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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到了隔天,祭典当天。
在前往学校的途中仔细眺望,可以发现神社周围隐约有点热闹。
虽然每增长一岁,这种感觉就会渐渐变钝,但我还记得小时候特别期待祭典的记忆。从低矮的身高看过去,排列在参道上的摊贩那照耀如骤雨般夜路的光线,能使幼小的心灵激起涟漪。
我稍微沉浸在这样的怀旧情怀中,今天依然前往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办,像平常一样进行活动。在不需上课,可以专心投入反恋爱的这个暑假,社员的能力都训练得非常好,能够很有效率地做好工作。
当我在比平常更早的时间收工,宣布自己要回去之后,其他的成员也都说今天到此为止,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我把和超自然现象研究社会合的地点告诉领家,先回家放东西,再前往那间神社。
神社周围已经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就连要走到目的地都相当辛苦。摆好的摊贩突出到道路上,附近一带都是禁止通行的。
夏日祭典和海边与游泳池同样都是现充御用活动之一。虽然现充具有脱离日本的强烈意向,平常会染头发,信奉并使用外国名牌货;但一到夏天又会爱现地和男女朋友穿上浴衣,成群结队地走在街上。虽然我很想叫他们爆炸,但偶尔会看到有人穿成左边衣襟在前的死者式穿法,这种时候就连爆炸都不行了。浴衣也有许多花俏的图案,到处都可以看见很伤眼的颜色。
就是因为勉强自己穿浴衣才会变成这样,可是或许是极度想要有「和情人一起穿浴衣逛街」的特别感,这种怪异的风俗根本没有消失的希望。我甚至觉得一年比一年更严重。
因为人挤人的痛苦,我一面在脑中这么发著牢骚,一面拚命地走著──终于抵达了集合地点。
「……为什么大家都在?」
不知道为什么,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社员全都到齐了。而且就连女童也在场。
更令人惊讶的是,女生们竟然全都穿著浴衣。
西堀是黄色和白色格子花纹的浴衣。形象文静的西堀非常适合穿和服。
神明学姊的浴衣是深蓝底色加上白色的花草纹路。栗色长发漂亮地盘了起来,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成熟。
天沼穿著白底配深蓝色樱花花瓣的浴衣,非常适合形象精悍的她。可能是习惯和服了,她穿起来很有架势。
而领家的浴衣则是偏红的底色搭配颜色稍淡的花纹。这种铁红色有著独特的深度,酝酿出一种格调。黑色长发绑成一束披在侧边,和平常又有不同的性感。
「为什么……大家都到齐了?」
我再度发问,领家就拨弄著发尾回答:
「机会难得,我想要发起运动以教导前来参加夏日祭典的现充,所以也叫大家来了。我也有取得上落合的许可。」
用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这么说完以后,领家伸出手,指著在她身旁的女性。
身形娇小但展现出压倒性存在感的这位美人,用兴趣缺缺的冷淡表情呆呆地望著熙来攘往的人群。她的眼睛很大,澄澈的瞳色隐约散发著异国情调。标致的脸庞因没有一丝黯淡的雪白肌肤而升华到更高的层次。大朵菊花样式的浴衣就像是为她量身订做般合适。她从头到脚没有一丝松懈,而那张慵懒的表情却又彷佛会让观者的心陷入混乱。
「那个……请问你是哪位?」
我问道,她便一脸无趣地回答了:
「我是上落合,我们不是之前才见过面吗?」
她清澈的声音和她的容貌现在完美地合而为一。她平常总是随兴地把浏海放下来遮住脸,所以看不清楚,但其实是个相当漂亮的美人。
「为什么……」
我只说得出这句话。
「什么『为什么』。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上落合粗鲁地这么说,但就连这种随便的用字遣词都有种刺激人心的魔力。
然后我在她身后发现一个不会输给她的美丽人影。是圆阿弥。和服极其适合她那稀薄的存在感。不会太过突出的五官和色彩淡雅的浴衣组合起来,一下子增强了她的魅力。带著淡淡微笑的表情在沉稳印象的背后又包含了深不见底的恐怖,夺去观者内心的均衡。
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两个人异常适合浴衣的装扮。虽然两者有著对比的形象,却也都具有不分轩轾的优点。明明如此,两人的周围却完全没有男人靠近。到了这种程度的美女,说不定反而让人无法轻易接近。
「为什么……」
我又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时候,领家拉了拉我的衣服下襬。她的表情好像有点疑惑,又好像有点生气。
「你在看哪里啊,快点来开作战会议了!」
上落合说要先在这里进行调查,便走进神社境内。圆阿弥也跟了上去。因为女童一瞬间就亲近她们了,所以就交给她们照顾。
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暂时进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活动,于是我们先开始讨论要怎么在这个祭典会场展开运动。
虽然我们认为还是像平常一样,透过演说来对大众宣传反恋爱运动比较好,但是……
「问题是要在哪里演说……」
领家这么说,用手抵著下巴,开始思考。
这个场地并没有特别的中心,人潮均匀地分散在每个地方。要在其中的哪里进行演说比较好,是非常恼人的问题。
虽然大家提出了各种方案,但全都不太理想,议论就像触礁般停滞著。
而这个时候,神轿和祭典乐曲的演奏者一起经过交叉路口的转角,往这里前进。有许多人在一旁观赏著拨开人潮行进的神轿。这是祭典的高潮。
「……就是这个!」
领家忽然这么说,开始告诉我们她的发想。
「各位现充!注意!」
领家那经过扩音器扩音的嗓音就像是斩开人群一般传递到远处。她在浴衣外面穿上火速借来的法被(注:抬轿者或工匠穿著的外套式传统和服)并戴上太阳眼镜,这副模样的诡异度和在海边时不相上下。
骚动渐渐传播开来,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她的周围有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镇守。
她平常都停留在一个地点进行演说,但这次是例外。我们要穿越群众,一边行进一边演说。
当我们开始缓缓移动,误以为有什么活动正要开始的人们就主动让出了道路。每个人都受到祭典的非日常气氛影响,就连我们说的话也大都愿意听。这让我们非常方便行动。
「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我们正在这附近的高中进行著打倒恋爱至上主义的活动。我们今天特别来到这场祭典,藉由解析『恋爱』这个概念的欺瞒,从这种恋爱至上主义所产生的压榨之中拯救各位!
想要穿著浴衣和情人手牵手,透过和重要的人共度名为祭典的非日常活动,来创造无可取代的永恒回忆的各位现充!想要用精心准备的浴衣,让平常不太注意自己的那个人回头的现充预备军!最后还有计划在这个场合搭讪别人的悖德者!
你们是错误的!你们深信不疑的『恋爱』这种概念,绝对不像一般人认为的那样会带来幸福,反而会极端损害我们人类的生产力,让彼此憎恨,互相限制,并将地球的所有生物拖下水,一起自我毁灭!
现充爆炸吧!身为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各位必须对自己如此喊叫。只有透过自我批判,才能够捉住盘据在我们心里的憧憬恋爱的意念,然后逃离这个诅咒的束缚!
可是,你们恐怕不会轻易相信。你们会说自己是遵循自己的意志谈恋爱的,所以没有理由受到指指点点。你们会要我们别多管闲事。你们会说,嚷嚷反恋爱的人不过是因为没有异性缘才会产生偏激的想法。
不过希望你们可以扪心自问──你们真的是基于『自由意志』才谈恋爱的吗?我们应该会发现其中带有欺瞒。
首先第一点在于名为肉体的物质层面。我们从不成熟的幼儿转变成肉体成熟的大人的过程中,会迎接称为青春期的时期,开启生殖机能的开关。你们会开始大肆谈论恋爱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刚好就与此同时。也就是说,你们用『恋爱』这种修辞加以装饰的东西不过是指繁殖冲动罢了。你们会说分裂生殖的变形虫拥有你们所信奉的『自由意志』吗!你们根本不『自由』,只不过是被设计好的繁殖冲动所驱使的奴隶而已!
而且,这种欺瞒源自于各个集团所组成,称为『社会』的关系性总体。虽然你们说自己是基于自由意志谈恋爱,但其实只是『因为大家都在做,所以我也要做』这种程度的东西吧!你们不是为了得到『有男女朋友』的社会地位,受到社会认同才谈恋爱的吗!难道不是为了藉由『对异性有兴趣』的脉络,让沟通过程能够顺畅地进行吗!你们会这么回应这些问题:『或许也有那种方面没错,但不只如此。』──可是在『不只如此』之后,为了寻找理由的核心而不断屏除虚假装饰时,如果真的有留下什么,你们就可以肯定地说出口了吗!──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种东西根本不
存在!
于是你们不管是在肉体上还是社会上,都会怀抱著双方面的欺瞒,每天受到恋爱的折磨。世界上洋溢著情歌,既不是因为恋爱很甜美,也不是因为恋爱很重要。只因为这是束缚人类的最沉重诅咒!
现在,各位所参加的夏日祭典岂不是明确地体现了这种欺瞒吗!穿上平常根本不会穿的浴衣吸引异性的模样,和动物在繁殖期竞相发出美妙鸣叫声的行为丝毫没有差别,直接连结著你们的动物本性。价格偏贵却没什么配料的炒面;根本不足以称为料理的奶油马铃薯;令人傻眼的作弊行为横行的各种游戏摊贩──在这些事物上散财的你们,所获得的东西不是满足感,只不过是『和恋人一起享受祭典』的经验罢了!你们会把这种经验拿到脸书或推特上当作资源来使用,向周围展示自己身为一名社会成员的『充实度』。你们会演出这种奇怪的行为,不正是因为受到社会的压迫吗!
现充爆炸吧!我们会说出这句话,都是为你们好。从脱离恋爱至上主义之框架的我们眼里看来,这个现代社会就只是一个折磨你们现充的阿鼻地狱!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伸出救赎的手。藉由和我们一起成为非现充,否定繁殖冲动,暴露恋爱的欺瞒,你们要亲手从这个残害自己的地狱救出自己!
我们会不断叫喊。不管我们再怎么被藐视为『偏激的不受欢迎者』,再怎么被轻蔑为『口出妄语的社会弱者』,我们都会持续叫喊!
现充爆炸吧!」
明明是边走边演说,她的言谈却比平常更犀利。在宿营上进行的思想总检查还有暑假期间的不懈钻研,让她的演说更加明确,也更浅显易懂。
她跨越了过去已经能够到达某种目标的自己,正要踏出新的一步──这次的演说让人感觉到这种期待。
包围著领家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成员一边维持安全的阵型移动,一边将新制作的传单分发给路上经过的行人。这也是我们在暑假期间经过各种议论才完成的浑身解数之作。
祭典参加者的反应非常良好,在目前为止所经历的运动中可说是数一数二。这应该是多亏在夏日祭典的热气中,人心都很浮躁的关系吧。到处都有人对热闹地行进著展开运动的我们送出鼓励的声音。虽然有很大一部分是被现场的气氛影响,但是如果他们可以稍微倾听我们的主张,然后或多或少在脑中留下印象,我们这么做就算是值得了。
煽动传单的发放非常顺利,我们带来的份已经全部发完了。
不过这么大阵仗地进行活动──当然就会提高被敌方势力发现的可能性。
「给我站住!」
有个穿著浴衣的女性站在大约十公尺前方,阻挡我们的去路。
是宫前学生会长。她的浴衣是搭配著稻穗图案的沉稳设计,衬托著她原本就具备的气质。一反这身高雅的装扮,宫前的眼睛愤怒地吊起眼尾,瞪著我们──不,正确来说是瞪著手拿扩音器的领家。
「在暑假期间,脱离了你们的愚蠢活动,我正在放松心情的时候……竟然在这种地方狭路相逢!你们到底要对社会添多少麻烦才高兴呀!」
她发出非常有穿透力的响亮嗓音,掩盖住人群吵杂的音量。
「那是我们的台词,宫前学生会长!」领家马上回应:「我们离开你以暴政统治的狭小校园,正在自由的活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受到阻碍啊!」
两个人这么对峙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就聚集过来围住她们,挤满了两人之间空出来的空间。
「怎么了,在吵架吗?」「上啊~开打吧!」「年轻人有活力真好!我请赢的人吃饭!」
众人如此起哄的时候,她们就开始了唇枪舌战。
「祭典源于这个国家的古老传统,可是历史悠久的活动。这使当地信仰与生活在该处的人们每天的活力变得浑然一体,是人类文化的其中一个亮点。年轻男女聚集在此处,最后孕育爱情也是当然的结果,然后祭典的新世代支柱就会诞生,让连绵不断的文化恰如同一生命般传承下去。像你们这样不懂爱又不事生产的虚无主义者,我绝对不能不阻止你们继续践踏这个重要的场合!」
「宫前,那根本是恋爱至上主义者的欺瞒!现今的这种『祭典』只不过是人们以远离传统的功利主义式立场在近代才捏造出来的东西。忽视文化,蹂躏传统的反而是你们恋爱至上主义者!我们坚决否定基于利己的理由假造历史,将其自身正当化的可恨自我中心主义!」
虽然她们用艰涩的言词互相争论,但周围的人们只是不断煽动她们,完全不像是有在聆听的样子。
她们暂时如此进行著论战,但结果还是像平常一样毫无交集。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我要动用武力来排除障碍!」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这就是你们恋爱至上主义者的本性!很好,我接受挑战!」
周围的情绪来到了最高点。在这片吵杂的人海中,领家和宫前两个人静静地瞪著彼此。
率先采取行动的人是宫前。她迅速抬起左脚并转动身体,大动作挥起手臂,用优美的动作投掷出手中的某种东西。
以惊人的速度朝领家飞过来的东西──是钓水球游戏里的水球。
飞行的轨迹并不像女生丢球一样是和缓的拋物线。水球几乎是以一直线的路径朝领家的脸部前进。
不过,水球在半路上就发出砰的一声爽快声响破掉了。
我的视线回到我方,发现领家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一把打靶用的枪。她用枪的软木塞子弹把水球击落了。真是太乱来了。
「……真有一手呢。」
「你也是啊。我看你别当恋爱至上主义者,去打棒球算了。」
两人这么对话,又再次互相瞪视。领家和宫前中间的地点有破裂的水球制造出来的水滩,地上还掉落著打靶的软木塞子弹。
两个人陷入沉默。与之相反,周围的盛况终于演变成一阵狂热。
「好像有两个穿浴衣的女生正在打架。」「喂,在哪里啊,我没看到啊。」「一个人是个超级正妹,另一个人好像戴著太阳眼镜喔!」
推挤过来的人潮在不知不觉间侵蚀了领家和宫前之间的空白,最后让两个人被许多的人分隔开来。
「不……不行,快点避开!你们会被波及的!」
「走开,别挡路!我看不到那家伙在哪里了!」
时间差不多了。站在一旁的我对领家耳语,催促她撤退。领家虽然不甘心放过和宫前对决的难得机会,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我们混进人群中,分散开来逃离现场。直觉到这一点的宫前……
「给我站住,你们想逃跑吗!」
用尖锐的声音这么叫道,但她也被人群推挤著,没有办法自由活动。对决是不可能的。
所有社员各自解除武装,再度集合到事先决定好的地点。
「大家都没事吧!」
听到领家这句话,其他的社员都点点头。天沼敬了一礼,用热情的语调说:「大师,今天的演说让我非常感动!」
「嗯,今天的状态相当好呢。」领家也一脸高兴地这么回应。「祭典游客的反应也非常好。这也是多亏有大家团结合作,井然有序地共同努力。我只不过是刚好待在中心罢了。社员们就各自互相夸赞吧!」
领家的这番话引起一阵掌声。天沼甚至用手背擦拭著眼泪,叫著:「大师,大师!」
我看看手表,发现和上落合约好再会的时间还有一阵子。
「还有一点时间,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问完,领家就应了声「嗯」并思考一下,然后如此提议:
「我们就亲手让蔓延在祭典里的各种欺瞒一个一个暴露出来吧!」
首先我们造访的是「挑糖板」的摊贩。所谓挑糖板,就是在板状的点心上挑出特定形状的游戏。每片板子上都依照应该挑出来的形状刻了凹槽,玩家要用牙签或针、图钉等道具沿著周围去削。因为点心很脆弱,所以一不小心就会碎掉,最后失败。形状有很多种类,愈是高难度的复杂形状,成功时可以拿到的奖品也就愈高级。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一行人面对摊贩上的长桌并肩排排坐,默默地努力玩著挑糖板。
「啊……失手了。」
不太擅长做这种事的我马上就弄碎了点心,宣告失败。我觉得有点不甘心,站起来巡视其他的人。
我看到老大不小的五个高中生混在一整排孩子里面,一点一滴地专心削著小块糖板,实在是一幅诡异的景象。
「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悲哀耶,超级非现充的感觉都散发出来了……」
我无法忍受地这么说,依旧面对桌面的领家就回应了:
「高砂,你吵死了!……啊。」
听到柔弱的一声「啊」,我从后方观察她的手边,发现糖板彻底地裂开了。
「都……都是因为你说些奇怪的话,我的手才会抖!你要怎么赔我!」
领家站起来面对我这么说,但是光看她的手法,再继续挑下去应该
也很难成功。
「那你要再玩一次吗,我出钱。」
我这么说完,领家就瞪著我,然后撇开了脸。
「……不用了。我不玩了。」
看来她果然不擅长这种游戏。领家把裂开的点心扔到嘴里,咬碎后吃掉了。
在这之后,奋斗没有得到回报,一个又一个失败的人站了起来。
「这种游戏实在是不适合我的个性。堂堂大丈夫不该做这种琐碎的事,果然还是应该抱著玉碎的觉悟奋力一击才是。」
天沼这么说著,安慰毫无成果可言的领家。
在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还在进行游戏──是神明学姊。她发挥著压倒性的集中力,看起来好像没有听到我们的闲谈。
这时候,她呼的一声大吐一口气,回过头说道:
「我完成了~」
我看向台面上,发现三颗丸子串的图案被漂亮地挑了出来。
「这不是最难的图案吗……」
「咦,其实没有那么难耶。」
神明学姊笑咪咪地这么回应。不过我真的搞不太懂这个人的守备范围。
当我们正在谈笑风生的时候,老板就走过来了。看到神明学姊在台面上挑好的丸子,老板的脸色渐渐发白。
「这样就可以了吧。好了,把最高级的奖品拿出来吧。」
领家说完,老板就把脸凑近挑出来的形状,仔细观看。大概是在寻找可以挑三拣四的地方吧。这是不愿意交出奖品时经常使用的手段。
不过,神明学姊做得非常完美。或许是因为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找不到缺点,老板的表情愈来愈僵硬。
「……小姐,不可以作弊喔。有沾水就出局了,奖品不能给你。」
大概是放弃在做好的东西上找缺点了,他开始在鸡蛋里挑骨头。
「看啊,这就是恋爱至上主义者会干的事!」
领家忍不住这么咒骂,老板却满不在乎地笑著回应:
「干嘛突然说让人听不懂的话。有没有其他人看到啊?」
他这么说完,附近的一个男童就站起来说了:
「我有看到。她作弊。」
他的声音很生硬。完全是设计好的。
「看吧,这里就有证人了。好了,你们走吧。」
「你这家伙,让无辜的孩子当共犯,知不知耻啊!」
「别找我的碴,这孩子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客人吧。」
事情就发生在他们如此争辩的时候。
「哎呀,领家学妹。还有各位风纪委员……你们都来参加祭典了呢。」
是刚才和领家对峙的宫前学生会长。
「是……是啊。我们想要连系成员间的感情。」
学生会以为我们是风纪委员,没有发现我们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领家为了尽量保持这一点的统一性,赶紧编出一个理由。
「嗯,你们感情真好呢,学生会也要多多学习才行。」
宫前微笑著这么说。从她前一刻和领家对峙时激昂又凶狠的表情,很难想像她会露出这么柔和的笑容。
「话说回来,你们刚才好像有一点争执……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她的问题,领家回应道:
「那是因为这家伙……」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老板就激动地插嘴了。他的表情比刚才还要更苍白,甚至连我们都开始担心了。
「原……原来是大小姐的同学啊!这还真是失礼了!」
连连低著头这么说完之后,男人跑到放著奖品的架子前,把最高级的奖品拿了过来。
「喔,真是太了不起了,挑得这么漂亮,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看过,实在是大饱眼福。不愧是大小姐的同学!请务必让我把它当作样品装饰起来!」
男人频频低头,将作为奖品的掌上型游戏机交了出来。
虽然神明学姊没有多大兴趣地看著事情发展,但还是表示机会难得,收下了这台游戏机。
在这之后,直到我们和宫前走到现场看不见的距离为止,男人都一直低著头。
「……宫前学姊,你认识他吗?」
我一问,她就用食指抵著嘴唇下方并抬起头,暂时搜寻著脑海后说道:
「我不认识他……不过,他应该是家父的部下吧。」
她微微一笑。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附近摊贩的工作人员之中也有很多人一看到宫前的身影就会紧张地深深弯下腰来行礼。
「家父似乎拥有许多部下,有许多人是我本身也不认识的。」
和我们并肩走在一起的宫前出现在这种场合,会给我一种非常遥远的感觉。天沼有点不甘心地瞪著宫前。这件事让我重新体会到大性欲赞会这个组织的规模和涵盖范围有多大。
○
宫前后来也加入我们,一起逛著摊贩。
虽然我们本来打算从反恋爱的观点批判这里的糟糕食物和粗糙的游戏,但和宫前在一起就可以得到超乎价格的优惠,所以没能达成目的。不过,要说划算也的确是很划算,甚至让我们萌生出感谢的心意。
「祭典这种活动真的很好玩呢。」
和领家并肩走著的宫前说道。
「嗯,是啊……学姊。」
领家这么回应。她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加上称谓,不过……
「没关系,不用跟我客气。听别人用轻松的语气跟我说话很新鲜,感觉很好。」
宫前遥望远方,这么说道。
「嗯……嗯,我知道了。」领家一边慌忙地寻找措辞,一边回答:「……对了,你这样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没关系吗,有没有朋友,或是那个……男朋友,正在等……」
领家还没有说完,宫前就沉著一张脸,陷入沉默。
以前在春假和她交谈的时候,她曾说过自己已经和男朋友分手……看来她似乎还没有找到下一个对象。
「对……对不起,我太粗神经了……」
「不会,没关系……像各位这样的『现充』,是没有办法理解我这种『非现充』的心情的。」
宫前用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道。领家慌慌张张地……
「没……没有那回事,我也……」
这么回应,不过……
「不,你不会懂的。」
宫前却这么回嘴,两个人暂时持续著争论。虽然当事人应该是认真的,但从旁人的眼里看来,这就像是两个感情很好的女生正在互相嬉闹一样。
因为已经到了和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约定好的时间,我们和宫前道别,前往会合场所。
不过,我们等了一阵子,上落合和圆阿弥还是没有现身。我们也没有看到应该和她们一起行动的女童。
「伤脑筋……」
虽然成功发动了原本没有要做的反恋爱活动,最重要的调查却完全没有进展。上落合可能有独自进行探索,可是……
「……我去找找看。大家可以在这附近等一下吗?」
我这么说著,正要往神社境内的深处前进,却被领家抓住了手。
「……我也一起去。」
「不,没有必要分派这么多人力……」
「我说要去就是要去。」
既然她这么坚持,我也没什么理由拒绝。我和领家一起往没有人潮的地方走去。
愈是远离有许多摊贩排列的参道,人影就急遽减少。听见远方人群的喧嚣,反而凸显了周围的寂静。
「明明有祭典,竟然还有……人这么少的地方。」
并肩走在我身边的领家用比平常稍微高一点的音调说道。
「因为这间神社的占地很广嘛……离开主要道路之后,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这么回应,领家就紧紧拉住我牛仔裤后面的口袋。
「要是连我们都遇难就糟了,千万不可以走散。」
「这样很难走路耶……」
而且被她这样拉著,我的裤子都快要滑下来了。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对领家伸出手。
「没办法了,抓住我的手。」
因为夏天穿的是短袖,所以无法像以前一样让她抓住我的衣服袖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领家当然很反对。
「别傻了,我才不要做出那种像是现充的行为!」
「不,等一下。手牵手是情人才会有的行为,这种想法本来就是恋爱至上主义者的刻板印象。你回想看看吧,在幼稚园或托儿所的时候,我们也曾经在散步途中为了不要走散而和同学两人一组手牵手吧。这和那是一样的。」
「……我总是会落单,和褓姆手牵手。」
原来她是个资深的孤僻儿童。大概就是从小开始的忧郁型塑了她现在这么彻底的反恋爱思想吧。我觉得有点想哭。
「不要啰啰嗦嗦的,走吧。」
我半强迫地抓住领家的手,往前走去。虽然她一开始说著:「不……不要闹了!」但看到我没有打算放开手,她似乎也投降了。她不发一语地在我身旁静静迈出步伐。
「真是的……她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我这么说完,领家就用快要消失般的细微声音回答:
「……应该是在更深处,没有人烟的安静地方吧。所谓的幽灵,一定都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她们应该是去找幽灵了吧。」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没错。」
我接受领家的建议,踏进更远离热闹地区的阴暗道路。这里就连算不算是道路都很难说,石砖已经被土埋住,几乎看不见了。
我们已经离参道很远了。附近没有人的气息,明明是夏天却非常阴凉。
领家开始紧紧握住我的手。
「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觉得有点恐怖。」
以她来说,这句话非常老实。她平常绝对会否认自己感到害怕。说不定是已经连虚张声势的余力都没有了。因为我很抱歉让她陪我到这种地方,也想要缓和她的不安,于是用力回握她的手。
「高……高砂……」
领家低下头,用咬字模糊的声音说道。
我往身旁一看,发现她因为脸部朝下,清楚地露出了漂亮的后颈。可能是因为天气热,她的肌肤稍微泛红,上面还渗出了圆圆的汗珠。虽然四周阴暗,但也正因为如此,让她所散发的性感气息更加凶猛地飘扬。
我无法言语,忍不住停下脚步。我的脑中完全被她的事情塞满,什么都无法思考。
互相紧握的手交换著彼此的热度。体温与体温混合在一起,融化,化为同样的温度。
我的脚就像是失去支撑般摇摇晃晃,这样的错觉袭击著我。或许该说是飘浮感吧。感觉就像是和重力玩耍,体验无限的自由落体一样。
「高砂……?」
这声呼唤钻进我的耳朵,甜蜜的感觉就从脚到腰,然后往头顶流窜。
领家的脸转向我。她的脸庞细致而端庄,实在不像是不久前才戴著太阳眼镜演说的同一个人。扎起头发,身穿浴衣的这身模样真是难以言喻的华美。
「领家……」
我忍不住呼唤她的名字。领家听了以后身体一震,抖动著嘴唇。我被那带著光泽的红色夺去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
有个明显不是远处喧嚣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好像是人的声音,竖起耳朵仔细听──会发现那似乎是男女正在亲热的声音。
领家好像也发现了,忽然变得很尴尬。
「身……身为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应……应该要若无其事地……那个……去妨碍他们才对……」
她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这么说道。她连耳朵都已经一片通红,脸甚至像是快要喷火似的。
「是……是啊……」
我也使尽全力这么回答。这个时候,我不小心太用力,又捏了她的手一下。这个瞬间,领家简短地发出了「嗯……」的一声。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你……你干嘛发出奇怪的声音啊。」
「谁叫你要这么用力地握!」
当我们正在小声地这么争执时──事件就发生了。
声音传来的方向有朦胧的光芒亮起。我一开始觉得应该是有人拿出手机,萤幕才会亮起来,不过……
「呜……呜哇!」「呀!什……什么……?」
男人和女人分别发出的这种惨叫声传了过来。光芒正在不断摇晃著。
「喂,我们快逃!」「等一……呀……这是什么!」
在非常焦虑的交谈声之后,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他们应该是逃往人潮众多的地方了吧。
「领家,你先去把那对情侣找出来,我要到那道光出现的地方去!」
「知……知道了!」
我放开牵著她的手,往看到火球的方向跑过去。
我拨开灌木走进偏离道路的地方,便马上在附近看到了光。我虽然有点胆怯,还是继续走近──
结果,我发现一个被微微的光线照得皮肤惨白的女人身影。
「咿……!」
我忍不住叫出声。
这时候,那个人影好像是注意到我了,把看著侧后方的头转过来,用身体面对我。她的重心左摇右晃。我停下脚步发抖,吓得牙齿打颤。
女人的身影逐渐靠近。即使我是主动过来寻找火球的,还是很想要逃离现场。可是就算想要后退,我的脚却抖得不听使唤。
随著彼此的距离愈来愈近,我的心脏就跳得愈快。我的喉咙乾渴,没办法顺利发出声音。
又有光芒一下子亮了起来──同时,女人的脸浮现在我眼前,开口组织词句:
「高砂学弟……?」
被叫到名字的我吓了一跳,却又被这个在某处听过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女人又靠得更近,清晰地露出容貌──是圆阿弥。
「咦,是圆阿弥学姊吗?」
我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圆阿弥就保持著笑咪咪的脸回答了:
「是的,是我。我正在寻找有没有鬼故事的线索……高砂学弟你呢?」
「我……我是因为……刚才看到一道光,那个……听到有人惨叫……才会过来。」
「啊,光……是指这个吧。」
圆阿弥一下子打开,一下子关掉灯光给我看。是手电筒。
「惨叫的人一定是被这个吓到了吧。」
说完,她优雅地呵呵笑了一声。
我感到全身无力,慢慢开始觉得刚才以为发生了灵异现象而胆战心惊的自己很蠢。
「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
「……是,我没事。因为好久没有跑步了,我有点喘不过来。」
我硬是找了个理由,圆阿弥就说了「哎呀哎呀」,在旁边等待我冷静下来。
「这附近没有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啊,正在男欢女爱的情侣说不定还满有趣的。」
「不,那就有点……那么,我们回去集合地点吧。时间也已经过了。」
「咦,已经这么晚了吗!真是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就调查到忘了时间……」
结束这段对话之后,我和圆阿弥回到了事先决定好的集合地点。
○
我和圆阿弥抵达时,领家和上落合都已经回来了。
「嗨,那边怎么样?」
听到上落合这个问题,圆阿弥一脸遗憾地摇摇头。我也姑且向她报告:
「虽然我有看到类似火球的东西……但结果是手电筒。」
我这么一说,一旁的圆阿弥就开始窃笑。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领家也对我的报告补充说道:
「我这边也跟丢了那对情侣……这样啊,如果是错认就没关系了。」
听到我们的报告,上落合点著头回应:
「嗯,我向这间神社的关系人,也就是神官等人打听过……结果发现这里有的传说和在学校听到的故事很类似。男女关系亲密就会被神嫉妒并恶作剧……好像是这种内容。不过,这种传说满常见的。」
「那么,是不是这附近自古以来流传的故事,被拿去和某个我校学生的悲伤恋情混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了那个七大不可思议的鬼故事呢?」
我这么说完,上落合就再次深深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可能性应该很高吧。不过,虽然不是个有趣的结果……到头来,鬼故事这种东西就算是发生在学校,也经常是源于这种古老的故事。这应该也是其中一个例子吧。」
上落合如此作出结论,然后环顾四周。
「这样就全员到齐了呢。为了答谢你们帮忙调查各种线索,我请你们吃些什么吧。」
「不,怎么好意思,我们也是自己想做才帮忙的……」
我这么拒绝了她……却感到有点不对劲。总觉得应该有个家伙一听到这种话题就会马上跳出来才对……
这个时候,有广播从零星地沿著道路装设的喇叭传了出来:
「走失孩童通知。有一名小学四年级左右的小女生正安置在协寻中心。家中有孩童走失的游客请尽快联络警卫总部。重复一次……」
是女童。
因为和领家发生了很多事,又疑似有幽灵出现,我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可是至少从人类诞生以前就开始存活到现在的她,怎么会受到协寻中心的照顾呢?
「她是什么时候走丢的……」
上落合对我道歉,缓缓地这么说道。
我慌张地对大家丢下一句「我过去一下」,就往警卫总部所在的帐篷跑过去。
也许是身为同行者的责任感驱使,圆阿弥也跟著我一起过来了。
身穿浴衣的女童和几个小孩子一起伫立在协寻中心。她的表情有些不安。
为了问出情报,一个大姊姊对女童露出灿烂的笑容提问:
「小妹妹,你是从哪里来的,今年几岁?」
「我来自别的星系。相当久以前有时空的特异点从距离这里一亿秒差距的位置偶然通过吧,我就是经由它抵达这里的。地球上的观测者所见的年龄大约是宇宙年龄的一半,不过藉由相对论效果换算成原时的话会更小。」
她因为不安而照实回答,让大姊姊苦
笑著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从别的星球来的。」
另一个小女孩像是要安慰不安的女童般这么说。
「是吗……你是从哪里来的?」
没有多余心神的女童连谎话都无法分辨,只能这么回应。小女孩陷入苦恼,最后说出银河的名称。大概是瞎掰的吧。
「就是那个~安多罗梅达。」
「是吗……真令人怀念,我的同胞应该是去了那里。我原本以为他死了,这样啊,原来那里已经建构起文明,甚至还能输送人力过来这里……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要转达的?」
女童眼里含著泪水这么说。可能是寂寞让她激起了思乡之情吧。
看不下去小女孩这么烦恼,我出声说话:
「喂,我来接你了。」
听到我的声音,女童颤抖了一下肩膀,转头面对我。下一个瞬间,她不发一语地快步跑过来抱住了我。
可能是不想被我看到哭泣的样子,她的脸一直埋在我身上。
「……你使用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某种力量回来不就好了吗?」
我小声这么说,女童还是没有露脸,用闷闷的声音回答:
「或许吧……」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
我把手放在停止哭泣的女童头上,和圆阿弥一起回去。
「都是因为你突然不见啦!」
女童这么说著责怪她。听起来还是带有一点鼻音。
「对不起。我一专心起来就会忘了其他的事……所以才总是失败。我也觉得对高砂学弟很抱歉。」
「不会,我们才是。谁叫这家伙不乖乖跟著你。」
我轻轻拍著手掌下的头这么说,女童就发出不高兴的声音反驳:
「可是!她是突然不见耶!」
「好啦好啦。」
我这么边走边应付著她,最后抵达大家等待的地点。
「你没事啊,太好了……」
领家露出温柔的笑容这么说,女童就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姊姊!」
「我……我不是你的姊姊喔。」
「总有一天会变成姊姊的!」
「结……结婚那种事……那个……现在还……」
领家吞吞吐吐地回应,神明学姊就弯下腰来配合女童的视线高度,温柔地向她搭话。
「来,你也可以过来我这边喔。」
可是女童对她根本不屑一顾。
「我讨厌你!走开!」
神明学姊一如往常地沮丧,而西堀安慰著她。
「竟然会走失,果然是小孩子。」
西堀这么挑衅,天沼也表示赞同:
「为了应对这种意外,果然还是应该让她随身带著身分识别牌吧。」
「不要欺负我!」
女童挥著手去打她们两人,却都被轻松地闪躲开来。
濑崎说著「果然还是应该由我保护她……」,似乎重新涌起了一股神秘的使命感。
结果我们还是决定接受上落合的好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逛著摊贩。
「想吃什么尽管说。」
我们很客气地面对大方地这么说的上落合,只有女童……
「哇~请客!」
很兴奋地说著这种话。她不久之前明明还在哭泣,现在却已经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唯一的优点是精神好的笨小孩。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这附近还是很热闹,挤满了许多情侣。他们应该是在努力创造一个「无法忘怀的夏天」吧。他们逛完祭典之后肯定还有很多别的计画,不过我光是想像就感到非常厌恶。
说到浴衣的装扮,就有个老套的情境。也就是女方穿著不习惯的和服和木屐,鞋带却断裂,没有办法再继续逛难得的祭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家才好……本以为约会会有个遗憾的结局,男朋友却提议要背她回家。这份体贴和宽阔的背影让他背上的她比逛著祭典的时候都还要更加小鹿乱撞──大概是这种感觉。鞋带根本不可能这么凑巧地断掉,这单纯是现充的恋爱脑所制造的妄想。而且干嘛要背著别人走那么长的距离!叫计程车不就好了吗。
当我在脑中想著这种逆耳忠言时,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退到队伍最后方的领家,发现她有一点拖著脚的动作。
我退到后面,走在领家身边向她搭话。
「怎么了,脚会痛吗?」
「……没有,我没事。」
虽然领家这么说,她走路的姿势却很明显护著右脚,脸上浮现的汗水也不像是因为天气热而流的。
「你看起来不像是没事。」
我这么说著蹲下来看她的脚,领家就停下脚步让右脚远离我。
「仔……仔细看别人的脚这种下流的事……就连现充也不会做!」
被领家从出乎意料的角度这么批判,让我反而忍不住注意她的脚部造型……她穿著木屐的雪白玉足的确非常优美。
「为什么你会想到那个方向!不对吧。」
我这么说著,让目光离开眼前的左脚,望向她刚才拖著的右脚。虽然领家拚命保持距离,想要遮掩……我还是看见她的拇趾和食指中间夹著鞋带的根部附近渗出了红色的血。
「……磨破皮了吗,都流血了。应该很痛吧。」
「没有那回事。对锻炼出反恋爱精神的我来说,这种程度的外伤根本……」
领家这么说著,想要踏出步伐走路,却忍不住发出「呜……」的哀号,失去了平衡。我反射性地伸出手扶住她的身体。
「看吧,果然还是会痛嘛……我记得你家就在这附近。我送你。」
听到我的话,领家还是表示反抗。
「不用了,我可以一个人回去。你就和大家一起……」
「我怎么可能把这种状态的人放著不管!」
我加强语气这么说,领家便陷入沉默。我决定先送她回家再回来,对走在前头的大家说明了事情原委。
「好了,走吧。」
我回到领家身边这么说道,她就不再多说什么,跟我一起迈出步伐。
在终于通过人群,来到夜晚宁静的住宅区时,领家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这么说著的她因为痛苦而颤抖著音调,脸上还浮现著大颗汗珠。虽然她只字未提,但肯定从演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痛了。
「没办法了,这是最终手段。」
我这么说著,绕到领家前面背对她,蹲了下来。
「我背你,上来吧。」
虽然领家很是憔悴,还是没有办法轻易接受这个提议。
「别……别说傻话了!我怎么做得出那种像是现充的行为!」
「不,这也是没办法的吧。而且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不会被别人看到。就算这是现充式行为,既然不会被他人观测到,就只是单纯的出手相助而已。」
「那根本是歪理!」
领家这么说著表示反抗,但发现我坚持不退让以后,就勉为其难地把手放到我的双肩上了。
「你不抓得紧一点,我很难背耶。」
「我……我知道啦!」
领家小心翼翼地把身体靠到我身上,但是比起一口气完成动作,这样慢慢来还比较容易让我紧张。她的手搂住我的脖子,体重靠到我的背上。同时,甜美的气味比先前都还要更强烈地搔弄著我的鼻腔。
我把手绕过领家移动到我腋下附近的大腿,紧紧抓住。
「……嗯!」
「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啦,我会紧张啊!」
「这……这都要怪你的摸法!」
领家这么说著扭动身体,在我的手中晃动的大腿触感逐渐夺去我的思考能力。
「我……我要抬起来了!」
「……嗯。」
她搂住我脖子的柔韧双臂一下子加强力道。我整个背部都可以感觉到领家的体温。
我尽量压抑住快要昏厥的意识,把她的身体抬了起来──比我想的还要轻盈许多。
「……你真的有好好吃饭吗?」
插图010
「吵……吵死了,我的体重很正常。少啰嗦,快点前进!」
就连这种臭骂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都会让我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在这之后,我朝著领家的家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我仔细注意著夜晚的住宅区飘扬的美味晚餐香味,还有从屋里传出来的电视声音,家人的谈笑声等等。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会被背上的领家吸引注意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路途走完一半的时候,远处响起砰的一声震动空气的声音。
「啊,是烟火啊。」
在我背上一直不发一语的领家,用有点开朗的声音这么说道。
「烟火吗……这种愚蠢的行为可以说是现充文化的极致。」
我回了这么一句话,领家就马上回应了:
「嗯,没错。烟火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是受到恋爱至上主义者利用的洗脑道具。明明就位在千叶却在
冠上『东京』之名的恋爱至上主义者洗脑设施(迪士尼乐园)放的烟火就是最好的例子。」
领家虽然这么说,似乎还是一直望著烟火升起的方向。我光是背著她走路就分身乏术,实在没有办法看往那边的方向。
「领家,你要连我的份一起把烟火烙印在眼里。然后把这份愤怒转化为今后的革命原动力。」
「…………」
「……领家?」
我对不知为何陷入沉默的她出声询问,领家就马上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说了:「不,没什么。」
看不到模样,只能从远处听到声音的烟火其实也很不错。领家可能是失去兴趣,又或者是对现充文化感到厌恶,她的目光离开了烟火,把脸探到我的右肩上方,注视著行进的方向。
「暑假也快要结束了呢。」
对于领家这句话,我回应道:
「是啊,接下来终于要忙起来了。我们必须要求暑假时只顾玩乐并晒成小麦色的现充自我批判。」
「当然了!……可是,这也是最后一次像这样在暑假和大家……和你一起出门了。」
「你说得没错。接下来就可以专心投入新学期的第一场作战了。」
对于我这句话,领家并没有回答。
相对地,她比目前为止都还要更用力地搂住我的脖子。
因为穿著浴衣的关系,身材并没有很明显的凹凸,但是贴得这么紧密,我的背还是会清楚地感觉到那种柔软的隆起。她的头发有时候会抚触我的后颈,每次都会让我的身体流窜起一股甜蜜而沉重的神奇感受。
「高砂……」
领家用柔和的音调这么呼唤我。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她家附近了。
「谢谢你,那个……」领家断断续续地说道。「谢谢你陪我一起走到这里。」 对于这句带有双重意义的话,我找不到可以回应的句子,只能不断往前走。
我们终于抵达领家的家门前。
好久没有来了。我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应该是情人节粉碎抗争那天,夜色未明的决战前吧。
「在剩下的暑假,你也要好好指导我们啊。」我这么说著,把领家放下来。「到了新学期,又要你以议长的身分活跃了。早点把伤疗养好吧。」
「是啊……吶,高砂。」
「什么事?」
我回头反问,看到领家就像是在拣选词汇一样,低下头微微动著嘴唇。从浴衣的领口伸出来的脖子通过下巴,顺畅地连系著那张漂亮的脸。她的眼神朝下,使得纤长的睫毛看起来更加美丽。
「……没什么。明天学校见。」
领家忽然抬起头,开朗地这么说。
「嗯,明天见。拜拜。」
我这么说著和领家道别,回到大家身边看著祭典结束。
2
自从那天以来,针对鬼故事的调查也还在持续著,但却是徒劳无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进展。我们曾经好几次抓住可能有线索的迹象,却都在沿线调查的最后突然前功尽弃。
暑假接近尾声的某天下午,我在社办大楼的走廊上意外撞见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其中一人──圆阿弥。
「你好,高砂学弟。」苗条又高挑的圆阿弥就像平常一样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你怎么了呢,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你好……那个,虽然我也有和电影研究社等人合作调查那则鬼故事,但过程不太顺利。」
我这么回答,她就静静地呵呵笑了。
「你完全没有必要感到自责。我们只是请你们在我们基于兴趣所做的事情上帮个忙而已。」
「这我知道……但总觉得有些地方莫名地让我很在意……」
我不太清楚自己这种感受究竟是源自于什么。不过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圆阿弥这么说完,靠近窗边仰望著天空。单看夏末的无云青空应该会给人清爽的印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却让我不禁有一种寂寥的感觉。
「就算感觉到答案就近在眼前,却不管伸出几次手都触碰不到,那种感觉让人很心急。」
「没错,就是那种感觉。」
我积极地插嘴说道,她就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眼睛望向远方。她到底是凝视著多么遥远的尽头呢?看著她的眼神,我的思绪好像会渐渐远去。
「可是,这种事在我们的周遭应该是随处可见的吧。」圆阿弥仍然眺望著窗外说道:「世界上有各种事物都隐藏在谜团之下,若无其事地存在著。就算完全不了解这些事物背后的『真面目』,我们还是可以正常地和这种未知事物共同生存下去。
一旦开始在意,我们有时候就会忍不住为了找出真相而一头栽进去。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想要揭露出秘密。就像数学以解开和谐世界的奥秘为目标,就像物理将大自然分解为一个一个的基本粒子,还有──就像我们忍不住不计代价去了解他人的真心一样。」
面对过去不曾这么健谈的她所说的这段雄辩,我实在找不到可以回应的言词。圆阿弥接著再度面对我的方向,就像是要代替赎罪一样露出笑容,然后开口:
「可是那并不是付出多少努力就可以明确而详细地解开一切问题的东西。而且──让谜团永远是谜团,不是比较美丽吗?」
「是……这样的吗?」
「一定是的。」
她只说完这句话,就带著笑容对我挥挥手,走下了阶梯。
被留在原地的我感觉就像是受到拋弃,陷入了不可思议的感伤之中。
○
在暑假即将结束之前,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地上社办进入了最后冲刺。
第二学期最大的活动就是校庆。校风较为自由的我校所举办的大规模校庆非常有名,其盛况甚至会吸引其他县市的国高中生特地为此前来。不只是挤满这栋文艺类社办大楼的各种文艺类社团,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各个班级都会为了使活动成功,而从相当久以前就开始努力准备。
班级内的感情连系因此增强的话,交往的情侣当然也会增加。像是对平常很不可靠的那家伙单手拿著锯子或铁锤,下巴滴著汗水专心制作道具的模样动心;或是因为形象懒散的那个女生超擅长做料理,被她贤慧的一面深深吸引……某个班级因为工作进度不太理想,所以住在学校赶工,又有某对男女因为输了猜拳而被派去附近的超市负责采买:「我们的运气还真背。」「是啊,为什么会输呢?」刚在社办大楼的简易盥洗室冲过澡的她身上,有一股洗发精的甜香乘著晚夏的微风飘过来,让男生心跳加速:「我……我帮你拿!」尴尬的他坚持这么做,伸手去帮忙搬她手上的东西。「不……不用了啦,没关系。」「不,我帮你拿啦。」当他这么硬抢过来的时候,因为触碰到对方的手,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结果由男生拿重物,两个人肩并肩走著,女生看到男生提著一袋大容量宝特瓶的手腕浮现的肌腱,感到小鹿乱撞,虽然她对他开口说「你真体贴」,害羞的男生却只能回答「嗯……嗯」,两人前进的路上看到公园,女生调皮地提议「欸,我们去那边玩一下吧」,而男生也答应,两人怀念著小时候玩过的类似游乐器材,弯著长大的身体才终于钻进像雪屋般的小小半圆形结构中,里面比想像中更狭窄,使两个人的膝盖不得不靠在一起,男生对女生近在咫尺的体温和气味感到不知所措,女生则是在男生身上察觉到平常没有特别注意的骨感手指和粗旷身材而不禁愣住,双方都不发一语地别开目光,看到他吞咽口水时移动的喉结,不知如何是好的她倾斜著靠在墙壁上的身体,倚在他身上,抬眼看著男生,那一对像是在期待著什么的湿润双眼和飘扬起来的甜蜜香气,终于让他丧失理智……
这类必须爆炸的案件会发生在许多班级之内。给我专心采买啦!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家伙,事情才会做不完啦。
根据某个可信赖的情报来源,班对里面其实大约有半数都是在这场校庆的准备期间、当天,以及校园生活中最大也最邪恶的现充活动──后夜祭上产生的。后夜祭──据说在这个时候,当我们非现充藉著某些理由早退或是远远观看活动进行时,现充就会进行男女手牵手跳舞的极无耻行为。
这种可谓现充庆典的校庆,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校庆粉碎抗争──下学期的这场作战将会是我们的活动主轴!」
领家先在白板上列举出接下来的计画,然后在「校庆」的地方一圈一圈地画出一个圆。
社员们也都各自拿出了干劲。
「一定要击垮忽视文艺类社团展览的现充。」「对为了筹到庆功宴费用,而在经营摊贩时贪图暴利的现充挥下制裁的铁锤吧!」「把选美比赛之类的东西摧毁掉吧!」「祭典原本是非常神圣的,绝对不可以放任现充污辱文化!」
我们已经对此采取了各种对策。我和领家从一段时间之前就开始兼任校庆执行委员,藉此引出内部情报。西堀出席文艺类,濑崎出席运动类社团的代表
会议;神明学姊身为被擅自选出来的去年度选美比赛霸主,在这个企划上拥有强大的发言权;天沼会以班级代表的身分潜入班级企划会议。现充的落败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了。
「校庆粉碎抗争是决定往后反恋爱活动之成败的巨大关键!只要可以在这场活动上好好展示我们的存在感,我们的胜利就已经注定……」
领家精神抖擞地说著这些话的时候──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我们照例开始慌慌张张地准备进入接待模式。
打开门走进来的人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上落合。
「有一阵子没见了呢。」
她这么说著走到房间中央,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她之前的浴衣装扮有把头发往上固定起来,露出美丽的脸庞,但现在却像平常一样,被垂落下来的长浏海遮住了。真是可惜。
神明学姊在她开口要求之前就动手泡茶,然后放到她面前。上落合点头应了一声「嗯」就含起一口茶水,然后吞了下去。她的态度完全没变。
「我今天过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那个七大不可思议的其中一个鬼故事。」上落合开门见山地说道。「自从夏日祭典之后,你们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对于她的问题,我心中带著歉意回答:
「这件事……没有什么进展。虽然总是可以找到有力的线索,但消息到了最后都会突然断掉。」
我说著「对不起」向她道歉,上落合就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是同样的状况。几乎找不到追加的情报。」
听到她这句话,我虽然感到松一口气,却也有种不甘心的感觉。
上落合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我勉强得到的只有超越故事内容的情报。调查这则鬼故事的时候,该名调查员就会遇到某些不顺遂的情况,所以无法查明真相──这种事本身好像也包含在鬼故事之中。」
我感到背脊发凉。
「那么,意思是我们也进入到故事里面了吧。」
「没错,我们现在这么烦闷,也都包括在这则鬼故事的范围内。」
「哈哈……」
虽然我表面上是在笑,但这种事态实在是让人笑不出来。
上落合暂时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这么宣言:
「因为这样,我打算在这里停止调查。风纪委员──特别是高砂,多亏你的付出,我才可以确定很多详细资讯。谢谢你。」
对于她这种不像平常风格的道谢,我感觉到一丝寂寞。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我们再继续调查一下吧。」
虽然我平常不会在一件事情上投入太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谈到这件事就会变得很固执。先前圆阿弥对我说的话在我的脑海中复苏。
「虽然我很感谢你这么说,但我也不能只拘泥在这个问题上。到了第二学期,你们的工作量也会增加吧。我觉得这刚刚好可以当作一个段落。而且……」
圆阿弥先前的身影和现在在我眼前的上落合重叠在一起。
「让谜团永远是谜团比较美丽──也有这种看法。七大不可思议之中,有一个绝对无法查明真相的故事,这样应该也相当奇妙吧?」
圆阿弥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这句话……有什么由来吗,我是说……让谜团永远是谜团那一句。」
我这么问,上落合就一脸不可思议地回答了:
「是啊,历代的报告书中对这个故事的纪录一定会用这句话来总结。『──或许让谜团永远是谜团比较美丽。』我总觉得听起来像是不甘愿认输,所以不太能接受,但是我这次大概也要得出这种结论了……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没有多想就回答了她的问题:
「啊,因为之前圆阿弥学姊也说过同样的话。我想既然她和你会说出同一句话,应该是有什么出处吧。」
此话一出,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领家先乾咳了一声,然后小声地对我开口说道:
「你明明对我说了那种话……竟然就马上和别的女人……」
「等一下等一下,我只是有和她联络而已啊。」
我这么说著,安抚快要往错误的方向暴冲的领家。
这个时候,上落合突然说道:
「抱歉,你说的圆阿弥──是谁啊?」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
「呃,那个……圆阿弥学姊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另一名社员吧。那个身材苗条,总是面带微笑的……」
陷入困惑的我挤出这些句子,上落合却立即断言道:
「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社员只有我。我是一个人。」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因为混乱而开始头昏眼花。
「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而且之前参加祭典的时候也是……你们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也是两个人一起待在这间教室里的啊。对吧,其他人不是也有看到吗?」
我向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寻求同意──大家却都目瞪口呆地保持沉默。
其中,领家用带著怒气的语调这么回应: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高砂。上落合从第一次来的时候开始不就是一个人吗!……那个叫做圆阿弥的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女人!」
虽然领家这么追究,我的脑中却已经因为疑惑而变得一片混乱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某种玩笑吗,是不是什么整人行动?
我头晕目眩地思考著这些事──这时却又有一阵敲门声响起了。
濑崎回应「请进」,访客便打开门走了进来。我一看,发现是电影研究社的那两个人,上峰和她的学妹。
「啊,大家好。那个时候真的很感谢大家的照顾……」
上峰环顾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成员们,首先礼貌地低下头这么说道。
「咦,学姊,你是因为什么事情受到风纪委员的照顾?」
学妹这么问,上峰就稍微红了脸说著「别再提这件事了」来敷衍带过。然后她注意到上落合的存在,向我们发问:
「那个,请问这位是……」
「我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上落合。我曾经请风纪委员协助调查七大不可思议的其中一个鬼故事。」
听到上落合本人的回答,上峰拍了一下手掌。
「原来如此,就是你啊。那这样时机刚刚好呢。」
上峰这么说完,站在她后面的学妹就从包包里拿出文件,摊开到桌面上。
我还在恍神的时候,事态就把我拋在后面,不断进展了。
「高砂学弟找我们帮忙调查之后,我们也查了各种事情。因为听说鬼故事里的那个女学生隶属于电影研究社,所以我们过滤了许多过去的情报……社办里好像都没有留下线索,甚至有刻意湮灭证据的痕迹。」
上峰这么说完之后,她的学妹开始接著说道:
「可是最近,我们偶然有个机会可以见到很久以前毕业的校友……现场刚好有当年隶属于社团的人,所以我们就试著问问看了。结果,对方似乎有留下当时的资料,于是就寄给我们了……」
我的目光落在桌面的资料上,的确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年代久远的东西。除了文件以外,里面还混著几张照片。而我在其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上峰稍微降低了音调,补充说道:
「很遗憾的,其中有人已经过世……是一位叫做圆阿弥的学姊。」
我被一种心脏重重往下一沉的感觉侵袭。房间的温度就像是急遽下降一样,除了电影研究社以外的人都噤声不语。
上峰对流窜在我们之间的震惊浑然不知,继续说著话:
「说她已经过世其实并不正确。她好像在在学中的暑假失踪了。所以现在才会……认定她已经死亡。对方并没有告诉我们详细情形──因为我们也不好意思硬是问出来。」
上峰这么说完以后过了一阵子,我开始颤抖著起鸡皮疙瘩。
她是长得很像的另一个人。只是姓氏凑巧相同罢了──我想要这么说服自己。不过,我办不到。
照片上的她,脸上浮现著和我所见到的圆阿弥一模一样的柔和笑容。
「这……这是你设计好的吧,高砂!」领家站起身来,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一定是你和电影研究社事先串通好,想要吓唬我们吧。还……还真是一个用心良苦的恶作剧呢,即便是我也有一点吓到了。」
她的膝盖抖得不像是只有吓到一点,领家努力表现得很镇静,嘴硬地说道。其他的成员也脸色发白,笑著点头赞同领家的话。
「高砂,太恶劣了。」「这样或许很消暑呢。」「真的不要再这样了啦~」「……学长,你待会儿跟我来一下。」
另一方面,上落合完全没有动作,只是专注地盯著桌面上的资料。
而电影研究社的两个人则非常困惑。
「恶作剧……是指什么?」「这些资料是刚刚才寄来的耶。」
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社员的脸色又更加苍白了。
「喂,高砂,你也说句话吧!你不说话我们怎么会懂!」
我想办法维系住快要远去的意识,一一回想起我和圆阿弥之间的互动。
一开始她来到社办的时候──上落合说著话,她只是站在一旁而已。然后我为了询问联络方式而冲出社办,当时是我第一次和圆阿弥说上话。那时候在场的只有她和我两个人。然后在超自然现象研究社吃火锅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圆阿弥的身影。我被其他社团的成员们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发现她不在。最近一次遇到她是之前在走廊上说话的时候。当时也是单独两个人。
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曾经和圆阿弥互动过……?
话说回来,只有我和领家留在社办里的那一天,我们两个接近彼此,气氛变得很奇怪,就像是看准这个时机,有敲门声响了起来。我打开门之后看到圆阿弥,然后我就走到走廊上和她交谈。在男女气氛绝佳的时候现身──这和鬼故事的内容完全相符。
对了,祭典的时候怎么样?当我因为她的浴衣装扮看得入迷时,我记得领家说了这么一句话训诫我:
『你在看哪里啊,快点来开作战会议了!』
我本来以为这句话是在责备我被女人的浴衣装扮迷惑而疏于反恋爱。不过──如果说那真的是因为我正在望著空气呢……?
我更加详细地追溯著记忆……然后发现一个重点。
除了我以外,还有另一个人有和圆阿弥互动过。
那个人……就是女童。
那场夏日祭典,我去接走失的女童时,圆阿弥也有跟过来。当时女童和她确实有交谈过。
某个可能性在我的脑中浮现。
──又被摆了一道。
话说回来,我曾经嘲笑过被灵异节目吓到的女童。为了报仇,她才会做出这么精心筹备的恶作剧。
她创造出只有我看得到的「圆阿弥」,最后再像这样吓唬我。令人不甘心的是,这个计画漂亮地成功了。
「我觉得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我只留下这句话就走出社办。我的后方……
「喂,高砂,等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领家的这句话传过来,但是为了查明真相,我不得不赶紧回到自己的家。
我几乎是用奔跑的速度从车站返回自家,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往玄关前进。
要怎么质问她比较好呢……词句在我的脑中不断空转。虽然女童过去也曾经从各种角度来妨碍我,但这次造成的伤害特别大。而且,从妨碍反恋爱的意义来看,这次事件的关系也相当薄弱。这单纯只是针对我的恶意行为。
我打开锁,低著头直接走进昏暗的室内。女童还没有回来吗……?
就在这个时候。
有一种冰凉的触感突然贴到我的脸颊上。与此同时,一股血腥味窜进我的鼻腔。
「咿!」
彻底收缩的喉咙吐出这种嘶哑的声音,我往后退,然后重重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我的视野因为疑惑而变得一片通红。心脏怦怦怦地跳动著。极度的紧张让我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过了一段时间,我的心跳终于稳定下来,缩小到极限的视野逐渐扩展。我一边缩紧身体摆好架式,一边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穿过玄关的门再往前一点的位置,有某种东西浮在半空中──不,是用线吊在半空中。我凝神细看──发现是一块生肉。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哒哒哒的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个娇小的人影从屋里靠了过来。
是女童。
「你叫了『咿』一声!平常总是从容不迫的你也会吓成这个样子啊。哎呀~真是大快人心!你之前在我看灵异节目的时候污辱我,说我会害怕,其实害怕的人是你吧!你是想要把耻辱强加到我身上吧!不,我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我是创造人类的神嘛,我不可能对自己创造的东西记仇的。我反而打从心底同情你这种胆小的心性呢!」
女童非常快速地用我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快活神情,这么说了一长串的话。她完全有在记仇。
可是我的确有被吓到。我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拍拍屁股,然后取下垂挂在半空中的生肉,往女童丢过去。生肉应声贴到女童的脸上,她把生肉从脸上拿下来,依旧露出身处优势的笑容。
我和女童一起洗了脸,然后前往客厅。这个时候,我的心脏和情绪都已经稳定许多。
我也在玻璃杯里倒了一份给女童喝的麦茶,放到桌上。坐在对面的她高高在上地说「辛苦了」,然后喝下一口茶。
「话说回来,你吓成那个样子,反而让人很佩服呢。声音也很不错。我怎么没有记得录音呢。」
眉飞色舞的女童坏心眼地这么说。
「不,我真的败给你了……」
再怎么掩饰也没什么意义。我决定老实地认输。
「没想到你会用这种物理上的手段来报仇。」
我这么说,女童就点头回应「嗯嗯」,然后再度发笑。
「为了这种事发挥我的能力也没什么意思。用你们也做得到的事情来对抗,报仇起来才有趣嘛。」
女童这么说著,就像是沉浸在胜利的余韵中似的闭上眼睛,用鼻子哼笑著。真是个嚣张的女童。
我为了多少还以颜色,指出了她发言中的矛盾:
「还敢说呢,你明明就有用到超人般的力量。虽然我承认『生肉』那一招是……」
听到这句话,女童停下动作,用愣住的表情看著我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难道我还有做什么吗?」
她应该是不愿意承认矛盾吧。对于坚持不认帐的女童,我反驳道:
「我才想问你在说什么呢。你用那么大规模的计策骗我……我明天要怎么跟大家说明才好,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彻底被当成一个疯子了。」
要向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同伴解释清楚是相当棘手的事。毕竟我在电影研究社提出资料以前就知道「圆阿弥」这个名字了。一想到必须想办法说明这个状况……我现在就开始感到头痛不已。
对于我这番话,女童依然表现出不知情的样子。
「我才没有执行什么大规模的计策。我在与本质相关的地方,只会使用你们也做得到的手段去行动──因为这就是我的美学。」
「不不不,普通人应该没办法让他人看到幻觉吧。」
「幻觉……?」
我开始渐渐感觉到异样。如果是平常的女童,被指出矛盾时应该会面红耳赤地反驳才对。
可是现在在我眼前的她非常冷静,只是对我说的话感到不解。
我的背部冷汗直流。
「真是的,你在说什么啊。夏日祭典的时候,你也有一起对话过的那个,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圆阿弥学姊……」
「嗯,以人类来说,她算是相当有礼貌的。虽然丢下我忽然消失是一大问题,不过我也是一个可以独自行动的大人嘛,我就原谅她吧。」
听了这番话,我的舌头开始打结。我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已经够了吧,是我输了。我已经知道了。就是你让我看见圆阿弥学姊这个幻影的吧?」
「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圆阿弥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吗,我和你都有跟她正常对话过吧。」
我想起来了──夏日祭典的时候,女童和圆阿弥走散,在协寻中心真的哭了出来。如果圆阿弥是女童创造出来的幻影,不可能会发生那种事。虽然她也有可能是为了骗过我而用那种演技来提高可信度,但她哭泣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演戏。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女童慢慢收起了到目前为止的轻松笑容,对我说道:「啊,我知道了,你这么做是想要吓我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以临时想出来的点子来说还算不错。竟然会加上另一种恐惧来反击现在的恐惧。你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家伙。」
虽然女童这么说著握住装了麦茶的玻璃杯,却因为手部的颤抖让杯底撞击桌子,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响。
可是我也已经没有余力去嘲弄女童害怕的样子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认同你的能力。这个点子的确很巧妙。老实说,我也感到害怕了。就当作我们平手怎么样?」
女童这么说著佯装镇静,声音听起来却是虚弱无力。
我现在也不是可以批评别人的情况,就连话都没有办法好好说出口。
我想办法振作精神,从椅子上站起身,然后绕到桌子对面抓住女童的手,把她拉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光凭蛮力是赢不过我的吧!想想我们当初相遇的时候吧。」
我把女童的话当作耳边风,带著她走回玄关,冲出家门。
我的目的地──是那间神社。
○
我带著女童,快步前往学校附近举办过夏日祭典的神社。途中,女童好几次……
「喂,你给我适可而止!我已经知道你的意图了,我已经被你吓够了!」
说著这种话,但眼眶里却开始涌现泪水。我心里也没有多余的精神嘲笑她,只是靠著不断往目的地前进的行为来遗忘恐惧。
我专心一意地向前走,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神社的鸟居前。我的脚步突然停止。
祭典的时候,就连通过神社前方的道路上都有摊贩排列,很是热闹,但今天却连余韵都丝毫感受不到,只有一片单调的日常景色延伸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该不会是真的认为有幽灵存在吧?」
女童虽然用瞧不起人的口气么这么说,牵著我的手却正在发抖。
我直觉地在鸟居前行了一礼,然后往神社境内踏出脚步。本来很瞧不起我的女童也模仿我的动作,轻轻低下头。
参道上看不到任何人影,现在明明就是白天,现场却比那天晚上更加寂寥。听著蝉鸣的声音,让我觉得意识愈来愈遥远。
这时候,我在参道以外的地方看到一个人影。穿著女生制服的背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摇摇晃晃地动著身体,往深处不断走去。
可能是有看到同样的身影,女童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这……这个嘛,这里毕竟是你学校附近的神社,应该也有不少人会来参拜吧。」
像是在说服自己般这么说完以后,女童拉了拉我的手。
「已经够了吧。只不过是有个不认识的学生混进来,对我们恶作剧罢了。也有极少数人会喜欢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没有必要太在意。」
「不……我要追上去。」
我不听女童的劝告,离开参道去追那个人影。虽然我松开了手,但可能是害怕被一个人留在原地,女童还是跟了上来。
道路愈来愈狭窄,树丛从左右两边逼近。我对这片景色感到熟悉。虽然当时已经完全入夜,周围是一片黑暗,但我那个时候的确也来过这附近。
在追踪的过程中,女学生的动作骤然停止──位置就和我当时看到模糊光球的地点一模一样。
我虽然吓得牙齿打颤,还是缓缓靠近那个人影。女童拚命在一旁拉著我,却因为体重太轻而没有多少效果。
靠近到可以看清楚容貌的位置时,我果然还是觉得她的背影很眼熟。
当我打算再踏出一步的时候,背对著我的人影就往后踏了一步,将身体转过来──她的脸庞缓缓地展现在我面前。
将长发撩到耳后,同时转过身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和女童认知为「圆阿弥」的人物。她的脸上一如往常地浮现著柔和的笑容,投射出温柔的视线。一般来说,这种表情应该具有唤起温暖感受的性质。可是现在我们看到她的微笑,感觉到的却是深不见底的寒意。简直就像是被他人从我们无法企及的遥远他方望著似的──
「这一定是什么误会吧,竟然只有我们看得见你,怎么可能发生这么奇怪的事。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法?」
我的思绪依然混乱,把脑中一时想到的话向她发问。可是我们眼前的她只是莞尔一笑。
我完全被她的笑容吞噬,没有办法说话,也无法移动脚步。我身旁的女童只是僵在原地,甚至放弃要拉著我的手逃跑。
相对于我们这个样子,圆阿弥就和平常一样处之泰然。她往这里迈出步伐,就这么安静无声地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我明明害怕,却没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随著心跳愈来愈快,我的视野也愈来愈狭窄。她靠近到数步的距离内以后,除了圆阿弥以外的景物都已经从我的视野中消失,我只看到身材修长的她在一片空白的背景中对我投以温和的笑容。
在如梦似幻的景色中,她继续走过来,静静地朝我的脸伸出纤细的雪白手指。她的指尖触碰到我的脸颊──
这个瞬间,有一股力道猛然将我的肩膀往后一拉。我被这个出乎意料的触感吓到往后回头,看见了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社长──上落合的身影。
「喂,你没事吧。振作一点。」
听到上落合的声音,我一口气回过神来。我的心脏正在扑通扑通地使劲输送血液。外围染上白色的狭窄视野扩展开来,以上落合为中心,神社境内郁郁葱葱的鲜艳绿色跃入我的眼帘。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往后看圆阿弥所在的方向──那里却只有一片杂木林,到处都没有女学生的身影。
「我觉得你可能在这里,所以才过来看看……看来我猜中了。」上落合说道:「根据我参加祭典的时候从这间神社得到的情报,她有可能出现的其他地点就只剩下这里了。在你愈陷愈深之前,我有必要阻止你。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在调查的时候……不,应该说从一开始就被困在故事里了。我也曾经在你的言行中感觉到异样……早知道我应该更注意一点。身为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社长,我真是没有脸见人。」
她平淡地说著这种话,对我低下头。我还没有整理好脑中的思绪,所以没办法接受她的道歉。
「怎么会……你的意思是,那是幽灵吗?」
「我们也只能那么想了吧。」
「请等一下,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
「你要对隶属于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我说这种话吗?」
我无法相信。我曾经那么清楚地看见她,也和她交谈过。而且……
「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只有我可以看见……」
对于这个问题,上落合思考了一阵子以后回答:
「以下只是我的推测……她会不会是想要和你做朋友呢?」她这么说完,微微扬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继续说道:「她一定是在你身上感觉到和自己相似的味道了吧。个性别扭,难以谈恋爱──她觉得同样类型的人可以成为朋友。」
「……这一点,你不也一样吗?」
我不甘心地反驳,上落合就……
「的确没错。不过我是女的。」
说了这句话,露出感到无趣的笑容。
我和女童对上落合道谢,然后离开了神社。虽然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没什么精神的女童还是有气无力地走著。
我对她问了一个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解答的问题:
「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吗……你就是创造出我们的人吧。可是,连你都没有料想到的那种事……」
女童暂时低著头默默前进,然后用微弱的声音回答:
「就结论来说,我不知道。鬼故事这类东西就连在我的出生地都存在。不管获得多少知识,增加多少可以控制的部分,还是会有所谓本质上的极限。不论是断定存在或不存在,都同样不合理。
还有一点,人类的确是以我为蓝本创造出来的物种……不过就算我知道创造的方法,又怎么能说我了解人类的一切呢?」
这一番彷佛梦呓的话,让至今为止的所有事件都成了悬案。
○
关于圆阿弥的这件事转变为新的鬼故事,受到广泛地口耳相传,最后占据七大不可思议的一角。虽然结局像是搜救者反而遇难,不过依照涵盖旧故事之新故事诞生的这种逻辑来看,鬼故事今后也有可能会继续自我增殖吧。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圆阿弥』这个人只不过是你心中还有一个角落无法完全放弃想要有异性缘的懦弱精神所展现出来的幻想!跟女幽灵嬉戏成何体统!」
领家她这么怒骂了我,还要求我写悔过书。
我渐渐变得愈来愈少想起她,现在对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就连当时很害怕的女童也完全恢复了原状。
不过,在像生物般从一个鬼故事产生出另一个鬼故事的能量中,她就这么确实地呼吸著,现在也会在那一边对我们投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