人)检查了瞳孔后作出判断。
“本领很高啊,黄尚书!竟然做了文官什么的,太过浪费了。怎么样!趁此良机一定要加入我们羽林军!!”
武官真心赞叹并劝诱着。
但是旁观的景侍郎非常清楚黄尚书已经实在忍无可忍了。
但是黄奇人不是会对毫不知情的武官迁怒的小孩子。
“——那个可恶的昏君,我要杀了他。”
尽管如此,他也不是能轻易就平息怒气的成年人。那个杀气是真的。
甚至景侍郎也不可能调解。他无心的拾起偶然从晕厥的武官手里掉落的“签”,读着。
“从户部的黄尚书那里夺取面具,然后看着他的本来面貌一会儿并保持神智清醒。”
——百感交集的沉默之后,景侍郎内心偷偷的擦了一把眼泪。
(……两大将军也太残忍了……)
不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难事,瞄准优胜努力的武官们太悲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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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完全一幅阿鼻地狱的凄惨景象。
“霄太师请借给我‘超级梅干’!!”
“啊啊!被名马白兔踢飞后人事不省!”
“哦,倒立着且一次也不能碰触膝盖绕宫城十圈!?哈哈哈太简单了!!”
“对喜欢的女孩子表白!?混帐,要是做得到也不用出场参赛了啊!!”
“到底是谁想出这些来的!魔鬼吗!!”
“不是人!!”
“你们的血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接连不断的伤兵,首席御医•陶医师和弟子们一整日都奔忙在宫城里。
“啊,呼,想起战时了。”
但是更胜一筹浓缩着羽林军大将军们的严苛训练精华的指令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个。
“哦?我的运气真好?这样的话轻松就能过关了啊。既不需要智力也不需要体力。”
间或有武官拿着签很是兴奋,脚步也轻快起来的奔向目的地。旁观别的伙伴们的苦战恶斗偷笑着。
(好,下次的休假日我用棹州牧的恋爱必胜法,绝对要去约酒铺的小华!)
对熟客一视同仁,温柔的小华,下次起就只有自己能够成为特别的了。
“带上花,先让对方说出‘啊,太棒了’。邀请的话是‘和我一起去见识地狱吧’,啊,这不是大将军的口头禅吗。不行不行。啊,但是要去哪里邀请——不行,我要冷静!”
拼命控制着无限膨胀的胡思乱想和激动的心跳。如果能从棹州牧那里学到有用的方法的话一定就没有问题了。度过今天未来就是一片玫瑰色了。到昨天为止连一句话也没有和小华说过的胆小的自己,再见了!
在目的地的房间前面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吧!
“失礼了,吏部尚书!”
“白痴,不能轻轻开门吗!!”
猛力推开门的瞬间,年轻的男子一声怒吼。同时门边高高堆起的文书开始了雪崩,武官大叫一声,千钧一发之际飞退出去。
“什、什么啊,这个房间……”
太脏了,他想着。这堆满房间的文书简直是。
大喝一声的不是吏部尚书,而是以最年少的状元及第者享有盛名的能吏•吏部侍郎。
“年终之前事务繁忙,有事简单说!”
看着急躁的吏部侍郎的神色,他挺直了背。为了不使精英荟萃的羽林军蒙羞,竭尽全力收敛着得意洋洋的表情。
“是,那么我有话要禀告吏部尚书。……那个,应该来了吧。”
先进行确认是由于置身于林立的文书之中,不明了在或是不在。但是有气息。
绛攸的太阳穴跳了一下。
“……在、在是在,有何贵干。”
“那么,对刚才的失礼之处我先道歉。好啦”
——是了,这不是相当简单的吗。
今天我实在太好运了。
武官气注丹田——喊道。
“你的兄长是鼓肚脐——!!”
……文书从绛攸的手里滑落。啪嗒啪嗒掉落在地,空洞的声音响彻房间。
完成了,他很愉快的确信着胜利。这样就能和小华更近一步了。
不祥的沉默,迫近的性命之忧,只有他没有发觉。
绛攸仿佛被牵线的木偶一般有些不灵活的抬头仰视上司——看见那张脸的瞬间,他一脚把武官踢飞出房间。
“——快拼命逃!!在我向邵可大人求情为止还活着的话就有希望!”
“诶?”
“啪”,扇子打开的声音很诡异的残存在耳里。沉着平静的声音优雅的响起。
“……给我追杀到天涯海角,让他彻彻底底饱尝这个世界的地狱的滋味。”
武官终其一生,都忘不了那个声音。
立刻,暗器如冰雹般倾注,能够躲开这些,完全要归功于在羽林军中被严格训练,锻炼出来的反射神经。
绝对服从于红家宗主的护卫军团“影”。
一旦被列为追杀对象,最后终会殒命。
但是他作为打破这个不成文的规定的光荣的例外,深深刻印在“影”们的记忆里。到傍晚黎深被邵可说服并下令停止追杀为止,勉强逃得了性命。不愧是精锐羽林军啊,“影”们内心赞赏着。
但是他在那个时候,已经完全见识到了十足十的人间地狱。
确实智力和体力都不是必须的。不过要在战场存活下来,有时比起其它来最为必要的是“运气”。
他走了致命的噩运。
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过“恶鬼巢穴”的吏部。
绛攸面无血色的咽了一口唾沫。
“……小、小看了……”
他得以一窥羽林军时常以最精锐自夸的秘诀。虽说是为了锻炼属下,但是根本想不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在如此的不择手段、穷凶极恶的鬼畜上司身边,有可能不变得强么?
不,不可能。
六
羽林军两大将军的第一关筛选完全是残忍非人道到了极点,但是通过那些关卡的人也的的确确存在着。
例如府库——。
邵可把连续不断一个接一个到访的武人们,温和的迎接入内。
遵照他们的愿望,用心沏好茶,给与他们片刻的休息。
“你也来一杯怎么样?”
邵可怀着全然的亲切,劝诱着早晨开始就屹立不动地等候在府库的武官,但是不知为何脸色随着时间逐渐发白的他跳了起来坚决辞谢。
“不了,多谢挂心!你的心意我领了,请原谅。”
“?”
正在那时,府库的门开了。
“那么那杯茶,孤笑纳了。”
“哎呀,刘辉大人。欢迎。”
邵可对着在向来固定的位置落座的刘辉,递出如同往常一般沏好的茶。
看见此景的裁判武官不知不觉叫了起来。
“陛陛陛下,请等等——!”
由于国王的突然出现而石化的他,因感受到亡国的危机而清醒过来。不管怎样,平日以连腐坏的肉也能轻松消化的铁胃自夸的男人们,至今竟然没有任何人突破这一关。这如何是好。
优雅美男子的王更是会轻易输掉。
但是刘辉默默地把什么东西扔给裁判武官,反射性接住的武官,对着看熟了的“签纸”再次僵化了。难道这是——。
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那里果然写着那个“指令”。
“饮下十杯府库的红邵可大人亲手沏泡的茶。”
“唔……孤是王。不能逃。要展示作为王的气魄,看好了。”
刘辉稍稍耍了一下帅。丝毫没有泄漏内心由于这个指令而感到的安心。若是抽中的是来这里的途中听到的最下签“去吏部尚书那里(毫无例外会进黄泉)”,大概已经暗自饮泪了。
他是超过十年以上几乎每天都会饮用父亲茶的刘辉。也爱戴着邵可。和那些随处可见的武官相比,毅力完全不同。
(那么来吧)
——刘辉非常漂亮的饮完了十杯父亲茶。由此赢得了裁判武官绝对的尊敬和畏惧,向下一关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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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啊)
静兰对签的指令完全呆住了。不明白原因。所以,他没有预先做任何准备就向目的地行去。
于是,粗鲁的武官抽抽答答的哭着从房间里出来。
“……这、这样啊,我不受女孩子欢迎是衣着不过关啊……”
吸着鼻涕,对着那个房间标准的行了一礼。
“多谢教导!!”
静兰无言的目送武官离开。
……为何他的脑子上有花开放,静兰没有一点想问的欲望。
那个房间的主人是工部侍郎•欧阳玉。
“十六卫所属茈静兰晋见。”
推开门后,担任管工部尚书的副官的欧阳侍郎果然有些不耐烦似的,从正在裁决的文书里面抬起头来。腕上的手镯有节奏的摩擦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又来了啊。真是的,要对这群毫无审美意识的邋遢的武官小子从头进行衣着指导,我自身也——”
欧阳侍郎突然停下了话语。
从上到下目不转睛的打量着静兰,仔细端详玩味着——声音有些嗲。
“……唔,还好稍微能入眼了。似乎每天有沐浴。”
“……是,不敢当。”
欧阳侍郎搁下笔。那个声音让缩在角落的裁判武官一惊。至今为止仅一眼就对男人们的审美观判了死刑,让他们哭泣(包括自己)的欧阳侍郎第一次认真以对。
“漂亮的脸蛋不能成为忽略装束的借口,这是我的理论。”
“…………”
“然而过于执着于外表,打扮的花枝招展,让旁人觉得轻浮的话更是不值一提。刚才的头顶造花男正是如此。”
这点上,欧阳侍郎的确无可挑剔。虽然稍稍有些叮叮当当过度之感,实际上非常适合他。也确实有审美眼光,决不会对可能的潇洒时尚掉以轻心。可以说正像是掌管众多国宝级工艺师和工匠官吏的工部侍郎。
“这样说起来,你也多少了解吧。内衣也熨烫了,靴子也擦了,头发也好好梳理过,眉毛也修过,姿势和步姿也很好。虽然刘海稍微有些过长……嗯,因为知道自己的外貌优势才随随便便的装扮吗?”
“…………。…………。…………。”
静兰无话可答。
“由公家派发的东西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除此以外的装束也还过得去。在廉价品的范围内选择适合自己的东西——但是,还有决定性的不足之处,那是?”
静兰不想说话,但是为了闯关不得不说。
“……是闪光的东西吗……”
“就是那样。虽说武官之职有所限制,但是手指和耳朵之类应该是被允许的。若是在护臂上嵌上小型宝石之类的怎么样,令人遗憾啊”
“遗……不,因为贫穷……”
“哦,像你这样的男人无论什么情况都应该不会为钱发愁的。是兴趣贫乏吧。算了,怎么样都好。”
静兰长时间的调动整个面部肌肉维持着笑容。——这个男人……。
“明白的话就行了。熟知自己的情况下故意避开,一旦和这样的男人扯上关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去那边的武官那里,合格印鉴也好什么都好,拿了就走吧。我也没有空。”
“……欧阳侍郎”
“什么事?”
“不觉得你稍稍过于叮当作响了吗?”
“和我很相称,所以无所谓。”
静兰小小的反击,在欧阳侍郎绝对的自信下被扼杀了。
“我的上司和酒鬼相比还算上等的了。完美的也不过是酒的品类。真是无可救药。”
静兰总算突破了所谓“去工部侍郎•欧阳玉那里,得到装扮合格的评价”的指令。
——————————
七
后宫的尽头,孤零零的伫立着小小的宫殿。被明镜般的池塘和庭院中的绿树所环绕,呈现出幽雅的韵味。这个宫殿被称为桃仙宫。自宫殿延伸直至池中的桥的另一端是亭子,从池亭远眺实在是绝美的风景。但是在后宫里过于偏僻,涉足这里的宫女几乎没有,向来悠闲而宁静。
由于寒冷而不能去池亭里,虽然有些遗憾,不过殿里也足够让人快乐了,虽说是很快乐。
“……那、那个,很快就是傍晚了,不过没关系吗,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做哦!?中午开始就只是一直坐在这里而已。”
蝴蝶和珠翠很开心的装扮着秀丽,化妆、挑选宝石,玩得不亦乐乎。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贵妃时代,被这两人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但是,由于两侧侍奉的是倾国倾城的美女,秀丽反而觉得如坐针毡。
“我不是说过这就是工作吗?”
蝴蝶用雪白的纤纤玉手取用点心的样子,完全如同后妃般优雅。蝴蝶微笑着将拿着的蜜糖点心放入秀丽口中。
“呀,唔,虽、虽说是这样。”
本性诚实的劳动者秀丽,对于像这样什么事也不做就获得大量金钱什么的,总觉得像做了什么坏事。
正在那时,房门被砰砰的叩响了,门外传来白大将军的声音。
“大概快有人来了。我和耀世离开一会儿,太阳落山就请回去吧。多谢帮忙。我想大概不会有人来了,不过万一——不,百万分之一,有家伙突然滚进来的时候,拜托把那个东西”
伴随着武器的响声,渐渐的二人的脚步声也远去了。
秀丽难以理解,仔细端详着两位大将军交托的某个东西。
完全是不可思议的“工作”。
“……所谓那个……大概会有不擅长与人交往的武官来吧。”
对于秀丽认真的低语,悉知详情的珠翠和蝴蝶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被判为失去资格的参赛者,瞬间就转变为“绊脚石成员”。然后正因为附加奖励,几乎所有出局者都选择了此路。他们中的大部分,对那些由于出色的长相而出场,却至今仍然幸存着的参赛者,拼命的拉他们的后腿。
“蓝将军自力更生总是能有所收获的,啊啊啊啊!!”
“过分!你太过分了!!”
紧追不放的“绊脚石队伍”的猛追,由于愤怒、不甘、嫉妒等等各种各样的外因,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发挥着战斗力。
楸瑛咋舌的同时躲避并击落着如暴雨般倾盆而注的箭,挨个击飞及时补漏毫无破绽出色的团结起来并袭击过来的武官们。对下属们已失去分寸的猛攻,他又高兴又可悲。
“平常的训练也没有像这样拼命啊。这群笨蛋!”
不知不觉就用了上司的口气。
“十六卫所属槽甚!请和我单打独斗!!”
“很好的气势!但是,稍微多练练再来!!我会记住你的名字的!!”
数个回合就被楸瑛敲断了枪,胸口受了一计重击而晕厥过去的槽甚,此后目标直指羽林军。
闯过第一关的楸瑛,进入第二关的内朝。凭实力过关的强者自不必说,“空签”的存在更了不起。“空签”不是失去资格,而是不需闯关也没有其它阻碍就能前进的中彩签。是如实体现两大将军所谓“运气也属实力之列”的信条的签。
第二关他被交付了到下一个目的地的地图以及满是洞的砂袋。在砂袋全空之前到达指定地点的话就算过关。各条通路都有大量的绊脚石军团守候,虎视眈眈的瞄准砂袋。还有必须突破巧妙设置的种种圈套。
无数挖好的陷阱,四处撒落的爆竹上浇油。形形色色的足下陷阱,一个不留神箭矢和伏兵就会攻来。作为刘辉私生活的场所的内朝竟然被大力改造成了意想不到的野战场。
(……说什么善后,果然……)
四处上升的黑烟,楸瑛没有再多考虑。
然后是最后一关。除了楸瑛还意外残存着其它的进军者。他们正是兼具了运气和实力的真正猛将,不过也陆续在这后宫失陷了。
为何守候在这里的是——。
“哎呀,真是出色的男子们啊。要不要饮点茶?”
“尊姓大名?”
“那个……不嫌弃的话下次我们两人能不能见个面?”
按照得到的地图前行,途中的宫里殿里,骆绎不绝的有如花的少女们带着雪白的纤纤玉手和让人心荡神驰的微笑迎上来。各位猛将完全没有察觉到将精锐武官视为绝好的佳婿人选的女人们敏锐的目光,一旦被轻轻拽住衣袖,就自动掉进了网里面。
千锤百炼的宫女和妓女聚集的最后一关,又被成为“做着美梦的男人的甜蜜陷阱”。
“是,那个,不胜荣幸!”
“不嫌弃的话,一定!!”
“这么好喝……美味的茶是有生以来首次!万分感谢!!”
对于美丽少女们的邀请,毫无免疫能力的猛将们是不可能取胜的。楸瑛看着即使出局仍然非常幸福的他们,重新向两大将军缜密的战略致敬。……不愧是自己的长官。
当然事到如今更不可能绊住楸瑛了,知道只是徒劳的女人们也放了他。楸瑛在异常安静的道路上,悠然自得的向地图上的场所行去。
(……珠翠小姐……是不可能来帮忙的吧……)
反而有可能会怒意沸腾并头痛于善后之事。也许之后还会拿我出气。
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楸瑛微微笑了。
从地图看来,两位大将军准备的“宝物”应该在后宫的尽头、桃仙宫——。
楸瑛在眼前的桃林边止住了脚步。
(也就是说,大将军守候之处恐怕就是从池边延伸过来的这个桃林——)
非常谨慎的隐身观察
起地形。
突然间感觉到人的气息。近了——实力不俗。而且另外的方向还有两人。
拔剑,与其等待,不如动手。
下一刻,对于意料不到的脸孔彼此吃了一惊,千钧一发之际同时撤了剑。
片刻后相互看了看,诡异的沉默弥漫着。刘辉也好静兰也好楸瑛也好,谁都没有问为何对方竟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一旦问了肯定会遭遇反问。
不久刘辉很是怀疑的看着楸瑛。
“……楸瑛,你是正大光明抽的签吧。”
“我可没有做什么不正当的事。第一关我可是实实在在让鲁官吏笑了。”
刘辉从心底惊叹于这个难题。
“让那个礼部的鲁官吏!?怎么做的!?”
“挨个转了转畜舍,借了些刚刚出生不久的小鸡啊、小兔啊、小猫的。”
极其可爱的小动物们,让平时几乎没有使用过面部表情肌肉的鲁官吏也绽开了温暖的微笑,楸瑛很漂亮的突破了关卡。
刘辉由衷佩服那令人印象鲜明的机智。
“太高明了!”
“是,但是也让人伤脑筋啊!一旦得空就要逃跑,被追杀也是一大辛苦的事……。相对而言击飞下属反而要轻松的多啊。”
“……孤也有些叹服啊。军队变得相当强了。”
静兰也深有同感。
“相当厉害的猛攻啊。和我春天在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啊,因为只有今天而已。只有今天。”
——下一刻,三人同时反射般的拔出剑来,一起回头。
从池边悠然踱过来的是左右羽林军的统领——黑耀世和白雷炎。
“……真是的,偏偏来这里的全是长着一副好脸孔的家伙呐。你们应该在中途让让别人的。”
白大将军无奈的一声长叹后看着刘辉。
“而且连陛下也是,到底要做什么?”
“不,那个,这个,因为”
楸瑛和静兰很清楚王的出场理由,太明白了。附加奖励是《棹州牧的终极恋爱指南》……也许是参赛者中最为拼命的。
“既然都参赛了,臣也不会对陛下手下留情的。”
两大将军若无其事的挥了挥武器,瞬间强烈的斗气袭卷而来。
劈里啪啦,空气强烈振荡着。
“难不成打算打败我们后去吗?二对三,情况不妙啊。”
刘辉手心捏了一把湿淋淋的冷汗。
“……怎么会不妙呢?”
如此这般无法确信胜利,是和宋太傅交手以来第二次。
“……楸瑛,你和黑大将军对战的胜率是?”
“那个呢,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做将军。不是普通的强啊。”
“静兰夏天和白大将军一起抓捕过盗匪吧。”
静兰压低身躯,皱紧眉头。……大概和燕青不相上下吧。
“……我想他只是为了耍帅才担任近卫的大将军的吧。”
“喂,耍帅怎么了,耍帅。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自称为二十一岁的小子。”
和轻松自得站立着的两位大将军相反,刘辉他们焦躁的挪动着位置,若说还有取胜的机会的话那就是人数差——。
“那么陛下呢?”
“……呃,过去,想要逃出宫城,每次都被抓了回来……”
黑大将军缓和了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微笑起来。
“……您相当的强。”
“啊,是了是了,应霄太师之令拼命到处追赶着陛下。最小的公子殿下意想不到的身手不凡,实在让我大吃了一惊。”
“诶?难道说陛下在那两个人的同时追捕下四处逃跑?”
相较于久已不闻的上司的声音,楸瑛更是惊讶于入军前不曾知晓的神勇传说。
“……基本上没有保住啊。”
“这次请认真和我交手。”
“不要,现在不值得如此。”
正在那瞬,三人完成了联合攻击的走位。刘辉已经不再存有取得优胜的念头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下,身体率先作出了反应。
三人有了行动。
却说那个时候,楸瑛麾下的皋武官仍然陷于第一关中。所抽的签上的指令,总觉得是在浪费时间。一旦依照指令到处乱转,必定会被守关人诡异的拖住脚步。由于比起优胜主要是为了试试本领,他并不焦急,但是弓箭高手的他的耳里传来各处苦战的声响,让人羡慕啊。
“……唔,本来想试试实力的,运气真差啊,还没有碰上什么人呢。”
抚着拿手的长弓,重新振作精神。一旦完成这个指令一定就能够加入那里了。
“但是,很厉害啊。竟然能通过陛下专用通道,回廊,禁苑等等。”
虽说是依照指令,最开始对“陛下专用”提心吊胆的,不过出示签后,只要依言等到指定时刻,就让自己好好的通过了。罕见的经历。
“啊,那里是指令所指的桃游池和桃仙林吧。对岸小范围分布的是桃林。春天应该很美丽吧。”
暂时陶醉于如画般的美景之后,皋武官又恢复了应该实行指令的神色。
“露台上有箭靶啊……当然也该有弓吧。”
————————————
珠翠的五感准确的捕捉到了来自池亭的微弱冲击。飞来之物蕴含着无比强劲的气势。蝴蝶也看向与桥相连的门,好像察觉了。
不久后,正如所料,那扇门被很小心的推开了。
“非常抱歉冒昧打扰了。在下是隶属羽林军的皋韩升。那个,听说这里能够拿到某样东西……”
无意识的看向屋里的皋武官,下一刻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一位是极尽妖艳如同兰花般的美女,另一位是如同白色百合般威凛清澈的女官样貌的美女——任何一位,都是过着平凡日子的常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得遇的天仙美女。
皋武官意识开始飘忽。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承受范围。皋武官第一次感知了蓝楸瑛的伟大。自己到底是无法和这样的美女说话的——。
突然倾转的视野一角,映入一位正襟端坐的少女。啊,她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发现可逃之处的他竭尽最后一丝气力,奔向她的身边。
秀丽完全不明白,为何有人从四周被水池环绕的池亭里突然而来。到底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但是,看见他奔了过来,急急忙忙拽出两大将军交她保管的东西。脑子里反复回味着被告知的话语。
“唔,是这个吧。有。请带回去,日后并同附加奖励,会大有帮助的。纯洁正直的交际来自交换日记。不明白对方的心意之时,反复阅读这个的话烦恼也能解决。恭喜你荣幸的获得优胜。”
皋武官很茫然。太过于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无法理解到底听到些什么。交给自己的是连篇白纸的记事本——啊啊。
(交换日记吗……这样的交际也好。)
也只能那样想了。
接过记事本的瞬间——皋武官反射般的抬起头来。珠翠也下意识的准备起身。
“……弓……?”
皋武官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呆呆地低语着。
即使常人不了解,一旦拉过弓就会明白。大气哭泣着,哗哗地震动。劈开长空画出一道圆弧的裂帛之射。但是,这种程度的声音——。
“这种强弓——”
是谁——?箭术不值一提的自己,无法保持沉默。(注:这里是自谦,应该是兴奋于有了强劲的对手吧)
“非常抱歉,先行告退了!”
看着一手拿着记事本,如箭般射出房间的年轻武官,蝴蝶苦笑起来。
“……那个小朋友,看来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运气有多么好。那个签,是仅有的一支吧?”
第一关,准备好的数倍于参加者人数的签纸之中,超越混杂其中的“空签”的唯一一支头彩签。不需要碰见任何人而直接到达这个最终地点,而且也不需要面对两大将军,梦之特别通路。但是为了确保时间上的公平要在各处等候。急于闯过去的话即刻出局,守卫也不会放行。也能够测试其意志力。
“是啊,而且及其漂亮地从对岸射中露台的箭靶,顺着牵引绳过来了,非常出色的膂力和箭术。”
珠翠也很佩服。——他毫无疑问会成为举国数一数二的射手吧。
“啊啊,黄昏了呢。秀丽小姐、蝴蝶小姐,这里的工作结束了。”
——秀丽终于直到最后的最后还是完全不了解状况,就这样领取报酬,带着疑惑,踏上了回家的路。对任何人也无法说,很快这件奇怪的“临时工作”由于混杂于新年前后的异常忙碌之中,新年初始就被忘得一乾二净了。
另一边刘辉他们,对着掉落的武器,只有发呆的份了。
也就眨眼之间的事啊。
最早回过神来的,是五个人中最有免疫力的刘辉。
“……宋、宋、将军……”
从树上一跃而下的是,和其身体的轻盈不相配的老将军。不,正确而言是原将军。
“呵…你们这群小毛孩,还太嫩了点
!”
“……不,那个,为、为什么宋将军会在这种地方……”
刘辉颤抖着,不祥的预感。
宋太傅手里拿着的巨弓,昭示着他明白无误并精准的觅得了一触即发中的空当。无论是完美的扼杀苗头的手段,还是在这个年龄还能拉开那张强弓的实力——羽林军中能拉开那个的也不见得有十个人——尤其是,三箭齐发击落刘辉他们的武器的能力。不愧是先王驾前的首席武官,屡立战功的猛将。但是。
宋太傅突然对自己的弟子怒吼起来。
“你这个笨蛋徒弟!!打着武术大会的旗号,却准备把我排除在外,还早着百万年呢!!把我当成白痴吗!!”
果然师傅不知道比赛的目的——刘辉心底流着泪,怀着一线希望看向两大将军。
“……那个,优、优胜是……?”
“……当然了,是吧,耀世?”
黑大将军无言的点头。只有这两人对宋太傅连发的两箭有所反应,但是躲闪得很狼狈,对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抛出一对战斧击落了他们的武器。
——输的彻头彻尾。
两大将军做梦也不曾想到,竟然已经有人通过那个特等签取得了优胜。
“嗯?优胜呢?总能得到些什么吧?”
静兰和楸瑛拍着错失附加奖励《终极恋爱指南》的刘辉的肩膀,默默的安慰他。尤其是静兰已经察觉到不远的终点处秀丽十有八九会在,更是带着深切同情。
片刻后,飞奔而来的皋武官问楸瑛“刚才拉弓的是谁!?”,以及两大将军认出皋武官手里正拿着那本日记本而当场僵化,这又是另一番话了。
终
突然,刘辉睁开眼睛。
……回想起去年奇形怪状的“武术比试”,不由自主地仿佛徘徊于梦境与现实的边缘。
顺便一提,那场比试之后,在最后一关相遇的精锐武官和宫女接二连三的结了婚。
……今年的年终,非常安静。
“陛下,棹州牧求见。”
对珠翠点头示意后,他站了起来。
然后,出迎今年又是为了朝贺从黑州不辞遥远赶来的棹州牧。
一如既往华美的老州牧,不自觉的放眼看向室内。和去年不同——。
“……今年,只有您一人吗?”
“是的。绛攸和楸瑛都很忙。”
年轻的王脸上浮现的沉稳的微笑,让棹州牧不再追问。
“陛下”
“嗯?”
“茶州似乎越过困境了呢。”
刘辉想起了去年和棹州牧相对之时,微笑起来。被怒喝着“茶鸳洵去世的现在,这次竟然没有让我担任州牧,打算要做什么!”
“你说要起用新人。”
必须培养下一个时代的人才。对着反驳自己的年轻国王,棹州牧答应等候一年。
“……良材啊。若是郑悠舜返回的话,也会稍稍轻松些了吧。”
刘辉无言的闭上眼睛。
“……会回来吗?孤在即位仪式上惹怒他了。”
“不要小看自己。应该为有能对你发怒的官吏感到骄傲。”
“你也是。”
棹州牧微笑着,因为这坦率之言。
……但是,现在,王只是孤身一人。
“郑悠舜不属于七家之列,可以不用受制于家族的想法而侍奉于你吧。”
刘辉沉默不语,片刻后开始喃喃低语。
“……孤绝对不会对绛攸和楸瑛放手。”
棹州牧闭上眼睛。
接受赐“花”,就应献上“绝对忠诚”的两人,在迫近新年的当下,比起辅助百忙之中的王,优先选择了为红蓝两家工作。他们也没有意识到此事的含义。
默许了那样的王,也有问题。但是,他也有只属于自己的武器。
一直独自一人的最小的公子。
所以他能够越过家族和阻碍出手相助。
“是的,那正是你的武器。”
在察觉到束缚自身的障碍的情况下,对方是否有胸襟握住伸来的那只手。
现在尚未,察觉到的只有王而已。
棹州牧起身离席。
“明日早晨,朝贺之际再会。……红州牧现在也正在赶往贵阳的途中。”
“……啊啊。……棹瑜”
“是。”
“……你要长命百岁。”
“若是非我不可的话,竭尽所能吧。”
棹州牧静静的微笑着。
夜晚一旦过去,新的一年就来到了。
黑暗,在夜的缝隙里,渐渐沉积。
去年比赛之后,自己和绛攸、楸瑛一起,埋首于无休无止的工作中迎来了新年。
今年,刘辉身旁谁也不在。
※※※※※※※※※※※
忙于处理贵阳蓝府之事的楸瑛,吃惊于幼弟的突然归来。
“龙莲!?你来做什么?”
“……愚兄之四。你竟会在府里。”
看到兄长的身影,龙莲挑了挑眉。
“……真是的,做王什么的真没意思啊。我只要有心之友就很幸福了。”
“哈?”
“……今年的宗主朝贺由我出席。”
这句话让楸瑛闭上了嘴。
——————————————
感受到曙光,绛攸抬起头来。
“……真是的,今年又是彻夜不休的一年吗……?”
绛攸又是在红府忙于新年的准备。每年黎深都会适时的说些让他别管的话,今年却不知为何什么也没说。
他回想起去年,自己和王以及楸瑛一起顶着黑眼圈迎来的日出,微微笑了。
最近都没有出勤啊——但是这些想法也随着眼前的繁忙消散了。
随后再次开始向家人下达指示。
——————————
茶州——琥琏城里,影月停下手里正在处理的事务望向黎明的天空。
“……啊啊,新年了哟,燕青。”
一旁工作着的燕青也抬起了头。
“噢,真的啊。希望会是一个好年。”
无心的话语让影月的双眸有些闪烁。……自己还能活到何时呢?
“……是啊,但愿如此。”
如同叹息般的话语里充斥着苦闷的祈祷,燕青现在尚未能知晓。
“若是一个好年就好了。”
明白自己命运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坦荡的微笑着,影月也是真正的强者。
“世界有时候真的很美丽呢……”
影月像是觉得有些耀眼,眯缝起眼睛。
——————————————
“新年快乐,静兰。”
赶往贵阳的途中,在旅店的露台上目睹朝阳升起的瞬间,秀丽回头看向静兰。
今年会成为怎样的一年呢。
忽然想起了等候在贵阳的玉座的主人。
请不要向我下跪,这样恳求着的他。
“……嗯,没有关系”
“陛下若是也精神就好了。”
就像读懂了自己的心思般,静兰低语着,秀丽笑着回答到“是啊”。
……今年不同于去年。
刘辉独自一人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射入的曙光让他闭上了眼睛。
……她还会叫我的名字吗。
称呼兄长为兄长的日子还剩下多少呢。
和秀丽约定踏上王者之路,作为代价,从刘辉的手里,刘辉正一点点的洒落着。……在这里,孤独一人的自己又是谁。是刘辉,还是王——。
仰头,深深的,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即使如此,刘辉仍然守着约定。
就算不再有任何一个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就算有一天会忘记自己姓甚名谁。
这是所爱之人期望的约定。
“……陛下。”
稍显犹豫的声音让刘辉张开了眼睛。
“……该到了准备朝贺的时间了吧?珠翠。”
珠翠咽回了下一句该说的话。
“不。在那之前,要不要去府库和邵可大人饮一杯茶。”
“……不能太宠着孤了。”
“偶尔的话还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刘辉稍稍笑了。
“……我说珠翠,孤拥有很多,真是幸福的王啊。”
珠翠没有回应。
王绝对不会说自己寂寞。
明日不会与昨日同样。他知道一切都在推移着,变化着。
实际上他眼里看到的,比任何人都多。
“果然该做准备了。不能让朝廷百官久候。……今年是——”
预见到一切的前提下,赐予绛攸和楸瑛“花”,批准女人参加国试。任一件,刘辉都没有后悔。
“今年,会成为怎样的一年呢。”
王背对着朝阳出了房间。
※※※※※※※※※※※
于是她在刘辉座前下跪。
“茶州州牧红秀丽,协茶州州尹郑悠舜,参见吾王。”
对着一如既往灿烂微笑着的秀丽,刘辉很想哭。
传说的起点
“你到底是带着什么想法才离家出走的?”
有个男人这样问道。
他如果问为什么的话,就可以回答“为了不被杀掉”了啊。可是他却问“带着什么想法”。
邵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真心话。
(……那时候,到底说了句什么话呢。)
就像本能极其发达的野生动物一样的北斗,无论何时都能把连绍可自己也不知道的“真相”尽数挖掘出来。
(——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邵可闭上眼睛.从记忆的水底里轻轻捞起了忘却的“答案”。
(……是传说故事。)
序
——有某个被封存起来的音色。
“你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任何人都会向她低头的、美丽而气质高贵的大姑母,看到年幼的邵可像往常一样为她摘来的一朵鲜花,马上露出了笑容。
“而且……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在离屋亲手教会了他弹琵琶的大姑母,一边倾听着琵琶的声音。边闭上了眼睛。这个孩子虽然年仅五岁,但已经能完美地弹出连大人也难以弹好的曲子。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音色是不会撒谎的,你的将来,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她的笑容,看起来就好像在哭一样。
“而且……也是个可悲的孩子。你在这个年纪,就已经不知道天真无邪为何物了。”
停下了弹着琵琶的手,静静地抬头看过来的那双眼眸,已经不是属于幼儿的眼眸了。这个,也许是出身于红家直系长子、从懂事之前就一直目睹着权力斗争的他早已注定的宿命吧。
“你才是比任何人都更拥有红家一族资质的男孩子……你一定要守护红家一族哦,邵可。”
邵可露出了微笑。但是,他却没有点头答应大姑母的这句话。
然后,他继续弹起了琵琶。
从年轻时代一直到现在,都凌驾于蓝家和碧家之上,以“当代第一的琵琶姬”名扬天下的红玉环。被称颂为连鬼神也会迷住、过去在国王的后宫里也尤为受宠的她的美妙音色,就这样不为人知地传授了下来。
在那之后,她辞别了人世,当任何人都为秘传继承的断绝叹息不已的时候,邵可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一个入在帷幕之中,把音色封印了起来。
“音色是不会撒谎的。”
——那就是把自己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早已踏上的那条血染之路隐瞒起来的代价了。
一
邵可在府库的睡眠室里猛然醒了过来。五感马上在瞬间内完全觉醒,那是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在起床的时候也不会出现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的现象。
“……还真是做了个很久以前的梦呢。”
毫无错乱的身体感觉,向意识转达了如期的觉醒——现在是深夜时分。
由于以往的习惯.邵可基本上是不需要怎么睡眠的。只要有一刻钟打盹的时间就足够了。像今天这样做梦实在是很罕见的事。
嘶嘶嘶……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躁动的夜风,鸟儿展翅的微弱声音——夜晚会无条件地让他的所有感觉发挥出最敏感的反应。邵可探深吸了口气,想起了已经回去茶州的秀丽。
彻彻底底地大哭了一场,然而最后也还是抬起了头,奔赴虎林郡的女儿。
跟妻子一样,拥有一旦决定就一定贯彻到底的钢铁意志。邵可不禁苦笑。
“……作为我和你的女儿,秀丽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几乎优秀过头的好孩子了啊。”。
为了把头发束好,邵可向系发带伸出了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微微颤抖。到底会有谁能想象到自己的手竟然会有发抖的时候呢?
邵可缓缓地把手贴在额头上。自己那如天体运行般精密的内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会被这种“毫无特别的事情”所打乱。
“……唉……自从跟你相遇之后,我就一直被打乱着心思。”
秀丽她平安无事。秀丽在无意识中、邵可则通过周密的计算,在短的时间里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既然带着治疗法和医生前往当地,那么事态就不可能得不到控制。
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也可以由燕青或者静兰杀掉那“邪仙教”的教祖来收拾一切。就算他们两人无法收拾掉,弟弟们也会下手的。
秀丽根本不存在任何会死的可能。
那应该可以绝对确信为“毫无特别的事情”才对。明明如此,自己却无法完全保持冷静。就像虫子振翅一样,就像摇曳在黑暗中的树梢一样.内心在有异于理性的另一个地方不停地躁动。
邵可一边束着头发,一边深呼吸了一下,慢慢地以理性来压抑涌上心头的感情。
(我还没有到采取行动的时候——)
忽然。脑海里回响起一阵琵琶的声音。那是邵可比父母更了解的大姑母的音色。
自从在红家知道现实的时候开始,自己就应该已经决定了。如果不夺取的话,就无法得到平稳。如果不守护的话,幸福是不会持续的。如果为此必须玷污自己的双手的话——
——即使到死为止跟平稳无缘也无所谓。
幸福不会掉在路旁等人去捡。那是很脆弱、很容易被破坏的、无论何时都会有人拼命守护的东西。即使如此,也还是很容易碎掉。如今,先王和前代黑狼都已经不在了。要是把霄太师当作依靠的话,多半不会有好结果……所以——
(必须无论何时都能立刻恢复为“我”。)I
不受感情驱使的冰之理性,才是邵可身为邵可的证明。
邵可走出了府库的睡眠室,穿过了残旧的书架和周围的黑暗,拉开了其中的一道拉门。星光射进室内,朦朦胧胧地照亮了周围。由于云层的遮挡,现在无法看到月亮的形状。
对——正好就是在这样的夜晚。
做好了事前准备之后,还没有年满十岁的邵可,就留下年幼的两个弟弟离开了红家。
“你到底是带着什么想法才离家出走的?”
在回想起梦中北斗的声音的瞬间。
——平静的夜间空气都顿时发生了变化。
随着鸟儿同时展翅的声音响起,邵可的全身都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还没有细想,身体就先行动了起来。
下一瞬间,邵可的身影就从府库消失了。
二
空气就像涟漪一样震动了起来。在涟漪的中心处——仙洞宫后方的禁池中,有一个女孩把身体浸到了半腰,解开了头发,并以失去焦点的双眼茫然注视着远方。
“——珠翠!!”
就连邵可的叫唤声,也完全无法动摇珠翠的目光。
空气的性质又再次发生了改变。如涟漪般扩展开来的波动.正急速地向着某个方向收束而去。仿佛与此联动一般,珠翠的双眸也开始连接起焦点——为了让遥远的地方……本来不可能看见的情景映照在视野之中.
——“千里眼”。
“——快住手!”
把形成的“场”切断,和把珠翠从池里拖出来,这两件事是无法同时进行的
“——霄太师!你这混蛋偶尔也干些有用的事行不行!”
在那意瞬间,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古代短刀命中了用以形成“场”的结界石,将其击碎。仿佛断了线似的,先前的压迫感开始不断萎缩。邵可立刻把珠翠从水里拉了起来。
他“咚”地把珠翠的身体抱在怀里。珠翠那湿润的黑发就像扇子一样在手臂上扩展开来。
“……还真是像以前一样,是个嚣张无比的臭小——”
邵可听到霄太师说到一半就停住的挖苦声音,马上回过头来。他不知为什么挑起了眉头,仿佛看着罕见的东西似的注视着邵可。绍可不禁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不,只是觉得很久没见过啦。”
那沉吟的口吻.跟轻轻拨起散乱的前发的、如同青年般的举动,让邵可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三十多岁的他。回想起来,只有宵太师的眼睛,是跟年轻时完全没变的。
“如果你在看着的话,就不能出手阻止吗?你说到底也算是珠翠的监护人吧。”
这一次,霄太师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接着又面露奸笑地打量起绍可来。
“噢噢~”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如果自己没发现的话,就算了。”
霄太师用手指碰了碰珠翠的额头,邵可也没有出言阻止。虽然珠翠的眼睛是睁开的.但是眼神中并没有感情。就好像把心弄丢到别处去似的,充满了空虚感。
“……怎么……样?”
“因为在之前的瞬间阻止了啊……本来一般都会死掉或者发狂,不过现在应该没事吧。反而有可能会冻死。让她睡得暖和一点吧。”
霄太师用手指拨下了珠翠的眼睑。邵可这才终于放心地舒了口气。
“可是在府库能察觉到被结界遮断的气息而赶来的人,事到如今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了吧
。还有就是羽羽大人啦。”
“因为其它人都基本上全部死光了。”
霄太师仅以视线看向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的邵可。邵可两手抱着珠翠站起来,仿佛稍微有点不快似的皱起了眉头。
“……我就暂且先向你道谢吧。”
“要是就这样不阻止珠翠的话,就肯定可以知道秀丽小姐安危了哦?”
下一瞬间,一柄短刀掠过了霄太师的脸边,深深地刺进了背后的树干上。
“——她没事。”
邵可以冷冰冰的视线和声音说完,就消失了影踪。
雷太师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刚想要去拿回那把最初用来破坏结界石的短刀——却在一瞬之前被谁先捡了起来。
“……真是的,为什么你总是那样小孩子睥气呢。”
仿佛以最高级的丝绸来抚摸肌肤一般,一个虽嘶哑却带润泽的声音无奈地说道。
霄太师不由得“咕”地呻吟了一声。
“……权瑜……大人。”
“你刚才‘咕’了一声吧,面对着我这个前辈。”
“失礼了。明明是深夜,您还是像以往一样帅气得毫无意义呢。”
面对不用老人语气说话的权瑜,霄太师也不由自主地恢复了过去的口吻。
权瑜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霄太师。
“你的样子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糟糕呢。没有妻子的男人就会糟糕到这个地步——你可是个活生生的范例啊。为了后人着想,你不如到宝物仓库举起‘独身男人的末路’之类的牌匾,顺便帮补一下国库吧。我可以给你扔出一文钱左右的观赏费哦?”
“明明是老头子,装帅有什么用?”
尽管知道多说无用,但霄太师还是忍不住赌气似的说道。就算在死之前的一秒钟,权瑜也一定会什么都不说.就好像眨眼似的闭上眼睛。毕竟在被敌人抓起来拷问的时候,他也还是对外表多加留意,结果一句话也没招供,微笑着以濒死者般的声音向前来救他的前代黑狼说出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呢”这种话。
就是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爱装帅的家伙。
“不过钟情于鸳洵的英姬小姐也不可能把心意转向你啦。你一直把情藏在心底、什么都不说地贯彻独身路线这一点,也的确值得评价。”
“啊?请你别随便乱说奇怪的话好不好。就算贴钱送过来我都不会娶什么英姬做妻子的,反而会赔钱送回去呢。”
权瑜对过去的事进行了片刻的回想,然后露出了微笑。不知不觉的,就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但是,你没有大人风度也的确是真的。”
他把视线投往邵可离去的方向。
“的确,那孩子……邵可能以真实感情相对的对象并不多。偶尔给他一个发泄的机会也是必要的……但是,霄。”
权瑜无声无息地把捡起来的短刀扔向霄太师。短刀沿着平缓的抛物线轨道.落到了霄太师的手里。
“不过能走在那孩子前头的大人明明已经很少了,你却老是故意逗弄他。”
“邵可也差不多四十岁了啊。”
“才只是四十而已。可是……前代黑狼、北斗、蔷薇姬和先王都已经不在了。能够向那孩子伸出手的‘大人’,不知为什么,都一个接一个地离那孩子而去。”
霄太师似乎有点愧疚似的,随便拨了拨前发……身为那些“大人”其中一员的权瑜整天都要四处奔波,基本上都不会身在王城。
“……前代黑狼的死.实在太早了。”
权瑜的细语声.仿佛融入黑暗似的加大了深度和浓度。
霄太师没有回答。在前代过世后,向继承遗志的孩子“黑狼”下达了几个暗杀命令的人,就是霄太师和先王了。他们并没有对此感到后悔,无论是霄太师,还是邵可,或是权瑜。光说漂亮话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时代,的确是存在过。
“……霄瑶璇.人的确不是完美的。即使如此,对于拼命努力地生存着的人,你也可以尽量关怀一下吧。”
霄太师猛然抬起了头。权瑜的微笑虽然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但是看起来却很神秘,就好像在接受他的训喻一样。
霄太师并不知道权瑜“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明明自己远比他活的久,可是看权瑜的表情却好像早就知道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一样。所以他很怕面对权瑜。
“邵可发生动摇还真是少见……你竟然对担心小姐安危的那个孩子说那种坏心眼的话……虽然我不是叫你说谎,但至少也该说说‘应该没事’之类的话吧?你毕竟是年长者啊。”
“……你还是对邵可那么温柔呢。”
“那孩子连自己在努力这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要是没有人让光是受人依靠的那孩子撒撒娇的话怎么行呢。如果你嫉妒他的话,只要老实说出来,我也可以考虑考虑哦。”
面对嘴角露出微笑、优雅地飘动着衣摆扬长而去的权瑜,霄太师不由得把嘴巴扭成了“ヘ”字形。他轻轻把玩着刚才权瑜扔到自己手上的短刀。
“‘应该没事’吗……”
说完,霄太师就露出仿佛说了蠢话似的表情,马上转身离开了。
※※※※※※※※※※※※※※※
“权瑜大人。”
有一个杀手为了一个孩子而哭泣。在仿佛梳齿不断被折断似的接连去世的同胞之中,只有那个声音,即使过了好几十年也依然回响在权瑜的心中……
为了先王•戬华而不断挥舞着凶刃的前代黑狼。
“如果……我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那个孩子就拜托了。因为关于自身的事,他就像一个两头穿洞的桶子一样。是个完全不懂得去考虑的少年。”
请您不要忘记——前代黑狼就是这么拜托权瑜的。
“那孩子,绝对不是个完美的人。”
前代黑狼以一个特别的名字呼唤着邵可。
“魁斗的事,就多多拜托了。”
自那以后没过多久,前代黑狼就去世了。
三
邵可在抱着珠翠赶向府库的途中.终于察觉到刚才霄太师说什么“好久没见过”的理由。
“我把头发束在上面了吗……”
并不是像以往那样把头发束在脖子附近.而是束在了后脑上。在思考着北斗、红家和秀丽等等事情的同时.自己似乎在无意识中把头发束在那个位置上了。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脑子的某个地方果然是出现了错乱。而且还被霄太师看穿了这一点,实在是太糟糕了。
走进府库的睡眠室后.他赶忙准备了大量的毛毯,布置好睡床。
“魁斗”——
不知为什么,这个称呼被从内心深处唤醒了。
为一切带来死亡的“星斗之魁”。
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那个人的身影。掠过邵可的脑海……这样想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超过了那个人的岁数。
“知道他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少了。”
就连珠翠和北斗,都不知道前代黑狼的事。
邵可一边给火盆生火,一边不经意地看向珠翠。
(……虽然从以前开始就聪明伶俐,不过珠翠之所以不擅长刺绣,绝对是因为我和妻子的影响吧……)
如果起始教育失败的话,就很难矫正过来,这就是个好例子了。因为自己和妻子都在比较特殊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很难把“正常”这种东西教给珠翠。如果是“黑狼”时的话。就算是一根鱼骨他也有自信能用起来,但是平时却没办法做到。虽然他的信条是要放松就要放松到底……可是他放松的振幅也似乎太大了点。
“珠翠也已经长这么大了呢……”
她已经长成一个既美丽又有教养、而且心地善良的姑娘了……本来真的可以让她过上要多幸福有多幸福的生活,对于这件事,邵可至今也非常后悔。
“为什么还没有遇上良缘呢?也没听说过任何那方面的传闻。难道是理想过高了吗?难得做包子也那么拿手,一直总是拿来给我吃,真的没问题吗?”
邵可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但是当然没有找到答案。少女心思实在是个谜。
“……那么,弄湿的衣服要是不脱下来的话就会冻死,不过……唔……”
就连邵可也感到踌躇了。小孩子的时候固然没问题——
这时候。邵可向门扉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呵呵地笑了起来。
“……来得正好。”
刚打算走出睡眠室.邵可就发现自己的头发依然束在后脑上……今天真的是有点不正常。他以麻利的手法重新束好头发,然后从门扉里轻轻探出头来。
“黎深.可以听我一个请求吗?”
来到这里的黎深什么都没想就马上回答道:
“我什么都会听的。”
“那么.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让珠翠换过衣服.用被子盖好让她暖暖地睡下之后,邵可才终于向弟弟问道。
黎深向睡眠室瞥了一眼。
“……那个女人。做了些什么?”
“只是打算用‘千里眼’而已啦
。”
在理解了邵可若无其事地说出的这句话的瞬间,黎深的扇子马上从他的手上滑落下来。
“……‘千里眼’?”
“虽然珠翠的范围已经远远超过了千里啦。”
“她想要在这座城里使用那个吗?”
“对。所以我就去阻止她了。”
黎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明白了,我就解除监视吧。”
“哎呀,对于疑心重的你来说还真少见。”
“她做到这个地步的话,我想不相信也不行了吧。就算是缥家的人,那也是会死的。”
黎深把掉在地上的扇子捡了起来。
“明明拥有那样的异能,没想到缥家至今为止都放着不管呢。”
“因为最初……她是属于‘无能’的啊。”
听了邵可的沉吟,黎深沉默了。然后,他没有继续追问。
“……哥哥。”
“嗯?”
“请、请给我泡茶。”
“怎么啦.大半夜打算在这里赖着不走吗?”
“那、那有什么关系嘛!”
“好啊。”
邵可笑着站了起来,仿佛对待小孩子一样拍了拍黎深的脑袋。
“不过,今天不喝茶,就喝酒吧。然后到黎明之前,你就要回去好好睡觉。因为你跟我不一样啊。”
听了最后的一句话,黎深的眼神突然充满了杀气。邵可苦笑着补充道:
“我是说你明天还有工作要做啊,日理万机的吏部尚书大人?可别太让绛攸大人头疼了。”
“没关系的,年轻时就算是要出钱买也该多吃点苦头嘛。”
“……刚才,好像有人完全把自己放在一边不说了呢。”
“那不是因为哥哥你不让我吃苦头吗?”
把两个带脚的酒杯和酒瓶拿过来之后,黎深就以认真的表情抬头看着邵可。
“如果是哥哥的苦头,我一定会帮你买下来。”
“啊哈哈,可没那么便宜哦?”
“嘿.我没有做不到的事。”
“是吗?其实我有一个名叫红黎深的、价值连城的在库品呢。”
满怀自信地摇着扇子的手停住了。
“本来我打算负起责任照看到最后的,不过既然你这么说——”
“——啊啊啊哥哥!”
“什么?你要买下来自己独立吗?”
“……请、请你别把我卖掉……”
看到弟弟一脸悲怆的表情,邵可不禁笑了起来。
“你明白了吧?我的苦头是非卖品,不能卖给任何人。另外在同一个货架上还放著名叫红玖琅的——”
“那种东西请你马上卖掉吧。”
“不行不行.因为那是跟你合起来一套的嘛。如果没有人肯代替我把这两个东西一起挑起来的话,我是不会卖掉的。”
根本是没有人会买的。
黎深恨恨地盯着兄长。
“……今天你说话很坏心眼。”
“哦?真是这样吗。”
邵可一边以利落的动作往酒杯里斟酒,一边心想——也许的确是这样。
琵琶的音色缓缓地在脑海中回荡。
“你才是比任何人都更拥有红家一族资质的男孩子……你一定要守护红家一族哦,邵可。”
梦中的大姑母的声音,还有向自己询问为什么离家出走的北斗。的确,今天总是会想起过往的事情。
“……我说黎深,你还记得玉环大姑母吗?”
听了如此突然的话题,黎深吃了一惊。
“咦?嗯,在我小时候去世的——还算是一个不是笨蛋的血缘者吧。”
从黎深看来,在背后专制支配着红家的影之女当家也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罕见的是,那个人对哥哥的评价要比我高。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值得称赞了。”
这简直是如实反映了黎深的绝对标准的一句话。
“的确,如果没有玉环大姑母的话,红家大概会陷入相当大的危机吧.因为从后宫回来、掌管红家大权的实际上就是她。又漂亮又聪明,也有先见之明,是个自尊心极强的野心家……还有非常擅长弹琵琶。”
听了最后的一句话,黎深沉默了一会儿,晃动了一下杯子。
“……真的是不再弹了吗?”
就算缺了主语,邵可也知道弟弟想说的是什么。
“玖琅那个笨蛋,现在也还误会弹摇篮曲的人是我啊。”
“那并不是假的吧,你的确也有弹过。”
“绝对不会有人把我和哥哥的音色混为一谈的。虽然我绝对不会告诉他。”
黎深哼了哼鼻子,把嘴巴贴上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如果我……说想再听一次的话,也不行吗?”
听了这个请求.邵可并没有加以敷衍。
“——我不会弹的。”
黎深并没有问为什么。那是贯彻到底的钢铁意志,一旦决定就绝对不会让步。这一点,黎深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看见黎深的表情,邵可不禁稍带苦笑地说道:
“……真是的.为什么你会那么喜欢贴着我呢。”
在黎深回答之前,邵可就“咚”的一声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黎深——”邵可以深沉的声音呼唤弟弟的名字。
“你只会对我无法隐瞒任何事情,也不说谎——或者说无法说谎。”
“是的。”
“不过我无论是哪一样都对你做过了,以后如果觉得有必要,也会那么做。”
邵可又敲了一下桌子。
“你虽然会老实听从我的请求,但我却不会听你的。就连希望我弹琵琶这种小小的愿望.也不能为你实现。”
“……是的。”
“就算是‘不再干黑狼的工作’这个充满关怀的愿望,我也不会听。一直过着安静的生活,大概也不能为你实现。不管你再怎么努力阻止我,我如果决定要那样做的话,都会轻易地无视这一切。你既不能命令我,也不允许自己那么做。我则会做我想做的事,跟至今为止一样,以后也同样如此。”
尽管依然是温柔的声音,但那却是不容许否定的支配者所说的话——是基本上没有人知道的、被大姑母评价为拥有最高资质的红家直系长子的声音。
黎深就像枯萎的青菜一样低下了头。
“……是的。”
“真是过分的哥哥昵,即使这样,你还是喜欢我?”
“是的。”
听了那毫不犹豫的回答,邵可露出了苦笑。
“为什么?”
黎深寻找了一下话语,却马上就放弃了。虽然有答案,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样用话语来表达。
“……为什么……要用语言说出来真是很难呢。而且,我的确是不能向哥哥说谎,但也有保密的事情。因为也是跟那个有关的事情.所我更不能说了。”
“咦?什么?是什么秘密?”
“……能说出来的话就不是秘密了吧。”
面对不愿说出口的弟弟,邵可不禁挑起了眉毛。这还真是少见的事。
“哎呀,你也会有对我保密的事吗。”
“跟哥哥相比的话,那只是鸡毛蒜皮的东西而已。而且哥哥你。以前开始就做了我行我素的事了。”
这次开始翻旧账了。
“飘忽无踪地离开后又突然带着一大堆土特产回来;明明说会留一段时间,可是第二天就不见了;就算想追上去,你也会留下玖琅这个包袱给我,根本就没法去追;又撒谎又违背约定,整天笑着用礼物来敷衍人。”
“哇,还真是糟糕的哥哥呢。我越来越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了。”
就连邵可自己也觉得无奈。然后,他又对黎深缓缓开始下垂的眼睑感到安心。看来混在酒里的睡眠药终于起作用了。要让对各种药都有了耐药性的黎深睡下来,实在是很难的事情。
即使知道混入了药物,黎深也还是一口把酒杯喝光,恐怕这也是只对邵可才会做的事吧。
“哥哥……”
“嗯?”
“你、你喜欢我吧。”
邵可笑了笑,没有回答。
“快睡吧,最近为了搜集茶州的情报,你应该一直没睡吧。”
“在你回答我之前,我都不会睡的。”
“我才不听你说的话呢。要是世界上没有一个这样的人……你一定会感到寂寞,搞不好会变成魔王啊。”
“在那之前,我会去找哥哥的……”
“在途中也顺便把绛攸大人捡起来吧。”
“算了,当作陪衬捡起来也好……”
“悠舜大人和凤珠大人,都会把你找到的。百合姬也一样。”
“就这样,你又要扔下我和玖琅一个人到别处去吗?”
“对啊,也许还会去。”
“你可别小看红家宗主和名代……凭着那种财力和权力,就算是在世界尽头的彩虹瀑布也可以去找出来。”
“快睡吧……我爱着你啊,虽然是骗人的。”
黎深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