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了一夜的次日,仍是惹人烦的盛夏的大晴天。
连续几天睡不好的水奈,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向学校走去。
那只不过是她以不能睡回笼觉为理由,在撒娇而已。明明根本没有睡眠不足却还说自己想睡觉。对和她一起走着的莲尽发牢骚。面对他,水奈就想毫无顾虑地任性、撒娇——对水奈来说,早良坂莲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楼梯口和莲分别后,水奈忍着哈欠登上楼梯。
朋友们差不多都来了吧,想到这里的水奈自然地放松表情。
就算抱有作为魔女的烦恼和责任,学校生活也不能混日子过去。高兴的事情就要高兴地讴歌,这就是水奈的原则。就算是有意识,像这样度过每一天,也是绝对必有要的。
来到教室,冷果和友美的身姿映入眼帘。
“早上好。小艾,小友。小了还没来的么?”
打完招呼后就向两人搭话。像往常一样举起手想和友美击掌——但是,手举到中途就慢慢停下来了。
“水奈……”
因为友美回过头来,露出完全不像她风格的深刻表情。
别说击掌了,连“早上好”都没说。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叫“水喃”这个绰号。她的样子明显很奇怪。
水奈困惑地询问。
“……怎么了,小友?”
冷果沉默着看向这边。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不知道她在考虑什么,但给人的感觉很严肃。可以确定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状态。
水奈举着停在途中的手臂来到这边。
和水奈视线相交,友美的眉头越来越不自信地拉拢下去。
眼角处开始泛出泪珠,嘴唇也颤抖着。
“怎么办。可能都怪我昨天说了那种话。”
“咦……”
听到这句话。
水奈停下了脚步。
“那是?”
尽管有些唐突和说明不足,但只是通过“昨天”、“那种话”……这些只言片语,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觉察出来。让友美懊恼的是关于“硝子玉的魔女”的事情。大概,又出现被害者了吧。
但是,就算那样——她为什么这么悲伤呢,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不仅如此,还发出自责和后悔的声音。
“莫非……”
不祥的预感向全身袭来,汗毛直立。
不太可能,明明才过了一天。
就在昨晚,大家才刚讨论过。如果那个“诅咒”是魔女所为的话,就要在伤害到他们的亲人之前采取措施。
另一方面,脑海中也有和时间早晚无关这种冷酷的想法。魔女所使用的魔法,对普通人来说就像是灾难一样的东西。而灾难往往是无差别、不受人意志控制地降临。被害人则没有选择的权利。也就是说任何人可能在任何时候成为被害者。
就算是水奈等人周围的人,可能成为受害者的概率也很小——。
“我说,小友。小了……小了,还没来么?”
在不安和焦躁中,水奈叫出妹尾了子的名字,脑海中也浮现出她的样子。
现在不在这里,还没来学校的朋友。
一定只是上学晚了。一定是这样,希望是这样。
不过正确的果然不是自己的希望,而是不祥的预感。
“刚才,友美接到电话了。”
代替低着头咬着嘴唇的友美,冷果说道。
“了子好像在来学校的途中遭遇事故……脚骨折了。”
“不,是吧。”
不是开玩笑吧。别闹了。
带来不幸的“硝子玉的魔女”——偏偏在,说到这个的第二天。
水奈的朋友,遭遇不幸的事故什么的。
“生命没有危险。不用担心。”
冷果从头到尾都看上去很冷静。当然,心中则完全相反。只不过是考虑到自己也慌乱的话就没人支撑水奈和友美了,一直忍耐着。
“当然今天她不来学校了。还不知道从明天起会怎么样呢。”
“……都是我的错。”
友美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寻找依靠似地抱住水奈。
“因为我……把那个流言带到一年级中去的。所以才……”
“友美,刚才也说过了吧?你没有一点责任。冷静一下。”
冷果在背后对友美说道。
她说的是正确的。友美觉得有责任什么的大错特错了。把“硝子玉的魔女”的流言带到教室来,了子遇到事故,这两者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了子的受伤是否是因为“硝子玉的魔女”还不能下定论,就算是这样,不对的也是埋诅咒了子诅咒的谁和“硝子玉的魔女”本人。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
但是就算这样解释,友美还是不能平静下来。
这就像言灵一样。仅仅是因为有趣说出了不好的事情,结果那个不好的事情就发生到了自己身边的人身上。本能上怀有的罪恶感是很难消去的,也不可能忘掉。
“了子,不是想成为芭蕾部的正式队员么?去年一直都在努力,还说今年好像可以进去了。结果,脚却骨折了……”
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管是关于了子的,还是对担心了子的友美。
骨折到什么程度了呢?是能很快治好,还是会留下后遗症呢?现阶段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徒增不安。虽然水奈没加入什么社团活动,但是她是了解了子的性格的。她是一个相当认真的人,会朝着目标努力前进的,所以受伤应该会让她很受打击。
水奈紧紧抱着友美,心情不能平复。
就算只是不幸的事故也是痛心的,如果“硝子玉的魔女”是实际存在的,而且这是她干的话那就更——。
“……水奈”
冷果看向这边,抑制着自己的神情。
“你也冷静一点,好么?”
虽然说法暧昧,但这是她对身为魔女的水奈的担心。
“谢谢,小艾。”
水奈愧疚地点点头。
“……但是,必须早点采取措施。”
同班同学注意到友美的样子,询问“发生什么了么?”。水奈仅用视线暧昧进行回应,默默握紧拳头。
上课铃响起。
水奈安慰着友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来必须要早点和耶麻音商量了。
因瞌睡而昏昏沉沉的脑袋已经像洗了冷水澡一样清醒。但是——今天则是在相反的意义上没听进去上课的内容。
‡
午休一开始,水奈就向三年级教室所在的二楼出发。
目的地当然是耶麻音的教室。已经在上午给她发邮件了。虽然莲也说了有空就来的,但是等他的时间都是宝贵的。所以,水奈一个人就去了。
妹尾了子在第二节课结束后的休息时间来消息了。
该说是万幸呢——骨折并没有严重到留下后遗症,两个月就可以完全治好了。当然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对于热衷于运动的中学生来说,两个月都不能动会带来不可挽回的结果。至少,在夏季的县大会预选赛中了子是不能变成正规队员了吧。
心中充斥着类似怒气的悲伤。一想到如果了子的事故真的是魔女搞的鬼的话,后悔和自我厌恶就从后背向水奈袭来。
结果水奈又想起如果能早点采取措施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紧咬着几乎要唉声叹气的嘴唇,水奈走下楼梯,来到走廊上。
到达耶麻音所在的四班。
就算是这种时候,高年级的教室也充斥着紧张。可以的话不想进里面,所以水奈在外面小心翼翼地窥视里面。发现耶麻音正在教室的一角整理笔记。正想引起她的注意挥手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其她人的身影。
“哇”
那个人刚要走出教室,结果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嗯……初二生?”
情不自禁打了一下趔趄的水奈,惊讶地瞥了一眼。
“啊……是。”
几乎错认为男生的高个子女学生。
水奈不禁抬起头。
一头的短发和突出的五官都很端庄,说是美人吧不过用凛然在上更符合。给人很强的中性的印象,好像很受同性的欢迎。
看到她那明显的特征,水奈有种在哪见过的感觉。是在哪呢?
对出神思考着的水奈,她问起来。
“有什么事么?找谁的话我给你叫过来。”
“那个,额……”
想拜托她又莫名退缩了——正在水奈犹豫的时候。
“水奈。”
时机刚好,耶麻音从那位学姐的后面走出来。看来是来这边确认是否是水奈的。
“不好意思哇,朝仓同学。她是我的学妹。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耶麻音半开玩笑地笑着叫出那位学姐——朝仓的名字。
她耸耸肩,苦笑起来。
“哎呀,难得呀。怎么认识的?关你没加入社团呀。”
“以前的发小。”
“这样啊。那么,打扰了。”
朝仓学姐轻轻点点头,挥挥
手走了。
“啊……那个人,想起来了。小了子的……”
这时,水奈终于想起来她是什么人了。
芭蕾部的部长——也即了子的学姐。说起来见到过几次了子她们在一起。因为是比较显眼的外貌,所以就留在记忆的角落了。
“是的。她早上和芭蕾部的学生们说了学妹遇到事故……她的学妹是水奈的朋友吧?”
耶麻音抱有歉意地提出话题。
“对不起,晚了一步。”
耶麻音引导水奈走出教室来到走廊的角落,露出一副忧伤的样子。
“我再早三天知道流言的事情的话就好了。”
“不,不是耶麻音的错。不用道歉。”
水奈摇摇头。丝毫没有责备耶麻音的意思。
“那还有,仅是个普通事故的可能性。”
“嗯。现在下结论还太早,需要继续调查。”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哎呀,还说我不要道歉,你自己倒是道歉了?”
这次轮到耶麻音说教水奈了。
“露出那种表情可不行哦。彼此之间……太过在意可不行哇。”
“嗯。谢谢,耶麻音。”
两人相视笑着。
确实如她说的一样——同伴之间没有必要顾虑太多。一个人的问题就是大家的问题,大家的问题分担到每一个人身上。这就是水奈她们的原则。
“话虽如此,确实必须要赶快行动了。”
收起笑容,耶麻音一副困惑的样子抱着胳膊。
“现在的状况不太好呢。那家伙就是个鸠。”
“鸠?”
“指不明真相的东西。枯萎的芒草。就是说……什么都不知道本身就很麻烦。水奈朋友的受伤,可能是魔女干的,也可能仅仅是偶然。不了解所以就不知道怎么做,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安心,然后害怕、焦虑、不安。”
“嗯……确实是。”
正如耶麻音所说的一样。
“所以,对那个同学你能做的是什么?好好整理思考就行了。假如和魔女没有关系,作为朋友也有可以做的事情吧?作为魔女能做的事情,在明确与魔女有关之后再开始也可以。”
面对眨着眼如此说着的耶麻音,水奈点点头。
“是呀……是这样啊。不能因为背负责任而消沉。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比起后悔更应该好好做自己今后能做的事情。”
“嗯。所以首先作为朋友去鼓励那个同学。我则做我能做的事情。尽可能早点弄明白‘诅咒’的真相。”
“嗯。”
“昨天我已经埋了‘诅咒’了。接下来就等上钩了。”
“谢谢,耶麻音。”
水奈微笑起来。
“等着吧。两三天内就有结果了。”
耶麻音抚摸起水奈的头。
这种时候不愧是比自己年龄大的姐姐,虽然和人鱼类型不同吧——但这种可靠的地方还是让水奈回忆起令人怀念的人鱼。
2
然后——。
午休过后,上完下午的课,上课和社团活动都结束,傍晚太阳落下,学生和老师都走之后,学校里已没有人的气息了。
也即到了晚上。
万籁俱寂的初夏的夜空下,学校后面樱花树丛中出现一个人影。说是出现,应该用不知不觉间显现吧。那家伙悄无声息地站在樱花路的黑暗中。
是一个身穿合身连衣裙的少女。
连衣裙的颜色是浅桃色,和凋零了一个月以上的樱花的颜色类似。但是她的形象与学校不符。加上头上戴着一个梯形的帽子,给人一种护士的感觉。
当然,她并没有在医院上班,穿的也不是护士服。
护士服的话裙子的下端就不会撕裂开来,裙子上也不会到处印着不详的漆黑tribal花纹了。
这是和这个世界的衣服不同设计理念的东西。即魔女的礼服。
少女行动异常,眯起眼睛,窥探着四周。
穿上魔女的礼服的人,不会被一般的人看到或觉察到。就算站在人群中大声喊叫也不会有一个人注意到。所以原本没必要注意外人,更不用趁夜色出现。
而她却很在意是否被谁看见了。
一小段时间内她收敛气息,很快,确认没有人之后就吐了口气。
然后,走到樱花树中最大的那颗樱花树下。
蹲下来把手指插到树根的土中。粗鲁地扒开土,开始徒手挖掘。十几秒之后,手指停下了。找到了埋在土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塑料做的点心瓶。瓶子中装的是——折叠起来的笔记纸的一角和有颜色的硝子玉。
少女哗啦哗啦摇着瓶子进行确认。塑料瓶和硝子玉发出碰撞声。在没有月光的晚上,透明的球体被吸入黑暗,毫无光泽。
少女盯着瓶子露出浅笑,接着把瓶子紧紧握在胸前站起来。
这时候她的动作突然停止。
“晚上好。”
少女背后——。
在寂静的夜晚,传来这么一句话。
对方的声音有些懒散,却极具压迫感。所以,少女一动不动。就算想着遇到谁的话立马逃走也没用。
“十点半么。意外地来这么早,帮大忙了。我都做好了通宵的准备了呢。”
背后有人向少女靠近,走在土地上发出嚓嚓的声音。
“转向这边。让我看看你的脸的话就不攻击你了。意思就是,就这样不让我看你的脸的话就绝对杀了你。明白了么?”
明明说的很慢,但说的事情却危险的不得了。不过她这绝不是威胁。声音的主人放出寒冷的杀气,令少女背上蹿过一股寒流。
到底藏在哪了?而且,又是什么时候在这的。
“唔……”
少女——桐岛庵子咬住嘴唇。
不是自己大意了。这次自己是更加谨慎了。而且和平时的时间也不同。结果却还是。
“剩下五秒。”
看到庵子一动不动,对方开始无情的倒计时。
“四,三……”
“等一下,明白啦。”
好像没有思考犹豫的时间。
庵子连同身体一起转过来。顺便举起双手。虽然有趁空隙逃走的打算,但首先要表示出自己没有恶意。
声音的主人,当然——和自己一样,是个魔女。
穿着和服一样的装束。
大开的胸口和露出的大腿,再加上煽情的设计,给人感觉像是过去的妓女穿着凌乱花哨的和服。就好像为了和她本身的红发相匹配一样,衣服的颜色也是红紫色的。衣服边缘还秀着火焰一样的花纹。
刘海散乱地遮住一只眼睛和淡定的面庞,感觉在哪见过。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莫非可能是同年级的呢。
“重新来一次,晚上好。”
这家伙微笑起来。
发出不符合她年龄的气息,这反而更加让庵子背后发凉。
“虽然有点快,但我有一些问题要问。回答yes和no。”
和淡定的表情相反,问话的声音非常尖锐。
然后。
“你是‘硝子的魔女’?”
她简洁地只用一句话开始询问。
“……呲”
庵子咬紧牙。
老实说,不想回答。但这个状况又不能沉默不语。应该怎么做呢。
庵子想起来昨天的几人。她们是几个人所以比较容易逃跑。而且也有轻视自己的原因。但是,这次好像不能那样了。
“如果,回答了yes的话?”
考虑到最后,庵子如此反问道。对方的想法是什么,出于什么目的和自己接触的——必须要知道这个。
很快。
“有很多想问的事情。你想干什么的?通过什么方式实行‘诅咒’的?还有……不管是不是有什么缘由,终止这种行动吧。”
对方的语气已经确认庵子就是“硝子玉的魔女”。
——别开玩笑了。
庵子从头到尾都没听进去她说的话。
不会说缘由的。也不可能专门告诉她实行的手段。当然终止“诅咒”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庵子情不自禁地反问过来。
“为什么要干扰我呢?”
当然,脑海的一角她是知道的。
“硝子玉的魔女”——庵子所做的事情,被叫作诅咒听起来不错,实际上就是“诅咒”。有憎恨的人了,有被人憎恨的人了,希望对方变得不幸,把名字和这个不好的愿望一起埋在樱花树下的诅咒。然后庵子就会回应那个诅咒,让憎恶的人遭遇一些不幸。
当然不会致命。庵子的魔法“天平上爱的毒针(injection updown sequence)”没有那样的特性。仅仅是夺走对方的运气,给她带来不幸而已。运气不好有时候会左右一个人的一生。考试前生病、受伤,在约定时间睡过头导致友情破裂——一点点的运气不好。就会轻易让人不幸。帮助别人除掉憎恶和仇恨就是指这种事情。
所以庵
子自知会出现阻拦者。
但是,庵子不能够接受。
她认为,自己没有理由被妨碍。
“为什么?不会是正义感?可不要说这个……毕竟你也是魔女。”
毕竟魔女就是彼此互相杀害的生物,魔法就是互相厮杀的手段。不管想不想参加“成为女王的统合战争”,都不能从这个命运中逃脱。魔女是和正义这个概念完全背道而驰的存在。
对方的魔女略微向下看,静静回答。
“不是正义感哦。”
“那是你认识的人或朋友成为被害者了?那么比起我,向那个诅咒他的人抱怨去啊。有人怀有怨恨,有人被怨恨,我只是搭桥人而已。这只是因果报应啊。就算我不在……不,如果我不在了,为了疏解仇恨可能会发生更加不幸的事情。”
“也是呢。有一定的道理。”
对方点头肯定庵子所说的。不过从她微微笑着的样子读不出来她的感情。
“我所做的事情和其她魔女所做的事情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没有杀了谁,也不想和其她魔女竞争。只是,稍微夺走了某个人的幸运而已。就算我不使用魔法,人也会多少遭遇不幸吧!”
庵子拼命编织的解释在不知不觉间,从说给对面的魔女听变化成说服自己——不过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对了……不也有没有做什么坏事也没有被什么人憎恨,偏偏就是遭遇不幸了的人么!和那比起来,我只吸收了一点的幸运,这不算什么。反正她们都会普通地生活,立马忘掉一时的运气不好什么的,然后过上幸福的人生!”
一半是激情吼出来的。
别开玩笑了。怎能被阻止呢。
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但是相比她的目的庵子的目的肯定更重要——
和服的魔女静静地盯着一时吼起来的庵子。
“这样啊。”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
“原来如此,明白了。”
接下来的话语让庵子注意到自身的愚蠢和那个少女的恐怖之处。
“‘稍微取走一点谁的运气’……从这句话可以知道,你的魔法的能力是夺取他人的运气。然后恐怕你夺走的运气能够给另外的某个人。毕竟你很在意‘偏偏就是遭遇不幸的人’。所以你的目的就是给那个人带来运气。”
“什……”
背后寒流直窜。
她说的全部是事实,从头到尾都说中了。
庵子自己唰唰全说出来对方想问的问题了么?不对,大概是对方促使她自己说出来了。轻松的口吻和强烈的压迫感,再加上不停用杀气逼迫庵子——然后再在不经意间表明肯定的态度,以给庵子释放压力的途径促使她进行反驳。然后再从她反驳的细枝末节中提取信息,进行推测,得到答案。
从背后被打招呼那一刻起自己可能就被将军了。自己单纯的性格也是失败的原因吧,她的手段还真是让人惊恐。
“……要杀了我么?”
抑制住颤栗的双脚,庵子低声问道。
庵子心情绝望。都被知道底细了,很难逃跑吧。那么战斗杀了她么——怎么做?自己的魔法的能力很弱,昨晚的战斗不是已经证明了么。
“我说过了吧?取决于你。而且——你好像没怎么考虑牵扯到其她魔女的可能性呢。也不应该使用魔女什么的单词。看样子你还没有加入什么组织呢。”
真是的……
听到对方惊讶般的低语,庵子怒气上涌。
什么呀,一副了不起的样子。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还唉声叹气的。
“别开玩笑了……真的,别开玩笑了。”
觉得太憋屈的庵子感情爆发开来。
所以继续向面前的对手抱怨想到的不满。
“其她的魔女?选择词汇?真对不起我没考虑呢。是呀,我没伙伴什么的,也没有能给建议的朋友。但是,就算这样……好不容易得到这样的能力,怎能不用呢!而且反正都要用的话,明摆着夺取被人憎恨的人的运气不是很好么。所以我才传出流言的!”
庵子握紧拳头,咬咬牙。
“什么组织呀。你也是享受着‘成为女王的统合战争’的渣渣么?别逗了。我又对那种东西没兴趣。对组织也没兴趣。只是偷偷用魔法收集运气就好了,为什么就不能放着我不管呢。你也好,昨天的那几人也罢……每个人都是这样,为什么啊!”
激情发言的同时,庵子也在拼命考虑怎么脱身。
拼命逃跑然后藏起来么。幸运的是,自己应该没有暴露是雉子野中学的学生这一点。那么以后不去上学就好了。
还是下跪乞求她的饶恕,舔舔她的鞋子屈服当她的同伴,帮助她赢得统合战争呢?自己的魔法应该能辅助战斗。
受屈辱当她的跑腿的都没关系。
只是,这个“魔法”——收集幸运的魔法不能停止。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必须继续下去。
但是,这时。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对方魔女的反应在庵子意料之外。
惊讶和焦躁。
刚才的轻松像假像一样消失,她开始面露怒色。
“‘昨天的几人’是怎么回事?你难道在我之前已经和其她魔女……”
是身体不舒服了么?
庵子惊讶地回答起来。
“嗯。她们比你快了一步。好像是叫‘Baba Yaga的小屋(十二月会)’。反正你也属于相似的组织吧?”
“‘Baba Yaga的小屋(十二月会)’么?……偏偏是这个。”
接着对方露出严肃的表情。
是让她不安的演技呢?还是庵子真的陷入糟糕的状况了?
“……老实说,我觉得你更可怕。”
“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干什么了么?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犹豫了几秒后,庵子老实说出了事实。
昨晚,在挖出魔法之后回来的途中遇到了那四个魔女的事情。
知道庵子是“硝子玉的魔女”之后,突然就攻过来的事情。
接着被告知“看一下你的实力”,和四人中的一个战斗的事情。
在街道上战斗,打败那家伙逃走的事情——
听完庵子的叙述,和服魔女眉头紧皱,更加烦恼了。
“事情可能变糟糕了呢。”
已经没有了杀气。反倒已经开始担心起庵子了。
“……怎么回事呀。”
“你不知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对方一副担心的样子,开始告诉对方。
“‘Baba Yaga的小屋(十二月会)’——是发誓效忠于仅有的一位领导者‘Baba Yaga’,为了让她成为女王而行动的组织。当然对‘成为女王的统合战争’也很积极。一群好战、狂信徒。虽然我还没有接触过,总之她们是很危险的一群人……大概,比你想的要危险的多。”
“呲……那为什么要跟我扯上关系啊。”
“‘看一下你的实力’对你这样说了的话,就是在劝诱你吧。那个组织的人数绝对比我们多。而你却进行了反抗,还战斗逃跑了。”
眼前魔女说的话,庵子可以说是囫囵吞枣般地接收着。
虽然不觉得是值得信赖的人物。但是,庵子原本就没有认识的魔女。身为体现者的“海伦”也是不知道魔女的团体和势力图。不管是怎么可疑的对手,只要能给自己情报的话就很感激了。与其断定为撒谎,肯定是老实接受更机智吧。
所以庵子直接进行询问。
“和她们为敌就是说今后我要被她们粘着追?”
“因为我不是她们,不是太清楚。所以接下来说的都是我的猜测……这样也可以么?”
被庵子催促后,对方表情略带担忧,点点头。
“如果你拒绝成为她们的伙伴的话,大概她们会采取两种措施。一个是不管你说什么都把你当作敌人对待。然后另一个就是不管你的意志,强行让你成为她们的伙伴。如果对方有洗脑或催眠的魔女的话,这很简单的。还有一个很低可能性的——使用人质的方式。”
“什……”
这是——
庵子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
“人质什么的……不是开玩笑的吧。”
“嗯,这一般不会发生。魔女之间的斗争不卷入亲人,这是默认的禁忌。都知道这样做了之后也会被这样做。但是,和禁忌无关——你身边的人可能已经被调查了。听说了‘硝子玉的魔女’的事情并进行了接触,就说明对方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你也被看到长相了吧?把全校的班级照洗一遍,马上就找到你了吧。”
“啊……”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事情,庵子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来。
确实被看到长相了,被她们看到长相了。
“从教师办公室很容易偷出来地址簿吧。学校的保险库应该有更多的情报。比如你的家庭构成、家庭状况之类的。你有什么弱点的话,立马就能抓住。”
“我……我……”
以为自己仅仅是一个不起眼的学生,她们不可能马上找出来,看来是小看她们了。还以为足够警戒的话她们就会放弃什么的。
而——就算考虑了自己被找出来的可能性,也没能想象到她们可能会知道她的存在还连累到她。
太天真、愚蠢了。
“不管是怎么默认的规定,都有人会打破。不能有安全的保证。”
“怎,怎么办……”
——该怎么办。
庵子完全狼狈下来。
已经不是信不信对方话的事了。她提示的事情可能会发生这一事实就足以让庵子心急了。
“我说,‘硝子玉的魔女’同学。”
听到叫声后庵子抬起头。
对方一副相当淡定的样子站在庵子面前。刚才还觉得压迫的恐怖,不知为何——现在莫名觉得很可靠。
“你用魔法带来不幸是为了某个重要的人吧?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安全地方么?如果担心的话现在可不是慢吞吞的时候。抓紧行动比较好哇。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话我也会帮忙的。”
“为什么,要那样?”
被庵子这样问道,对方看向地面笑起来。
“那样威胁你还这样说可能有些自私。但是,我并不是你的敌人。想着可能的话,首先了解你的事情。为什么要实行那个‘魔法’?想要守护的人究竟是谁?——在这基础上大家一起考虑的话,搞不好可以找到没有人遭遇不幸的方法。能找到方法的话,我们那样做就好了。”
“没有人遭遇不幸的方法……?”
老实说,庵子觉得她说的太天真了。
不可能有那种梦幻物语的。
幸运和不幸在天平左右。一边低的话另一边就上升。有人遭遇幸运事的话就会有人遭遇不幸。有一生都很幸运的人,对应地就也有一生都不幸的人。也就是说幸运和不幸这种东西,从世界整体来看的话总量是平衡的,分配的结果则是不讲道理的不公平不平等——正因为是能够吸收运气魔法的庵子,才比谁都感同身受。
但是,庵子战斗至今的正是那个不讲道理的现实。然而现在,“Baba Yaga的小屋(十二月会)的魔女们威胁到了庵子平稳的日常也是现实。所以,试试依赖这个主张美好理想的魔女可能也不赖。
“明白了。相信你。”
和服魔女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消失,用紧急的口吻说道:
“立马行动吧。不能保证今晚的这个时候敌人没有在行动。这种事要分秒必争的……现如今也是如果我们能早一天跟你接触的话就有好多事能赶上了。”
虽然有点讽刺吧,但是并不让人讨厌。正是那样。
要快点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她们也可能已经把魔手伸向那个人了。所以庵子压低身体,直接沿着樱花道跑开去。
3
药品的味道和寂静充斥着这里。
在夜晚的黑暗的作用下,空气就像淤泥一样沉重。
位于市中央的关综合医院——的晚上十一点之后。
一楼的接待室亮着灯,夜班的护士正在上班。但是从二层往上的病房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完全没有人活动的气息。偶尔,会有睡不着的患者到外面呼吸一下空气,不过也是小心翼翼地,在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被吸入黑夜的寂静中,显得更加安静。
然后在这样的寂静中,五楼的某个病房中,异变发生。
有闯入者。
那家伙没有从走廊上,而是从窗户进入。
对方打破锁着的硝子窗,发出很大的响声,也毫不顾忌落到室内地面上的声音。发出的声音不仅是病房连整层的安静都被打破了。但是,没有听到响声而起来的人,也没有人按紧急呼叫按钮。连病房里的主人也不管散落在病床周围的硝子碎片,继续睡着。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谁都没有听见一样,周围再次恢复寂静。
“哈。”
从窗户潜入进来落到油地毯上的人影,生气似的嗤笑道:
“真是的,医院还真是让人烦躁啊。”
是少女的声音。黑暗中浮现出的身形是,奇装异服——即魔女。
少女穿着藏青色的头巾和长裙,像修道服一样的礼服。胸前大开的长裙和带有裂痕的设计,像是在嘲讽她信仰的神一样。
“难得来一次,给你通通风?”
像男生一样的语气,和楚楚动人的修道女相差甚远。
这是属于魔女团体“Baba Yaga的小屋(十二月会)”的魔女——十部御崎。
“……说起来,是这个房间么?”
御崎狠狠撅起嘴唇,俯视着躺在病床上的病人。
幼小的少女。
应该是十岁左右的样子,不过和同年龄孩子的比起来要瘦小很多。消瘦的脸颊说明她的身体确实不健康。看起来像是和病魔战斗了很长时间,所以瘦也是理所当然的。
御崎绷紧脸环视一下四周,视线停留在枕头那里。紧急按钮旁边写着患者的名字。在黑暗中,魔女的视力能很清楚看清写的什么。
“桐岛楼子”——。
“哦,是她没错了。”
不在意破窗而入者就站在枕头边上,患者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梦到什么了么?是幸福的梦还是不幸的梦呢。
不管是哪个患者都不会察觉的。
普通人绝不会觉察到魔女。在梦中也是一样。
“不管怎样,在睡梦中快乐死去吧。”
不知什么时候,御崎的右手握着剑柄。
刀身是红黑色的双刃剑。前端又分别向左右两边突出两个刀刃,呈现逆十字形状。那是十部御崎的魔法,名叫“逆行胎儿的梦(cross purpose)”。
御崎用两只手反握逆十字剑。
然后逆十字的前端就像断头台一样,放在楼子的脖子上。
“嘛,恨的话就恨你的姐姐……桐岛庵子那家伙吧。”
和赎罪、忏悔相差甚远的骂声,从身穿修道服的魔女嘴中说出来。
但是,在剑尖就要挥下之前——。
“你在干什么?”
唐突地。
责问声从病房的角落传来,御崎立刻动摇起来。
“……嘶!?”
条件反射地收回剑,后跃一步。也有对突发事件的吃惊,但最重要的是——与声音一起散发出来的有如蟒蛇一般的可怕杀气,威胁到了御崎的本能。让她一瞬间产生了是不是会被杀掉的错觉。
“什,你是谁呀!”
不过御崎很快就用怒吼压过了恐怖。
定睛凝视黑暗,声音的主人朦胧浮现出来。
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折叠椅上。
“‘谁’?别闹了,那是这边的台词啊,入侵者。”
既然看得到御崎,那这个人当然就是——魔女。
和目标桐岛楼子差不多大吧。也即大概十岁左右。幼小。但是散发出来的氛围却有些异样。
不像日本人的金发,出奇发白的皮肤,幼小端正的五官。像人偶一样的身形,眼睛下面的美丽眼圈如今却变得异常恐怖。
礼服是和她的金发相匹配的黄色。
模型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来自于扬羽蝶。
上身穿的衬衫和下身模仿蝴蝶翅膀根部而膨胀起来的裙子,都是黄黑的混合色。衣服边则点缀着红色和蓝色的点,让扬羽蝶的印象更加深刻。
在幼小肢体的衬托下,简直像从童话世界里出来的一样。比起魔女更像是儿童向的动漫魔法少女——但是异常的、极具攻击性的眼神和不明面目的蛇一样的杀气,让所有的美好都化为泡影。
不过,面对她,御崎没有害怕反倒是觉得可笑。
这并不是因为她的危机感知能力低下,而是她天生的性格——蛮勇所致。十部御崎什么都不害怕。就算内心是害怕的,行动方式绝不会害怕。
所以,她才这样想。
不就是个小孩吗。
哼一声,她磨磨牙对少女说道:
“嗯?行了,小孩,快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呀?”
御崎一副很厉害的样子,不过少女并不畏惧,反倒冷笑起来。
“只会像笨蛋一样大声吼么。只会说一些低智商的回答。你把信仰和智慧一起忘在神明那里了么?”
“倒是挺能说的,但是你那是对长者的态度么。行了,赶紧回答!”
御崎讨厌这种无意义的对答。开始急躁起来。
所以,炮语连珠起来。
“你是谁呀,为什么要妨碍我?‘硝子玉的魔女’的伙伴?那就杀了你,赶紧把头伸过来……还是说是‘Baba Yaga的小屋(十二月会)’的人么?还是说是茉莉让你来阻止我的,那样的话赶紧回去给茉莉说。把她妹妹杀掉让她没有依靠,这样来的更快。”
这样这个人也会表明自己的身份吧——御崎如此想着。
“……真厉害啊,你。”
少女不知为何感叹起来,睁开眼睛。
“你是脑
子进水的笨蛋么。怕了你了。谢谢你告诉我。大致明白你的事情了。”
看来对方从刚才的发言中推测出自己的事情了。
“嘁……耍小聪明的小孩。真的很烦啊。”
但是,在御崎看来那种事情怎样都行。
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暴露了也完全没有关系,毫无问题。毕竟自己杀掉桐岛楼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问题是这个魔女会不会干扰自己。所以才要问她是谁。不过不回答就不回答吧。
“嘛,管你是谁。”
杀了她——就没问题了。
如果是“硝子玉的魔女”的同伴的话,就没有让她活着的必要。“Baba Yaga的小屋(十二月会)”来的人的话也是一样。与其把她赶回去还是杀了她更好吧。
再说,来杀楼子也是御崎的独断专行。她知道暴露的话自己会被责问。但是把目击者杀掉的话一切都会消失于黑暗之中。对于茉莉和组织假装不知就好了。“硝子玉的魔女”像是诅咒的雇用人一样的存在,那么就也会有对她抱有仇恨的人,所以为了复仇杀了她妹妹也没什么不自然的。
决定杀了对方的瞬间,御崎立刻将该意志转化为行动。
既没有开始的信号也没有开始的声音,无声向少女跳去。
沿着一条直线疾驰。把剑——“逆行胎儿的梦(cross purpose)”挥向少女的胸前。
“……呲!”
危机袭来,对方采取了反应。
瞬间向一旁跳开进行躲避。但是,因为坐在椅子上没有完全躲开。四角形剑刃的前端划破了少女扬羽造型衣服的袖子和她的手腕。
没能及时躲开的少女取得距离后瞥了一样伤势,皱起眉头。
然后她轻轻笑道:
“表扬一下你吧。速度很快。而且毫无犹豫。但是有太多多余动作。再精炼点的话,就可能砍到我的胸口了。”
“多余么。我的同伴也这样说我的。”
但是御崎轻松地笑起来。
因为。
“嘛,这没什么。和昨天不同,完全没问题。因为今天我的攻击击中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我的魔法就是这样的啊!”
在刺到对方手腕的同时,就等于御崎将军了。
御崎紧紧握住剑柄,认真咏唱起来。
“‘狗·诺’,把你的罪行给我。”
然后把魔法名放在自己名字后面咏唱出来。
“来到十部御崎这里闹腾吧……‘逆行胎儿的梦(cross purpose)’!”
逆十字剑的红色刀身表面微微泛光。
紧接着。
“啊。唔……啊!”
扬羽的魔女捂住胸口露出苦闷的表情,身体也开始扭曲起来……
呼呼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怎样?这就是我的魔法‘逆行胎儿的梦(cross purpose)’。”
裂开的凭依礼服下的伤口,和“逆行胎儿的梦(cross purpose)”的光芒同步散发出灰红色的光芒。通过伤口输送起魔力。
看着痛苦地捂着自己心脏的少女,御崎说道:
“咦……你,也有心脏病啊?”
是的。御崎的魔法相当简单。
唤起过去的伤病——让它们再发作。
敌人吃惊地睁大眼睛。黄色的罩衫上开始染上红黑色的血。接下来做过手术的伤口也会裂开么。果然心脏有病看来是是猜对了。
“那只是你最重的伤。但是接下来就悲剧了。这之后小的伤势也会渐渐裂开。摔倒擦伤的膝盖啦,小刀割伤的手指啦……回想一下。迄今为止你都受了什么伤?”
只要击中一下,魔法就会显现而出,渐渐扩散到全身。而且从出生到现在没有生过一次病的人不可能存在。也就是说这之后,就算不管对方,她也会渐渐负伤流血,越来越弱。
御崎一边走向痛苦的少女,一边嘲笑起来。
“嘛,我还有要做的事情。花费时间挣扎也是没用的。赶快让你解脱吧……明明是个孩子还要忤逆长辈,所以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御崎举起剑准备砍出最后一击。
这时——御崎皱起眉头。
“原来,如此。就算是擦伤也会完蛋了的类型……和希亚类似的魔法呢。”
已经重伤呼吸孱弱的少女,维持蹲姿微微露出笑容。
“哈?你在说什……”
御崎的表情从吃惊转向惊呆。
“但是很遗憾,我还完蛋不了。”
“什……!?”
就好像没什么事一样,少女慢慢站起来。
注意到的时候,她苍白的嘴唇已经变红,苦闷的表情也已经没有。胸前扩散的血迹和剑伤,都完全——像原来一样消失殆尽。
“不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
御崎的魔法揭开旧伤的速度要凌驾于魔女的恢复力之上。不管是魔力多么强的魔女,也不可能瞬间治好开胸手术的伤痕和心脏病。
而且还治好了最开始手腕上的伤——那是为了发现从剑上把魔力输送到对象身体内魔法的东西,就是输送门。那个伤痕消失了就意味着遮断了御崎的魔力,让她的魔法无效化了。
也就是说这不是治愈能力,而是其他的什么。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虽有些狼狈。但御崎的蛮勇没让她退缩,反倒选择了进攻。
再次挥动举起的剑,劈开空气砍下去。
“谁知道。”
少女嘲笑着御崎,微微侧一下身子。
仅仅这一个小动作,就让御崎的攻击落空。剑身什么都没有砍到直接砸到地上。少女就像武术高手用最小的动作完成华丽的闪避一样。
“嘁!”
御崎用魔力强化过的腕力强行抬起剑。接着一个横扫。
这次也扑了个空。
在御崎看来,对方只是抬了下额头向后仰了一下。不算是回避行动。但是剑却并没有砍中少女。连礼服的边角都没有砍到。
“别看开玩笑了。你个!”
御崎不停地连续进行攻击。横扫、斜劈、斩劈、突刺。少女则配合她的攻击只移动半身,退后一步、低下头。结果所有的攻击都挥空。
“‘…………’你的罪行……关栞,…………”
躲避攻击的同时,少女嘟哝着什么。
因愤怒而情绪高涨的御崎听不清她说的什么。只能从断断续续的话中推测是咏唱吧,然后采取防御姿态。结果是猜中了。
“……‘发条装置的光谱’。”
叫出魔法名的同时,她的手腕上出现一把武器。
像死神所持的大镰一样。至少从轮廓看是这样的。
但真的是“大镰”么,还心存疑惑。
从金属柄伸出来的月牙形的刀身上并没有刀刃。连锻造用的铁都不是的——齿轮。大小不同的齿轮复杂地聚集在一起,形成月牙形。齿轮旋转发出呲呲令人讨厌的声音。就像是在碾压骨头一样。
“那是,什么呀……?”
就算是御崎也呆住了。
心中开始升起厌恶的感觉。那种感觉是——让心脏的跳动声都觉得刺耳,让后背发冷、身体颤抖——被叫作恐怖的东西。
将御崎的魔法无效化,不一会就愈合了伤口。
配合御崎的攻击所展现出来的,像是熟练高手一样华丽、简洁的动作。
而且现在她又举着由齿轮组成的异样的大镰——。
这家伙身边的所有东西都不知道。不知道所以恐怖。可能战胜不了。胜不了的话怎么办?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
“别,开玩笑了……”
御崎的手指更加用力握住剑柄,狠狠咬着嘴唇。
嘴唇被咬破渗出血来。嘴里充满铁锈的味道和呕吐的感觉。痛苦和不爽让御崎越发愤怒。强行压下心中与生俱来的恐怖。
就是要这样。
怎能害怕呢。
因害怕而双腿颤抖什么的,不符合十部御崎的个性。
不管对手拥有怎样的力量。杀了她。战斗然后杀了她。那就是御崎的做法。十部御崎应有的样子。有空害怕的话,就挥剑多砍一刀——!
“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御崎吼叫着向扬羽的魔女砍去。
同时趁机进行连击。比刚才更快、更多、更锐利、更精准。高涨的情绪化为集中力,仿佛暴雨般的攻击。
但是。
“哼。”
对战的幼小魔女逐一躲避御崎的剑击,睥睨着御崎不屑道:
“你就只会发狂么,明白你为什么是个脑子不好使的疯狗了。本来的话,随便把疯狗踢走就行了。但是呢……”
面对袭向自己的斩击,对方就像没什么事一样——像跳舞一样进行回避,然后举起镰刀,等着御崎。
就像饥饿、凶恶的病蛇一样,放出恐怖的杀气。
“你刚才打算做的事情,让我非常愤怒。”
接着——。
看到御崎挥下一击之后,对方一口气近身,在御崎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听到这句话的御崎这次终于感受到了愤怒也消除不了的恐怖。
“小狗,你做的过了火。”
“……嘶”
双腿颤抖,身体硬直。那是决定性的空挡。
幼小的魔女挥下用齿轮构成的扭曲的大镰。
不像是刀刃的钝器的形状,虽然一点也不锋利,但是却轻松把御崎的右手——从肩膀切下。
延迟了许久,才听到咚的一声,自己的手臂落在了油毯上。
“咦……?”
没有疼痛。还,没有痛。只是发热。切断面处像喷火一样热。接着就是猛烈的失去感。对自己的肉体一部分的失去的本能的绝望。
当然,经过魔力强化过的魔女的肉体,那种程度的伤势本来不算什么。被切下来的手脚再连上就能像原来一样。历经战场的魔女的话不会因为一两只手脚而动摇。
但是御崎缺乏战斗经验。已经不能冷静考虑那种事情了。她不具备把砍掉手臂当作轻伤来对待的精神力。
“啊……啊”
齿轮的大镰再次挥动,这次的目标是脖子。
御崎不禁闭起眼睛。
想着已经完蛋了。不想死,诅咒着谁来帮忙。丧失信心对依靠蛮勇的十部御崎来说是最糟糕的侮辱——同时,那也是生死的分水岭。
就在大镰要砍落御崎的头的时候。
传来少女悲惨的叫声,那既不是御崎的也不是扬羽的魔女的声音。
“……楼子!楼子!”
声音来自窗外,大概是中庭那里。
喊的是睡在这个病房的少女——桐岛楼子的名字。
叫声听起来甚是悲痛,无法压抑自己感情般叫着,撕裂黑暗的悲痛。只是听到这个叫声就让人觉得心痛,但对御崎来说却是个侥幸的叫声。
听到叫声后,大镰一瞬间停了下来。
御崎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收起剑,瞅都没瞅吃惊的对手一眼,跳向窗户。不是为了战斗而是得到了帮助——即,为了逃走。
如果是平常被愤怒支配的御崎的话,就算刚受挫也会继续攻击,这样反倒会被反打一耙吧。讽刺的是在没保持自我的状态下,御崎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另一方面被恐惧所支配的结果是,忘记带走被砍下来的手臂了。
当然,现在的她没有后悔和深思熟虑的时间。
从窗户跳出来后,看到两个身影。
一个人不认识。一只眼睛被红色长发完全盖住,穿着凭依礼服一样衣服的女生。
另一个是认识的人。昨晚交战打败自己的那个人,刚才想要杀掉的桐岛楼子的姐姐——桐岛庵子。
“你是……”
看到旁边的魔女眯着眼睛放出锐利的杀气,御崎无视惊愕地睁大眼睛的庵子。盲目刺激她们反被追过来的话就完蛋了。御崎背对着她们逃向病院中庭茂盛的树丛中。现在才觉得被切下来的右臂的伤口疼得要昏过去。但还是咬紧牙关,丝毫不减疾跑的速度。
‡
五楼病房的窗户碎了。
从里面跳出来身着修道服的魔女仅仅瞥了一眼这边就撇过头,以惊人的速度离去。“硝子玉的魔女”的桐岛庵子惊讶地都忘记呼喊自己妹妹的名字。关耶麻音在后面眯着眼睛注视着两人。
那个修道服的魔女缺少一个胳膊,伤口还在流血不是旧伤。是和什么人战斗的证据。但是,和谁战斗呢?
耶麻音已经知道答案了。
有一个魔女以这个医院为据点。
那是一个天生就有心脏病的少女。不知道是因为有病还是因为是和喜爱的女人生的孩子,父亲很重视地保护着这个孩子,在这个关综合医院的一处,病治好之后那个孩子仍旧生活在这里,不知道是在疗养还是就是个家里蹲。
庵子的妹妹楼子已经住院半年以上。那样的话年龄相仿的她们认识的可能性确实很高。
有个人影从病房里慌张探出头来。像追踪逃跑的猎物一样,从窗户那里跳出来。
遇到站在中庭的两人。
少女睁开混有西洋人血统的人偶般的碧眼。
最先开口的是桐岛庵子。
“小……栞?不是吧,你也是……”
被叫到名字的,穿着扬羽礼服的魔女——关栞皱起眉头低声道:
“庵子?……果然看得到我啊。”
然后她看向耶麻音这边,参杂厌恶,一副坏心眼的样子。
“阎王姐姐……”
“解释一下吧,栞。”
耶麻音耸耸肩,抬头看向同父异母的妹妹,叹气道:
“你好像和这个‘硝子玉的魔女’同学认识啊。”