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第四章 青月之女王

“真是个蠢丫头。”

某位女性的声音在耳边冷冷地低喃。

朦胧中,微微睁开了眼睛,但究竟是否真的睁开了眼睛,却也无法辨别。

在黑夜的支配之下,房内晕染了整片青白色的月光,那是如冰一般的青色。

眼前站着一位素未谋面的美丽少女,闇夜般乌黑的头发,雪般的肌肤,如血的双唇。

冷淡的眼光仿佛连夏天都无法溶解的残雪,眼光中不带一丝善意。然而不知为何,秀丽却感到眼角一热,眼泪静静地流下。心底某处或许知道流泪的理由,但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秀丽嘴里喃喃地说了什么。但就像脑袋一片模糊,嘴里说了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是至今对谁都说不出口,内心深处的愿望。

青月女王般的少女虽然像是听见了那句话,但别说挑一挑眉,她全身上下的所有部位,甚至没有任何地方出现丝毫动摇。

“真是个蠢丫头,你想求我的竟是这个愿望吗?”

少女冷冷地不带任何感情重复了这句话。

“有意思。那么,我需要身体。你的这副身体——我收下了。”

口中是若无其事的淡然,动作更是优雅。少女樱贝般的指甲忽然抽长。

那双透着青白色的指尖,仿佛触摸着什么珍贵的事物,轻轻抚上秀丽耳朵的正下方,而那动作是优雅无比。

不知道是不能动,还是不想动,秀丽自己也不明白。

近距离之下,少女完美的五官令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娃娃,她的美貌不同于秀丽至今所见的女性。楚楚可怜又充满妖艳,像是一个明明非常美丽,却谁都无法靠近的娃娃。不知为何,秀丽就是这么认为。少女身上罩着一层盔甲似的“什么”。虽然她看起来像个少女,又像个疲累的老妇人,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十分美丽。如黑炭般的闪亮眼眸深处,有着火光般闪动的“什么”,使得少女看来不是孤独,而是孤高。那比寂寞还要强烈的,对什么的强烈意志……究竟是什么?

少女的脸无声靠近,漂亮的黑发落在秀丽泪湿的脸颊上。与指尖相同的非现实,难以捉摸又确实存在,轻柔的就像羽毛一般的触感。

即使距离近得鼻尖都要碰在一起了,少女仍只管凝视秀丽的眼睛。忽然之间,少女冰冷的表情融化了。刹那,少女眼眸深处中的“什么”,像是被其他东西占据,不知消失到哪去了。不,或许一开始就不存在。

“我不得不维持这强大的力量。就算要用尽他人的身体与灵魂。”

女王融化般的微笑着,如血的双唇不经意地压上秀丽的唇。

冰冷,却带着甘美的花香。

秀丽觉得自己即将被掏空的身体,有某种温暖的物体闯入。

从秀丽的眼角滑落最后一颗泪珠。

“父亲大人,是我,璃樱。我回来了。”

父亲缥璃樱似乎正打着瞌睡,有些不悦的发呆着。那头或许只是普通白发的银发,夹杂着一缕金色的发丝。而现在,他正慵懒地撩起有着不可思议配色的长发,连撑开眼皮都吃力似的,看着眼前的儿子。

看着每天最喜欢舒舒服服睡觉的父亲,差点忘了还有这种人。毕竟小璃樱在朝廷时,根本没有这种无所事事,只知道睡觉的无业男。虽说父亲已年过八十,外表却还保持着二十几岁的模样。

由于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小璃樱只好去为他端来水盆。如此一来,他倒也乖乖就着水盆洗起脸来。洗脸是没问题,但貌似又将手巾忘得一干二净,湿漉着一张脸思考半天的结果,竟是捞起衣角胡乱抹擦一通。小璃樱见状只好无言的将手巾递到他手上。以父亲那与长相完全不相称的懒散性格,如果小璃樱不这么伺候他,恐怕他连抹布都能满不在乎的拿来擦脸。事实上,就是一个完全和自律两个字沾不上边的邋遢父亲。

不论如何,洗完脸之后,父亲似乎头脑清醒些了,开始上下打量起小璃樱。

“怎么,你三天没回来就长这么大了?”

“啊?三天?”

“记得没错的话,送你到紫州去,不就是大约三天前的事吗?”

小璃樱实在无言以对。这、这个父亲真的是——

或许是他年岁增长的方式异于常人的缘故吧?小璃樱觉察到,父亲对岁月的感觉与平常人大不相同。就像蝉的七天不同于人类的七天那样?又一次,他甚至把今年的冬天与三年前的冬天混为一谈。(而且一遭到小璃樱指摘,就马上撒谎道“那种事我当然知道”。)光阴就在他陷入睡眠时一天一天流逝,加上他对蔷薇公主之外的事毫无兴趣的极端散漫性格,对这样的他而言,现在到底是哪年的春夏秋冬根本不重要吧?

难怪将秀丽带回来之后,他都一直悄然无声。

(原来这个人只觉得过了三天啊!)

能视若无睹这波涛汹涌的半年,父亲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从茶州的瘟疫之后,已经半年了。”

“少骗人了。你去茶州是秋天的事,现在还是秋天不是吗?”

“在那之后已经下过雪、开过樱花,绿色的新叶又再度转红了啦!”

“这样啊?我也是这样觉得啦,不过叶子什么的,这是小事吧?”

才不是小事咧!只能说父亲大概已经老年痴呆了吧?事实上,他这把年纪要是真的犯痴呆也不奇怪。不过话说回来,打从小璃樱出生以来,父亲就是这副模样,所以这毫无疑问是天生的个性吧?小璃樱直到现在都无法理解,那位思路清晰又认真负责的瑠花姑姑,怎么会对这不像话的父亲如此执着,真是个谜。虽然俗话说,越笨的孩子越可爱,但他根本就只是个懒鬼,或许瘌痢头的孩子是自己的好,但溺爱总有个限度吧!

缥璃樱看着眼前的儿子,点了几次头。

“半年了啊。的确,或许真的已经过了这么久,你也长高了一点。只要看到你就可以大概算出过了多少时间,还挺方便的。”

“请不要拿我当日晷使用好吗?”

缥璃樱挑起一边眉毛。总是淡然无表情,让人忘记他存在的沉默儿子,竟然也变得会以感情丰富的表情回嘴了。

缥璃樱伸出石膏般苍白的手,指尖轻轻托起小璃樱的下巴,小璃樱惊讶的睁圆了眼。自有记忆以来,父亲几乎没有碰触过自己。

内心不禁一阵激动。对一切毫不关心的父亲,似乎是第一次如此凝望自己。

“父、父亲大人!”

缥璃樱没有回答,并不是不愿意回答,只是觉得麻烦,所以懒得回答而已。而且,他现在对如人偶般漂亮的儿子身上所产生的变化更有兴趣。即使同为漆黑的颜色,但和陷落于无限黑暗的父亲不同,小璃樱闪现着黑曜石般的光芒。

长久沉眠于缥家中,不知道遗忘在哪里的——充满生气的眼瞳。

倏地,小璃樱漂亮的脸蛋上蒙上一层阴影。不再如傀儡一般听命行事的儿子轻轻咬住嘴唇,想做的事?不知道。经过李绛攸与碧歌梨的案件之后,小璃樱发现,现在的缥家出了问题。但光是知道却改变不了什么,或许明知道该采取行动才可以,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再说,自己是个男人,又是无能的,在缥家的毫无价值的人。对缥家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光凭自己一人,不可能改变什么。

但是,他却怎么也无法否认。

“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缥璃樱觉得很有趣。不知不觉,嘴角已带着微笑。

“这样啊。”

“父亲大人,我有事想问您,是关于红秀丽的。”

概略说明了将秀丽从贵阳带回来的经纬,做好心理准备望向父亲,但他的表情却一点变化也没有。对于带回红秀丽这件事既不表示高兴,也不因为“如果不救她,蔷薇公主就能出现了”而发怒。只是露出“这样啊”的表情。

“……然后呢?”

“什、什么然后呢?父、父亲大人,您都没有任何意见吗?”

“那女孩虽然是蔷薇公主的女儿,但又不是我的蔷薇公主。虽然想知道她的事,但也说不上对她感兴趣啊。”

无论红秀丽是生是死,对缥璃樱而言没有任何差别。他的寿命够长,长到不管怎么等,死亡都不会来临。即使百年之后也还活着。所以只要偶尔兴之所至的去看一下她,也就够了。

小璃樱惊讶地合不拢嘴。看来只要“蔷薇公主”不出现,就算是她女儿,父亲都不看在眼里!!

原以为他对秀丽置之不顾,是计划在一旁虎视眈眈等待蔷薇公主出现,没想到完全不是这回事,他真的单纯就是对秀丽置之不顾而已。

(………………真是,父亲大人真是……)

不对不对,现在得正面思考才行,要积极正面。要想成父亲是愿意让红秀丽活下去的。

“这半年来,红秀丽的身体产生了激烈的变化,生命力超乎平常的流失。父亲大人,您对这一点有没有什么看法?”

“可能是什么人擅自夺取,从旁使用了她的生命力吧?完全是一种图利个人的行为。”

“这么说来,那个男人‘醒’了是吗?”

“似乎是如此。虽然是姐姐让他沉眠的,但可能将他外借给谁了吧?记得是在茶州,刚好离红秀丽很近的地方。看来是黑仙借用了她的生命力,让他活下去的吧?不过,他本人似乎是醒来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死了之后才知道人生有多辛苦,这还真有趣。但是和仙人交易,多半是遇上厄运呢。果然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不过这也是一种修行啦。”

听着听着,小璃樱的脸色都变了。

“他要是知道自己一‘醒’,红秀丽的生命力就会渐渐流逝——”

忽然,小璃樱察觉话中有不对劲之处。父亲刚说的是“外借给谁了”。

“您说‘外借’,是借给了谁?”

“不知道,我也没兴趣。”

“和黑仙交易,多半都会被他花言巧语利用而变得不幸啊。”

“他大概以为能有办法吧?不管怎样,他都已经在‘外面’了。”

“那么父亲大人,您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救红秀丽吗?”

“知道啊。”

缥璃樱轻描淡写的回答,看到小璃樱惊讶的抬起头,仍不以为意地继续说着:

“而且那是什么办法,你应该也很清楚唷,璃樱。”

——小璃樱心头一惊,心底某处渐渐凉了起来。

“只要和姐姐同样的方法就能维系生命。不是吗?”

垂头丧气地从父亲那里回来,璃樱在进入房间的瞬间,感到一阵颤栗。

(……这是什么?有什么来了?)

时刻正值深夜。白得近乎青色的月光,照亮了整个室内。

然而环顾房间,看不出在自己离开之后产生过什么变化。姑且配置在房间四角的咒符与神铃,看不出特别异常。在缥本家,瑠花虽不至于认为不具异能的小璃樱有本事超越她,但有准备总比没有好。璃樱感觉四周飘散着丝丝缕缕如残渣般的“什么”,但作为侵入感应功能而放置的神铃却安静无声。

“……到底是?”

瑠花的力量,无论善恶都是巨大的,就像蚂蚁或许难以察觉,但大象一定谁都看得见一样。无能的璃樱虽然只能配置凡人也能使用的简易神铃,但只要来的是瑠花,一定会发出声响。

然而,不但神铃没有响,秀丽也依然昏睡着。

(……是我多心了吗?)

近看秀丽,她和之前一样,毫无变化的熟睡着。只是,脸上多了一行泪痕。原本还期待她已经醒来了,但用手抚摸她的额头却又没有任何反应。看来,眼泪只是单纯的反射而已。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她却连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今天也没有变化啊!也罢,没有异常就算好事。”

姑且为她量过体温、脉搏已经呼吸之后,璃樱也安心了。是啊,比起心脏停止跳动,现在这样已经好一百倍了。

接着,璃樱又重新展开正在调查的东西。

这间“静寂之室”中,拜访了数量庞大的书籍与书卷,多得连脚下的空间都被淹没了。同样是沉睡不醒,但李绛攸那次的原因是来自暗示,红秀丽这次则是因工作过度引起差点致死的疲劳。等身体状况恢复,或许就会醒来了。但也可能就这么一睡不起。总之,现在只有等了。

就算秀丽要睡上十年,璃樱也无所谓。毕竟这个女人有权利休息那么久。谁都不能多说什么。瑠花姑姑不知为何阻断了所有的通讯方式,使得在此无法与仙洞省或朝廷取得联系,这点虽令璃樱担心,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与姑姑同样的方法啊!)

小白鼠轻巧地从璃樱面前越过。从那之后,小白鼠便时而消失时而现身。在秀丽身边绕来绕去的。虽然不曾开口说话,但也足以让璃樱相信那就是珠翠。

一个人自言自语显得很空虚,于是璃樱一把抓起小白鼠。

“话说回来,姑姑她人究竟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呢?她不可能没察觉到我把红秀丽带回来的事,我本来还以为要是她察觉了,一定会立刻来夺取秀丽的身体呢。”

几乎没人知道瑠花的玉座所在。事实上,就连璃樱也不知道平常瑠花人在哪里,在做什么。仔细想想,就连她幽体之外的本体,璃樱也好几年没见过了。

回来之后,宫中上上下下一直是鸦雀无声。令璃樱不得不开始感到奇怪。

璃樱在全部“通路”都被阻断的情形下还能回来,是因为过去瑠花给了自己特别通行证的缘故。虽然只限一次,但不管何时何地,他都能打开“通路”回来。只不过,接受这通行证认可的人只有璃樱与秀丽,所以才无法连燕青与苏芳都一起带来。

“……珠翠,其实当我被送去担任仙洞令君时,姑姑大人曾要我找到机会就把红秀丽送到缥家来。只是我一直没动手。”

并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做。就像忤逆姑姑令李绛攸觉醒一样。这是因为在认识“外面”的世界之后,璃樱渐渐开始觉得“奇怪”的缘故。

“……嗯,或许是因为我一直拖拖拉拉不动手,姑姑才会指使你过去的吧?都是我不好。不过,要是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早就带她到缥家来了。我当然不认为姑姑会为红秀丽尽力,但我会努力说服她。可是我嘴巴这么笨……不,话说回来,姑姑那位偏激的女王大人,根本不可能会听我说的话吧!”

不知为何,小白鼠突然吱吱叫着发起怒来。璃樱拨开前额的头发说道:

“我知道,只要努力就有可能对吧?就算是无谓的努力。不,无谓的努力应该是没用的。只是比起什么都不做,努力还是比较好。在事情变得这么难以收拾之前……或许对我们加而言,很多事情也是这样吧,一定是的。”

最后这句话,连璃樱自己都感到惊讶,因为并不是经过思考才说出口的。到“外面”以后发生了许多事,自己在潜意识中一直思考着这件事,而现在只是化为话语,不经意说出口而已。

叹了一口气,直起沉重的身子,小白鼠又吱吱叫着跑掉了。

此时,秀丽的眼睛静静地睁开了

瞬间,“铃”的一声,所有的神铃都破碎四散了。

璃樱全身寒毛直竖,连脖子上的细毛都立了起来。这力量是……

(姑姑大人!?不,可是——)

没有来过啊。

然而她的确存在,毫无疑问。可是,在哪里?

环顾四面八方之后,惟一的可能令璃樱瞬间颤栗了。他反弹般的望向秀丽。

“难道姑姑已经在她体内了。不,可是,到底是何时!?何况到刚才为止都——喂!”

即使用力摇晃秀丽,她仍一脸茫然恍惚,眼神也失去焦点。

秀丽缓缓起身,漫无目的的想迈开脚步。

“咦!?喂,等等,等一下!”

以两人的力气来说,应该能毫不费劲的将秀丽推回去才对,但却遭到她以相当强的力道挥开。

(骗人!这是哪来的力气。可恶,要是我不用尽全力,会被她推开的。)

璃樱使出全力将秀丽推回床上。然而秀丽仍朝着未知的方向抵抗,就算想勉强打昏她,她的力气之大,也让璃樱找不到出手的余地。可恶,要是有个帮手就好了。

就在此时,连续传来两道如竹子迸裂般的爆裂声响。实际上到底是耳朵听得见,还是脑中感觉到的,璃樱也不清楚了。总之,那声音从璃樱他们上方传来。

下个瞬间,某个物体从天而降,带着相当的重量压住了璃樱。

“————呜!?”

那股冲击之大,让璃樱以为背脊被折断了。而那重量之重,使得璃樱光是勉强撑起身体,保护秀丽不要一起被压住就筋疲力尽,想要起身更是不可能。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上方传来一个蠢蛋的声音。

“龙莲这家伙!竟然用这么粗暴的方式送我们过来!不,那个家伙不是龙莲吧?难道龙莲终于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吗?但附身之后反而比较正常是怎么回事啊!唔唔,为兄的头都晕了。然后咧,现在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吗?不知怎地,途中觉得好像变成被钓上岸的鱼,被打横拉扯着。咦?我现还想着怎么这么蓬松柔软,原来是一张床啊,真是适合我的地方呢,但我可没有跟男人一起睡觉的嗜好。你快给我让开啦,迅!”

“我早就让开了。倒是你,别再说个不停了,要是不赶快下来,你千辛万苦前来搭救的小姐,可要被你压得窒息身亡啰。”

“啥?嗯?咦,那么这是谁的背?哇,难道我在人家办事途中来打扰了——”

璃樱有生以来,头一次听到自己理智断裂的声音。

“别再说了,快给我让开!!”

他用尽吃奶的力气,一字一句怒吼了出来。

“真是的,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璃樱半是出气地怒斥着年纪比自己大上一轮的楸瑛与迅,这两人自知理亏,倒也乖乖挨骂。毕竟要不是璃樱护住,最下面的秀丽恐怕早已被压死了。

而秀丽本人,现在正昏倒在床上。虽然是护住了她,但受到穿着轻便武装的两个

大男人从天而降的冲击,还是让她昏了过去。

劈头发完一顿脾气之后,璃樱才终于冷静下来。

“不该问你们从哪里冒出来,应该要问你们怎么进得来?”

若想从“外面”进入通路完全被阻断的缥家,没有羽羽爷等级的术士是不可能办到的。然而,从仙洞省过来的“通路”出口并非此处。追根究底,这房间内根本没有可供“通路”使用的方阵,更别说是在床上方半空的出口了。

所以,他们并非使用缥家的“通路”来此吗?怎么可能!

“你问我们是怎么来的……本来是去拜托羽羽大人,但途中家弟龙莲介入,等我们回过神来,人就已经被送到这里了。不好意思。”

听到预期外的名字,璃樱感到些许惊讶。蓝龙莲,是他的话,不使用方阵而直接将人送过来的

可能性,不能说完全没有。璃樱惊讶的,反而是蓝龙莲竟然会做这种事。如非事态严重,他的态度向来应该都是袖手旁观的。

冷静下来的璃樱粗暴地搔乱一头黑发。

“……不,或许应该是我感谢你们的到来。”

“咦?”

室内包围在一片寂静之中,这指的并不是“声音”的安静而已。

从秀丽内部泻出的,足以将神铃破坏殆尽的力量,已经倏然消失。

璃樱分别望向两个闯入者所持的剑。

“干将”与“莫邪”——破魔的双剑。

秀丽之所以不再抵抗,除了两人落下的冲击之外,应该还必须归功双剑的力量。看来双剑虽是空洞的,但仍不容小觑。双剑的存在与否,能造成天壤之别的差异。也因此,成功地将秀丽体内的什么给祛除了。

“幸好没事了……”

那沉重的低喃似乎让楸瑛感觉到什么,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与秀丽大人有关吗?”

璃樱看着双剑。这对剑,本该由国王与芷静兰持有。

没错,国王的剑。

“在那之前,我先问你。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红秀丽去了红州之后变成什么样子,我又是为了什么将她带回缥家,最低限度的前因后果你应该都听说了吧?要是在这种情形下,你还说得出奉国王命令要把她带回去的话,我可是会马上揍扁你,然后把你关进秘牢喔。你得用心回答。我缥家乃是弱者与受伤之人最后的避难所。无论是谁,都不允许侵入这个领域。身为缥家一份子的我既然带她回来,就有保护她的义务。”

迅看来似乎相当惊讶,睁大眼睛盯着璃樱,那表情就像是认识一个和璃樱非常相似的人。

楸瑛静静闭上眼睛,轻收下巴点头。璃樱要他用心回答。当然应该如此。

“我明白。我并非奉国王之命而来,我来,是我个人独断的行为,我也不会说出半句要带秀丽大人回去的话。”

“那么,你所为何来?”

想要不被璃樱丢进秘牢,似乎只有一个答案。

楸瑛必须去除所有虚饰的话语,正确的回答出这个答案。正确的,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能有,这虽然不容易,但对楸瑛而言却是可能的。不是因十三姬说的话,也不是因为迅,或其他任何理由。就算没有这些,楸瑛也有着认为自己必须前往缥家的唯一理由,而那应该也是璃樱所允许的唯一答案。

这个答案既包含了楸瑛的心意,也应该能表达国王的心意。

“我听说秀丽大人她完成所有的任务之后,呈现濒死状态倒下了,也听说了,只要带她到缥家或许就会有救。我们绝不会说要带她回去,或问她何时回去。国王知道秀丽是为了他才会变成这样,虽然不说出口,但他真的知道,只是他不能说。现在的国王没有办法为秀丽做什么,也不能有所行动。可是,这并不表示国王就可以将秀丽交给缥家,却不付出任何心力,或是不闻不问。所以,我才会来这里。尽我所能,带来国王的心。”

代替无能为力的国王,带来他的心。只有这颗心。

只要见到楸瑛,秀丽就能看到他身后的国王。比起什么都不做,光只是这样就好太多太多了。

“国王没有对我说什么,也未曾交给我任何书信。所以我也没有义务带回任何答复或报告,对秀丽大人也没有任何要求。我们只是想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有任何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希望能知道。秀丽大人想留在缥家,或是想离开这里,无论何时,或是多久,全都任凭她自己的决定。我什么都不会说。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自作主张前来的蓝楸瑛。”

约莫三分钟的沉默,璃樱斟酌着楸瑛说的每一句话之后,点了点头也放下心来。

楸瑛带来的,是国王的心。

他要楸瑛用心回答,而楸瑛也给了一个不负所望的答案,不愧是蓝楸瑛。

“我明白了。如果是这样那就无妨。那么,那边那位呢?你是哪里来的谁,来做什么?”

迅很感兴趣似的,笑眯眯的看着璃樱。

“……真的好像啊。这种简洁明了的问话方式,真的一模一样。”

“啊?”

“我是司马迅。虽然是已经舍弃的名字,但这个名字应该比较容易明白。我来,是为了与楸瑛不同的事。某个人委托我来的。现在我可以保证,我还不是你的敌人。我偶尔会擅自行动,但除此之外,和楸瑛一样,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

璃樱闻言不禁张口结舌。乍听之下好像说得很正经,但仔细一想就知道。

“我觉得,你这家伙说的话还真是乱来啊。”

“也是啦!所以我没说我和你站在同一阵线,或是要你相信我啊。你叫璃樱对吧,我目前可以保证的,只有现在还不是你的敌人这一点而已。若你要送我入秘牢,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不过,想将我关在牢里可是至难的任务,看你是要我逃狱之后,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擅自行动,还是让我在你看得到的地方享有自由,或许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喔!”

明明是一套歪理,他竟然头头是道,冠冕堂皇的说出口。

“喂,蓝楸瑛,这人既然是司马家的人,就等于是你们家的人,你帮我翻译一下。”

楸瑛避开目光,不必努力回想都记得很清楚,这家伙从以前就是这种人。

“不,我想不需要翻译吧,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我说啊,这家伙不知道被哪里的谁委托而来到缥家,偶尔或许会擅自行动,却因为不是我的敌人,所以派得上用场时可以使唤他,这什么意思啊?”

“你这不是都听懂了吗?”

“你!!”

“抱歉璃樱,这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瞪了一脸事不关己的迅一眼,楸瑛同时也回想着刚才迅说的话。现在楸瑛虽然还不明白迅来缥家的原因,但多亏了璃樱,从刚才那番话中又获得一些新的情报。

“现在还不是璃樱的敌人,是吗?”

还有,对于他说自己和楸瑛一样,派得上用场时愿意助一臂之力,这一点倒是颇令人意外。也就是说能合作时,他是愿意合作的,即使事情与秀丽相关亦然。

虽说偶尔会擅自行动,但若能多少借助迅的力量也相当有帮助。

“璃樱,迅用这种口气说话时,多半不是说谎。你既不可能将迅关进秘牢,他也真的会如他所言擅自行动。但我可以保证,这个男人会信守自己说过的话。我是觉得,与其让这家伙遁逃,在掌握不到的地方进行莫名的勾当,不如给他擅自行动的自由,反而偶尔也能借助他的力量,有总比没有好。”

“什么?你这家伙真没危机意识,没听说过‘没有总比有好’这句话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耶。”

眼角可以看见,迅正拼命忍住噗哧笑出声音的冲动。这个混蛋!

璃樱以自己的立场思考一遍之后,再度转身对着迅说:

“好吧,我就信任蓝楸瑛所说。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而且老实说,有帮手总比我一个人更好。光是有‘干将’和‘莫邪’在身边,就能帮上大忙了。”

璃樱眼光一闪,瞥向后方的秀丽。

既然楸瑛都那么强调迅能帮上忙了,可能性应该相当大。

“……我目前还不敢肯定。但是,或许瑠花姑姑——现在正在红秀丽的体内也说不定。”

忽然地,玉座上的瑠花醒了过来。

——远远送出的部分自我受到强烈反弹,飞了回来。

见到这一幕,身边的巫女略显吃惊。她是现在伺候瑠花的少数人之一,其他大多数巫女与术者,几乎都派到外面去了。这女孩之所以被留下来,则是因为“无能”的缘故。

“瑠花大人,方才……”

“……有碍事的侵入了。”

“干将”与“莫邪”。即便是空洞的状态,但光是存在这件事,可说比技艺不精的术者还具有更强力的作用,不愧是我缥家铸造的剑,现在说来还真讽刺。

“也罢……我也没想到那丫头现在会在这里,暂时先确认她的脸和身体状况即可。可恨啊,现在手上有更重

要的事,没有时间去对付那个丫头,要是为了其他事分心就完了。”

瑠花长叹一口气。现在的她筋疲力尽,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然而,她拨起发丝的手却属于年轻姑娘,那是来自族内姑娘的身体。但这副身体的使用期限也即将到了。

“……珠翠呢,她怎么样了?”

瞬间,巫女严重闪过嫉妒的神色。过去明明只是个“暗杀傀儡”的珠翠,不但从缥家逃了出去,还开始显露出异能。逃亡二十年后,竟又满不在乎的回来,还不断反复逃狱,根本不愿遵从瑠花大人。光是这样就不能原谅她了,但最可恨的,是敬爱的瑠花竟然不杀掉珠翠,即使珠翠如此忤逆,瑠花大人对她还是另眼看待。尤其是瑠花经常像这样询问珠翠的近况时,总是令巫女产生莫大的嫉妒心。

“……据报,还是老样子。似乎比以前安静了点,但看来还是没完全接受洗脑。”

瑠花陷入短暂沉默,那是感觉相当奇妙的沉默。

“还未完全是吗?她被关在‘时光之牢’对吧,用‘外面’的时间换算,已经多久了?”

“时光之牢”是施了能令生理时钟狂乱法术的特别牢,并不常使用。

“因为她企图逃狱多次,所以现在是在最下层。由于不断更换阶层,要做出正确的计算相当困难,只能概算,合计约一千刻钟。”

“……一千。”

标准换算之后,可得知她已经持续抵抗将近一年了。

“这样啊,已经将近一千了吗?”

瑠花再度重复这句话。听起来似乎不带任何感情,但又像是刻意这么说的。无论如何,瑠花大人竟为了珠翠的事分割出她宝贵的时间,这一点让巫女觉得非常不甘心。那个对瑠花大人如此不敬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价值。

难得小璃樱将瑠花大人盼望已久的蔷薇公主的女儿带回来,大人却无暇应付。正因知道瑠花大人方才的感叹是真实的,使得巫女对珠翠更加不满。

“似乎来了预料之外的侵入者,大人打算怎么办?”

“无妨,先放着别管。两者都只是凡人罢了,现在没有闲工夫应付他们。”

“可是,万一如‘黑狼’那时一样——”

“双剑现在是空洞的,无法跟那时一样施展出能将法术与结界完全破坏的力量,而单纯以武艺相拼,现在留在缥本家的人,是拿那两个人没办法的,毕竟他们是这个国家数一数二的高手,所以,只要他们不对缥家人出手,就先别管他们吧。再说,两人当中有一个是熟人。”

巫女这才一展愁眉。若是瑠花数度出手相助过的对象,那就不是敌人。

和巫女相反,瑠花反而开始思考这两名“侵入者”的事。先别说蓝楸瑛了。

(司马迅,在九彩江时曾助他一臂之力……那么,他这次又是所为何来?)

正确说来,需要思索的不是司马迅,而是他背后那位“主子”的目的。利害关系一致时也曾联手合作,但称不上是志同道合。瑠花有瑠花的目的,对方有对方的想法,这一点双方都很明白,所以并非绝对没有利益相冲突的时候。

无论如何,现在会来缥家,目的多半只有两件事吧?若非与红秀丽相关,那就是与缥瑠花相关了。那么,究竟是哪件事呢?不管是哪一件,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瑠花都没有特地拨空应付他们的时间,要来就让他们来吧。

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虽然可能是因为同时使用复数的法术之故,不过仔细想想,与其说是法术,更是因为很久没有像这样用尽脑力思考,这种感觉还真令人怀念啊。毕竟,近来能与瑠花势均力敌的对手太少了,特别是戬华死了之后。

轻叹一口气,瑠花闭上眼睛。没错,戬华已经死了,只要再撑一下就行了。

“关于珠翠,就由得她去无妨。还有没有其他报告?”

“没有了。”

其实,并非真的没有,但巫女仍如此回答。本来,瑠花会定期使用“眼睛”,自己查看、掌握“外面”的状况,但现在却没有这样的余力,因为她目前必须集中全部精神去应付另一件事,因此才会派出缥家大部分的术者。即使完全封锁“通路”,来自各神社、寺庙、术者的情报仍纷纷传入。而现在,将“外面”的那些情报传达给瑠花就是她的工作,如果她不传达,瑠花就不得而知。

巫女点点头告诉自己,这么做一定没错。是的,她不想报告不重要的情报,让她更加忙碌。毕竟就连应付蔷薇公主的女儿,都只能利用空档时间,送出部分魂魄前往查看刹那而已。虽然瑠花大人能同时操控复数的法术,但现在的她,却连施展那种程度的小法术都如此疲惫。看到如此的瑠花大人,真让人难受。

所以,现在没有必要将不是缥家工作的事告诉瑠花大人。

巫女虽然恭敬地低下头,却还是趁机偷看瑠花。现在她的外表与魂魄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只是个长相平凡的巫女。然而,却有着教人忍不住想凝视的魅力,只要待在她身边就不禁觉得心头小鹿乱撞。

能够近距离看着瑠花,是最近才被允许的。因为高位的术者与巫女大多被派出去了。“无能”的她才能这么接近瑠花、伺候瑠花。这为她的内心带来小小的喜悦。虽然知道现在的瑠花很辛苦,但她甚至偷偷希望,这段时间能再延长一点。

“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瑠花的声音将巫女的思绪拉了回来,这才慌慌张张地行礼退下。

好一会儿,瑠花只是无力地托着下巴,只有目光追着年轻巫女告退离去的背影。

(好久不曾如此了……)

很久没有会用如此虔敬眼光注视自己的巫女了。

那眼神中带着畏惧与憧憬,像是恋慕的情绪,也是对自己的绝对敬慕与景仰。

瑠花已经遗忘这种感觉很长一段时间了。算算,该有几十年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有这种感觉呢。

还是,自己已经这么久都未曾好好看着族人的表情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的大小姐。’

不经意地,那带着黄昏色彩,令人怀念的声音响起。瑠花的心也“噗通”地跳了一下。

已经有好久、好久未曾想起这声音和这句话了。

“哼,我不需要背叛我的人。”

所有人都舍弃了缥家,从瑠花身边离开。这失序的一族,扭曲的一家。羽羽爷、作为继承人而一手培育的英姬、珠翠,包括自己的弟弟也是一样。所有人都舍弃了瑠花与缥家,选择了其他的事物。

被留下的,只有瑠花自己。

等所有人都逃离了,缥家会变成怎样呢?但是,还是有一些只能生存在这个家族的嗯。不论谁怎么说,不论要用多么不正当的手段,瑠花都必须守护这些人。

是啊,这才是——

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这才是……啊。

(这副身体……快保不住了。)

瑠花忽然想去哭着仰望自己的红秀丽。红秀丽,打从茶家骚动之时,便很在意她的存在,也看准时机对她出过手。最初在瑠花眼中,只是“蔷薇公主的女儿”的那丫头,不知不觉之中,以及成为“红秀丽”了。

比起那只对“蔷薇公主”感兴趣的弟弟,瑠花更常注意这个丫头。在九彩江对“黑狼”说的话也所言不虚。自己确实想要那个丫头的身体,但内心有一半其实想过,如果她能得救似乎也不错。究竟要选择哪一条路,端看她被带来缥家的瑠花的心情。可能真如“黑狼”担心的,最后瑠花还是会接收她的身体。

但是,那个丫头的确多多少少动摇了瑠花的心。

不是为了自己,她那总是为了其他更重要事物而活的生存之道,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守护重要事物,绝对不在人前示弱的个性,以及不管怎么努力,最后都还是孤单一人的命运。

这些,实在都太像了。

然而,这些,也即将结束。

“……真是个蠢丫头。”

那丫头是最为耀眼,最值得自豪,也最值得尊敬的部分。至今无论被谁如何否定都不放弃的部分,如今却不试着争取,就这样平白放弃。只为了那愚昧的国王。

被放弃的,是那丫头的自尊,以及无人可取代的特质。那些特质甚至能让瑠花的眼光为她停留,而那些一直以来,她拼了命累积出来的成果,也是令红秀丽这个人闪闪发光的光源。

或许对红秀丽而言,在真正明白永远失去的会是什么之前失去性命,反而更幸运也说不定。无论对国王,或对那丫头来说都是如此。瑠花甚至认为,小璃樱在此时将她带来这里,一定是上天的安排。如果她死了,“蔷薇公主”就会现身,虽然弟弟璃樱可能又会变成一个笨蛋。但如果活着的话,她将成为对瑠花而言相当宝贵的“身体”。

不巧的是,眼前瑠花正因其他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到今天才好不容易能拨出时间去查看那丫头的状况。然而,多亏无法马上占据她的身体,才能近距离看到那丫头觉醒时的眼神,也才能听到她的那句话。

对这突然现身的瑠花,红秀丽流着

泪,轻声说出的那个愿望。

“……拜托了。”

为什么偏偏是对自己说的,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愿望。

(既然如此……)

像这样再次思考之后,瑠花也稍微改变了主意。

做一两种尝试或许也不坏。

瑠花仍然打算接收那丫头的身体,这一点始终不变。就算只是短暂进入也能马上明白,那副身体是最“适任”的,在所有意义上都是。反正不论结果如何,她的身体都撑不久了。

只是,即使如此,还是有另一个方法能让那丫头“延命”。

(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倒也可以……)

不管小璃樱怎么设法,最后能延续那丫头生命的可能性,还是只有那一个。

而那也是瑠花自己曾经做过的选择。

……或许瑠花也想看看,究竟那丫头愿不愿意做这个选择吧?

此外,还有一点。

“……说真的,现在这个时候来缥家,究竟只是单纯的奇缘,还是机缘呢?”

瑠花饶富意味的笑了。她之所以会出手,有几个理由。

想不由分说进入她的体内,将她叫醒,差不多该是醒来的时候。

“那么,红秀丽,接下来就让我瞧瞧你的本事吧,你究竟会领悟到何种程度呢?或者你将浑然未觉?无论如何,既然来了,就让我好好利用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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